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第五十五章
宿缜下意識看了眼手表,發現今天既不是萬聖節,也不是愚人節。
莫非今天是A國的什麽特殊節日?專門吓人的那種?
孔榭看着他清澈而無辜的眼神,意識到他正在大腦中飛快檢索關鍵詞,便抿嘴一笑,向旁邊的洗手池伸出手去。
水龍頭立刻感應到了他的存在,噴湧出清亮的流水。
“榭哥,”
宿缜盯着他看了一會,才猶豫着問道:“你剛才的話到底是什麽意思?”
孔榭卻噗得一聲笑了出來:“我還當你是刻意隐瞞……”
他說着甩了甩胳膊,從洗手池上方抽|出來一張紙,慢條斯理地擦起了手:“沒想到是真不知道。你的幾位陰間朋友都沒告訴你?”
宿缜此時的懵逼,不比看同濟小綠書時少多少:“啊?”
“也罷也罷,畢竟物種有隔離……”
孔榭擺擺手,又抽|出來一張擦手紙,從門口的保潔人員簽字表旁順來一只簽字筆,飛快地在紙上寫了一行字:
“我最近時間緊,更不清楚你的情況。但你可以去找他,他能告訴你很多東西。”
宿缜盯着孔榭纖細的手指,發現他寫的是一個陰間的地址,遂問道:“你不是陽間人?”
“不算是。”
孔榭把紙扣了兩折遞給他,朝他眨了幾下眼:“跟你很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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宿缜狐疑地接過那張紙,心裏卻突然想到了凱文。莫非凱文早就知道他們是個陰間機構,還是說……他一直被自己的男朋友蒙在鼓裏?
孔榭似乎看出他的心事,正想開口的時候,門外卻突然傳來一陣腳步聲。
宿缜下意識将紙片藏進褲兜,回頭一看,發現是皺着眉頭的江起。
“怎麽這麽久?”
他審視的目光在兩人身上掃過:“代駕已經到了。”
“抱歉,聽說小宿想去A國讀博,就聊了兩句那邊的事。”
孔榭微笑着解釋了一句,又恢複到了剛才那種腼腆的神色,随即在宿缜的肩上拍了拍:“走吧。”
“哦……哦。”
宿缜這才回過神來,突然意識到哪裏不對:“代駕?逄峰不是沒喝酒嗎?”
江起:“他不會開車。”
宿缜:“……啊?”
他的世界觀有點崩塌:“他這麽大歲數,連車都不會開?”
“他不會的事情多了去了……”
江起嫌棄地哼了一聲,轉身便走:“快走吧,代駕該等急了。”
宿缜急忙趕了上去,正好看到凱文老師也從手機上擡起頭來。
他在看到孔榭跟宿缜在一起的時候,臉色有些變化。
凱文此時也有點醉意,大概是對面部表情的控制能力降低了的緣故,宿缜才看出他神采中藏着幾分不悅。
“大家都等你呢。”
他跟孔榭隔着幾米遠,抱怨道:“怎麽這麽慢?”
孔榭讨好地笑了笑:“碰到小宿了,聊了兩句。”
宿缜以為是凱文介意他跟孔榭獨處,急忙撤出幾米遠去,擺手解釋道:“我們真的只是碰上……”
可他說着說着,卻感覺凱文的那個眼神,有點不像是嫉妒……反倒是帶着幾分傷感。
“走了走了!”
凱文沒給他仔細觀察的機會,很快轉過頭去,大步流星地走出了飯店大門。
……
自從收到那張紙條後,宿缜一直心不在焉。
每到晚上的時候,他就會關上房門,翻來覆去地看那張紙條。但無論他拿放大鏡、還是用兩個放大鏡自制的顯微鏡,除了那一行白紙黑字,都沒看出什麽別的東西來。
“黃泉路1008號,漆?”
他對這個地址沒有什麽概念。因為陰陽兩界并非完全分開,就比如冥科大,就屬于重合的一部分。
而逄峰他們也很少跟宿缜說陰間的事情,平日裏提及地址,用的也都是陽間的說法。
甚至連陰間十八景姓甚名誰,都是宿缜手動百度來的,更別提它們到底在什麽方位了。
于是他只好連上陰特網,把這串地址和那個姓氏輸了進去。
其實宿缜本來是沒抱什麽希望的。可出乎意料的是,第一條搜索結果就跟關鍵詞精準配對。
那是一條“陰眼查”的數據,其公司名為“地府大學”,而校長名叫“漆元海”,而陽間的地址就在稼城的隔壁城市。
宿缜不禁喃喃道:“真是說曹操曹操到……”
有時候事情就是這麽怪。就在前兩天的時候,他們幾個剛剛提到泰冥士——也就是冥界大學排行榜的事。
“我們總算是上榜了!”
逄峰興奮地舉着手機,跟所有教職工炫耀:“這可是一個極為重要的裏程碑!是冥科大命運的轉折點!”
“不至于吧……”
宿缜也上網一查,發現他們雖然上了榜,但在華夏的1024所學校中,排行第1023:“竟然不是倒一?這個排名是從0開始的嗎?”
“你怎麽能對冥科大的實力如此悲觀?!”
逄峰卻否定了他的這種消極想法:“你們不要只盯着能看見的東西看。要知道,跟我們之前一樣上不去榜的,大有鬼在……”
“我看一下。”
江起湊過頭來,在宿缜的手機上劃了幾下:“第一名是地府大學。”
“什麽?!”
逄峰面色驟然一變,當即拍桌而起:“地府大學?!”
他的嘴角拐了個半圓,呈現出九十度垂直于地面的狀态:“你沒看錯吧?”
江起:“沒有。”
逄峰好久沒說話,接着便胳膊一甩,就把手機扔在了沙發上:“那個死老頭,竟然搞了個第一名……肯定是他賄賂評委會了!”
宿缜不知道逄峰跟地府大學結了什麽仇,只好一笑置之。但他當時可沒有想到,就在這之後的一個平凡的夜晚,有一個奇異的男子給他的一張擦手紙上,就寫着這個地方的地址。
被這一行字搞得輾轉反側徹夜難眠的宿缜,最終實在是按捺不住,立刻訂了第二天的高鐵票,打着病假的幌子逃離了江起疑惑的視線。
“北京南——開往——上海虹橋——的——高……”
即使是旅游淡季的工作日,火車站依舊人頭攢動。
宿缜越過幾個舉着方便面喝湯的大叔,又躲過一個突然散架的行李箱骨碌碌的輪子,最後又忍耐了一個嗷嗷叫着給領導打電話的男青年十多分鐘,才終于彙進人流,被簇擁着上了車。
“13E……”
他順着行李架下方的數字牌一路向前,看到隔壁的13D已經坐了人,正伸着一雙大長腿,低頭玩手機。
“麻煩讓一下……”
那人立刻把腿收了回去,宿缜便扒着前排的椅子,腿擦着那人的膝蓋擠了進去,一屁|股癱在座位上。
“不謝我一下嗎?”
一個熟悉的嗓音在耳邊響起。
宿缜:“……”
他一轉頭,就看到了江起的眼睛。
“卧|槽!”
他扒着車窗就蹦了起來,把上下車的乘客全都吓了一跳,一時間無數好奇的責備的憤怒的目光向他投來。
宿缜只好尴尬地縮了縮脖子,滑進了座位:“你怎麽跟蹤我?”
江起抱着手臂目視前方,一眼都不白他:“我沒有。”
宿缜憤憤地拍起小桌板:“你都坐在這了!還說沒跟蹤!”
江起面不改色:“票我昨天就買好了,不信你可以查我的手機。”
宿缜:“……”
他猛地一拍腦門:“我買票的時候連的冥科大的WiFi!”
江起欣慰地點點頭:“公共WiFi很不安全的,付款一類的敏感操作一定不要連公共WiFi進行,記住了?”
宿缜:“……”
他記住了:以後再也不惹這幫學計算機的了!
你真不知道他們一生氣,會幹出些什麽傷天害理的事情來!
“我又不是非得瞞着你們,你要是問,我不就說……”
他剛嘆了口氣,卻突然想起了些更可怕的事情,立刻臉色一變:“冥科大的WiFi……難道你一直在監控……”
比如說某些不堪入目的網址訪問記錄……
江起饒有趣味地打量了一番那一片緋紅的臉,這才輕笑一聲:“我沒那個時間。訪問記錄7天後自動删除。”
宿缜終于長舒一口氣,抱怨道:“你就吓我吧!吓死我你自己去琴城。”
列車慢悠悠地啓動了。站臺一點點地向後延伸着,很快,車窗外就只剩下一片青綠色的廣袤田野。
“我不是故意瞞着你們……”
宿缜望着窗戶上江起的側影,拄着臉無辜道:“這畢竟是我自己的事,我也不知道……”
江起接上他的話頭:“不知道我是不是可信。”
“不是!”
宿缜急忙回頭:“不是這個意思!我是不想讓你們操心。”
江起睥了他一眼:“你寧肯信一個陌生人,都不肯信我。莫非你是……”
他這句話雖然沒說完,但宿缜卻從他狐疑的眼神中讀出了剩下的話——
莫非你喜歡東南亞混血款……
“停停停!你想到哪裏去了啊!”
宿缜急忙打斷江起的話頭。他怕話題再進展下去,自己的浏覽器訪問記錄就要不保:“你聽我解釋!”
江起嗯了一聲:“好。”
宿缜只得嘆了口氣,撓撓頭說道:“是孔榭。”
他無奈地從兜裏掏出那張擦手紙,雙手捏着邊,恭恭敬敬地上繳:“他讓我去這個地方,找這個姓漆的。”
江起只在那行字上飛快地掃了一眼,便眉頭一皺:“地府大學的漆元海?”
宿缜點點頭:“對。”
江起:“孔榭為什麽讓你去找他?”
宿缜猶豫了半晌,隐去了關于“翅膀”的那一番話,實話實說:“我不知道。但孔榭說這個人……可能認識我。”
江起看着窗外飛速倒退的電線杆,沉默了許久才道:“孔榭不是人,你知道嗎?”
宿缜倒是預料到他們會發現:“可他說自己不是鬼,那他是……”
江起:“孔雀妖,而且修為極高。當時只有逄峰看出來了,還是在孔榭喝了點酒放松警惕之後。”
宿缜恍然大悟,怪不得之前覺得孔榭長得像鳥類。
說話間,他又想到凱文:“凱文老師肯定是知道的吧?如果那樣,我們不是陽間機構的事,也瞞不住了。”
“普通人對陰間的事,通常都是避之不及的。”
江起話鋒一轉:“可凱文卻如此處心積慮地讨好我們,出手那麽闊綽……我覺得他不只是欣賞你的才華。”
宿缜:“……”
他尴尬地笑笑:“不用把話說得那麽消極吧,我覺得凱文老師沒那麽……”
“不,我只是想起一句話……”
江起打斷他,頭轉向宿缜,眼神卻不知道飄到了哪裏去:“會飛的鳥兒是留不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