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第二十三章

饒是王秀,此時也被兒子的天真噎住了:“這個恐怕比較難辦……你看看還有沒有別的辦法?”

宗豪費力地動了動腦子,大概也意識到了這件事情的操作難度:“那還是賠錢吧!正好我想換輛車。”

佟茂咬咬牙:“行,但是我一時半會,恐怕拿不出這麽多錢來……”

“稍等。”

江起突然站出身來,朝宗家人說道;“幫令郎治病的錢,你們不打算給了嗎?”

宿缜聽出他話中有話,也接道:“您看這樣行不行。那份治病的錢,您也就不用給了,就當我們幫佟茂付了。怎麽樣?”

宗大壯愣了一下,這才想起自己最開始的時候,是準備給陳道長報酬的。

只是陳道長當時沒幫上忙,後來又一事接着一事,就把這個給忘了。

其實他家根本不差錢,這點錢說給也就給了,只是這口氣……有點咽不下去。

兩個名不見經傳的宅男小孩,拿着些稀奇古怪的設備,還揍了他兒子一拳,這就治好了?

就憑這個讓他給錢,是不是有點過分了?

宿缜義正言辭:“我們治好了令郎的病,您卻不想給錢,這就是出爾反爾。更何況您作為商人,最講究的就是信譽。您肯定不希望因為這件事,而讓自己的信譽受損吧。”

宗大壯想了想,也确實覺得話糙理不糙。

而且最主要的事,畢竟始作俑者已經去世了。有些事情再想追究,也很難完完全全地找補回來了。

罷了吧!這事鬧到現在,他也煩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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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宗大壯擺擺手:“就這樣吧,咱兩家,過去的帳,現在就一筆勾銷吧。”

王秀還想說話,就被宗大壯攔住:“行了!你以為咱兒子是什麽好東西?!讓他吃點教訓吧!”

事情了結,各路人馬紛紛班師,一時間就只剩下佟茂,宿缜,跟江起三人。

“很抱歉把你們卷進來……”

佟茂跟兩人鞠躬致歉:“錢的話,我一時半會真的還不上,你們要是急用的話,我就先找銀行貸一點……”

宿缜眼神流轉:“其實我們是想……問問你願不願來我們學校教書。錢不是問題。”

佟茂身形僵住,好久才回過神來:“反正在哪都是工作,我倒是沒有意見……但你們這邊,不先做下背調之類的嗎?”

宿缜差點笑出聲:“做過了做過了!很優秀!我們求之不得!”

佟茂默默看天:“原來你們的算盤早就打好了……”

事情就這麽說定了。只是佟茂對于自己沒管好佟曜,害死那麽多喜鵲的事情一直過不去。

于是宿缜提了個建議,幫他聯系了一個動物保護的組織,給他找了個志願者的活。

“我們一周雙休的,你周末可以去參加一下他們的活動,也算是攢點功德吧。”

佟茂感激涕零,忽然又想到今天是周六:“那你們今天不算是上班?”

宿缜心頭滴血:“主要是因為,我們現在只有一個學生,并且沒有課表,所以每天都過得渾渾噩噩。”

佟茂:“……”

他突然覺得自己答應得有點早了……

“行,那就這樣吧。”

宿缜又覺得有點犯暈,便跟佟茂告別,同江起一起往小區外的停車場走。

“沒事吧?”

江起見他走路有些搖搖晃晃,眉頭一皺:“我叫醫生?”

宿缜擺手:“哎沒事,應該就是沒睡午覺……”

他看着遠處纖雲觀的方向,還有那上面的袅袅白煙,感慨道:“沒想到一個人的生死存亡,有時候就在一念之間。佟曜最後被壓到菜刀裏的時候,我看到他那個時候的眼神了……”

佟曜或許只是做錯了一件小事,可沒想到這雪團越滾越大,最後竟然搭上了一切,乃至自己的來世都要繼續受折磨。

他當時在想什麽?或許有留戀,有後悔,有遺憾,還有對親人的抱歉……

“但對錯無大小,世上也沒有偶然。”

江起說道:“既然起了邪念,就要為此承擔後果。天地有常理,日月有常明……”

他似乎又說了些什麽,但宿缜此時已經聽不到了。

他感覺腿腳一軟,頭腦發昏,後面的事情,就全都不記得了。

……

不知過了多久,耳畔傳來木料燃燒的噼啪作響之聲,還有水滴掉落在深潭中的回響。

宿缜的眼睫顫動,視野由模糊逐漸轉向清晰。

他現在所處的地方,是一個狹小幽暗的山洞。

空氣中蕩|漾着清涼的水氣,腳邊卻燃着一團烈火。大概是此處陰涼,被這團火暖暖地烘着,竟然不覺得熱。

而洞壁上卻畫滿了色彩鮮豔的壁畫:三頭六臂的金剛怒目圓睜,渾身鋪卷着亮紅色的烈焰;成百上千的菩薩身披袈|裟,佛光籠罩四向八方。

正中央的佛陀端坐在巨大的蓮花之上,舉手垂足,慈眉善目,肉髻之上頂着莊嚴法|輪。

宿缜想湊近一些看去,卻發現自己除了頭部,其他部位均是動彈不得。

好在自己的姿勢還是比較正常的。也不知是不是被人擺的,總之是個很端正的坐姿。

這是要幹什麽?綁架?

他心中閃過無數念頭。可細細想來,自己也沒跟人結過什麽血海深仇。

真不至于如此千裏迢迢,将自己綁來那麽個地方。

不過這綁匪人還不錯。知道這裏冷,還給他生了團火。

“醒得還挺快。”

宿缜視野的死角裏,緩緩走出一個人,站到了那壁畫下的蓮花之前:“我下的劑量那麽猛,你這體質倒是稀奇。”

眼前的不是別人,正是之前借口離開的韶曉倩。

宿缜想到山上的黑影,還有那只讓江起頗為擔心的蚊子,登時就明白過來:“你不是韶曉倩。”

“韶曉倩”哈哈地笑了起來:“你怎麽知道我不是?”

宿缜別過頭,看向山洞深處。不知什麽時候,那裏多出來無數雙澄明的眼睛,機警地盯着他的身軀。

“韶姑娘應該不會帶那麽多貓的。”

宿缜緩了一口氣,說道:“你是之前上我父親身的貓鬼?”

“韶曉倩”挑起嘴角,瞳孔慢慢化成一道細細的黑線:“确切來說,我是貓妖。”

“好,貓妖,”宿缜:“你為什麽要抓我?江起又去哪了?”

貓妖哂道:“都到了這份上了,你還裝什麽裝!至于你的那個小朋友……我看你還是擔心擔心自己吧!”

它吹了聲口哨,眨眼間,幾只小貓就從黑暗中跑了出來,叼過來一把小刀,還有一個瓷盆。

宿缜一驚:“你要幹什麽?我真的什麽都不知道!”

“嘿嘿,嘴硬有什麽用,反正你也動不了!”

貓妖伸出舌頭,在那把銀光铮亮的刀背上舔了舔,随即放到火上炙烤起來:“我跟了你這麽久,還不知道嗎?你就是梼杌要找的人!”

它說着,便把滾燙的刀刃從火中拿出,對着宿缜的身體上下比劃,喃喃道:“從哪放比較好呢?肯定不能切大動脈……”

宿缜看着那只瓷盆,登時明白過來——他這是要給自己放血!

它要自己的血作什麽?

還要這麽多,都得用盆裝!

貓妖不耐煩地呵斥道:“別裝了別裝了!我沒空跟你白活,回頭你跟梼杌說去吧!”

下一秒,滾燙的刀尖劃過宿缜的大臂。

宿缜痛得眼冒金星,不禁悶哼一聲。

随着汩汩的鮮血淌入瓷盆中,他的意識也逐漸迷蒙起來。

大概是受了那團火的影響,腦海中也浮現出類似的景象——

“不要——不要——我的孩子——”

女人的尖叫聲響徹耳際,混雜在人群興奮而激憤的歡呼聲中。

空氣中彌漫着木頭和皮肉的焦灼氣味,火舌舔舐着碩大的柴堆。

熾熱的氣息像一條無形的鎖鏈,緊緊纏繞在火焰中央的男孩身上。

宿缜用盡了渾身的氣力,想要脫離這片火海,最終卻随着一聲淩厲的長嘯,徹底被烈焰淹沒……

“啊——啊——着火了!着火了——!”

記憶跟現實混做一團,耳畔響起貓妖尖利的叫聲:“大人,大人你聽我說,我不可能認錯……”

“沒用的東西!”

聲音渾厚而憤怒,随即便是一聲重重的拍擊:“跟他一塊走的那個才是!我給你那麽長時間,就給我辦了這麽件破事?!”

“大人,大人饒命……”

“晚了!!!”

宿缜終于在喧鬧中睜開了眼。

可此時的山洞,已然陷入火海,其火源正是他胳膊下面放着的那只瓷盆。

或者說,是那瓷盆裏的血。

而火焰雖然布滿了山洞,甚至連洞壁上描摹的佛陀,此時都被考得緩緩融化;可宿缜渾身上下,卻是“不食人間煙火”,一點火星都沒有濺到。

“他們在這!”

“別跑!站住!”

“卧|槽,讓那玩意溜了……”

“你也回來!先別進去!”

剎那間,無數水柱噴湧而入,将大火盡數澆滅,也給宿缜澆了個透心涼,打了一聲巨大的噴嚏。

“宿缜!”

逄峰的聲音從洞外傳來:“宿缜你在裏面嗎?!”

宿缜雙唇翕動,吐出幾個音節:“我……在……”

他的身體還是無法挪動,一擡眼,便看到有人沖了進來,連滾帶爬地沖到他身邊。

那人的黑衣黑褲上蹭了滿滿一層塵灰,臉上也挂着幾道血痕,手掌上包着紗布,掌心被鮮血洇得通紅。

但比起他的神情,這些都算不上什麽。

宿缜也是頭回見江起如此驚恐。

他心中感慨了幾句,随後便覺得眼皮沉重非常,倒在一個溫暖的懷抱中,沉沉地睡了過去。

再醒來時,宿缜發現自己躺在病床上。

四下裏一片昏黑。手背上插着吊針,透明的溶液正一滴一滴地落進滴壺,夜色寂靜無聲。

這是一間單人病房,床腳挂着一臺電視,門口有獨立衛浴,床邊上還有一張氣派的沙發,上面蜷縮着一個清瘦的背影。

宿缜本來還迷迷糊糊找不着北,這會直接給吓清醒了,臉色比他身上蓋的那床被都白。

這個水準的病房,一晚上得花多少錢?!

他沒有醫保啊!

就在這時,沙發那邊的人影動了動,悶悶地呼了一口氣。

他轉過半個身子,朝宿缜這邊看了一眼,聲音沙啞:“睡醒了?”

宿缜還沉浸在巨額花銷的恐懼中:“哦,哦,醒了……你怎麽在這?我睡了多久?”

“沒多久,六七個小時。”

江起看了眼手機,翻身坐了起來,打開床頭的小燈:“逄峰在審那只貓妖,明早再來。”

宿缜一聽時間不長,這才放了點心:“這是哪個醫院?”

江起報了個名字,是稼城一所小有名氣的私人醫院:“逄峰在這裏有熟人。貓妖的事情,不用擔心洩密。”

宿缜:“其實我擔心的是費用……”

“這個也不用擔心。”

江起信誓旦旦:“逄峰有會員卡,打八折。另外瞿老師剛投了一筆錢,我就挪來用了。”

宿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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