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師尊,我怕黑
第3章 第3章 “師尊,我怕黑。”
前世聞閑餘也給聞星河準備了藥浴。
聞星河烏沉的眼珠看了看藥浴,回頭看聞閑餘,聞閑餘問他時,他搖了搖頭,很利索地脫了外衣,進入浴桶裏。
聞星河心裏想着刀宗陣法,想着後續聞星河身體如何恢複,沒放在心上,轉身離開。沒等他轉過屏風,聞星河已經扒着浴桶的邊緣,吐了個昏天黑地。
晚上好不容易吃的那點東西,他全都吐了出來。
聞閑餘這個時候才反應過來,三年藥人,他厭惡“吃”,同時對各種藥的味道厭惡至極。
聞閑餘擰起眉,懊惱自己的疏忽,聞星河顯然誤會了,匆忙擦了下嘴,爬出浴桶去收拾地上的穢物。
“對不起師尊,”聞星河低着頭,“我會收拾幹淨。”
……
畢竟第二次當師尊了,這種疏忽絕對不會出現。
“桃花。”嘶啞的聲音說。
小徒弟仰頭看向他。
聞閑餘下巴擡了擡:“你當了三年藥人,想來不太喜歡這種很苦的味道。我用桃花花汁寫了符,貼到浴桶上,這樣聞到的不是苦味,是桃花的香氣。”
聞星河看過去。
浴桶外側,符紙貼在浴桶上,因為加了桃花花汁,符文是淡粉色的。字體也故意寫的花裏胡哨的好看,像是在符紙上綻開的桃花。
聞星河牽着聞閑餘的小手,緊了幾分,喉嚨似乎也有點緊:“……師尊,師尊畫這麽多符,會不會很累?”
“不會。”聞閑餘散漫道,“幾張符而已。”
白衣符修懶洋洋的,似是他在說什麽微不足道的小事。
說完後,把他徒弟推去泡藥浴,自己轉身離開。
聞星河泡在浴桶中,溫暖的水裹住他有些麻木的四肢,馥郁的桃花香氣萦繞在鼻端。他随手從浴桶外撕下一張符看了看,毀滅欲在心底升起。
片刻後,聞星河又将這張符完好無損貼回去了。
乖巧的小徒弟,是不會做出撕毀符紙這樣的事的。
至于他那句問話,當然不是關心聞閑餘的身體。聞閑餘的身體,他再了解不過了。說是化神修士,實際上來個體質強一點的築基期,都比他抗揍一些。
聞閑餘的金丹、經脈,乃至元神,都是一種碎裂的狀态,多用點靈力都會困倦,不然也不會閉關,一閉好幾年。
聞星河在意的是,聞閑餘和前世不同的狀态。
前世聞閑餘破了邪修的陣法,又研究刀宗的陣法後,整個人都困倦得厲害,靠着什麽和他說話,都會打瞌睡。聞閑餘現在的狀态,明顯比前世好一點。
所以,聞閑餘的傷好了?有人給他治的?又是怎麽治的?
思索間,聞星河聽到屏風外咚的一聲悶響。
聞星河眼皮都沒動一下。
不用看聞星河也知道,聞閑餘一頭栽到鋪好的床鋪裏了。
看着身體好了些,也說着不累,可聞閑餘的傷很詭異,治療也需要時間,忙了一天又耗費靈力,怎麽會不困。
聞閑餘走着路,都可能倒頭睡過去。聞閑餘也知道自己如此,專門用了風符,倒下會送到床鋪上,不會把自己磕得頭破血流。
安靜了一會兒,聞星河思索着重生後的事,又聽到悉悉索索的動靜。這是聞閑餘迷迷糊糊醒了,在給自己把被子裹上。
聞星河泡好,吸收完藥效,又換了清水把藥汁清洗幹淨,擦幹身上的水,換上聞閑餘給他的衣裳。
繞過屏風,聞星河看到床榻上的聞閑餘。側躺着,手腕露在外面。
聞星河心念動了一下。
他想知道聞閑餘身體是怎麽回事,摸一下聞閑餘的脈,也許可以得到解答。
聞星河知道聞閑餘會在自己身邊布下很多符,他身體太弱了,但凡一個修士近身,都能要他的命。可布下的符和陣法,不會防備聞星河。即使聞星河再近,也不會示警。
聞星河嘲諷地牽了下唇。
他在聞閑餘心中,是個中毒已深的小可憐,當然用不着防備。
聞星河走過去,聞閑餘呼吸平穩,絲毫沒有醒過來的跡象。
聞星河走過去,兩根腫脹手指的指腹,輕輕搭到聞閑餘手腕的脈搏上。腫脹的皮膚帶給聞星河不小的阻礙,他明明觸碰到溫熱跳動的脈搏,可卻不真實到極點。
聞星河眉頭擰起。
也是在這時,淡藍的雷電忽然從聞閑餘的指尖竄起,聞星河摸着聞閑餘的手腕,這雷電順着聞星河的手指竄上去。
聞閑餘眼睫顫了下,醒過來。
一睜開眼,聞閑餘看到泡完藥浴的小徒弟,蹲在床邊,正看向他握住的聞閑餘的手腕。
“師尊,這是?”嘶啞的聲音裏,有一絲好奇。
一看聞閑餘就知道發生了什麽,随手捏了把聞星河的臉安撫:“乖啊,沒事,師尊怕睡過了,用了個雷符叫醒。”
“剛才是不是想給師尊蓋被子,然後被電到了?”
聞星河嗯了一聲。
聞閑餘身體弱,又一點畏寒,偏偏睡得沉卻不安穩,被子蓋不好。聞星河走過來摸聞閑餘的脈,就算聞閑餘突然睜開眼,他可以面不改色說,是想給聞閑餘蓋被子,把他的手腕放到被子裏。
“師尊醒了要做什麽?”
回應聞星河的,是聞閑餘打了個哈欠,睡眼惺忪看下他,用個符弄幹聞星河頭發上的水,伸手把他拽到床上來。
聞閑餘嘟嘟囔囔:“還能幹什麽……找你來睡覺啊。”
前世聞閑餘知道自己睡相不好,不想打擾小徒弟睡覺,所以他把聞星河安置在裏間,他去外間睡。
裏間的床更大,也更舒适一些。
向來聽話的小徒弟很倔,烏沉的眼珠看着他,嘶啞的聲音道:“您是師尊。”
說着,轉身去了外間,聞閑餘叫都叫不回來。
但後來,他們回到山上後,一天夜裏,聞星河抱着枕頭敲響了他的房門。這個時候聞星河被養的,臉上有點肉,像一個行走的糯米團子。
輕輕眨了下眼,低聲問聞閑餘,可不可以和聞閑餘一起睡。
聞閑餘有點詫異,點頭同意了。
“怎麽了?”聞閑餘問。
聞星河:“師尊,我怕黑。”
聞閑餘這才知道,原來他看起來年紀很小就很沉穩的小徒弟,竟然怕黑,害怕自己一個人睡。但剛拜聞閑餘為師的時候,聞閑餘安排他自己睡,他就自己睡,實際上心裏還是怕的。
既然知道聞星河怕黑,聞閑餘這次直接縮短進度,不等小徒弟等養熟了,再帶着枕頭噠噠過來問可不可以和他睡,這次直接和他睡。
聞閑餘把小徒弟塞到被子裏,看到被子把小徒弟卷住,心裏十分滿足。
才六歲,好小的一只,因為怕黑和他一起睡時,會抓着他的頭發。
又可愛又乖的。
他把床帳放下來,再聞星河後背拍了拍:“……師尊,師尊……呼……”
呼……呼……
聞閑餘是想給聞星河說,他睡相不好,不用管他,讓聞星河安心睡,但話沒說完,聞閑餘先睡着了。
隔着柔軟的被子,聞星河的脊背有一絲僵硬,牙關也咬緊了。黑暗中,黑沉的眼盯着聞閑餘,像是某種黑暗中狩獵的野獸。聞閑餘睡着了,他僵硬的脊背才些許放松。
聞星河眸光沉了沉,有種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感覺。
他知道聞閑餘為什麽這麽做,以為他怕黑,實際上聞星河不怕。
那不過是編出來的借口。
畢竟他那個時候還小,對于把他收為徒弟的聞閑餘,心裏多少有幾分不同的。所以編了個理由,可以光明正大粘着聞星河。
可現在……
聞星河厭人。
聞星河殺了他的養父母一家,手段血腥殘暴,仙門當然不會放過他,他被追殺整整三年。
聞星河是修真界千年難遇的熾陽之體,邪魔外道想殺他,用他提升修為或是煉丹,正道想殺他,因為他弑父殺母。
聞星河會和任何人保持距離。
床帳不算厚,隐約能看到透過窗紙的月光,聞星河的面容微微有些扭曲。
太近了。
他感覺渾身都不自在起來,寒毛豎起,骨頭縫像是有蟲子在爬,那些蟲子還在啃食他的骨頭似的,發出嘎吱嘎吱的聲音。
外面的月光惱人,風聲惱人,連聞閑餘平穩的呼吸也變得讓他煩躁起來。聞閑餘拍了兩下他後,把他攬在懷裏,這條手臂和手更是煩。
等他殺聞閑餘的時候……
一定會把聞閑餘這條手臂從肩膀那削下來。
但煩躁成這樣,聞星河一動不動,任由聞閑餘攬着他。
此時的他應該是乖巧的,聞閑餘的懷抱讓他感到安全,他應該平穩地睡過去,不應該動,不能讓聞閑餘起疑。
……
上午,傀儡坐在一旁盤膝調息,聞星河在桌前,看聞星河留給他的心法。至于聞閑餘,去升級刀宗的護山大陣了。
這一幕和前世一模一樣。
算算時間,不出意外……
叩叩。
房門被敲響,傀儡起身去開門。
門打開,刀宗小少主謝尋常站在門外。看到傀儡,謝尋常神色乖了下:“二哥好,我來找你徒弟。”
這是有點擰巴的稱呼,傀儡沒表情,但謝尋常感覺的出來,傀儡大概是擰了下眉頭,淡淡嗯了一聲。
謝尋常風一樣跑進去了。
這個傀儡裏雖然是他聞哥的一縷元神,但性格天差地別,能動手絕不廢話。謝尋常真搞不懂,他聞哥怎麽會有這麽冷酷無情的傀儡。
聞閑餘是他聞哥,傀儡當然是他二哥。傀儡裏是聞閑餘的分神,聞星河算起來也是傀儡的徒弟。
傀儡開完門回來,繼續回到原來的位置調息。
謝尋常來到書桌前,抽走聞星河拿的書:“聞星河?我是謝尋常,那天在地牢我們見過。”
聞星河擡眸看向他,聲音嘶啞:“謝少主……”
謝尋常打量他,應了一聲:“你是我聞哥的徒弟,那也算是我的小輩,你可以叫我小叔。”
“你是聞哥的徒弟,又叫我小叔,以後我罩着你,沒人敢欺負你。”
“聽我話,知道嗎!”
和前世一模一樣的話,聞星河無聲扯了下嘴角。
前世的聞星河,叫了謝尋常小叔,讓謝尋常占了這個便宜。
因為聞星河在地牢,也聽到謝尋常叫聞閑餘哥,他以為他們是這樣的關系,那麽即使謝尋常看起來只比他大幾歲,他也應該這麽喊。
“不叫。”聞星河冷冷道。
“為什麽?”謝尋常瞪眼。
聞星河看着他:“你看起來沒比我大多少,我為什麽叫你小叔?”
謝尋常:“你師尊我喊哥,你叫我叔,有哪裏不對嗎?”
聞星河:“我師尊如何稱呼你父親刀宗宗主。”
謝尋常:“當然……”
謝尋常卡了一下。
一旁閉目的傀儡睜開眼,無聲看過來。
要按照謝尋常的算法,聞閑餘也喊他爹一聲叔了,那傀儡跟着也要如此。聞閑餘在可能會樂呵呵配合,但傀儡絕對是不會也不允許的。
謝尋常:“…………”
謝尋常:“那我長你幾歲,你叫我一聲大哥,總沒問題了吧!”
聞星河:“不叫。”
謝尋常攥緊拳頭:“聞星河!”
聞星河:“你和我年紀差不多,誰的實力更強,誰當大哥。”
謝尋常一聽眼睛就亮了,打架啊,他最在行了!
“你輸了別哭!”謝尋常道。
聞星河:“嗯,但是你是修士有靈力,我沒有靈力……”
不待聞星河說完,謝尋常道:“不用靈力和你打。”
不用靈力,謝尋常也一點都不怕的!他們刀修是近戰,就算不用靈力,體質也十分強悍。不過聞星河還不是修士,他會讓着他,只用身法的。這可是聞星河自己提出來的,也不是他欺負人。
謝尋常勾住聞星河的肩膀,帶着聞星河往外走:“二哥,我和他一會兒就回來。”
傀儡朝他們的方向偏了下頭,又轉回頭了。
聞星河在寺院的時候,寺院的和尚教過他拳腳功夫,當藥人的三年,聞星河無時無刻不想着逃跑,失敗了再被抓回來。聞星河略作思索,已經想到如何在不引起懷疑的情況下贏了謝尋常。
他叛出劍宗,追殺他追得最緊的就是謝尋常了,狗皮膏藥一樣,撕都撕不下來。
當然,後來謝尋常被他殺了。
現在不能殺,教訓一下也是可以的。
廂房外的庭院有塊空地,剛好可以讓他們交手。
不多時,謝尋常倒在了地上,看到了天上的太陽。他一個用力站起來,不甘心道:“再來!”
……
“再來!”
“再來!”
“來什麽。”一只手按住謝尋常的肩膀。
謝尋常眼眸裏戰意正盛,回了句又要跑:“聞哥,我在和你徒弟切磋!”
聞閑餘視線在謝尋常和聞星河之間轉了圈,想起來這一段。
謝尋常的确來找過聞星河,卻沒有切磋這回事。他看了傀儡的記憶,并沒有問題。前世他很少陪在聞星河身邊,聞星河不清楚他們之間的關系,這次他在聞星河身邊的時間多了,話也多,聞星河說的這些,和上輩子不同,但是合情合理的。
聞閑餘拎着衣領把人拽回來:“回頭打,去洗手吃飯。”
謝尋常一頓,這才發現中午了,聞閑餘提着食盒回來。
“師尊。”聞星河來到近前。
聞閑餘輕輕蹙了下眉。
謝尋常不用靈力,用的力氣也控制在和聞星河一樣大,只拼拳腳,可同樣的力道,打在他身上不會留下什麽痕跡,聞星河就不一樣了,脖頸,臉側等處留下黑紫的痕跡。
聞星河本就是藥人,身體還沒好,尋常的傷在他身上,看起來顯得有些可怖。
白皙指尖輕輕碰了一下聞星河嘴角的傷,問:“疼嗎?”
嘶啞的聲音道:“不疼。”
聞星河看到,聞閑餘長眸垂下,眼底滑過的心疼。
聞星河:“師尊,這是我和謝尋常的約定,誰贏了,誰就是老大,他沒有用靈力和我打的,很公平。”
“為師知道。”
聞閑餘彎腰,把聞星河抱起來:“一會兒給你塗點藥。”
空出的另外一只手,牽住在一旁的謝尋常:“走了,吃飯去。”
小的抱起來,大的一點牽着,很合理。
聞星河抱住聞閑餘的脖子,微微偏頭,和正好仰頭的謝尋常對上視線。他輕輕地,勾起一抹冷笑。
謝尋常:“……”
可惡!
不知道為什麽,剛才看聞星河帶着傷走過來,一臉平靜乖巧,和他打架時完全不一樣的狀态,謝尋常就感覺不對勁。聽到聞星河說的話,謝尋常總也覺得不對,可事實好像就是這樣。
但看到這一抹笑,謝尋常忽然反應過來,他的感覺是對的。
看看,聞閑餘多心疼他,都把他抱起來了!
打輸了謝尋常沒感覺多難受,現在卻一口氣完全下不去。
等着!
謝尋常狠狠瞪了聞星河一眼。
尤其是看到聞星河身上是和聞閑餘同款的白衣,兩人的白衣交疊在一起,聞星河占有般抱着聞閑餘的脖子,謝尋常更氣了。
聞星河的心中的煩躁,反而消散了點。
他重傷躲在雪山時,謝尋常來雪山掘地三尺地找他。聞星河殺了謝尋常,也沒能出了那口氣。
忽然,聞星河目光一頓,落在聞閑餘牽着謝尋常的手上。
那只小手被聞閑餘纖細白皙的手牽在手中,和聞閑餘牽他時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