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裂紋 “你別忘了,你的監護權在我手上……
第14章 裂紋 “你別忘了,你的監護權在我手上……
時間已經不早了,兩人此時也沒了繼續撸串的心情,打了個車一起回家。
段夕暥靠在車窗上,窗外光影明滅,照在他臉上有種緊繃的蒼白。
他翻出論壇首頁那條紅字飄高的帖子,截圖,發給了班主任,很快收到了回信。
高二(3)班的班主任是個略微發福的中年男人,或許是因為語文老師都有的儒雅氣質,每每穿着背心挺着肚子,拎着保溫杯夾着書走進教室時,總給人一種長衫先生的錯覺,因此得了個雅號:“背心先生”。
“背心先生”作風老派,驟然看見自己班上的學生跟這種性質惡劣的桃色負面八卦挂上鈎,差點沒把茶噴出來。
【和光同陳老師:這是怎麽回事??】
不等段夕暥打字跟他解釋,對面直接一個電話撥了過來,那急切的語氣好像恨不得順着網線鑽過來。
“怎麽回事啊這是,照片上那真是你?”
班主任老陳的語氣說不上嚴厲,可第一次面對長輩的質詢,段夕暥不由得挺直了背,喉嚨有些發緊。
這種緊張感跟他上輩子想偷偷把苦澀的藥倒掉,卻被主治醫生抓包時很相似。
他沒有什麽處理這種情況的經驗,因此只能老老實實地把事情經過以及他們的猜測告訴了老陳。
“事情就是這樣,老師,您看有沒有辦法把帖子的熱度先壓下去。”
幾句話交代完,車廂裏陷入了短暫的沉默。
一旁的吳鹄湊過來,作證似的:“陳老師,段夕暥我最了解了,他絕對不可能做出這種事情的,請您相信他。”
陳老師不教吳鹄他們班,卻一下就認出來這突然出現的聲音是吳鹄,無他,蓋因這兩個小夥子經常同時出現在辦公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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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個調皮學生老實跟他交代,還乖乖保證,請他相信,這令陳老師一時感到有些魔幻。
但很快他就回過味來。
他帶了段夕暥他們班将近兩年,依照他對段夕暥的認識,這個不識人間疾苦的小少爺雖則驕縱了點,但也不敢做出如此出格的事情。
何況這次是幫助同學卻被誣陷,還主動打報告,态度誠懇地請求老師的幫助,頗有一種“回頭是岸”的既視感。
老陳頓生感慨。
秉持着就事論事的原則,老陳當即聯系學生會的負責老師反映了情況,負責老師很快也給出了反饋。
本來學生會的人不定時會關注論壇的情況,但今天由于全校衛生大檢查,一時疏忽了,這才導致這條性質惡劣的帖子一路飄紅。
不出半個小時,那條帖子就被壓下去了。
段夕暥和吳鹄早就到了小區門口,他倆站在下車的地方,湊頭看着那條帖子沉沒,才紛紛松了口氣,各自回家了。
“有什麽最新消息記得告訴我,我可以作證的!”臨走前,吳鹄揮揮手。
“知道了。”段夕暥應了一聲,也進了家門。
雖然帖子熱度降下去了,但事情還沒有結束。
陳老師把這件事情上報上去,年級辦公室的領導們也知道了,通知說必須嚴肅處理。
【和光同陳老師:小段同學啊,雖然我相信你,但這件事情影響惡劣,在同學之間已經造成了嚴重的負面效果。】
【D:老師,我知道。】
段夕暥申請查監控來證明,老陳同意了,等第二天工作人員上班就去查。
【和光同陳老師:但有一點我得給你打個預防針,由于之前實驗室事故的影響,實驗樓頂樓的監控攝像頭部分受損,不一定能夠看到我們想要的畫面。】
【和光同陳老師:不過你也別太擔心,我們一定能還原事情的真相,早點休息吧,明天可別遲到了。】
段夕暥當即有種不好的預感,但此時他能做的也只有等待。
和老陳的交流中止了,他又重新點開于禛的對話框,想把事情的進展告訴他。
可他還沒發消息,聊天框上方卻突然出現了“對方正在輸入中……”的字樣,段夕暥捧着手機等着,過了好一會,才彈出了一個短短的氣泡。
【于禛(貓貓頭):想法很好,但是】
對面頓了一下。
【實驗樓頂樓沒有監控。】
這兩句話回複的是一個小時前,段夕暥告訴于禛終于有辦法了的消息。
晚飯後于禛打發走陸啓飛,剛洗完澡躺在床上,洗去一身粘膩,身體終于舒服了,精神便有些倦懶。
其實也不能說完全沒有監控。
只是他去的那間教室,由于之前的爆炸,監控攝像頭也損壞了,不知什麽原因一直拖着沒有維修,而樓層裏的其他監控都照不到那間教室。
這也正是他選擇在那裏捱過生理期的原因。
靠床的窗外溜進來一絲涼氣,于禛擡手把窗戶關緊,瞥一眼窗臺外,先前那只小麻雀早不見了蹤影。
同處輿論中心,他卻沒有半點着急。
其實他不是很在意,淡漠地看着段夕暥的情緒起伏,甚至心底感到一絲隐秘的快意。
平日裏嚣張跋扈的段小少爺,何時品嘗過如此狼狽的滋味?
【D:所以查監控不可行。】
【D:怎麽會這樣。/枯萎/】
指尖劃過新消息彈窗,屏幕上隐約映出少年嘴角嘲諷的弧度。
【D:沒關系,你不用擔心,我已經跟陳老師說了這件事情,一定會有辦法還你清白的。】
于禛一愣,一時有些抽離。
他剛才仿佛陷入了某種奇怪的狀态。
他好像看到段夕暥落入泥淖,無數漆黑肮髒的觸手将他拖往深淵,奮力掙紮卻無濟于事,眼底光亮逐漸湮滅,最終臣服,像潔白的木香花被污泥絞碎。
而他自己,則在黑暗深處靜靜地窺伺、等待。
那種想象令他戰栗,伴随體內的熱潮一波波湧來。
熱度蔓延,滾燙。
抽離的瞬間,仿佛還有淡淡的花香萦繞鼻尖,而木香花卻不見蹤影。
于禛大口呼吸着。
他說不清楚自己剛才是怎麽了,只能歸結于……接觸段夕暥信息素留下的後遺症。
莫名地,他感到此時的自己比段夕暥更加狼狽。
“叮鈴鈴……”突然響起的電話鈴聲打斷了于禛的思緒。
他坐起身,稍稍平複了下,接起這個意料之中的電話。
幾乎是剛接通的一瞬間,男人的咆哮如雷光而至,落到于禛耳朵裏,卻自動濾掉了聲音。
“你表叔都跟我說了,你最近都幹了些什麽好事!連在學校裏勾引同學都做出來了,傷風敗俗,不知廉恥!”
“……之前偷答案的事情我還沒找你,結果倒好,一件比一件丢人!簡直跟你媽一樣——”
于禛原本沉默地聽着,此時卻再也忍不住,在男人嘴裏吐出肮髒詞彙之前截住了話頭。
“是嗎,”他冷笑一聲:“兒子随爸,我以為你應該感到高興。”
“你!”男人怒喝一聲,無聲對峙片刻,電話那頭冷下聲來,“知道維護你媽,罵你老子倒是一套一套的。”
于禛眸色沉沉,幾乎想立刻挂掉電話。
“還有什麽事。”聲音像淬了冰一樣冷。
以他對他爸的了解,他并不認為對方打電話來就只是單純想罵他。
“有你這麽跟老子說話的?”男人呵斥一聲,半天沒有等到于禛的反應,如果不是通話計時還在繼續,他都懷疑這小兔崽子給他挂了。
“這幾天我有事走不開,下周我來學校給你辦退學。”
于禛猛地睜眼,胸膛裏像燃起了一團火:“你憑什麽?”
“你別忘了,你的監護權在我手上。”男人的聲音宛若鬼魂,陰冷得人骨頭縫都打顫,“你都做出這種下賤的事情了,在學校裏還呆得下去?”
“我會安排你去美洲留學,和周二少一起,你們好好培養感情。”
周二少是這個自稱他爸的男人為他挑選的聯姻對象,稱呼裏有個“少”字,指的卻不是他的年齡,而是他的心智。
在他爸看來,他一個沒有信息素的Omega,嫁給一個癡傻的中年Alpha,倒還是他占了便宜,畢竟周家家大業大。
“不去。”于禛幾乎是從牙縫裏擠出這生硬的兩個字。
他再也忍受不了,不給男人再次開口的機會,挂斷電話,頹然倒在床上。
屋子裏沒開燈,巷口昏黃的燈光從窗戶玻璃透進來,像蒙上了一層冰冷的濾鏡。
少年精致的面容被冰冷的光影切割,如一把薄如蟬翼的冰刃,脆弱又淩厲。
倏爾,門口傳來一點細微的聲響。
是于老頭離開的腳步聲。
于老頭是個精神矍铄的老頭,每天都去兩條街外的小公園裏打打拳、下下棋,可此時他刻意控制的腳步聲卻顯得拖沓。
心疼,憤怒,卻無力。
自母親去後,于禛從未有一刻如現在般,感受到外公的蒼老。
冰面上出現了裂紋,熱潮如洪水将于禛卷入淹沒,陷入模糊的意識深處。
*
輿論像黏在糖上的螞蟻,怎麽也甩不掉,并且還會越來越多。
原帖被壓下去了,讨論度卻一點沒降,甚至攻擊範圍還因熱度被壓而擴散。
第二天,許多新帖子如雨後春筍般鑽了出來,隐隐有斥責學校“為免名譽受損而掩蓋真相”的言論風氣。
今天論壇管理員幾乎全天在線,可還是按住了這頭,那頭又冒起,怎麽也控制不下來。
事态有愈演愈烈之事,甚至辦公室裏都開始讨論這件事情。
張裕有點慌,作為這件事情的始作俑者,他隐隐感到局面在逐漸走向失控。
他本來只是想讓段夕暥被大家罵得狗血淋頭,順便再去辦公室坐坐,背個處分什麽的,沒想過會鬧得這麽大。
現在這件事情的熱度,已經比他去年帶人和三中的混混約架的反響還大。
而且,他在背後做的小動作好像被人察覺到了,連學生會的沈菡月都跑到他們班來質問他,問到底是不是他在傳播謠言。
沈菡月可是校花,女神級的人物,他曾經吊兒郎當地沖對方吹過無數次口哨,都沒吸引來對方的一個眼神。
現在卻因為這件事情找過來,他段夕暥何德何能。
到底是少年人,張裕有些畏縮了。
午休時間,他再次把大聖約了出來,詢問他的意見。
大聖說:“水花不大,怎麽淹得死人?輿論嘛,就是這樣的。”
“那這個事情,不會波及到我吧?”張裕給大聖遞了根煙,小心翼翼地問。
“你大聖哥我這麽多年,什麽大風大浪沒見過,身上濺到過一滴水花?”煙頭猩紅明滅,大聖給張裕吃了顆定心丸,“聽我的,保準沒事。”
“要是他們問起你,就說什麽也不知道,裝傻,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