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願永世與共(二)

願永世與共(二)

在夢裏的時候,她沒有實感,甚至感覺不到自己的腳在走,也許她是魂魄,也許她是一條在空氣中游泳的魚。

她來到一間非常非常陳舊的房子,時間的灰塵鋪滿,所有的木頭都在散發着腐朽的氣味,不管是人還是物,在這間房子裏一律呈黑白相片的狀态。

然後她看到一個老頭。

背對着她坐着,他似乎在搗鼓一個壞掉的音樂盒,但不管怎麽努力,那個已經卡殼的音樂盒還是很難完整地演唱出一支曲子。

她認識他。

腦海裏無緣由蹦出這樣一句話,她碰了碰他的肩膀,想跟他打招呼。

盡管觸感輕微,在房間裏哭泣的老人還是緩緩的轉過身來。那是朽木做成的老人,面容也猶如黃土,土上溝壑縱橫。

只有他那一雙渾濁中閃着晶瑩淚花的眼睛,在這個世界,在她的眼裏顯得格外地明亮。

他是誰?她應該認得,她何以瞬間竟忘卻了記憶和回答。

周舒妤從夢裏蘇醒,聽到一些悉悉索索的聲音,從床上坐起來才發現竟然是李東城在收拾行李箱。

她感覺到一瞬間的疑惑,最後才把睡前所有的事情都想起來,原來她已經跟李東城說明了所有的真相。

剛才也是靠着他的肩膀睡着了,外面已是太陽高照,她竟絲毫也沒有已經到了白天的感覺。

但關鍵是,“你在幹嘛?李東城?”

李東城聽見她的聲音,停下手頭的活,坐到床上很自然地摸摸她的臉。“在收拾東西啊,你沒看到嗎?”

“我不就是在問你為什麽收拾東西嗎?”他們之間仍然在進行着非常尋常的對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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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拾東西去莫嶺,找你的爸爸媽媽啊。”他說話的語氣平淡得如白開水,甚至有一絲抱怨的意味,唯獨沒有悲傷和痛苦。

周舒妤又感覺到一陣吃驚,還以為是自己失了憶,仔細一想。“我沒說過這種話吧?”

李東城覺得她睡醒之後有些懵懂的樣子極為可愛,“你是沒說過,但你要去的不是嗎?你想去的。”

他在沒有和她商量的情況下,把一切事情都決定好了。

周舒妤:“我自己收拾東西就行了,你怎麽還在這兒,今天不是要去公司嗎?”

李東城牽着她的手把玩個不停,“公司的事哪有我老婆的事大呀。”

他在低頭的一瞬間,這才看清他手上戴着一枚戒指,和她手上的是一對。

心裏一時詫異,這是怎麽了?難道她的記憶又混亂了?還是她真的病了?現在是周舒妤和李東城結婚的十年後?她死亡這件事情從未發生。

“我們結婚了?”

聽到她這樣疑惑地開口,他立馬眼睛一亮,靠近她問。“我們今天就可以拿身份證去民政局。可是8月4號算是一個好日子嗎?結婚紀念日應該慎重挑選吧?”

聽到8月4號這個數字,周舒妤完全地清醒過來。還有21天嗎?

應該要怎麽樣度過才不會覺得遺憾?

想到這裏,她沉默了一會兒,答道:“我是想去莫嶺。”

見她避開了結婚這個話題,李東城也不失落,仍是興致很高地說:“那我們一起去嘛,票我都給你買好了。”

周舒妤知道事情遠沒有他說得那麽輕松,不管是巡演還是錄制新單曲,都不是李東城想放棄就可以一走了之的事情。

不由蹙下眉頭,“我一個人去就可以了,我會盡快回來的。”

李東城得跟她講這一番道理,“你昨晚跟我講的事情是真的吧?如果我們相處的日子就剩這麽20來天了 ,我怎麽可能會抛下你去做其他的事情呢?”

他說的也沒有什麽問題,甚至讓周舒妤動搖是否應該将真相告知于他。

似乎看出她的擔心,李東城又說道:“別管那麽多了,就算我走了,世界也塌不了。我一直很清楚什麽對我才是最重要的。”

周舒妤又問,“你怎麽跟公司說的?”

談到這兒,李東城不免苦笑,“其實我也沒有想好,沒有經過你同意,有些話我也不敢亂說,我只好說我身體不舒服,需要再休養一段時間。先去完莫嶺再說吧。”

周舒妤對自己的判斷深信不疑,卻猜不透李東城的心,難道真叫他去看自己的屍體不成,又害怕他懷抱期望更加傷心。

他現在的狀況和她想象的确實有所不符,平靜的表面到底有多少波濤她也不确定:“你……真的想好了嗎?”

李東城很坦誠地說:“沒有。你知道我不是你這種深思熟慮的人,我沒有這麽聰明,考慮不了那麽長遠的事情,走一步算一步吧,至少你現在還在我身邊。”

也許去到了莫嶺,他會得到一個好消息周舒妤還活着,一切只是獲得幸福之前的障眼雲煙。

又或許,他會确認周舒妤死亡的事實。到了8月26號,時間線會進行修正,他會遺忘一年間所有周舒妤的事情。他仍不知她已經死了,也許會繼續等下去,也許不會。

如果他完完整整地接受了,再次失去周舒妤的事實,或許經過時間的療傷,他能好起來。又或許他不能。

考慮這些将來的事情,一點意義也沒有。

他笑着抱住她,“去莫嶺吧,我們。”

莫嶺是北方極偏僻的一個小城市,周圍沒有飛機場,甚至不通高鐵。他們是坐火車去的。為了避免引起不必要的麻煩,經紀人楊哥替他們買下了4張連號的軟卧,他們兩個人就是住一個小房間。

李東城除了避寒的衣物之外,還帶了一大堆東西,簡直像是去旅游的。

“要坐18個小時呢。”他把水啊,薯片,瓜子楊梅一類的堅果零食拿出來,簡直像是炫寶。

周舒妤上下打量着他,“你現在倒是有點助理的樣子。”

他糾正,“這叫做男朋友的樣子。這麽多零食,你想吃什麽?”

周舒妤搖搖頭,“我不太喜歡吃零食。”

直接沒收了李東城表現的機會。

“那你之前不是要看電視劇嗎?我們一起看吧。”

李東城拿出平板,打開已經下好的視頻時,周李東城舒妤真的有些意外了。

她只是提一嘴,他就記住了。也不知道什麽時候下的視頻,為了這一次坐車,他真的提前準備了很多。

他們上車的時候是下午3點,陽光正好。

根本想象不了,這輛車會從白天開到晚上,平原開到山川。

他們看着電視,也就忘記了時間的流逝,後面甚至車廂熄了燈,他們也戴着耳機繼續看了下去。

其間,李東城也瞅着周舒妤的脖子,感嘆了一句,“我怎麽不是僵屍呢?我要是僵屍我一定咬你一口,把你留下來。”

周舒妤倒是看累了,她問李東城要不睡了算了,他實在有些精神得過頭了,明明從昨晚到現在他都沒有睡。

關了平板摘下耳機,他在她耳邊說話,“你睡吧,我不困,看着你睡。”

本來周舒妤都要睡了,聽到他這句話又睜開眼了,很認真地說:“該睡覺的時候就要睡覺。”

“我這不是怕看你一眼少一眼嗎,我太舍不得了。”他把東西放好,蹲在側邊給她掖被子,溫柔體貼得不像話。

周舒妤心中嘆息,伸手捂住他的眼睛,“少看一眼也不會掉塊肉。我睡着的時候你醒着,那等我醒着的時候你卻睡了,我們錯過的時間豈不更多了。”

李東城一聽也是,又戀戀不舍地拉了拉她的手。這才回對床躺下。

但在黑暗中仍是睜着眼睛,側過身去看周舒妤,“周舒妤,你說要是這火車一直在黑暗中開下去會怎麽樣?”

周舒妤合了眼,疲憊使她太陽穴兩邊的青筋直跳:“那就變成恐怖片了。”

“你不喜歡恐怖片嗎?”“不喜歡。”

“那你喜歡什麽?”“……”

周舒妤沒回答他,他就當她睡着了。

火車持續地開着,在車廂與車廂之間的連接,會發出咯噔咯噔的聲音。有點像是戰場上的铮铮馬蹄,反正是極容易催人入睡的。

車上有各式各樣的旅客。就算你不開門,依然能聽到外面的聲音。

有些旅客聊天聊到很晚。

也有兩三點小孩突然醒了,一不高興了就哭得震天動地,還要家裏面的人來哄。

這一夜火車依然按點停靠車站。

有人拖着行李箱離開,就有人拖着行李箱進車。每個人的起點站和終點站是如此地不同,人海中相遇,大概一輩子也就這麽一次。

周舒妤淩晨四點左右,聽到旅客下車的聲音,她醒來發現李東城坐着,不知道是比她早一步醒了,還是壓根沒睡。

“睡醒了?還要不要再睡一會兒?”李東城問。

周舒妤搖搖頭,“你呢?你睡了多久?”

李東城很別扭地說,“不太習慣,在車上睡有很多聲音。”

“戴耳機呢?”“戴得耳朵痛,不想戴。”

周舒妤向他招招手,他就過來她床上了,順勢枕在她腿上,“你不知道你睡覺的時候我好無聊,都沒有人和我說說話。”

周舒妤一手捂他的眼,一手按他的耳,“李東城,睡覺吧。”

他壓根不想睡覺,摟住她的腰,然後是她的人,厮磨了一會兒,還嫌不夠,就一路親了上來。

周舒妤不想和他在車上亂來,嚴詞拒絕。“你就不能好好睡覺嗎?”

他直接扭曲了她的意思:“這不是你不讓我睡嗎?”

“…那就別睡了!”

因為一件不大不小的事情,兩人鬧脾氣、沒如膠似漆地坐着。

“那幹嘛?”

“不幹嘛。”

天還沒有大亮,李東城退了一步,“那看電視吧。”

周舒妤本要拒絕,但也想給李東城找件事情做,也就沒有反對了。

《我和僵屍有個約會》一共有三部,光是第1部就有35集,每集就算是40分鐘,他們也要看20多個小時吧。

李東城厭厭地問了一句,“我們要是看不完怎麽辦?”

他們在車上只不過待18個小時,還沒有算睡覺的時間。肯定是看不完的。

周舒妤覺得沒必要着急:“看不完就看不完吧,也不是一定要立馬看完。”

李東城卻說,“要是看不完的話,以後誰陪我一起看呢?”他不經意間,還是忍不住問出了一個讓自己難過的問題。

“……”周舒妤也沒法回答他。

李東城不欲将這個話題繼續下去,但脫口而出的是,“周舒妤,你真的會死嗎?”

他以為自己已經接受了事實,至少不會在她面前浪費時間表現難過,可昨天明白的道理,今天早上一醒來就又開始懷疑了。

周舒妤沉默了一會兒,回答道,“我已經死了。”

他開始不分青紅皂白地生氣,“那你為什麽還不讓我親你?”

周舒妤也就陪着他一起生氣,索性破罐子破摔,“好啊,那你親呀。”

李東城就發狠似的,抓着她的肩膀,用手抵着她的頭,壓着她胡亂地親起來。

像什麽呢?像兩條溺死的魚互相吐泡沫,浪漫一點說叫做相濡以沫。不浪漫的說法是,你燒着了我,我便把你也燒了。

李東城發洩似的親着,周舒妤忽然拍了一下他的肩。“李東城,你看、日出了。”他才停下來,冷靜下來。

他們連續看到了兩次日出,但是在高樓大廈之間看到了日出,和在火車上看到的,一輪鹹鴨蛋似的紅日,在山野之間升起,和火車比着賽,不斷地被火車抛下,又不斷地追趕。

太陽的光芒終于越來越強盛。

宣告這一刻告別了黑夜,迎來了黎明。不強烈的陽光灑在了他們身上。

抱着周舒妤的李東城忽然想,這樣的日出他以後還會看無數次。但那個時候未必還有周舒妤。

“真好看。”周舒妤輕聲地贊嘆道。她回頭看木呆呆的李東城,目光遲鈍的,似乎一絲情感也沒有。她伸出食指點了一下他的額頭,“你一個音樂人怎麽對美一點敏感都沒有?對牛彈琴。”

李東城只管兩只手臂抱住她,“行,我沒有,你有。你天下第一厲害,周舒妤。”

周舒妤用手肘戳了一下他的肚子,“別陰陽怪氣,好好說話。”

“我沒陰陽怪氣,我說真的。你這麽厲害的人怎麽死了呢?你應該替我好好活着呀?要不上天把我的命給你?”

又開始胡說八道了,周舒妤順着他的話接下去,“行啊,我要是有命活着,我肯定會好好的活着的。”

李東城湊過去看她的眼睛,“就算我死了?”

周舒妤稍微想了一會兒,随後點點頭,“會有一點難過,但我還是會好好地活着的,畢竟這個世界還有許多美麗,等待着我們去發掘。”

她也去看他的眼睛,可是李東城沒進套,只是又誇獎了她一句,“周舒妤你真厲害。”

周舒妤嘆了一口氣,“……你為什麽不說你也會?”

李東城道:“我不許我做不到的承諾。”

她跟他講起宗佑的事情,宗佑的妻子年紀輕輕得病去世,他一直沒有忘記過她,也努力讓自己活得更好。

對于宗佑這個曾經的假想情敵,李東城還是沒有什麽好臉色,勉強聽完,也沒有多少改觀。“他是他,我是我。”

得,白說了。

見周舒妤沒有了說話的興趣,李東城又提出一個設想,“還不知道你走之後會發生什麽事呢,你回來是一個奇跡,也許等你走的那一天,上天會抹掉所有你存在的痕跡,那天我都不記得你了,怎麽談好好活着還是殉情呢。”

周舒妤咬了咬唇道,“殉情這兩個字太重了。”

李東城尴尬一笑,“還不一定呢,也許我會好好活着。”

但她卻知道他手腕上的傷是因何而來?

為什麽一直确信,自己死了。

正是因為她死之後,魂魄曾經來過他的身邊,見證了他割腕的那一刻。她聽到過他當時所唱的歌。

對于《她回來了》這首曲子的記憶,或者叫《杜伊諾哀歌》,是她死亡的鐵證。

沒有再沿着死亡這個話題繼續聊,這是他們兩個誰也無法阻止或改變的事。

李東城有時候還是顯得沒心沒肺,吃早餐的時候他甚至說,“比起你死了,更不能讓我接受的是你要和我分手。”

“……”周舒妤多少覺得他有點歹毒了,或者是神經失常。

“你死了,我想去黃泉找你就行,或者下輩子再遇見。你不愛我要和我分手,我找到你也沒有用,而且應該是找不到。”

周舒妤想了一會兒,變相從這句話中聽到了一些安慰的意味。

随即又覺得自己是被神經病同化了。

她一邊吃面包一邊說,“你們搞音樂的人是不是腦子回路都這麽不正常?”

李東城笑道:“你相不相信你這樣說,Echoes粉絲一口唾沫就能把你給淹死?”

吃面包的周舒妤也笑了,兩個人都進入了一點神經質的狀态。這或許就是加缪說得以荒誕對抗生存的虛無。

下車的時候,戴上口罩和帽子的李東城,還不忘在她耳邊唠叨,“哪個正常人還會在十年之後重遇初戀,然後同歸于好?這麽不可思議的劇本不是童話,就是神話。”

“周舒妤,你喜歡童話還是神話呢?”

周舒妤道:“能不能停止你的廢話?”

兩個人全副武裝,出了火車站。

真難以相信8月的天氣,莫嶺卻冷得像個冬天。面對呼嘯的寒風和陰沉的天氣,盡管穿着棉服,還是凍得瑟瑟發抖的李東城問:“周舒妤,你當年為什麽會來這樣一個鬼地方?”

周舒妤對眼前這個地方沒有一絲熟悉的感覺:“這也不是我想來的呀。”

這還不是他們的目的地。

要去到當年周舒妤所在的地方,他們還得轉一趟汽車。

裏面坐的幾乎都是上了年紀的本地人,說着他們不太聽得懂的語言,對他們這樣的外地人多少投來一些好奇的目光,但并不主動搭話。

李東城讓周舒妤靠着他的肩膀睡一會兒,旁邊站着一個提着麻皮袋子的老伯,瞅着他們小兩口,似乎想起了自己的過往。

“小夥子,這是你媳婦啊?”他用蹩腳的普通話問。

“是的。”他們本已約定好在外人面前盡量減少交流,但李東城看着自己和周舒妤手上成對的戒指,還是有忍不住的幸福感。

猜對了答案老伯也很自豪,“我一看就知道,你不是本地人,那是陪這個小姑娘回家探親的?”

“嗯嗯,來見她的爸爸媽媽。”

李東城有些擔心老伯會問更多的話,幸好他只是嘿嘿一笑,說了一句祝你們順利,就和其他人搭話去了。

李東城便專心守着周舒妤,整理一下她紅色的圍巾,不叫風露進來。只擔心她着涼感冒。

按照道理來說,她不算人,應該算鬼。可鬼也會怕冷嗎?也會感冒嗎?也會想睡覺嗎?陽光照在她身上,她也不會消失。

這樣的鬼真是絲毫也不令人覺得很害怕。

晚上他們找到一家賓館住下,街上幾乎沒有什麽飯店,還是給錢讓賓館老板娘炒了幾個菜,才不至于餓肚子。

這樣的邊境地區,偶爾也會有犯了罪想要避風頭的人逃到這兒,再戴口罩會讓人很不安心。李東城摘下口罩,老板娘覺得他有些眼熟,但幸好和通緝犯無關,把房間開給了他們。

他們在大廳吃飯的時候,電視裏面正在放一部很老的香港電影《薰衣草》。講的是女主因為男朋友死了而非常傷心,每天她都會把想說的話寫在氣球上然後放飛,希望遠在天國的男朋友能夠看到,有一天下雨夜,一個天使意外砸落在她家,他因翅膀受傷而不能飛行,女主便收留他,希望等他飛回天國的時候,能給自己死去的男友帶信。

周舒妤和李東城意外地看着很有耐心。

不知道是不是他們錯覺,自從聽聞周舒妤死訊後,他們就一直在電視中看到關于死亡的信息。不知道是因為死亡很普遍,還是因為電影敘事偏好死亡。

李東城問,“把氣球放飛到天上去,真的能夠傳話給死去的人嗎? ”

周舒妤還沒說話,賓館老板娘就答道:“當然不能,這只是電影裏的一種浪漫想法而已。”

看完電影,兩個人上樓,李東城還憤憤不平地吐槽,“女生怎麽那麽容易移情別戀?”

周舒妤看得沒那麽認真,只說:“大概因為那個天使是金城武演的吧。”

但是已經飛向天空的天使,折返回來,親吻從火車窗探頭的女主,那一刻真的美得不可思議,非常非常的純淨。

李東城做賊心虛似的問她,“那他們在火車上做的事情,我們也可以做嗎?”

“……”就不應該給他看愛情片。

但天氣的确非常非常地寒冷,也許個人靠在一起,身體和靈魂都是,互相取暖,也許會好一些吧。

周舒妤知道,李東城在每一次觸摸和親吻中确認她的存在,她一次一次地回應他:

我在。

我還沒有走。

我也不會走。

所以睡吧。她這樣安撫李東城的不安。

眼睛布滿血絲的男人,這才勉強抱着她睡着。夢裏,他正在演唱會上彈鋼琴,化身為天使的周舒妤折返回來親吻他,就像電影《薰衣草》一樣的劇情。

清晨,他睡得沉了。

周舒妤先醒。一離開他的懷抱就覺得很冷。所以大概冬天的時候是最适合相愛的時候,因為那一刻的相擁,會驅散所有的孤獨和寒冷,讓人充分感覺到相愛的美好。

她走到因室內外溫差過大而起霧的窗戶前,伸手抹開那一層霧,想看今天是否會有太陽。

很可惜外面陰沉一片。

路上有一些車子,但行人很少。

只有一個賣紙板的可憐老頭,費勁地拉着獨輪車前進。

周舒妤的目光忽然一滞。

那是她爸爸。

這怎麽能認出來呢?時隔十年,他蒼老了很多,背也駝了,穿的衣服,戴的帽子,身處的環境全都不一樣,可她知道那就是她爸爸。

心中的激動和感動上湧,差點就要變成眼淚奔騰而出。

她顧不了許多,就想追出去喊住那個離開的背影。當臨出門的時候,卻想起李東城還睡着,“李東城,我看到我爸爸了,我去找他……”

她跑了出去,不知道她一離開,李東城就像夢魇纏身一樣,驚恐地睜開眼。

“爸!”

周舒妤只穿了一雙鞋,抓了一件大衣披上,邊喊邊跑。

那個推獨輪車的藍衣老人,似乎并沒有聽到這個聲音,就算聽到了,他也沒有想過是在喊他。他一心只有超過他身高一半的獨輪車,生怕他傾斜,生怕他摔倒。

然後突然有一個小姑娘跑到他面前,伸手攔住他。“爸,是我呀。我是小妤!”

她的爸爸不是周方生,她的爸爸叫李民富,撐傘的時候總是偏斜她那一邊,晚上做夜工總是會帶宵夜回來給她吃,會因為她考試考好了跟工友喝酒的時候多喝一杯,他說的最多的一句話就是“我女兒真了不起”……

李民富穩穩當當地停住獨輪車,有些茫然地擡起頭看着眼前這個女孩,她大概20多歲,樣子樣子……很像他死去的女兒。

他忽然心悸,紙板塌了,車也倒了,“不可能,我女兒她……”她已經死了。

那眼前這個長得一模一樣,喊他她爸的人又是誰呢?

李民富忘記了自己手頭上的活,以及給周圍人造成的麻煩,只是不可置信地走上前去看着那個女孩。“小妤?你還活着?”他産生了一種懷疑,懷疑過往自己十年來的判斷,難道自己的女兒一直都活着嗎?他卻一直沒有去找她,她一直活得好好的,直到今日出現在他面前。

他愧疚不已,卻又高興不已,一下子相信了這個猜測。“太好了,你沒事,你好好地回來了。”就這麽握着她的雙臂,上下左右打量。

周舒妤沒辦法回答他的問題,更無法揭穿事實的真相。只是難過地看着他開心。

“周舒妤,你就不能穿多點再跑下來嗎?”李東城一言不發地走上來,把她的帽子圍巾都給她戴上,他照顧着她,又忘了自己穿得單薄,以及車喇叭長鳴中路上人對他的指指點點。

周舒妤想要把圍巾脫下給他遮住臉,他卻不要,“你把你自己顧好吧。”

李民富有些猶豫地看着這個兇巴巴的年輕人,問女兒:“他是誰呀?小妤。”

周舒妤見李東城在幫她爸收拾起地上的紙板,一時又感動又心酸:“她是我男朋友。”也蹲下身一起去幫忙。

“伯父你好。”

“好好好……”

李民富看眼前這個小夥子長得還不賴,又關心他閨女,心裏升起一股暖意,不住地微笑着。他還想問很多問題,但先得把紙板和獨輪車收拾好,別影響了其他人的出行。顫巍巍道:“現在不是講話的時候,我們回家講,回家。”

一聽到回家這兩個字,周舒妤心中一顫。她那個又向往又害怕的家,那段既苦澀又絕望的過往,總算要浮出水面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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