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第七十三章

剎那間,韶曉倩的神形灰飛煙滅。

就在最後的一瞬間,她的兩只眼瞪得滾圓,滿瞳的恐懼穿過水霧,直直地刺進宿缜的眼睛。

宿缜突然感到一陣惡心,幾口酸水反了上來,火燒火燎地灼着他的口腔。

他急忙捂住嘴,皺着眉頭又咽了回去。

“還有轉機!”

就在這時,逄峰突然大喊一聲:“走!”

下一秒,眼前的風景陡然一變,發動機的聲響在耳畔瘋狂地呼嘯起來。

“這是……”

宿缜睜眼一瞧,當即瞪大了眼:“直升機?!”

逄峰哼了一聲:“還真當我們只有靈力,沒有財力了。”

飛機仿佛也很是無語,話音剛落便劇烈地抖動了一下。

宿缜趕忙抓住扶手,看到開飛機的人是一個陌生男子:“那個又是誰?這是哪來的飛機?”

逄峰笑道:“借瞿教授的私人財物一用罷了。”

那個飛行員也說道:“我是瞿支國先生的司機,我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在飛機上。”

宿缜:“……”

合着剛才逄峰說的還有轉機,還真就是從傳送點轉一下飛機啊!

不過,雖然逄峰同志的辦法很暴|力,他們還是以驚人的速度來到了江起剛剛篩出來的地址,一腳踹開了那戶人家的地下室大門。

屋內,同款壁燈幽幽地亮着。而燈下,一個高大的男人抱着一只白毛小兔子,驚恐地睜大了眼:“你你你你們是誰?你們他媽的為什麽在我家??!”

衆:“……”

大夥默默地看着那只受了驚,使勁把頭往主人懷裏揣的小兔子,一邊不停地道歉,一邊默默地退回了大路。

待那棟居民樓消失在衆人視野範圍後,逄峰還嘀咕着:“你們說,那人幹嘛要在地下室裏抱只兔子呢?是不是有什麽特殊癖……”

江起冷冷地打斷他道:“地下室有個窗戶,外面正對着草坪,兔子窩在窗邊。”

逄峰:“哦。原來是這樣。”

宿缜:“……”

宿缜:“所以為什麽還不是對?還有,還有韶曉倩她,她……”

“別擔心。魂飛魄散并不是完全不可逆的。”

逄峰拍了拍宿缜的肩膀,解釋道:“魂魄的消散需要時間,只要我們能在消散之前将碎片收集完全,就能将人拼回來。”

宿缜追問道:“誰來收集這個碎片?”

“我在琴城的時候,就給衆同事打過招呼,他們早就開了監視,随時準備行動。”

逄峰的眼神有些游移:“他們都是老手,應該不會出差錯,我們等消息就好。”

宿缜注意到他的神情變化,趕忙問道:“拼回來之後,還能和之前一樣嗎?”

逄峰沉默了半晌,才小聲道:“有一些碎片過于微小,難免會被我們遺漏。但她本就是死者,缺斤少兩一點,并不會對投胎産生很大的影響……”

宿缜嘆了口氣,悶悶回道:“知道了。”

不能繼續坐以待斃了。

可如果他們目前所在的地方,依舊不是那姬尼的老巢,那她跟小鬼們到底在哪?

“不對。”

江起突然眉頭一皺:“剛才那個地下室,有人使用過靈力。”

宿缜愣了一下:“但流池十裏之內,不是沒法使用靈力嗎?”

簡單來說,靈氣存在于世間萬物。人體或魂魄內的,可以供主體使用,但若是想将其作用在外界,就需要一定的介質。

就好比聲波無法在真空中傳播,靈氣的相互作用也需要其他靈氣作為媒介。[1]

江起搖搖頭:“并不完全是,我懷疑那姬尼對那個房間做了手腳,從別處引入了靈氣。”

宿缜皺起眉來:“做手腳?”

江起答道:“對。因為我們在錄像中,沒有看到房間有窗戶,也沒有看到兔子窩。”

宿缜明白過來,确認道:“意思是,她可能通過某種手段,将自己跟學生們包了起來?就好像自己創造了一個小世界?”

逄峰表示同意:“推理得很對。那姬尼修為極高,做出什麽都不為過。當年天龍八部會戰,她一人打敗除帝釋天以外所有部衆。帝釋天也因此跟她成了至交,要不是因為男女有別,好得真能同穿一條褲子。”

孟婆默默抹了好久的眼淚,這會才開口:“都是些陳年往事了,帝釋天不早就進入大五衰,堕入六道輪回了麽。”

逄峰也嘆了口氣:“是啊,當時三十三重天全部披麻戴孝,就連冥界都吵吵着要給他老人家上香……哎不扯閑篇了,正事要緊。”

他看着滿面陰霾的三人,問道:“我們還有什麽線索嗎?除了挨家挨戶踢門以外?”

幾人又讨論了幾分鐘,否定了一個又一個方案,最後徹底陷入僵局。

宿缜看着手表上的指針拔足狂奔,心髒仿佛被人扔進了冰水,拔涼拔涼的。

“不必了。”

江起突然說道:“我去就是。”

“不行!”宿缜一伸手拽住他:“你不能去。”

江起卻淡淡地甩開他的手,冷冷道:“只要我不去,事情就沒完。”

宿缜梗了一下,随後逄峰跟孟婆也百般勸阻,可江起卻是去意已決:“不必掙紮了,這就是最優解。”

“江起,你別沖動。”

逄峰一步上前攔下,神情嚴肅:“辦法一定會有的,我那麽多年都活過來了,還會怕這點小事?而且實際上,我的那幫同事剛才說……”

可沒等他說完,江起就打斷他道:“我母親根本不記得你,我本來就不是您的兒子。”

逄峰梗了一下,沉默半晌,幾次欲言又止,最後還是沒有說話。

“還有十五分鐘,我走着去。”

江起說罷,便毫不留戀地轉身要走。可還沒走出一步,就又被宿缜拽住了胳膊:“怎麽?”

宿缜咬了咬牙,說道:“我到現在還被蒙在鼓裏!不把話說清楚,你休想離開一步!”

江起聽罷微微一怔,之後又輕笑道:“你真當自己攔得住我?”

宿缜死死地拽江起的胳膊:“我連為什麽都不知道,憑什麽攔你?萬一你是個畏罪潛逃的連環殺人犯,那我不就放手了嗎。”

江起:“……”

他的嘴角勾起一絲難以察覺的笑容,回身對逄峰說道:“我們去走走。”

孟婆正要阻攔,就聽江起又道:“散步可以産生靈感。你們也別光站着,說不定走走就想出辦法了。”

逄峰&孟婆:“……好的。”

江起說罷,便只身往小路的一頭走去,宿缜急忙跟上,踩得腳下的枯葉嘎吱作響。

如今已是凜冬。尚且還未到冬至,但葉片都已經凋零殆盡。

凄厲的北風揚起水泥地上的浮塵,飄揚在明亮的路燈下,仿若飛蛾撲火,瘋狂地起舞。

兩人頭頂着達摩克利斯之劍,在陰冷的小路上慢慢地踱步,呼出的熱氣在空氣中緩緩消散。

前方不遠處,也有一對正在散步的老年夫婦。兩人都穿着厚厚的羽絨服,左右手挽在一起,拄着拐杖靜靜地向前走。

宿缜已經好久沒有跟人一起散過步了。小時候覺得散步沒意思,長大之後又因為成日忙碌,這樣效率極低的運動,早就成為了一種遙不可及的奢侈。

不為鍛煉,不為交際,就只是為了散步而散步,二十幾年以來,這怕還是頭一遭。

江起很久都沒有說話,只是靜靜地走着。宿缜也慢悠悠地跟在他身旁,也突然不想再說什麽,或者是聽江起說些什麽了。

他感覺這樣不說話地走下去就很好。沒有空虛的語言,更沒有各種紛亂世事的打擾,天地間仿佛只有他們兩人,月色,還有無盡的星空。

“三十八年前,我第一次睜開眼,就是在這個地方。”

江起的動作微微一緩,在一棟棕色磚牆的高樓前停住了腳步。

“這都是後來建的。當時的時候,是一間紅磚房。”

他說道:“我跟母親就生活在這裏。她是個普通人,每天編些草帽、草筐、掃帚之類的,供我們二人的生計。”

宿缜輕聲道:“那應該挺苦吧?”

“還好吧。窮是很窮的,但最痛苦的不是缺錢。”

江起的臉色微微沉了下來:“也不知道是誰傳出去的,但我三歲多的時候,村裏的人就都知道,我父親不是人類了。”

宿缜吸了一口氣:“羅睺當時不在你們身邊?”

江起搖搖頭:“他在很久的一段時間裏,都不知道自己還有一個孩子。後來這件事情,還是逄峰憋不住了,在我八歲那年,親自跑去阿修羅道揍他的時候說的。”

宿缜:“……”

這确實像是逄峰幹得出來的事。

“雖然有逄峰跟白先生接濟,但畢竟他們都不是陽間人,又不可能成天守着我們,所以村裏人……”

江起梗了一下,沒繼續說下去。

但宿缜可以想象得到,別說是當年的封建農村了,就算是在當今社會的大城市,非人類的身世加上孤兒寡母,沒有人不會說上一嘴、插上一腳。

而在江起的童年,這種欺侮只會更甚。

“所以我小時候,只有人朝我丢石子,丢死老鼠。除了……”

江起頓了一下,随即苦笑道:“總之我沒有同伴,更沒有同齡人的朋友。能安穩地活到12歲,已經是燒高香了。”

宿缜微微皺眉:“12歲?當時發生了什麽?我記得你好像說過……”

江起:“對。我12歲的時候,被憤怒的村人當作危害人間的怪物,活活燒死了。”

宿缜驚訝地張大了嘴:“這……怎麽會……”

他轉念一想,又覺得有點蹊跷:“恕我問一句,是有什麽導|火索嗎?”

不然的話,為什麽剛知道江起身份的時候不行動,偏偏要等到他12歲的時候才……

“當時我打了幾個小孩一頓。”

江起也皺眉道:“但村裏人的反應,的确不正常。隐忍總是循序漸進的,可他們的憤怒卻像是突如其來一般,完全沒什麽征兆。而且那一天……”

他頓了一下:“正好是我12歲生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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