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第二十一章

佟曜大概是做鬼的時間不長,沒辦法觸碰活人。

他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眼淚都流了出來:“哥你看看我,我是佟曜……”

佟茂自然是看不見鬼的。但他看宿缜一幫人都往自己這看來,不禁覺出幾分不對:“怎麽了?你們這是在……”

陳道長這時走上前來,拉住佟曜的肩膀,把他往後拽了拽,咳了兩聲:“貧僧把佟曜帶來了!”

“什麽?!”

宗家人異口同聲:“佟曜?!”

陳道長點點頭,往自己身前一指:“就在這。”

“……”

宗家人全都眨巴眨巴眼,看着空中一片虛無,面面相觑:“在、在哪兒?”

“就在這裏,兩位信士請看。”

陳道長說着,在地上灑了一大片細細的香灰。不一會,那灰上就憑空踏出幾個腳印,大約41碼左右,正迅速地朝佟茂的方向延伸。

衆人皆是一片驚呼,看向陳道長的眼神中充滿了崇拜之色。

宗豪也大喊一聲沖向那腳印,可半路就被宗大壯攔住,死活不讓他往前一步。

而另一邊,幾個保镖全都面色煞白。看着那詭異的腳印嗖嗖前來,當即甩開佟茂,一溜煙就爬出去好幾米遠。

佟茂的臉色,此時也是青一陣白一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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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見那串腳印停在了自己面前,不禁哆嗦着手,向虛空中探去:“佟曜?是,是你嗎……”

佟曜哭了起來,沖上前抱住了哥哥:“是我啊!是我!”

佟茂雖然聽不見他說話,但似乎感覺到一股氣息撲了上來,眼角也滲出幾點淚花。

兄弟陰陽相隔,今日卻以這種形式相逢,真的是令人嘆惋。

宿缜看着這一幕,也被感動得語無倫次:“真好,唉,真好,太動人了……”

“佟曜,”陳道長卻等不及,走過去說道:“你來跟大家說說,到底是怎麽回事。”

佟曜這才用手背抹了抹眼睛,咬牙切齒地看向宗豪,憤憤道:“我這個樣子,都是他害的!”

佟曜詳細講述了事情的經過,和之前佟茂說的,基本上大差不差。

雖說如此,可他這一番話說得掏心掏肺,感情十分真摯。再加上他長得一副老實模樣,這會又哭得梨花帶雨,使得衆人在潛意識裏,立場全都開始向他傾斜。

“要不是他PUA我,我哪能想不開摔了下去……”

他哽咽了幾聲,指着宗豪說道:“他這一派可憐樣,全都是裝出來的!他為了追我無所不用其極,現在扮成這個樣子,根本就是為了自己開脫!”

“大家都聽到了吧?”

陳道長将他的話轉述給衆人,又話頭一轉:“貧僧還是相信佟曜信士的。”

宗家兩口子都大驚失色。

雖然剛被佟曜說得有點動搖,可還是下意識扯着嗓子,厲聲反駁道:“不可能!小豪不是這種人!”

陳道長一揮袖子,神情泰然:“二位信士莫要着急。貧僧這裏倒是有一個小辦法,可以探出令郎是否說了實情。”

宗大壯聽了,眉頭一皺:“憑什麽讓我兒子說?那個鬼也知道,不能讓他說嗎?”

陳道長拱了拱手:“實在是抱歉,貧僧的法子,只能作用在活人身上。不過宗信士不必擔心,這個法事沒有任何副作用,不會傷到令郎一絲一毫。”

宗家兩口子百般不情願,但陳道長卻執意為之,似乎是要為早上的失态找補,給自己掙回一點高功的尊嚴來。

最終,宗大壯還是松了口,将兒子拉了過去:“道長你就說咋整吧,只要能把事情搞清楚,再難辦我們也辦!”

陳道長滿意地笑了笑,廣袖一掃:“沒有那麽困難,不過是一個小法術,待貧僧擺一個法陣便是。”

他似乎是早有準備,從懷裏掏出一把銅錢,按照某種規定的圖樣,在地上擺出一個空心圓的形狀。

思融解釋道:“這是風澤中孚,外實內虛,象征心中的誠信。在陣眼上的人若是說了假話,陣法便會出現異動。”[1]

宿缜眨眨眼:“什麽樣的異動?”

思融:“銅錢會跳起來,特別好玩。”

宿缜:“……”

說話間,宗豪已經坐進了銅錢中心。

他此時的神情是清醒的,雖然還頗為激動,但對陣法沒有絲毫的恐懼。

反倒是一旁的佟曜有幾分緊張,手指在褲子上不停地摩|挲着,聚精會神地盯着陳道長。

陳道長點燃了三張紅色符紙,手裏握着跪在陣旁,口中念念有詞:“鳴鶴在陰,其子和之,好爵靡之,日月交通……”[1]

衆人全都屏息靜氣,目不轉睛地盯着陳道長,以及坐在陣眼中的宗豪。

唯獨宿缜心不在焉。

他本來就有些頭暈,這會一聽這念咒的聲音,更是下意識就走了神,眼神飄忽着就向四下裏看去。

也就在這一轉眼的時候,他發現佟曜竟偷偷伸出了一只腳,趁人不注意,踢歪了幾個銅錢的位置。

宿缜連忙捅了捅思融,後者一瞧,驚呼道:“不好!這樣一變,風澤中孚就變成了澤水困,這是四大兇卦之一!”

陳道長的做法被打斷,很是生氣:“你們在幹什麽?”

佟茂也有幾分不悅:“宿缜,你們有事等會再說,先讓道長做完法事。”

宿缜連忙指着那陣法,把思融剛才說的又重複了一遍:“不信你們瞧!”

陳道長半信半疑地轉回頭去,看了幾眼:“沒變化啊?這不就是風澤中孚嗎。”

宿缜不解,看向剛才佟曜動過手腳的地方,發現那幾個銅錢,又回到了原處!

一旁的佟曜也眨了眨無辜的大眼睛:“我沒動啊。”

宿缜簡直要吐血。

沒想到這小鬼的動作這麽快,說話的工夫就又把銅錢複原了!

“你們別瞎打岔了。”

陳道長怒氣沖沖地怼了他倆一句,一人飛了一個憤怒的眼神,接着便又轉回身去,從頭開始念起咒語:“鳴鶴在陰,其子和之……”

宿缜嘆了口氣,聽江起在一旁說道:“就算是澤水困卦,應該也不會出大事。”

“什麽意思?”

江起拍了拍背包,那裏面裝着那五把菜刀:“宗豪可能也有錯,但應當沒有這個大。”

宿缜明白了他的意思:“你是說佟曜才是……”

他擡頭往那邊看去,卻見佟曜再次伸出腿去,将那幾枚銅錢撥走了!

“陳……”他正要出聲提醒,卻見銅錢陣上已然卷起了一陣狂風。

那風猶如巨浪,一波接着一波地湧入陣眼,兇猛地打在銅錢之上,金屬相擊的“邦邦”響聲如雷貫耳。

“不對!”陳道長神情一滞,大叫出聲:“快!快把宗豪拉出去!”

可此時此刻,陣眼中的宗豪已經雙眼翻白。

他渾身抽|搐起來,掙紮這着咬緊牙關。可他身體裏似乎又有一股力量,推着他張嘴說話。

“兒子!兒子!”

王秀花容失色,拖着臃腫的身軀沖上前去,一把将兒子推出了陣眼。

但由于動作的局限性,她自己卻跌坐在銅錢之上。

她一雙明亮的眼睛逐漸失了神,大紅色的雙唇微啓,喃喃地開始說話:

“沒錯,是我,就是我宗豪幹的!我得不到佟曜,就想方設法把他弄到手,PUA什麽的都是我|幹的!”

在場所有人皆是驚愕不已,一時不明白王秀為什麽會說這種話。

陳道長也冷汗如珠,念了幾句咒語停下陣法,這才撲上去細細查看:“這陣被人動了!”

宗大壯捂着心口直喘氣:“什麽?!”

陳道長抹了一把額頭上的冷汗,解釋道:“這樣一變,陣眼上的人不僅會收到傷害,還會受到別人的控制。要不是我及時停止陣法,後果不堪設想……啊!”

宗大壯氣得雙頰通紅,根本不理睬他的話,拎起凳子就往陳道長身上砸:“他奶奶的!你|他|媽的從一開始就沒安好心!”

好在那椅子質量太差,沒砸幾下就四分五裂,這才保住了陳道長一條老命。

幾個保镖急忙沖上前來,把争鬥中的兩人分開,好歹是平息了事端。

“就是他幹的!”

宿缜見佟曜想溜,急忙捉住他的胳膊,把人連拖帶拽地扭送回來:“你別想跑!把事情交代清楚!”

兩人的力量差不多大,又有思融江起等人過來幫忙,佟曜轉眼間就占了下風:“我不過是不小心踢了一下……”

宿缜喝道:“都到這個份上了,你還想狡辯?!”

江起也從包裏掏出那一袋子菜刀,往他跟前一扔:“這個你如何抵賴?”

佟曜一見那包菜刀,表情僵硬了片刻,但轉眼見就又恢複一派無辜的模樣:“你又不知道是誰埋在那的,憑什麽說這是我的?”

江起嘴角一勾:“你怎麽知道我們是‘挖’出來的呢?”

佟曜:“……”

“我,我知道……”

佟茂站起身來,踉踉跄跄地走過來,膝蓋一軟跪在地上。

他伸手撫上那幾把菜刀,聲音哆嗦起來:“這就是佟曜買的,我當時沒敢說……可事到如今……”

江起找他要來了購買記錄,比對了一下,發現購買時間和靈氣強度果真呈負相關。

也就是說購買的時間越早,靈氣越弱。

佟茂失望得說不出話來,起身招呼他們幾個跟上,便魂不守舍地出了家門,朝樓下走去。

宿缜拽着佟曜,感覺他的身軀顫抖不已。

衆人來到樓後的一片小菜園。物業本來在這裏種了月季,但一直沒人管,全都枯死了。

自那之後,這片地就被樓上的哪戶搶去種了菜,現在用簡陋的竹竿子圍了一小片,結滿了茄子土豆和辣椒。

“一看就是戶東北人。”思融嘟囔兩聲,砸吧砸吧嘴:“怎麽辦,我突然想吃地三鮮了。”

宿缜:“……”

“這裏,這裏,還有這裏。”

佟茂強撐着擠出幾句話來,指了指地上的幾個土包:“都是我埋的。”

宿缜驚訝道:“你埋的?埋的什麽?”

佟茂嘆了幾口氣,憑感覺望向自己弟弟,竟然隔着陰陽,對上了他的眼睛。

佟曜卻仿佛不忍直視,一扭頭錯開了視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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