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苦夢
第28章 第 28 章 苦夢
客串小角色很簡單, 姜翹演得很好。
她要在橫店留三四天,晚上跟着劇組一起吃火鍋。
康導是四川人,嗜辣又怕辣, 回回能吃得眼淚鼻涕亂流。
制片人直笑他人菜瘾還大:“江浙滬的辣度已經很給你面子啦, 你這回家吃飯豈不是像上刑?”
康杜重重擤紙, 喊道:“換個話題!別都看我!”
編劇大概是那天在片場磕到了, 看向紀惗道:“惗哥!能不能八卦一下你跟惑姐是怎麽認識的!”
“大學是同學,”紀惗給康杜遞濕紙巾, 坦蕩道:“我很久以前就喜歡她了。”
姜翹本來還想幫忙掩飾點什麽,見他一副不怕被問的樣子, 好奇心也被勾上來。
“你最開始喜歡她什麽?”她還算善良,提前把危險答案排出來:“不會是圖我姐妹長得好看吧。”
紀惗抿了口果蔬汁,仔細回答。
“可能是我有濾鏡,至少在整個表演班裏,我覺得她是最好看的人。”
“但真要說動心,還是軍訓結束,開學以後, 全班一起上第一節表演課。”
郭宗華當時在班群裏提前兩天通知,說周一上午的表演大課要講職業模拟,所有人都做好預習準備。
大多數學生會提前看看課本, 想一想自己喜歡演什麽職業。
到了周一早上, 老郭示意所有人撕一張紙,疊成三角形的名片,放在各自桌子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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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格式是, 名字,以及你的職業。”她給所有人展示自己的名片。
【郭宗華-記者】
“第一節課,我負責采訪你們, ”老郭說:“檢查預習情況時,也會給每個人都打課時日常分。”
學生們目光交錯,打起精神準備應對。
她随意站在一個男生面前,說:“包瑞星,地方臺主持人,你從業多久了?”
姓包的男生有點噎住,不确定地說:“三年。”
“你的工資平時多少?”
“五千一個月。”
“房租多少?”
“四千?”
其他人開始哄笑。
有人察覺到問題的刁鑽,一邊豎起耳朵聽老師都在問什麽,一邊拿紙條做對應的小抄。
還有人發現自己坐得位置太靠前了,弓起身悄悄往最後一排溜。
“你平時主持什麽節目?”
“娛樂新聞。”
“最近做的專題內容是?”
“呃……”包瑞星急中生智:“我還是實習生,還沒接專題。”
大夥兒笑得不行。
“實習三年工資五千,牛啊!”
“老師,呃,我還沒準備好,”男生窘迫地說:“您等會還能給我個機會嗎?”
郭宗華埋頭打分:“提前兩天提醒過了,你說呢?”
“下一個。”她走到鄧惑面前,大致浏覽名卡。
郭宗華采訪道:“你是醫生?”
鄧惑目光平靜,說話很穩。
“嗯,我是醫生。”
“你在哪個科室?”
“心外。”
“薪水多少?”
“年入四十,”鄧惑松散道:“我在阜外做住院醫,下個月參加工作滿兩年,可以升主治醫生。”
郭宗華的眼睛像鷹隼一樣看着她,像要攻破所有的心理防禦。
“你的導師是誰?”
“博導是張秀雄教授,主攻新型人造瓣膜研究。”
“你救過誰?”
鄧惑變得更放松了,撐着下巴道:“那太多了,在住院部天天值班,每天都可能要參與搶救。”
“先天病的小孩兒,一身綜合病的老人,熬夜過度的小白領,我不會刻意記有多少人。”
所有人都在為她松一口氣,郭宗華反而變得更加難纏。
“你見過誰死?”
鄧惑本還在游刃有餘的狀态,此刻驟然被擊中一般,身體在往後退。
“我見過。”她聲音變輕,伴以不自覺地深呼吸。
“我不能透露病人的隐私,但從本科時參與輪轉到現在,我已經見過很多次了。”
“心外科圍術期死亡率一直很高,我很想阻止一些事,但我唯一能做的,是和我的導師一起繼續攻破醫學難題,盡可能地救助更多人。”
郭宗華也有些驚訝。
她看向其他人,問:“你們覺得怎麽樣?”
大夥兒都聽得十分緊張,這會兒連連點頭。
“好厲害!!”
“感覺都已經入戲了,好強!”
所有人都以為郭老師要打分換人,但後者仍看着鄧惑,提出最後一個問題。
“随便講一個手術流程,要心外科的。”
“手術難度一般分為四級,”鄧惑說:“一級最簡單,四級最難。”
“最簡單的比如說心包穿刺術,”她信手在本子上塗畫心髒的四個房室,解剖草圖随即被清晰構出:“難的……我導師每周都可能做好幾場的多瓣膜置換?”
郭宗華聽她把兩種手術流程都清晰講完,愣了半天,差點忘了她才是她的導師。
鄧惑當時只是表演系的大一新生。
回憶到這裏,康杜又被嗆得猛咳。
“這鴨血真勁!”
“你少吃點,”制片人嘆氣,也叮囑紀惗:“你也少吃點,聽說你上半年才住過院。”
紀惗确實沒怎麽動過筷子,清湯鍋裏夾的肉也等徹底放涼了才嘗一口。
他結婚以後很惜命,哪怕知道自己時日無長,也只喝助理帶來的絲瓜粥,一點辣都不碰。
阿土在旁邊看着,心想好婚姻真是讓男人脫胎換骨。
他老板以前吃炝生菜都要蘸辣椒粉。
“她後來每節表演課都發揮穩定,一直都是班裏的最高分。”
紀惗說:“有時候,能達到這種地步,更靠的是悟性。”
康杜贊同點頭。
“惑惑在我這一直是一級演員。”
“她演科學家那回,有天突發奇想,找服裝師要了條碎花裙子,畫面完全就不一樣了。”
戰火裏背負民族使命的科學家,在春天穿着裙子埋頭計算。
窗外鳥兒歡歌,她看起來也年輕又鮮活。
但環繞周身的還是各類器械試管,以及堆積如山的文獻和草稿紙。
那畫面違和又豐富,蒼白又美好,一直留在老導演的腦海裏。
姜翹吃得額頭冒汗,涮着黃喉繼續八卦:“原來你喜歡乖學生類型的?”
“我喜歡像她這樣聰明又通透的人。”
“其實表演課那天就有點動心,但我一直當作沒那回事。”紀惗說:“惑惑是特別清醒的人,永遠知道自己要什麽。”
“有時候爬得太高,會不小心摔一跤,我總是很想去扶她。”
韓新河一直在安靜吃飯,此刻才說:“惗哥,我特別羨慕你。”
紀惗輕笑。
鄧惑并不知道自己在飯局上被老公猛誇,回來時給他帶了一盒吳山貢鵝。
“你媽還想給你帶兩杯卡旺卡,我說最近鏡頭多,還是要控糖。”
紀惗過來彙報:“昨天拍戲很順,導演跟大家猛誇你,說你悟性高,這些年都演得特別好。”
“老康識貨就好,以前有人想撬我角色,他直接罵回去,把那個關系戶怼得不敢再作妖。”
鄧惑心情大好,想起什麽,似不經意道:“化妝間的門應該已經修好了吧。”
紀惗啃了一口鵝腿,聲音有點含糊。
“還沒有,每回要撞好幾下才開。”
鄧惑把房間窗戶打開,看着街景許久沒說話。
忍忍,沒事。她跟自己說。
都過去多久了。
但情況并沒有變好。
周一的戲很麻煩,要長時間給發套做定型裝飾。
她半睡半醒地等着發型師收工,在聽見門響時又激靈一下。
“惑姐好像挺怕這聲兒?”化妝師在用小盤子調色:“上周有人門開反了,猛頂一下,惑姐一下子人都僵了。”
“沒多大事兒,小時候不聽話,被關過小黑屋。”鄧惑開玩笑道:“快弄好了嗎?”
“估計還得有四十分鐘,再等等哈。”
她被動地聽了一上午砰砰撞門聲。
好在拍戲時發揮很穩定,沒有影響狀态。
宸姐看在眼裏,慶幸自己這幾天在現場。
趁着鄧惑在和韓新河對戲,她找到了紀惗。
“小惑以前出過事,其實圈子裏一些人知道。”她單刀直入道:“這幾天她可能又會被刺激到,小惗,你也看顧一下。”
紀惗在場外默戲,把臺詞本放到一邊,凝神問:“看過醫生了嗎?”
宸姐有些顧慮,說:“她那次沒受到實際性的傷害,但是有心理陰影。”
“醫生扮成助理跟過一段時間,說這種創傷後應激反應平時不容易喚起,更多時候需要身邊的人給她安定感。”
三年前,有資方老板買通酒店,躲在她的房間裏。
門從外面被卡死,長達十分鐘裏沒有辦法打開。
鄧惑很早以前就知道自己在這個圈子裏會遇到這一天,耳飾和戒指都是無線報警器。
如果沒有它們,後果不堪設想。
宸姐收到警告訊號,立刻從五樓宴會廳匆匆趕上去,還被兩個保安設法阻攔。
再開門時,鄧惑滿臉是淚,臉側和手上都是嘔吐物。
她當時特別特別心疼她,顧不上更多,兩個人抱着一起哭。
“惑惑很多時候……不是演不好女主角,是搶不過願意用任何代價去交易的人。”
宸姐說:“在貧瘠的背景裏,能潔身自好還抵達現在這樣的高度,她真的很棒。”
紀惗氣壓很低。
“再後來,惑惑開始害怕門的聲音?”
“我也是去年才發現。”宸姐按着額頭說:“她本來就沒有安全感,對任何水和食物都不放心,是我沒有照顧好她。”
“你也別太難受,好在她沒出什麽事,”宸姐說:“那個資方老板後來不知道得罪了誰,被整得很慘,已經因為經濟罪入獄了,妻兒老小好像都躲去了國外。”
“只判了十年,”紀惗沒有笑容:“這種人該被淩遲。”
宸姐愣了下:“你知道的這麽清楚?”
“我一直都知道。”
-2-
臨睡前,鄧惑抱着琵琶練了兩個小時,把亂糟糟的思緒捋清楚了一些。
她今天心神不寧,其實不該在化妝間呆那麽久,但沒得選。
“三點半了,”紀惗合上書,說:“今天下戲很晚,你累了一天,好好休息吧。”
“明天上午棚景整修,可以多睡一會兒。”
鄧惑摘下指套,終于肯去睡覺。
關燈前,她問:“我今天是不是怪怪的?”
“哪有,”紀惗笑道:“你一直是這樣。”
鄧惑這才放心了些,讓黑暗徹底籠罩。
她靠着他時,很快能睡着。
被子抵着被子,像肩并着肩。
哪怕在意識逐漸消退的時刻,感覺有人陪伴在身邊,也會覺得更安心一些。
她像是發了會兒呆,不知道從哪一秒開始,發覺自己在做夢。
夢境是第三視角,畫面裏能看到更年輕時的自己,在宴會上給幾位老板敬酒。
年輕的她已經有些乏味了,推托說身體不适,先回去休息。
宸姐在幫忙擋酒,從前的那個助理沒跟着走,不知道在給誰發消息。
鄧惑意識到什麽,很想攔住二十四歲的自己。
別回去,你別一個人走。
她發不出聲音,看着年輕的她上了電梯,來到十三樓的客房。
1309的門虛虛半掩,鄧惑懷疑地看着。
她剛要後退,長相樸素的保潔打開了門。
“小姐,晚上好,房間馬上收完。”保潔拎着拖把,把新的廁紙和洗浴用品放到浴室。
“都弄好了,”保潔說:“床單被套都換過,我先出去了。”
鄧惑沒多想,進去以後随手關門。
在大門合上的前一秒,保潔說:“祝您兩位周末愉快。”
此刻的她和當時的她,在這一秒都毛骨悚然。
但已經來不及了。
那個二十四歲的鄧惑第一時間要把門打開,門外的人反應比她更快,立刻用拖把抵住了門外把手,讓她沒法再把門打開。
“你幹什麽?!”她絕望撞門:“讓我出去!!開門!!”
門被撞得砰砰響。
套房深處,有四十多歲的肥胖男人拎着紅酒過來。
“那麽激動幹什麽,小鄧?”資方老板說:“先前都不肯跟我喝個交杯酒,這會兒有空了吧。”
女人第一時間要報警,發現手機信號已經被屏蔽了。
她快速擰動戒指和耳墜,慌亂地往後看,還在竭力撞門。
“開門啊,”她已經有淚水不斷流下來:“求求你了,開門,快點——”
門僅是砰砰直響。
像是永遠都不會再打開。
“你還是不夠世故,”胖老板指責道:“二十四歲了,還靠經紀人和助理擋酒,爸媽沒教過你嗎?”
“對生意,你要大度,要肯犧牲一些東西——投資才會有回報嘛,哪有白嫖的好事呢?”
男人有意放大今晚的情熱,啵的一聲起開木塞,汩汩地倒好紅酒。
“這牌子特別好……你聽我跟你講啊……”
‘鄧惑’已經發覺無路可逃,她環顧四周,身邊連可以用來反抗的東西都沒有。
尖銳器物一概被收起來,連梳子都是軟的。
她尖銳抽氣,顫抖中想到最後能救自己的辦法。
宸姐,你一定要看到警報消息。
警車一定要來,在一切還能挽回之前。
胖老板剛倒完第一杯紅酒,下一秒聽到撕裂的嘔吐聲。
“你在做什麽?”他變色道:“操了,搞什麽?”
年輕的女人已經露出困獸死鬥般的表情。
她用最大力氣硬摳喉嚨,所有晚飯都在被逆向催發。
“別鬧得這麽難看,又不是要強你,”胖老板罵道:“清高什麽,你情我願的不好嗎?”
他放下酒杯,三步并兩步地沖向她,從兜裏掏出一塊手帕。
“媽的,還是要用這招兒。”
她在他靠近的一瞬間劇烈嘔吐,從中午到晚上的消化物都快速哕出。
原本像古典油畫一樣的美人,驟然間從嘴角到胸口都是穢物,眼神淩厲又決絕。
“臭婊//子,”男人罵道:“你以為這樣老子就不碰你了?”
“走!跟老子去洗鴛鴦浴!”
他力量不是一般的大,甚至是先去擰她的胸,再去拽她的手。
劇痛裏,鄧惑逼着自己再次嘔吐。
她珍視的長發上都沾着未消化的食物殘渣,戒指隐隐有暗光在閃爍,持續發送着求救信號。
門外終于傳來激烈的争執聲。
“您不能過去。”
“滾開!!警察已經在樓下了!!”宸姐跑到高跟鞋都斷了,一只腳光着,跌跌撞撞沖過來,狠命拔開別在門上的拖把。
“開門!!惑惑!!是我!!”她吼道:“門裏的不管是誰,立刻停下來,警察已經在電梯裏了!!”
鄧惑被男人勒得喘不過氣,胸也被連着掐了好幾下,她不管不顧,在窒息感裏把門打開。
她撞進經紀人的懷裏,兩個人都在流淚。
“搞什麽,”胖老板只覺得被掃興了:“一個兩個都不懂事。”
“今天這事兒就是個誤會,我走錯房間了,明白嗎?”他把手絹塞回兜裏:“警察來了也不能怎麽樣。”
宸姐厲色看他,整個人都撲在鄧惑身上。
二十四歲的鄧惑哭到一直在狂抖,她披頭散發,被嘔吐物勉強救下,可恐懼還在瘋狂發酵。
“門怎麽都打不開,”她哭吼道:“我一直想打開,但是——”
“醒過來。”紀惗說。
他握緊她的肩頭,逼着她睜開眼睛。
“鄧惑。”他加重聲音道:“你現在很安全,醒過來。”
她倏然睜開眼,發覺自己已經泣不成聲。
卧室裏暖光充盈,他如同在救一個溺水的人,把她雙肩用力按住。
“我怎麽都打不開,”鄧惑控制不住自己,抽噎到開始惡心反胃。
她顫抖流淚,陷進更深的恐慌裏:“我做不到,我真的好害怕……”
他為她擦拭眼淚,問:“你需要被抱一會兒嗎?”
她倉皇點頭,即刻被用力埋進寬厚胸膛裏,仍在紊亂呼吸。
“聽我說,”紀惗握緊她的手:“你現在什麽都不要想,聽我心跳的聲音。”
“呼,吸。”他沉穩道:“不要考慮任何事情,你唯一要做的是先控制呼吸。”
她劇烈地抽了一口氣,恐懼未褪,在畫面浮現腦海時再度驚慌。
“可是——”
“鄧惑,現在是2024年,你已經安全了。有很多人都在保護着你,愛着你。”
他以前所未有的強硬口吻,握着她的手,說:“你如果害怕,現在握緊我的手,多用力都可以。”
“我們先一起找回呼吸。”
她選擇把主導權交給他。
十指緊握到發痛時,清醒意識終于開始回籠。
紀惗同樣痛得直皺眉,聲音仍舊冷沉。
“很好,再來一次,你做得到。”
夢境所喚醒的劇烈痛苦還揮之不去,鄧惑緊閉着眼,很想停止哽咽:“我逃不掉,我根本就……”
她說到這裏,忽然發現自己死死地緊抓着他的手,用力到兩個人都掌心發白。
疼痛讓一部分虛象散開。
“對不起,”她完全清醒過來,壓着情緒松開了手:“我太失态了。”
紀惗此刻的狀态,與平時那個溫軟親切的模樣完全相反。
男人氣場很低,帶着不容拒絕的壓制感。
她內心幽暗發酵的黑色記憶,在被他強硬地驅散摒除。
鄧惑深呼吸時又有些情緒上湧。
她很想做點什麽去逃離開那些不好的感覺。
“可以接吻嗎?”她問。
她需要漫長到無法呼吸的吻。
就像那次拍戲一樣,連綿不絕地攫取彼此的氧氣,能讓人沒法去思考別的任何事情。
室內極其安靜,鄧惑聽見紀惗冷靜地說:“不可以。”
她木然點頭,像空殼一樣坐着。
紀惗幫她擦淨淚痕,又仔細塗好面霜,擡手關掉了燈。
“睡下來。”
她呼吸輕微地躺下。
他張開懷抱,平靜而不容拒絕地開口。
“打開被子,過來睡。”
她不作猶豫,把擋在兩人中間的被子鑽開,再度深陷進他的胸膛裏。
感覺實在太好了。
鄧惑以前很迷戀下墜的感覺。
從半空摔進柔軟被褥的那一刻。
從小浴缸裏緩緩滑進滾燙湯泉的那一瞬間。
像是野獸被喚醒本能,回到最安靜平和的巢穴裏。
幾乎是在去紀惗家的第二天,她就買了同款的小陶缸,給自己家和爸媽家都陸續裝上。
那是她的精神蛋殼之一。
又厚又硬,誰也打不開,誰也敲不碎。
“紀惗……”
她把頭埋得很深,夢呓般輕聲道:“謝謝你。”
他一寸寸地收緊懷抱。
銀色山泉的安寧感再度環繞。
黑加侖,苦橙葉,香草,白松香。
澄澈如阿爾卑斯山的雪泉。
她倉皇恐懼的心在被一寸寸撫平。
紀惗僅是抱緊她,引導着她緩長呼吸。
兩個人在以最近的距離接觸着,卻沒有半分旖旎。
鄧惑敢信任他的原因之一,也是因為紀惗始終對她沒有半分的逾矩。
“我不會傷害你,”他抵着她的額頭,深呼吸道:“絕對不會,永遠不會。”
“惑惑,你今晚會睡得很好,什麽夢都不會做。”
“你會慢慢放松下來,得到最好的休息。”
她恍然聽着,竟就此睡去。
果真一夜無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