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來信
第46章 第 46 章 來信
北京時間淩晨四點半, 一個小號登陸微博。
先去燈火積年超話打卡簽到,然後去鄧惑官微給每條動态點贊。
接着在評論區快速吃完保真新瓜,徹底碎掉。
[真夫妻根本不會演這種角色……現在還在嗑的是不是異食癖?]
[u1s1, dhjn的營業痕跡一直很重, 那次在采訪前接吻就像完成任務一樣。]
[有沒有可能, 你們CP粉磕到的好幾次欲蓋彌彰, 是因為人家真的不熟,笑嘻了。]
拆CP的風向一旦出現, 考古挖料的速度不亞于狂嗑。
很快有人扒出來,他們兩在大學期間互動幾乎為零, 同框次數屈指可數。
[救場論好好笑,按紀惗的資歷身份,救場不演男一正室?他真愛她,能天天忍着情敵在面前舞?]
[紀惗從來沒走過偶像路線,談戀愛沒必要瞞着,真相是他兩以前根本沒在一起過。]
[閃婚的時候女方還是緋聞黑料纏身吧,雖然劇很好看我承認, 但是他兩感覺就是合約,不然演怨偶不會這麽能入戲。]
青年在浴室裏翻了半個小時的手機,一度想用小號編輯反駁點什麽。
他寫了好幾段, 最後全都删掉了。
關掉社交APP, 再點開相冊,數百張照片撲面而來。
婚約以後,他們的相處時間越來越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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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惗會存很多她拍的日常, 也會記錄細碎的瑣事。
兩個人第一次一起坐的飛機,去見她時在路邊看到的柴犬,她在他的劇本上随手寫畫的痕跡。
青年的指尖停在某一張婚後合照上。
她站在他的卧室門口, 頭發有點淩亂,還綁着洗臉巾。
他穿着睡衣還沒醒,左手咖啡,右手牛角包。
康導那時候早上八點打電話聊劇本,兩人湊一塊兒讨論角色塑造,助理見機拍照,說方便以後營業。
鄧惑即刻比了個剪刀手,笑得很日常。
浴室門被敲了敲。
“還好嗎?”鄧惑問。
“我沒在用,你來吧。”紀惗立刻起身開門,順手給她又掀開馬桶蓋:“沒太睡着,怕手機亮光吵醒你,所以過來了。”
鄧惑躊躇片刻,沒說出口。
他一起身,她就醒了。
其實我在等你回來。
她說不出口,低着頭笑了下,問:“突然失眠了?壓力很大嗎。”
“被宸姐喊醒以後,是有點睡不着。”紀惗把手機頁面切給她看:“很無聊,在浴室清相冊。”
他有話想說,卻也只是把手機收好,回到床上。
兩人關燈後靜默躺着,其實都睜着眼睛。
鄧惑想了一個話題。
“《相見歡》今天收視這麽高,我有點意外。”
他沉默着點頭,意識到她看不見,說:“你選的本子很好,我也很喜歡你塑造的這個角色。”
鄧惑把臉偏開。
聊天不僅沒拉近距離,反而好像兩個人都更遠了。
這是什麽鬼回答,像人工智能客服一樣。
直到第二天再拍戲時,兩個人的情緒都很平,說話變得更客氣禮貌。
宸姐心都涼了。
不是你兩啥情況啊,之前還在那明知故犯黏糊得很,怎麽真開始營業夫妻了。
不是假戲真做嗎??做了沒??到底做了沒???
她自認是鄧惑半個娘家人,思慮再三還是找了個拍戲空隙過去問。
“今天又是過生日,又是新劇大爆,國內都搞上慶功宴了,你們兩怎麽回事?”
鄧惑在修眼線,說:“沒什麽。”
“有事。肯定有事。”宸姐說:“給個準話,你們到底是談上了,還是沒談?”
“我不知道。”
“……”
大姐大恨鐵不成鋼。
一個兩個,但凡開竅點也不會這樣!
鄧惑沒再說什麽,她知道紀惗今天一早上都悶悶的。
兩個人像是賭氣一樣,也不知道在較哪門子的勁。
早戲從上午八點拍到下午五點,眼見着光線轉暗,導演示意轉組換景,華裔組可以收工休息。
離夏天越近,法國越晝長夜短,到了晚上九點也仍不會日落。
卸妝出來已經快要六點了,但太陽還沒有落山,體感像是國內的下午三點。
紀惗在保姆車上等她一起回去,鄧惑都走到門口了,看見他安靜又內斂的模樣,臨時改了主意。
“你下來。”
他用眼神詢問怎麽了。
“我們去劃船。”
今天在拍外戲,索恩河畔風景如織,風貌一如百年以前。
他們下午拍了船上讀詩的戲,雖然确實是實景拍攝,但現場有搖臂收音筒,更多是在專心工作。
現在下班了,可以什麽都不想,放松地劃一會兒船。
河岸建築猶如色彩各異的尖塔,放眼望去,森林仿佛有自己生命,穿梭起伏于城市的脊骨裏。
紀惗沒有多問,和她一起去劃船放松,離岸上的喧鬧越來越遠。
這種感覺很奇怪,像是他們既處在封閉的二人世界裏,又好像一起在這個世界的脈搏上流浪。
河水靜靜流淌,沿岸偶爾有水鳥飛過,午後的陽光很暖。
“今天的劇本我很喜歡,”鄧惑說:“雖然不像國內的本子,什麽反轉,虐心,狗血,都沒有。”
只是講述了兩個普通的民國留學生,在漫長歲月裏的日常一幀。
但她很願意為這樣的故事買一張電影票,心裏覺得很值。
紀惗沉默的時間有點過于長了。
他不是不知道要應和什麽,或者可以友好地笑一笑。
他就是在生悶氣,在跟自己賭氣,又有堆成小山的話想要說出口。
鄧惑心平氣和地說:“你朗讀的時候很迷人,聲音清澈,感情也很溫柔。”
“我去看了埃導的樣片,第一次發現你帶書卷氣的樣子。”
“大學臺詞課的時候……”
“大學臺詞課,我只讀過一次。”紀惗硬邦邦地說:“《一個陌生女人的來信》,你提過。”
“真在生氣啊。”鄧惑反而笑起來:“是生我的氣,還是誰的?”
他其實在極力顯得成熟。
在不曾被回應的愛意,在漫長的等待,在所有的否認和啼笑皆非裏。
保持體面,保持耐心,保持成熟。
所以此刻想要開口,反而被重重束縛着,讓心髒被荊棘一樣的顧慮包裹。
紀惗望着她,許久才說。
“是我幼稚。”
“你今天過生日,我不該有情緒。”
“對不起,我們劃完船回去慶祝吧。”
鄧惑并沒有接下這些客氣禮貌。
“紀惗,發生什麽事了?”
他怔了一下。
她平和堅定,他一時無法隐瞞。
“昨天我們睡得很早,沒有及時幫新劇做宣傳。”
紀惗自己說出口的時候,都覺得有點冒昧,眼神偏到旁邊,好像在看風景。
“所以很多人開玩笑,說我們是合約夫妻,嗑CP的那些人都是在假貨裏硬找糖吃。”
“他們翻到我們大學的時候沒有交集,也說我們只是一時閃婚,不然也不會在相見歡裏演離異夫妻演得這麽好。”
他說到這裏,才終于看向她。
“我很想反駁,可是我沒有資格反駁。”
鄧惑問:“婚戒,婚證,婚禮,都不算?”
“不能算。”他的笑容苦澀更深:“難道可以算?”
“如果可以呢。”她問。
紀惗定定地看着她,沒有馬上接受這句話。
“我很害怕踏入一段關系裏。”鄧惑說:“感情會讓人不理智,會讓人在嘗到甜頭以後上瘾。”
她傾身向前,把燦金色的卷發拂在耳後。
“但是你沒有發現,你給什麽甜頭,我都很樂意嘗一口嗎。”
青年克制着沒有動,說:“你想清楚了嗎。”
“最開始可能是一時興起。”鄧惑說:“按我的性格,會深思熟慮,再深思熟慮,最後熟慮到沒有以後。”
“可是我想和你有以後。”
“紀惗,我在和你一起熬夜看劇本的時候,一起假扮新婚夫妻的時候,一起煮粥一起逛街的時候,我都會想同一件事。”
“這樣的瞬間,還可以有更多嗎。”
紀惗壓着呼吸說:“一直都會有,永遠都會有。”
她反而壞心思上來了。
“那沒事了,劃船上岸吧。我們回酒店。”
紀惗沒有動,只是靜靜地看着她。
鄧惑愣住了。
她第一次看到他這樣的眼神。
悲傷的,隐忍的,喜悅的,放松的,又痛苦的。
人很難靠眼神訴說這麽多的情緒,哪怕是他們這樣的演員。
可她就是看見了。
她什麽都看見了。
他沒有流眼淚,只是無聲地看着她。
她卻因此立刻能明白,有些話不能再拖延着不說出口。
“我喜歡你。”她終于說。
“紀惗,我喜歡你。”
他深呼吸一口氣,像是在強迫已經紊亂的思緒全部歸零。
“大三的時候,我追過你,但你在專心準備小組表演,誤會我是來要角色的。”
鄧惑一愣,想起來這件事。
“那次難道是——”
“我在高三的時候就見過你,在你擠不上公交車的時候,把你的書包拼命往上推,壓得都有點變形。”
“大一我們演夫妻,你笑場了,其實是怕太入戲影響自己。”
“我當時也入戲得要命,有一瞬間以為,我們真的剛剛結婚。”
“我一點點地了解你,理解你,明白你在最好的光景裏只奔前程,不要愛情。”
“所以我當時放棄了。我知道,只有等時機成熟的時候,你才會開始考慮這件事。”
“我正式決定放棄的那一天,把一切感情都轉成漫長等待的那一天,故意在臺詞課遲到,只為了讓老師點到我,給你讀一段信。”
“也就是茨威格所寫下的那一段。”
紀惗望着她的眼睛,露出淺淺的笑容。
直到如今,他仍記得當時的每一個字。
「我的心始終為你而緊張,為你而顫動,可是你對此毫無感覺。」
「就像你口袋裏裝了懷表,它耐心數着你的鐘點,計算着你的時間,以它聽不見的心跳陪着你東奔西走。」
「在它那滴答不停地幾百萬秒裏,你只有一次向它匆匆撇了一眼。」
“鄧惑,我一直不敢說出口。”
“在愛你的漫長時間裏,我都覺得自己在發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