第12章 離別
第12章 離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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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蓋博斯,請問影響你離隊的因素裏有和維斯塔潘的私人關系嗎?”
臺上坐着的黑發藍眼的男子露出有點厭倦的神情:“沒有。”
“為什麽要在維斯塔潘奪冠後的一天就宣布這個消息?天啊,你甚至昨天還在為了他的第一個wdc而拼盡全力、極限防守關系頗好的前隊友漢密爾頓……”
“因為我不想影響昨天的氛圍。”蓋博斯故意扭曲了提問“你怎麽忽然就和紅牛鬧翻了”的意思,平靜地透露自己早就打算離開的态度:“但現在——賽季已經徹底結束了。”
“能不能把你離隊的原因具體化一點?雖然你堅持說自己的決定與私人情緒無關,但是從法國站之後你和維斯塔潘就多次傳出不合……”
蓋博斯的記憶被迫被拉扯回到幾個月前。要說也是狗血,好好的聚會,就因為蓋博斯大半夜迷迷瞪瞪地爬起來和勒克萊爾一起抱抱,被維斯塔潘給抓了個正着,憤怒的荷蘭豬豬就一整個爆炸了。
物理意義上的。他的頭發全都豎了起來,瘋狂地喘氣卻還是喘不上似的,最後氣得把鋼琴蓋子都給掀了,差點和勒克萊爾打起來;但是下巴掌前又還是扭頭把怒火對準了蓋博斯,可是他怎麽可能舍得打他呢?最後所以的怨氣和痛苦都化為了眼淚。
維斯塔潘站在那裏哭得讓人心碎,沙啞的聲音哭起來像是最無助的孩子哭啞了嗓子。正因為他是個極其要強、最後兩圈爆胎丢了冠軍都不會落淚的人,所以被感情傷害到而如此脆弱,就顯得格外可憐。
平心而論,蓋博斯知道這件事情完完全全是他的錯。而他之所以犯錯了,是因為他也确實沒想到維斯塔潘會那麽受傷和應激。如果知道維斯塔潘會這麽在意的話,他怎麽也得和周圍人保持那麽八個身位的距離。蓋博斯和維斯塔潘相處時基本是把自己放在一個“好隊友”“好哥哥”“好床|伴”的定位上罷了,就算是在漢密爾頓那裏他也是這麽界定關系的,所以像正兒八經的情侶一樣避諱和守貞顯然是荒唐的事情,他才不在乎維斯塔潘會不會去搞點身體關系,同樣的也沒覺得對方會在意他幹嘛。
所以他是真的沒想到自己和勒克萊爾稍微親近一點,維斯塔潘就會像一個被渣男男友重創三觀的青春期失戀少女一樣心碎成這樣。不過比起青春期少女,維斯塔潘一方面攻擊性要強得多(…),另一方面頭腦也清醒得多,雖然也讨厭勒克萊爾總是在蓋博斯面前暧昧示好,但是他還是很明白問題的關鍵在蓋博斯身上。蓋博斯不愛他,才會去和別人摟摟抱抱、親親我我,才會前有和前夫漢密爾頓戀戀不忘,後有跟小白臉勒克萊爾勾勾搭搭。
那這算什麽?兩個小時前還躺在他懷裏翻雲覆雨、摸着他的臉說我愛你,我最愛你,兩個小時後就忙着去親別人?他把我當成什麽了?
維斯塔潘一開始想要自己是唯一的,想要蓋博斯的一切都圍着他轉,但是這樣的占有欲顯然是不合理的,所以他委曲求全地退了一步,只要求自己是特別和重要的,比別人都重要一點點的,只要有這麽一點點,這麽一點點的特殊和這麽一點點的縱容,他就很滿足了。
可蓋博斯卻在不斷踐踏他的滿足,拉低已經很低的底線。
在這一刻,維斯塔潘升騰起的是對自己的強烈憎恨:為什麽要喜歡蓋博斯?你真是犯蠢,你真是犯賤。
勒克萊爾也被吓壞了。他和蓋博斯都試圖解釋和安慰維斯塔潘,但是只被對方非常暴力和決絕地排斥在外。維斯塔潘拒絕和他們哪怕呼吸同一片空氣,天還沒亮就收拾好行禮離開了這裏。
蓋博斯難過得叫了飛機來,又讓四五個人跟着看情況,生怕他出什麽事。到這種地步,他和勒克萊爾也不可能繼續在家裏玩了。
“你們是來真的嗎?”勒克萊爾感覺自己三觀炸裂:“我以為你們只是玩玩。”
“我也以為我們只是玩玩——或者說互相陪陪?反正就是那一套,你知道的。”蓋博斯臉白了,做完的胡鬧、熬夜和無心吃飯讓他的胃在早上十點多就開始疼痛,但是卻不得不若無其事地壓抑着這份生理性疼痛妥帖地安排好一切,耐心地先陪着勒克萊爾上飛機,把他送回家。
“我自己也可以……”勒克萊爾憂心忡忡,覺得他應該先去處理維斯塔潘的事情。
“沒事的,夏爾。Max這一會兒需要自己一個人待一會——你知道他的,生氣的時候只會更生氣。不管怎麽說,我也不能讓自己的客人稀裏糊塗地自己回家呀。”
蓋博斯溫柔平靜的态度有力地安撫到了勒克萊爾。主要是他也很難想象維斯塔潘會真心實意地和自己的隊友談真感情,于是也只以為對方是醋意和占有欲上頭一時沖動罷了。就像是心愛的玩具被人搶走了、比賽意外輸掉一樣,勒克萊爾也不是第一次見到他忽然情緒崩潰、被壓力搞得大哭大鬧,雖然那都是小時候了。
畢竟蓋博斯和維斯塔潘是配合得如此好的隊友,比賽回來,他們遲早還要回到原樣。
于是勒克萊爾不再擔心,只認真發了短信和語音給已經拉黑他的維斯塔潘解釋了昨天的情況,認真道歉,等着他恢複心情後能看到。然後就認真感謝了蓋博斯,向他告別,并安慰他不要太擔心。
“蓋比,Max就是這種脾氣的。來得快,去得也快。他不會一直記仇的……我知道你們感情很好,一切都會好起來的。”勒克萊爾很真心。
蓋博斯回給他一個溫柔的額頭吻和微笑。
但是他們都搞錯了維斯塔潘的心情。荷蘭人是真的很受傷,在回家後又抱着被子哭了兩個小時、砸了蓋博斯留在自己房間裏的東西後,他失去了所有力氣,閉着眼睛躺在床上,呼吸因為哭泣而依然錯亂着。
他忽然想明白了自己從沒認真想過的一切,于是爬起來用冷水沖了把通紅的臉和眼睛,然後舉起手機翻找漢密爾頓的私人電話。
他顯然在有機會存的時候也沒有存。于是他強硬地打給了紅牛的工作人員讨要,讓他們聯系上級或者梅奔的朋友給他找。工作人員莫名其妙,可是在紅牛裏維斯塔潘絕對是說一不二的,只要他不是想私下去把漢密爾頓給謀殺,不管是上天下地他們都得幫忙啊。
于是漢密爾頓在帶着狗狗Roscoe學滑板時極其極其意外地接到了一通來自荷蘭的電話。
要知道,圍場裏,他和維斯塔潘幾乎是互相撕咬一般激烈地競争着冠軍;圍場外,他們也沒有什麽私人感情,收到這麽一通電話幾乎讓他感覺天地颠倒、宇宙奇怪,事實上,維斯塔潘沒删掉他這個號碼他就感覺夠奇怪了。
幾乎是某種第六感,他瞬間感到這可能是一通和蓋博斯有關的電話——于是他把狗狗從滑板上抱了下來摟在懷裏、席地而坐,選擇了接聽。
在最初的幾十秒裏,他們都沒有說話。漢密爾頓一邊漫不經心地呼嚕狗狗的下巴,一邊夾着手機聽維斯塔潘在那頭喘氣,百無聊賴地想蓋比是做了什麽把他給氣成這樣?
“你和蓋博斯,你們睡了嗎?”維斯塔潘終于還是開了口,聲音變形地問。
這傻子到現在才知道?漢密爾頓有點吃驚。不過轉瞬間驚訝就消失了,巨大的愉悅席卷了他的心,讓他帶着點純粹的惡意認真回答:
“你想問哪一次?法國站結束那晚?不得不說你們酒店那床是真的不舒服——”
狗狗被電話裏傳來的巨大砸東西的聲音給吓到,一骨碌翻起身來豎着耳朵仰起頭看他。漢密爾頓無所謂地看着被挂斷的通話界面,露出了一如既往的端莊迷人美麗微笑,低頭親了親狗狗的腦袋。
“It\'s ok , baby.”他溫柔地揉了揉狗狗的耳朵,想了一會兒後又補充了一句:“Gabby wille soon.”
Roscoe的世界裏,蓋比這個名字就等于永遠新鮮的小玩具和主人的好心情,所以他開心地汪了兩聲表達激動,站起來舔漢密爾頓的臉,逗得他哈哈大笑。
蓋博斯确實來到了漢密爾頓的家裏,不過是氣鼓鼓跑來的,責備他幹嘛非要把事情都告訴維斯塔潘,搞得他現在真的是難辦了。
“蓋比,他自己打電話問我的,我以為他已經知道了,我甚至以為是你告訴他的呢,我也很難過。”漢密爾頓難得委屈示弱:“你為了他離開我,現在又要為了他和我吵架嗎?蓋比……”
蓋博斯很快就冷靜了:“對不起,路易。是我太過分了。”
蓋博斯可憐巴巴地趴在桌子上和漢密爾頓講述了來龍去脈,他的愧疚、抱歉和不知道該怎麽處理……漢密爾頓溫柔又耐心地聽着,把他的頭發編成了可愛的小辮子。
“顯然是Max搞錯你們的關系了。”漢密爾頓勸他:“讓他自己冷靜冷靜,他就會想明白的。”
“我想哄他,但是現在他看到我就最生氣,還哭。”蓋博斯不想逃避責任冷處理,那樣也太冷暴力了。再說了過一個星期又是大獎賽周末,他不能和維斯塔潘處在這種狀态裏一起去開車。
“那你就問問他想要你怎麽做才原諒你,好不好?”漢密爾頓嘆氣。
半個小時後,蓋博斯舉着手機哭得眼睛紅紅的回來了,神情還算平靜,但是心情顯然差極了:
“他讓我滾出車隊。還讓我轉告你‘f**k you’。”
“哦,我可不想被他f**k,維斯塔潘粗魯得像頭野牛。”漢密爾頓優雅地放下茶碗,他今天的心情簡直好到要起飛了,除了蓋博斯的眼淚讓他有點心疼以外,一切都很完美。
“e here babye to Lewis.Good boy……”他無奈地伸出手來擁抱蓋博斯,哄他開心點:“你都沒和我說過那個弟弟的事情。”
“我也很久沒有想起來了。”蓋博斯很萎靡地撫摸近在咫尺的、漢密爾頓脖子上的紋身,輕輕說:“我又沒和夏爾睡覺,可是Max現在就是感覺我們睡了……跳進大西洋我也洗不清了。”
“別為他煩心了,蓋比。”漢密爾頓吻了吻他的額頭:“他不值得。”
不,他值得的。蓋博斯傷心地想。過了一會兒打起精神後還是告別了漢密爾頓,選擇飛到荷蘭去繼續向維斯塔潘道歉。
但是他們沒和好。在下一站英國銀石賽道的比賽裏,人們第一次見到紅牛雙星這麽僵持的樣子。賽前采訪裏他們幾乎完全沒有眼神交流,而正賽中,蓋博斯平凡而主動地給維斯塔潘讓道,卻被對方充滿火氣地撞掉了一塊鼻翼。
“我們都知道銀石那場比賽裏Lewis将Max撞擊退賽了自己奪冠,事後卻毫無歉意還大肆慶祝,引發了車迷的很多不滿……而你當時完全背離自己的紅牛陣營和隊友立場去為Lewis聲援,這是不是你和Max矛盾爆發的一個點?”
蓋博斯嘴裏禮貌地回答着套話:“不,Max也堅決反對種族歧視,沒有人希望輿論演變成那樣,紅牛上上下下都很關心路易斯……”,可記憶卻又被帶回到了極其不愉快的英國大獎賽。
銀石是英國車手的主場,漢密爾頓能在這裏奪冠,一方面是夏休期過後梅奔的引擎研發成果顯著,讓梅奔本賽季有點拉胯的車輛一下子擁有了宛如火箭般的加速度;另一方面則是他在和維斯塔潘的競争中做了一些争議行為、但是受到“主場哨”的保護所以受到的判罰極輕,一點罰時送維斯塔潘退賽、還引發安全車換了新胎、重新領跑,一下子在車隊和個人的積分上都追上了一大截,實在是白賺不賠的生意……這已經足夠讓很多車迷嫉妒、感到不公和憤怒,而漢密爾頓賽後懶得惺惺作态向維斯塔潘道歉或問好,毫無歉意大肆慶祝的表現則是讓矛盾集中爆發開,社交媒體上出現大量種族歧視的激烈攻擊。
紅牛還不至于素質低到種族歧視,但是看漢密爾頓的笑話和在心裏罵梅奔活該還是基本氛圍的。可就在這種基本氛圍裏,出現了很不合群的自家二號車手。在比賽結束時,一邊是領隊霍納在采訪裏義憤填膺地表示會對漢密爾頓的違規行為堅決上訴、争取增加判罰、還維斯塔潘一個公道,另一邊是拿到了亞軍、為紅牛帶回積分的蓋博斯神情倦怠地表态:“我認為這就是常見的碰撞事故罷了,路易斯沒必要冒着自己也退賽的危險去故意這麽做。大家的情緒都應該冷靜下來,不要這麽上綱上線……”
你怎麽胳膊肘往外拐啊?!維斯塔潘都退賽了、積分也丢了,你不心疼的嗎?
很多紅牛車迷和維斯塔潘人迷第一次對蓋博斯産生了比較明确的反感,認為他平時和梅奔藕斷絲連、過于客氣還可以說是禮貌,現在賽季過半、冠軍的争奪如此激烈,還這麽拉偏架,怎麽看怎麽心術不正、叫人來氣。
但蓋博斯無所謂車迷和車隊微妙的态度,在下一場大獎賽前的采訪裏又再次表達了對漢密爾頓的支持和堅決反對種族歧視。這一次表态被很多人視為了作秀、與梅奔的暧昧不清,不少惡意的言論諸如“蓋博斯該不會是梅奔派到紅牛來的卧底吧”“搞垮Max這個賽季他就會回去”……
那也是維斯塔潘在将近半個月後第一次和蓋博斯說話。在他們經常擁抱、互相鼓勵、一起換衣服的更衣室裏,他捏着蓋博斯的脖子說:“你為什麽不回紅牛去?怕他們不要你嗎?那你該試試法拉利,去陪比諾托睡一覺好了,他一定什麽都會答應你,對不對?畢竟我們蓋博斯是這麽漂亮、迷人、随便的……”
蓋博斯不想和他吵架,只倦怠地閉上了眼睛:“蕩/婦羞辱對我沒用。Max,不管怎麽樣,我們得好好比賽,在這個賽季繼續争冠。我們需要團結一點——”
“……誰知道你是想幫我還是別的什麽呢?我不需要你,蓋博斯。我不需要你也可以取得勝利。在你來之前我就已經是冠軍争奪者,漢密爾頓有你當狗都被我不止一次打敗……我的勝利和你沒關系。管好你自己吧。”
維斯塔潘的眼睛深深陷入在眉骨的陰影裏,手微微發抖,看起來倒比被鎖喉的蓋博斯還痛苦。
同樣的一面牆,同樣的位置,明明是維斯塔潘自己曾經抱緊蓋博斯問他會不會一直陪着自己的。
“我需要你……”
“我不需要你。”
回憶和現實交織,蓋博斯喘不上氣,臉完全紅了,激烈地咳嗽起來,這才被維斯塔潘放開。他難受地滑坐到地上大口呼吸,感覺喉嚨裏泛起一陣陣腥甜的氣味。
“Max和科維亞特的前女友凱麗·皮奎特忽然交往的事情很讓人驚訝,是不是?有人說曾目睹你和凱麗發生了一些口角,這是真的嗎?”
當然是真的,哪個女朋友能受到了自己男朋友被別人那麽玩弄欺負啊。凱麗是個堅強成熟的女人,而且比他們都大,自然是一點都不害怕蓋博斯的。維斯塔潘的痛苦讓她很憂心,直接在紅牛的晚餐會上約了蓋博斯到陽臺去坦白了講、鋪開了說:
“蓋博斯,我以前非常喜歡你,你記得吧?在19年的年會上我們還一起合影過呢,我從沒想過你會是個這麽道貌岸然的人!我不知道你知不知道你給Max帶來了很多傷害,他經常在半夜哭醒——總之,我沒有權利、也不想繼續費口舌指責你的生活方式與為人處世了,但我想鬧成這樣你一定也很不愉快,所以我認為我們最好想個解決的辦法。”
“你覺得怎麽樣比較好,凱麗?”
“轉會對你來說不是難題,你不會離開F1的。換一只隊伍,換一個環境,也許對大家都好。”
蓋博斯只有一個問題:“凱麗,是Max這麽和你說的嗎?”
蓋博斯有點想知道維斯塔潘到底有多想讓他走。
“你低估我了,甜心。”凱麗一手提群一手推門,風情萬種,回頭冷笑着和他說:“我可不是那種傻乎乎的複讀機,別想再對着Max耍花招,他受夠你了,不叫你離開只是出于品格——哦!您是誰,怎麽站在這裏?……好吧,希望您沒有不禮貌地偷聽……”
蓋博斯微笑着對記者溫柔地說:“當然是假的。凱麗是個很溫柔的人,她很适合Max,他們的感情也很好,互相安慰,互相扶持——她怎麽會和我有關系呢?想想也不合理,不是嗎?真希望謠言能在這裏停止,不要再去打擾這對甜蜜的情侶。”
“哦,當然……當然……只是這一切實在是太讓人難以理解了!你們忽然就不和對方說話,站在一個領獎臺上都不給彼此眼神!那麽有傳言沙特大獎賽Max對Lewis犯規後,你似乎因為一些行為被車隊給警告了,這件事情是真的嗎?”
維斯塔潘當時的犯規倒也不全是犯規,他和漢密爾頓輪對輪過彎道,可左側是香腸路肩他也不想讓,車子在極速下駛上這種凸起的路肩,瞬間就氣流失衡彈了起來,正好從漢密爾頓的車上擦過——如果沒有halo系統的話,恐怕漢密爾頓會被當場壓碎腦袋。
賽後蓋博斯第一時間去看望了他,漢密爾頓現在的隊友博塔斯都沒這麽緊張,這樣的行為放在車隊那裏其實倒不是不能接受,可是對于日益不滿的車迷們來說,又是一個可以大噴特噴三天三夜的“叛徒行為”,于是蓋博斯第一次受到了隊內嚴肅批評,并被處罰了2000歐以示警醒。
“我們都知道你和漢密爾頓私人關系很好,這沒什麽,我很理解。你就算出門去和toto(梅奔領隊)擁抱着去吃燭光晚餐我都不會生氣的,蓋博斯。”領隊霍納對他語重心長地說:“可你要考慮到我們現在的壓力——漢密爾頓和Max平分了,最後一場決賽,決定誰能拿到今年的wdc……你想,這種時候去和梅奔親近怎麽合适呢?車迷們會有太多擔心,有些工作人員心裏會犯嘀咕,就連max也……你知道,他也……哎。總之,你不要太難過,阿布紮比好好努力就行,等Max拿到冠軍,這些都會過去的——”
“對不起。”蓋博斯安安靜靜認錯,可是心裏并沒有愧疚——他是偷偷去的,而拍照爆料的卻正是紅牛內部的工作人員。這份惡劣的背叛讓霍納此時所有的情真意切都變得很空虛。蓋博斯覺得面前坐着薛定谔的霍納,他不知道對方是真的毫不知情、現在對他溫柔教導;還是默認了這一輿論事件的發生,好給一大棒給個棗,畫上大餅,讓他感動得痛哭流涕,為最後一場比賽拼盡全力幫忙——畢竟如果他不盡力的話,在這種輿論下可就有點葬送自己的職業生涯了。哪家車隊敢要一個對手送過來的“奸細”啊?
梅奔的車迷們已經快忘記對蓋博斯的愛了。除了很多鐵粉心疼他,讓他不要在賽前再和梅奔來往了,大部分人都在開玩笑讓他放水、幫漢密爾頓拿八冠,這種言論無疑讓兩隊的車迷在互聯網上撕得更厲害。
蓋博斯不覺得傷心,只覺得累。他體會到了什麽叫人言可畏,不信任感是一種不激烈、但傷害異常深刻的感覺。有時候他坐在紅牛的車裏,聽着耳邊的聲音,想着車隊對他的懷疑和各種禮貌地防備,會忍不住有點想發笑:哎,人和人的交往真是搞好很難搞壞容易,也許他本來就不該天真地加入死敵隊。在現在的紅牛和梅奔裏,對方的名字就已然是原罪,争冠的壓力讓每個人都喘不上氣。
“怎麽會,我們真的沒有争吵。雖然很多球迷當時有點生氣,但那只是短暫性的。大家都是很通情達理的人,沒有人傷害我。”蓋博斯認真地對記者說。
他也不算完全撒謊,畢竟維斯塔潘确實沒有和他吵架——他持續地把蓋博斯當成空氣,不願意多給他一個眼神。
阿布紮比。
蓋博斯其實當天的狀态不夠好。他這幾個月有點胃病複發,為了防止在比賽裏嘔吐,他在排位賽前十二小時就開始什麽都不敢吃,只注射了葡萄糖來供給能量。
就堅持這麽兩天,你能做到,你能做到……蓋博斯安慰自己,坐進了車輛。胃部沒有負擔确實讓他在這場比賽裏的作嘔感小了很多。維斯塔潘在Q2裏出現了一個小失誤:明天正賽的起步發車必須使用Q2裏刷出最快速度的那套輪胎,可維斯塔潘在刷出亮眼成績後已經把車上這套胎給磨得不行了,這意外着他必須得換胎——然而屋漏偏逢連夜雨,他已經沒有多餘的中性胎可以替換,于是只好選擇換上軟胎(速度最快,磨損得也最快)作為明天發車的輪胎。
軟胎發車就意味着起步位置,也就是排位賽的成績變得異常重要。因為如果落後的話,軟胎的速度優勢發揮不出來,又要早早近戰換慢一點的胎,再出來和別人剛換的軟胎競争……反向田徑賽馬,哪個大冤種敢這麽幹啊。
維斯塔潘必須要用這套軟胎跑出杆位。
蓋博斯作為工具人,沒什麽好說的,直道盡力給維斯塔潘送了兩次尾流,目送着他絕塵而去,以0.42秒的巨大優勢保住了杆位。
跑了個排位賽出來,他就頭昏得不行了——車手們是很容易在座艙裏嚴重脫水的,一個周末過去人輕了四公斤都是常有的事情,而賽前沒有吃飯顯然還是有點太逞強。可蓋博斯不想在這個關頭退縮,他也不能退。決賽缺席的後果是災難性的,他不能拿自己的職業道德和職業生涯做賭注,只好再苦一苦胃。
回酒店後他試着吃了點中和胃酸的堿水面包,但沒過多久就趴在馬桶上全吐了出去。
蓋博斯放棄了吃飯的想法,選擇了喝掉葡萄糖水,早早地安靜躺下。在黑暗裏,他的手微微發抖,手機屏亮了,是弟弟加迪爾發來的大段大段信息:“哥哥,我剛踢完比賽,他媽的巴薩是傻逼嗚嗚嗚嗚嗚皮克踢我嗚嗚嗚嗚嗚……我看到排位賽成績了!你好棒,你是全世界最棒的賽車手!我愛你!維斯塔潘沒有你就是個屁!(大大的吻)”
蓋博斯無奈地笑了起來,親了親手機屏。
“比賽結束了我就去陪你。”他很認真地發了短信。
阿布紮比站的激烈程度超乎了所有人的想象。目前積分一模一樣的漢密爾頓和維斯塔潘就要在這一場比賽裏見生死,所有明争暗鬥都爆發到了極致,而FIA今年的傻逼判罰搞得矛盾在決賽裏還在繼續,漢密爾頓複刻了之前巴西站維斯塔潘越白線防守的犯規操作,利用彎道切西瓜積累了巨大的優勢,而這顯而易見的違規卻是FIA無法處罰的——因為維斯塔潘在巴西站時近乎一樣的行為并沒有付出任何代價。
軟胎在前幾圈拿不到領先帶來了劣勢是致命的。
維斯塔潘被迫近戰換下磨損的輪胎,漢密爾頓從容地跟着進站換胎,出來後已經領先了整整十二秒。此時此刻,紅牛奪冠的心幾乎已經灰了一半,只能把不太多的希望寄托在蓋博斯的身上。
蓋博斯坐在賽車裏,靠着喝水來平複焦灼的喉嚨與胃。工程師給他下達了明确的命令:盡力阻擋。但是誰也不知道能力輸一籌的蓋博斯開着引擎輸一籌、輪胎輸了二十圈的蓋博斯能拖延多久。
也許只是一個艱難的彎道,就會被梅奔無情超越。
在這一個所有人的絕望的時刻裏,蓋博斯生理上的難受依然在疊加。超高的心率,高溫,高速,高壓和他糟糕虛弱的胃顯然都在讓他的身體感到脆弱無助,可他卻從沒在心靈深處感受過自己在絕境裏如此的冷靜與勇敢。他覺得自己一直以來,都太習慣于以理性的“我做不到”來作為向現實妥協放棄、尋找新道路的理由,這種做法也沒什麽錯,客觀來說讓他少走了很多很多彎路,讓他可以在不碰壁的情況下小心地保護自己,發展自己……可是也有一些時刻,蓋博斯想要不管不顧地忘記一切,只活在當下的每個呼吸裏。
我不需要創造奇跡,我不需要證明什麽,我只需要開車。蓋博斯告訴自己。我只需要盡全力,防住這一個彎道,還有下一個……
他感覺又回到了自己第一次坐進卡丁車裏時的感覺,天地寬闊,疾風劃過臉龐,眼前只有寬闊的賽道,全世界裏好像就只剩下了他自己——和後視鏡裏的梅奔車。他進入了完全的急速思考,也像進入了完全的潛意識,身體動作總比意識還要快一步,下意識地抉擇着路線、方向、剎車……
在過去的一年裏,他在賽場上對漢密爾頓來說都是難纏的,但還從來沒有一天,難纏到了這種地步。要知道蓋博斯開着的是性能不如他的車,用着四個傷痕累累的輪胎——可是蓋博斯就是擋住了他,一次又一次地擋住了他,無所不用其極,入彎擦牆走線,直道吃尾氣內切……
兩圈半。
他阻擋了漢密爾頓整整兩圈半。
“F**K,Gabby,F**K……”漢密爾頓在tr裏咬着牙。
十幾秒的優勢蕩然無存,漢密爾頓被拖入泥潭,此時維斯塔潘像全力追擊的刺客,已然完美地刺入了兩人的戰場。蓋博斯還不忘送給了維斯塔潘一個尾氣,接着幹淨利索地讓開位置,孤獨地滑落在邊角裏,眼看着前面兩人進入新一輪的厮殺。
“蓋博斯,蓋博斯!”解說們已經和觀衆一起發瘋了:“真不敢相信紅牛車迷認為他不夠盡力,看看他,都看看他吧!看看他這一個賽季的努力在這裏爆發!完美的團隊選手,将維斯塔潘拉出地獄的天使!!!他今天是發了瘋嗎?上帝啊,也許今天就是他,梅奔四連冠的最強助手,要親手把冠軍的冠冕從漢密爾頓那裏搶走、戴到維斯塔潘的頭上!”
後面車隊裏發生了碰撞,下個賽季就要被中國車手周冠宇頂替掉位置的意大利車手吉奧·維納斯發生了事故,引發了安全車。這個寶貴的機會成為了紅牛又一次翻盤的機會,在目睹漢密爾頓沒有近戰後,他們當機立斷叫回了維斯塔潘,一點沒耽誤地換上了新胎。然而這樣的優勢依然沒能抹平引擎的鴻溝,漢密爾頓和維斯塔潘的距離維持在了十秒鐘左右。
除非天降奇跡,否則維斯塔潘絕無可能在今天拿到冠軍。
除非天降災厄,否則漢密爾頓注定要在今天完成超越舒馬赫、創造歷史的八冠王偉業。
蓋博斯只感到了巨大的空洞,他太累了,幾乎連喝水都費力,他都不知道自己怎麽還有力氣挪動方向盤和踩剎車。無論是誰奪冠,好像都和他有很大的關系,又好像沒有關系。今天,他又一次出色地完成了一個工具人的使命,完成了一個二號車手應該做的所有事情,可是就像維斯塔潘說的那樣“在你來之前我已經在争奪冠軍,我的成績和你沒有關系……”
是了,就算是沒有我,結局也許也不會有什麽變化。
蓋博斯渾身發抖,眼睛裏不斷滴進汗水,已經快要捏不住方向盤了,他的車子正在賽道上左搖右晃,但是車隊已經無暇關注。他聽着耳麥裏工程師不斷焦急地報告維斯塔潘的速度,忽然意識到了自己能做什麽,他能怎麽給紅牛創造一個奇跡。蓋博斯感覺生活是一個巨大的笑話,這年度的第一場比賽裏,他撞上了漢密爾頓,那是個徹頭徹尾的意外和災難,對于紅牛來說卻是個美妙到無與倫比的開局;到結局的時候,他又該用同樣的方式收尾。
蓋博斯用盡最後的力氣往沒有車的賽道側打了下方向盤,車倆失去平衡,幾乎是垂直撞到了牆壁上。巨大的g力讓蓋博斯在一瞬間耳鳴到失去意識,過了不知道多久他才從眼冒金星的狀态裏恢複過來,聽到了耳邊傳來工程師的聲音:“蓋博斯?你還好嗎?你還好嗎?”
蓋博斯趴在方向盤上幹嘔,卻除了膽汁以外什麽都吐不出來,他只關心一件事情:“……紅旗了嗎?”
紅旗了,安全車出動,紅牛“人造”了他們的奇跡。由于和維斯塔潘的差距太小,之前蓋博斯拉扯出的那十幾秒推着梅奔進入了死局:進站換胎,那紅牛肯定就選擇不進,這樣梅奔出來後胎再好也不可能在一兩圈內追上維斯塔潘,而且更恐怖的是萬一安全車直接帶到比賽結束,那梅奔就等于吐着血把冠軍拱手讓人;不進站換胎,那紅牛就進,出來後新胎全速追擊已經跑了四十來圈的漢密爾頓,那将是極其可怕的。
無法選擇,只能看命。
梅奔為了求穩,還是沒敢進站換胎。然而劇本偏偏就按照最不利于他們的那一種進行了下去。維斯塔潘舒舒服服地進站換上了今天的第三套新胎,漢密爾頓帶着傷痕累累的輪胎行駛在安全車後,祈求它能帶完全場……可造作了一整場的FIA像是生怕最後的争冠決賽就這麽乏味地落下帷幕,在最後關頭宣布允許夾在漢密爾頓和維斯塔潘中間的五輛車超車!
這是一個極其不公平的決定,因為維斯塔潘身後依然有一排的車可以争奪名次,但他們的資格被剝奪了。賽會也不想演了,這一場比賽裏沒人關心剩下18位車手的死活,只想讓漢密爾頓和維斯塔潘趕緊幹起來營造對決。一系列意外的因素累積到最後,成為了壓垮漢密爾頓和梅奔的最後一根稻草,解套的時機不遲不早,剛好足夠維斯塔潘在最後的關頭完成了超越。
八冠王的夢想在頃刻間煙消雲散,而看臺上沖天的橙紅色煙霧卻在歡慶一位來自荷蘭的車手,一位新的王者,登上了F1的史冊!!!也許最後一場比賽裏他擁有了太多運氣的加持,可這些好運又何嘗不是他之前賽季裏糟糕運氣、一切不公的一種彌補。對于有一個合格團隊的天才車手們來說,冠軍總會到來,冠軍總會到來……只是或早或晚,只是或快或慢。
蓋博斯正坐在p房裏吊葡萄糖水,昏昏沉沉地側過頭來透過門去看外頭燦爛的煙花。美麗的勝利,宏大的勝利,完美的勝利,比電影劇本還要精彩的勝利……紅牛的p房裏已經快沒人了,大家都興奮至極地跑了出去挂在鐵絲網上,等着在第一時間去撫摸他們的冠軍,他們的王牌車手維斯塔潘的手掌,慶祝他帶來的一切令人興奮的奇跡。
蓋博斯多少算個重要配角,甚至是半個導演呢,但他卻異常孤獨地感覺這勝利和他沒有一點關系,或者最起碼沒有決定性的關系。沒有維斯塔潘的話,就一定沒有這一切故事;可如果只是沒有蓋博斯的話,也許依然有另一套同樣精彩的劇本,指向同樣完美的結局。
他抓着毯子裹得更用力點,閉上了眼睛。
而維斯塔潘在跳出車子後用沙啞的嗓音問的第一句話是:“他怎麽樣了?蓋博斯怎麽樣了?”
大夥面面相觑,都蒙了,沒想到他們的冠軍怎麽最先說的是這個。
“所以紅牛是今天才和你提出了續約的意圖,而你拒絕了對嗎?”
“不,是昨天,我在冠軍夜被邀請留下。”
“你是覺得這份邀請來得太遲,所以不滿意嗎?”
“怎麽會呢。”蓋博斯說出了自己今天的第一句真話:“一切都很合理,很公平。我只是……我只是累了。我想停下來休息一會兒。等過一段時間,再決定新隊伍的問題。”
“謝謝你的真誠、耐心和配合,蓋博斯,我們愛你。最後一個問題:你有和任何人溝通過離隊的意願嗎?要知道,這真的太突然了。Max知道這個消息嗎?”
“他可能還不知道。”蓋博斯看了眼鏡頭,淺藍色的眼眸清澈,像含着晃動的水。他輕聲說:“我想他應該沒在看直播……我想和他說聲對不起,但這顯然已經沒意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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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來感覺寫不出的到了晚上又有心情了一口氣寫到夜裏兩點……(我是神經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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