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二章

宿缜一把打開屋門,三步并兩步沖到電梯間,瘋狂地摁着下行按鈕。

哪家正經輔導班會在屋內供媽祖?還用毛筆記賬,在儲藏室裏藏老頭和大漢,以及一衆奇奇怪怪的法器?!

不是邪|教,就是洗|腦傳銷!

電梯在轟鳴中上升。宿缜焦急地看着那些紅色的圓點,以常人簡直無法忍受的速度,緩緩拼成一個又一個數字。

他頭一回覺得現代科技怎麽這麽落後,一個電梯而已,等得他都想直接跳窗!

“宿缜!宿缜你等一下!”

那邊,逄峰已經追了出來。因為太過着急,人字拖都給甩掉了一只:“我們是正經學校,不是你想的那個樣子!”

什麽他媽的正經學校?

不要侮辱正經這兩個字!

宿缜的襯衣都被冷汗浸透了。眼見電梯到了21層,22層,23層……25層!

他瘋狂地按着下行按鈕,那邊逄峰的一只手已經伸了過來!

那邊電梯卻比烏龜爬得還慢,這一層樓仿佛爬了一個世紀,圓點們才重新組合,緩緩排成了26的形狀。

宿缜心中一喜,剛想往裏沖,就見那26竟然又變了形狀,以肉眼不可見的速度,迅速組合成了27!

有上面樓層的人按了電梯!

宿缜:“……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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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咬着牙踹了電梯門一腳,此時逄峰已經逼進,跟自己不過三四米的距離。

他連忙退了幾步,從旁邊撈起一個空易拉罐,揚手就扔向逄峰的正臉!

就在那一剎那,宿缜突然有一種奇怪的感覺,就好像是空中有一根細細的線,“叭”的一聲,就斷了。

但那種感覺稍縱即逝。只見逄峰一伸手,“啪”地一聲,牢牢扣住了易拉罐。

但他卻沒再往前,倏地停在了原地,愣愣地看着那個滴溜溜轉的易拉罐。

就在這時,電梯終于磨磨蹭蹭地到了26層,在一聲美妙的“叮——”聲之後,緩緩打開了門。

宿缜抓住機會,在幾個正說笑的打工人驚訝的目光中,連滾帶爬進了電梯。

在電梯關門的那一剎那,他看到逄峰身邊閃出了一個人影。

他的一襲黑衣跟正午的陽光格外不搭。

宿缜總覺得那光線有幾分太熱烈,随時都能将對方慘白的皮肉融化成白骨。

但電梯門關得有些快。

宿缜只來得及看到江起神色複雜,面色陰沉地朝自己看了一眼,轉頭便消失不見。

“什麽東西……”

宿缜靠着電梯,長長地舒了一口氣。

等出了大樓,他便掃了輛共享單車,風馳電掣地飛出了這片是非之地,還不忘給老媽報備一下行程:

“喂媽,我這就回家……不是,不面了,不是正經公司……我爸發燒了?怎麽這麽突然……好我這就回去……”

與此同時,26樓的一扇小窗戶前,逄峰目送着那輛小黃車駛出視野,低頭又點了一根煙。

旁邊,前臺老奶奶飄了過來,往窗外斜了一眼,咧了下嘴角:“又是從樂樂編程那拐來的?”

逄峰翻了個白眼:“丫個黑心企業,試用期一滿就踢人,分文不給專騙學生,我這屬于行善。”

老奶奶眯了眯眼:“你用障眼法換招牌,自然不算是騙……”

她見逄峰不懷好意地盯過來,連忙咳了兩聲,轉換話題:“可這生人倒是有趣,無意識之下,竟破得了結界。也難怪江起起了興致,半個多甲子,這還是頭一遭。”

逄峰悶悶地嗯了一聲,吐出一個煙圈:“不是……”

老奶奶眉尖一挑:“什麽不是?”

逄峰吸了幾口煙,低聲喃喃道:“不是頭一遭。”

……

宿缜回到家的時候,老媽正蹲在冰箱前面,往一個塑料袋裏面裝冰塊。

她見宿缜回家,焦急地在圍裙上擦了擦手,起身問道:“公司那邊真不去了?”

“不去了!去了指不定我就進去了……反正又不是只有他家招人,我再看別家就是。”

宿缜見老媽扭成一團的眉心舒展開來,這才往屋裏一指,揶揄道:“這是昨天一晚上沒回來,瘋得太厲害受刺|激了?”

倒也不能怪宿缜态度不好。主要是在他短短的二十幾年生命中,老爸發揮的正面作用屈指可數,發揮的負面作用數不勝數。

比如欠債不還被人打,騙宿缜的壓歲錢去打牌,答應好的事各種遲到爽約,出門買冰棍卻帶回來一個小太陽……

只有在讓他失望這件事上,老爸從沒讓他失望過。

更別提那三十多萬的賭債了,宿缜心寒得都能超導。

“可能不是昨晚弄上的。”

老媽把冰袋往餐桌上一放,嘆了口氣:“他今早跟你前後腳回來,回來的時候還紅光滿面的,特別興奮,結果剛才也不知怎麽的,突然就暈了,把我吓壞了。”

“那是挺奇怪的。”

宿缜對各種病症不熟悉,便上網查了一下,發現全是說鬧鬼的。

老媽:“不會真的是鬧鬼……”

宿缜啪地把手機息屏了,嚴肅道:“媽!都什麽時代了,你還信這個?”

老媽連忙擺手:“我就說說……你快去看看!”

宿缜嘆了口氣,不情願地進了卧室。床上躺着一個頭發花白的男人,此時正一邊哼哼,一邊在床上翻來翻去,看上去很受罪的樣子。

饒是兩人再不對付,看着老爸這樣,宿缜的心也難免軟了一點。

他湊到窗邊,把被踢走的被子拉回去,大聲問道:“爸你怎麽樣?”

老爸的臉已經被冷汗打濕。即使這樣,也能看出他年輕時一定長了張風流臉,與如今正當青壯的宿缜,是有過之無不及。

只是他頂着這麽一張臉,卻辦了一輩子的爛事,真的是浪費了老天爺的良苦用心。

宿缜的心裏五味雜陳,但看到老爸睜開了眼,還是松了口氣,從老媽手裏接過冰袋給他放在頭上:“還有,你之前說是怎麽還的債?”

“哎呀……”

老爸吐出一口濁氣,支吾不清地開口:“我現在難受……不是跟你說了,我幫人做事,她就幫我還了……”

宿缜急忙追問:“你幫人做了什麽事?”

老爸眼神閃爍:“兒子你就別為難爸了,你讓爸歇一會……”

宿缜無奈。二十多年了,老爸的賴皮德行他早就知根知底。

可這事不能就這麽算了。根據這人的文化水平,一晚上掙個300,還算是有情可原。

可要再往上走,不是進局子,就是要掉頭!

宿缜可不想為了這人,給自己攬下個包庇罪:“你一點點說。你到底什麽時候,給誰,在哪,辦的什麽事?!”

老爸又開始倚病賣病,一個勁哎呦叫喚:“我難受啊……”

宿缜:“……”

他深吸一口氣,正準備平複一下暴躁的心情,突然察覺到這空氣裏,似乎有什麽不尋常的味道。

他又湊近床邊嗅了嗅,發現是一股……紙灰味?

就好像清明節中元節,家家戶戶燒紙錢的味道。

可清明已經過去三個多月,中元也還早,他家又沒有這幾天去世的先祖,燒的個什麽紙錢呢?

難道說……

他給別人燒了紙錢?

“你——”老爸的眼睛登時就瞪得滾圓,半個身子直接坐了起來:“你怎麽知道的?”

宿缜:“……”

這麽天真,難怪打牌從沒贏過。

“其實、其實我一開始也覺得不對勁!”

老爸見秘密“被識破”,只好和盤托出:“小梁不是知道我欠了錢,昨天就跟我說,只要我幫他買300萬面值的紙錢,再燒給他死了的妹夫,他妹妹就能幫我還債。”

宿缜切了一聲:“能有這等好事?”

老爸拍了下床板:“對啊!我不是說了嗎,我一開始也覺得不對勁。但我後來想想,紙才幾個錢,燒就燒了呗。而且,就算他是說笑的,祭拜一下妹夫也沒啥,萬一妹夫黃泉下有知,下去之後說不定還能勻我幾個錢花花!”

宿缜:“……”

活着的錢還沒整明白,竟然還惦記了死了沒錢花?!

“但是!”老爸話鋒一轉,興奮得都忘了發燒的事:“等我燒了那些紙錢,他妹妹果然給我轉了帳!30萬,整整30萬!”

他比了個三的手勢,随即一拍手:“我當即就給債主轉過去了,事結了!咱家現在徹底沒有赤字了!”

宿缜眉頭緊鎖,當即要了他的手機,查了下他跟債主的聊天記錄,發現還真是這麽回事。

但世上怎麽會有這種好事?

就算真是有,宿缜也不相信會落到自己頭上。

“小缜,你爸這回真沒騙你,”

老媽也在旁邊勸道:“還上了就還了呗,咱就別糾結了……”

宿缜聽罷,扶額嘆了口氣:“咱家非富即貴,人家也圖不着什麽。這背後絕對有黑幕,梁叔肯定是找我爸來背黑鍋的!”

“胡鬧!”老爸一拍床板:“你梁叔跟我認識了二十幾年,那都是一起睡過橋洞的交情!他怎麽可能害我?”

宿缜哂了一聲:“不是你自己親口說的嗎?要不是他出老千被人看見了,你們也不至于睡橋洞。”

老爸:“……”

宿缜不屑于評價這幫酒肉朋友,直接從電話簿裏翻出梁叔的電話,按下了撥號。

嘟嘟聲中,三人全都屏住了呼吸,瞪大眼睛盯住了通話界面。

“您撥打的電話暫時無法接通,請稍後再撥……”

“您撥打的電話暫時無法接通,請稍後再撥……”

“您撥打的電話已關機,請稍後再撥……”

“……”

一家人全都噤了聲。

“不可能……”老爸似乎還想掙紮一下,但恐怕是急火攻心,直接導致病情加重,竟捂着頭倒在了床上。

老媽湊了過來,伸手摸了一把男人的腦門,驚訝道:“怎麽突然又高了?小缜你再拿點退燒藥……不,還是叫120吧!這都40多度了!”

宿缜差點沒抓穩手機,一個猴子撈月從腳尖勾上來,匆忙打了120過去:“喂?我們這有人發高燒一直不退,地址是中山路……”

然而就在這時,老爸突然從被子裏伸出胳膊,“啪”地扣住了他的手腕。

那力道強得可怕,別說是病人,就連壯年男性都很難辦到。

宿缜沒反應過來,被一把拉倒在地,手機也咚地一聲砸在地板上,屏幕碎成了冰花。

廉價手機果真質量不行……

吐槽的念頭一閃而過,宿缜就對上了一雙金黃色的眼睛。

兩只漆黑瞳孔縮成了一個細長的菱形,滴溜溜地轉着,寫滿了幸災樂禍的興奮。

他一把掀開被子,四腳着地跳下了床,将床頭櫃上的鬧鐘砸了個粉碎,舔着嘴角朝宿缜母子倆爬來。

“啊————!”

老媽大叫一聲,撒腿就往門外跑,不料被床腳絆了一下,一下子趴在了地上!

宿缜連忙把老媽扶起來,掄起凳子就扛在了面前!

畢竟這人是他爸,他不敢攻擊,只能先做好防守工程。

只見“老爸”縱身一躍,指甲啪地長出兩三厘米長。

他只是伸手一揮,便将結實的木頭凳子,一把抓成了無數碎木片!

宿缜瞳孔一縮,急忙扔了凳子,拉起老媽轉身就跑!

可“老爸”一躍十裏,瞬間就飛到了兩人身前,再次伸出爪子,嗷地一聲就撓上宿缜的面頰。

老媽尖叫着閉上了眼,宿缜只來得及把她往身後一帶,舉起一條單薄的胳膊——

那一剎那,他其實都做好殘疾一輩子的準備了。

畢竟這只胳膊沒幹過重活,沒下過大力,只勤勤懇懇地執了12年筆,又兢兢業業地敲了4年的代碼。

想讓它跟火影忍者那樣随便一擋,就能抵禦大佬無情的攻擊,簡直是白日做夢!

“嗷——”

可意想不到的是,就在兩人皮肉相擊的那一剎那,“老爸”居然哀嚎一聲,抓到宿缜的手竟被燒得一片通紅!

他驚叫着直往後退,看向宿缜的眼神中滿是不可思議。

怎……怎麽可能?!

他是怎麽做到的?!

這不科學!

然而,被告宿缜也愣在原地。

他看着眼前一點皮都沒蹭破的胳膊,還有斷在地上的一根紅繩,腦子有點冒煙。

那個算命先生送這根他紅繩的時候,說是能辟邪消災。當時的他還當是騙小孩的,沒想到這效果竟如此之勁爆。

宿缜擦了把額頭上的冷汗,唯物主義世界觀劇烈地晃動了一下。

老媽也沒反應過來,目瞪口呆:“你,你去練過氣功?”

宿缜嗯嗯啊啊:“氣功還不至于……”

但就在這時,“老爸”就又四腳着地,速度比剛才快了三四倍,如離弦之箭一般朝他發射而來!

這次的神情中沒有了嬉笑的成分。他上下牙咬得咯咯作響,渾身上下都燃燒着惱羞成怒的烈火!

宿缜都不用觀察形勢,立刻就做出了明智的抉擇:跑!

“嗷——”

“老爸”仰天長嘯,對母子二人緊追不舍。

可兩條腿到底跑不過四條腿。

就在宿缜打開家門,準備往外逃的那一剎那,“老爸”雙腿一蹬憑地而起,一雙兇暴的細瞳死死地盯住了宿缜的喉頭!

可說時遲那時快。

走馬燈還沒過完,宿缜的視野中就閃過一個黑影。

那黑影定在他身前,從懷裏掏出了一把槍,貼上了“老爸”的額頭。

宿缜:“!”

宿缜:“你在幹什……”

然而黑影不等他回話,徑直扣下了扳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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