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月錢

月錢

在這半月裏,伽月與青湘小雲熟稔起來。

那日她二人見伽月從太子處平安歸來,便松了口氣,知道接下來她們幾人會共處一段時間。

這院落中統共就她們三人,女孩子間的友情很容易建立,尤其在同樣的處境中。

“還以為你肯定回不來了。”第二日,她們來到伽月的房中,青湘道。

“是啊,我也以為要有去無回了。”

伽月回想起來,也很後怕。本來面見太子便存在着一定的風險,結果當日又是風又是雨的,伽月從黃總管的神态中感覺到那突如其來的暴風雨定然又替她的拜見增添了加倍的風險。

事後證明果然如此。

“太子不喜歡下雨天嗎?”伽月猜測道。

青湘點點頭:“據說很讨厭雨天。昨日狂風暴雨,你居然還能夠活着回來,當真不可思議。”

雨仍淅淅瀝瀝的下着,屋檐下形成一道白色的水簾,珠子般。

屋裏燒着小炭爐,爐上置小壺,咕嘟咕嘟煮着紅糖姜茶,白氣氤氲。

伽月昨日淋成落湯雞,又受了驚吓,當時臉色蒼白,狼狽不堪,然則泡過澡,睡過一晚後,卻很快恢複過來。

安安靜靜的坐在那裏,捧着茶杯,小口小口喝着熱燙的姜茶,面孔上露出滿足之色,令人看了莫名的放松,感覺舒服。

青湘忍不住一直看伽月。

伽月擡起眼簾:“怎麽啦?”

青湘縮縮肩膀:“不好意思,只是覺得你好看。”

伽月抿唇笑笑,微微側臉,指指右邊臉頰。

“那又如何,”青湘卻道,“還是好看。”

青湘說的是實話,那一道疤痕的确如美玉之瑕,有些煞風景,但看久了也就不在意了,總體而言,伽月仍是美的。

伽月身量嬌小,面孔也嬌小,五官精致,目似點漆,眼型卻是貓兒般的圓型,安靜而不乏靈氣,又無咄咄逼人的攻擊性,美的動人而低調。

“你進太子府,家人一定很擔心吧。”青湘撐着下巴,閑聊,“你家住哪一坊啊。”

“我沒有家。”伽月想了想,坦誠的說,“我住百花樓。”

百花樓京城無人不知,青湘與小雲對視一眼,沒有想到伽月竟來自那裏。

“我是樓中後院婢女。”伽月這話只是客觀陳述,告知二人自己的身份。

樓中無論“姑娘”還是婢女,某種程度上來說,都一樣不容易。而對伽月來說,百花樓是她唯一的栖身之所。

如今,這栖身之所怕是也失去了。

“你的臉……”

如果沒有那道疤,這樣一張臉,在百花樓絕不可能只是一個婢女。

“我自己劃的。”伽月坦誠道,語氣自然,不見任何悔恨,亦無任何痛苦自憐。

果不其然。青湘與小雲應征了心中猜想,一時不知該是惋惜還是欽佩。

世上沒有哪個女孩不愛美。自己親手毀去這般漂亮的面孔,可見其意志,當真不一般。

青湘與小雲再看伽月的目光已是不同。

“那你為何會進太子府?”

伽月沒有什麽好隐瞞的,如實告知了當日過程。

“這麽說來,太子還算是你救命恩人。”青湘道。

“是呀。”伽月點頭。

青湘道:“我兩也差不多。”

接着,伽月得知了青湘與小雲進府的原因。

青湘家在城中,家中重男輕女,為給弟弟定親,家人将青湘賣給五十多的老頭做小妾,她抵死不從,逃脫途中撞見太子。

小雲則上街時被惡霸調戲,恰逢太子經過,惡霸不小心沖撞到太子坐辇,當下被太子府侍衛打了個半死。

青湘與小雲則之後分別被帶入了太子府中。

三人相互通了底細,說完互相看看,同時發現這麽一說,太子反而似乎都對她們有恩呢。

但太子本身就是一把刀,還是最鋒利最可怕的那把,雖暫時擺脫了外頭的險境,卻不知這把刀何時會落下,将怎樣落下。

所謂剛離狼窩又入虎穴,大抵如是。

“既然這次無事,接下來一段時間應該就平安無事,”青湘說,“只要咱們安分待着,別像西院她們那樣。”

西院。

伽月聽過好幾回西院,這半月間,也終于見到她們。

太子府雖不讓喧嘩,卻未完全禁止衆人自由,白日裏出去逛逛走走都是允許的。

連日下雨,衆人都在房中憋着,終于雨歇時,便都趕緊出來散散步。于是伽月幾人便與西院的人在花園中不期然相遇。

見到西院的人,伽月便明白了青湘當初關于所謂替身樣貌那“西院的人更為相似些……到時你見着便明白了”是為何意。

相較于她們三人毫不相像而言,西院的女孩們則有明顯的相似之處,或者說,有共同之處——

都是尖尖的下巴,大眼睛,櫻桃小口。

顯然她們不同于伽月幾人像被随手扯來湊數一般,明顯是對那位正主樣貌,或者說對太子的喜好有所了解的。

至于東院的人為何會存在,青湘也曾與伽月讨論過。

除了相貌外,人對自己的意中人,大抵都會有種特別的感覺。她們或許在某個時刻讓那種感覺重現,讓太子有所觸動,于是将她們帶回。

但感覺這東西又常是捉摸不定的,待特定的時刻一過,那感覺消失,也就令人失去了興趣。

這大概也能解釋為何太子并不太熱衷東院的原因了。

兩院的人在花園相遇,彼此都看見對方,卻都沒有打招呼。

伽月來的晚,卻也能察覺到兩撥人之間的微妙感。

同時也發現,雖身份同為“替身”,她們卻是有所不同的。

既進了府,太子府的人便照管着她們的衣食住行,其他幾項不知是否一樣,這穿衣打扮上卻是随她們各自心意。

伽月幾人穿着普通的衣衫,西院的人則绫羅綢緞,釵環玉簪,妝容十分精致。

伽月們看她們,她們也在看伽月幾人,目光從她們身上掃過,其中有人露出輕蔑神色。

“還瞧不起我們,切,”青湘道,“還不是一樣下場,不,還不如我們呢。”

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伽月扯扯青湘衣袖,西院的人轉了方向,伽月她們也轉走另一條小徑,相互錯開。

“伽月,你可別理她們,她們可跟我們不一樣。”青湘又朝伽月說。

這話青湘也說過,只淺淺提起,伽月見她似要詳說,便側耳傾聽,心中也有點好奇。

“她們是被外頭特地送進來的,有的為攀附結交,有的為讨好巴結,各有目的,”青湘說到這裏壓低聲音,一手遮在唇邊,“我聽說,有些是來害太子的。”

“害?”伽月心中忽地一跳。

這個字眼用在這裏,莫名有些微妙。

“……是來殺太子的嗎?”伽月問道。

“誰敢殺太子?!”青湘搖搖頭,繼續道,“不要命了嗎?”

世人誰不知,當今天子盛寵太子,不僅允太子随母姓,更曾面對要以異族妖物名義誅殺太子的人放言:“太子與朕同齊,欲取他命便是欲取朕命。”

此言一出,殺太子便等于殺天子,誰敢為之?

是以太子這些年來肆意妄為,乃大永最猖狂嚣張最令人忌憚的存在。

“不能殺,那,要怎麽‘害’?”伽月心中已隐有猜想,追問道。

“雖不能取人性命,但要害人的手段可就多了。”青湘低聲道,“太子那腿,據說是摔傷所致——你能猜到怎麽摔的嗎?又為何至今未愈?嘿,這其中的道道只怕多着呢。”

伽月想起了那日潛入百花樓房中的中年男人,他也曾說‘放心,這藥死不了人,只會讓人受受苦’。

但皇帝既護太子性命,又怎會允許太子被傷呢?

就不怕萬一傷及性命嗎?

伽月眼中不由露出些許疑惑之色。

“可不是我信口胡謅,”青湘見狀,聲音更低了些,“這些可并非空穴來風。”

小雲未出來,園中此際只有伽月與青湘二人。

青湘聰慧而外向,不似小雲般日日躲在房中不出門。太子府的侍從仆役們雖寡言少語,但若有心,又豈能什麽都探聽不到?

青湘在太子府待了數月,多少比外人知道的要多一點。

但是!

伽月忽然想到,假如這種事,連青湘都能打聽到,顯然在太子府不是什麽秘密,那麽,身為府中主人,太子又豈能不知?

如果他根本就心知肚明,又為何容忍她們依然存在,依然被接連不斷的送進來?

這難道就是西院的人下場更為悲慘的原因?

太子明知她們意圖,卻仍任其為之,是根本不懼,還是因他本就嗜|殺嗜|虐,有人送上門來,正好玩玩?

而那些送人進來的人呢?

能送人進太子府的人,想必也非尋常人家。

他們知道太子已知道他們的意圖嗎?不知道的可能性一定很小。如果知道,仍堂而皇之的送人進來,又是何用意?

不怕皇帝追責嗎?不怕太子追殺嗎?

這仿佛是一個局,衆人彼此知根知底,互相角逐,但看誰最終勝出。

伽月腦袋不夠用了,完全想不明白,只覺頭皮陣陣發麻。

“這些皇家之事,只怕複雜着呢,只有我們想不到的。”青湘又道,“就西院那些女孩,也并非都如我們一般為勢所迫,逼不得已,人家想法也多着呢。”

“……是嗎?”伽月有點心不在焉。

那小藥包貼身藏着,如一團火貼着伽月的肌膚。

那中年人為何會找上她呢?

如果是想要趁她接近太子時加害太子,為何不選擇青湘他們呢——聽青湘之言,顯然不曾受到這種要挾。

是了,或許因為她是時隔幾月後太子親選的人,被太子宣召的機會更大。也因青湘等人被太子看中後就直接進入了府中而無法聯絡,而伽月受傷,在百花樓調養了些許時日,方被那中年人觊得機會……

是這樣吧……

那小藥包伽月不敢扔,也不敢用,但如果太子對這些事都心知肚明的話,那她能瞞過太子嗎?會不會太子早了如指掌啊……

伽月想起那中年人缺失的手指,又一陣發麻。

“可不是。所謂無利不起早,重金之下必有勇夫……除了這些,就太子那張臉,也夠令人有非分之想吧。”

青湘笑起來:“說起來,太子真挺好看的。”

她從前并未真正見過太子,頂多在街上碰到太子出行,遠遠瞧見一眼。那日街頭撞到,才算真正見到太子容顏。驚鴻一瞥,委實難忘。

“伽月,你之前見過太子,後又單獨見過一次,看的比我們都清楚,如何,好看吧?”青湘問伽月。

伽月收回心神。

太子聲名在外,如雷貫耳,但伽月其實以前也未真正見過太子,偶爾在百花樓長廊暗影處悄悄暼見過他的身影,錦衣華服,豪仆成群,聲勢浩大,是整個京城最華麗炫目,最肆無忌憚,也最讓人懼怕的存在。

沒有多少人敢直視儲君天顏,即便敢,一則懾于他的威名,不敢多看,二則焦點更多集中于他那雙世間獨一無二的金瞳。

但伽月曾聽過百花樓的頭牌私下感嘆過“自愧不如”,也曾見過其他姑娘說起太子時悄悄紅了臉。

伽月第一次真正見到太子,便是那日被打時慌不擇路闖到他面前,彼時性命垂危,哪能顧上細看,腦海中印象最深的,是那雙燦爛明亮的金瞳,再便是冰冷的軟鞭,唇畔的笑容,還有他耳邊垂縧上辍着的東珠。

之後的拜見便是第二次見到,閃電照耀的那一瞬,他的面孔的确清晰明白。

然而當時他的眼神太滲人,令人根本注意不到其他東西。

如今回想起來,那面容雖然蒼白,但無疑是好看的,只是再細想,那冷厲至極的眼神仍占了上風。

“好看的。”伽月回答青湘的問題,很誠實,“但太可怕了。”

“再可怕,也仍有人願意飛蛾撲火。”青湘認真道,“伽月,我們不怕西院,也不要學她們,老老實實規規矩矩待着,保不準就沒事。”

伽月悄悄壓了壓腰間,麻木的哦了聲。

“你也不信?”青湘四下看看,确定無人,湊近伽月,聲音低低道,“上回我說東院的人只是被趕出去,其實是有憑據的。”

伽月微微睜大眼睛,自然好奇,也壓低聲音:“什麽憑據?”

“我們不能随意出府,但有一回我發熱的厲害,久不見好,管家擔心過了病氣給其他人,進而惹怒太子,于是便将我移出府外,在外頭一小院養着。”

後來病好,回太子府的途中,青湘在街頭竟看見一個熟悉面孔。

“我來沒幾天她就離開了,但我确定不會認錯,她就是曾在東院待過的人。”

青湘肯定道。那女孩也看見了青湘,卻裝作沒看見,頭一低匆匆離開。青湘也沒敢追上去。

她們進府時無人知她們身份與面容,出府後自然也不敢聲張,畢竟跟太子府扯上關系并非什麽好事,再則也不敢外洩太子府中事。

青湘也正是從她匆匆避開的舉動中間接确定自己并未看錯。

她還活着,完好無損的活着。

伽月心中砰砰跳,如果這是真的,無疑是個好消息。

或許那人只是個幸運兒,但也無疑是一種希望,是一種可能。

“這事小雲知道嗎?”伽月問道。

“我告訴她了呀,可她壓根不相信。”青湘道,“我反正相信,只要咱們安分守己,最後說不定真沒事。”

“所以伽月,可千萬別學西院那些人,萬不可招惹太子。”

伽月手肘挨着腰間,不敢說話。

“哦,還有啊,”青湘又想起一事,再道,“也別動什麽其他心思,會死的更慘。”

這一點伽月倒是可以保證的,忙舉起手:“肯定不會的。慧者不入愛河。”

青湘噗嗤笑了。

這些時日的相處,她愈發喜歡這個新來的女孩。伽月比她小一歲,或許因在百花樓長大,身上有種同齡人少有的安然,仿佛已經歷過或看過許多世間事。

卻又并非心如死水死氣沉沉,她的雙眸相當澄澈明亮,有股少女的朝氣蘊含其內,不張揚,自有天地。

看得出來,來到太子府,她也是害怕與惶恐的,卻不同于小雲整日那般戰戰兢兢,愁雲慘霧。驚惶過後,該吃吃該喝喝,安分沉靜裏有種別樣的淡定從容。

對此伽月的回答是:“怕的呀,擔心的呀,但日子總要過的。無論過去與未來如何,今日才是最重要的。活着一日,便把今日這一日過好吧。”

青湘雖比小雲鎮定些,但實際也心中彷徨,有伽月在,也多了幾分松弛感,太子府的日子似乎沒那麽難熬了。

偶爾伽月還蹦出句例如“慧者不入愛河”這類的話,令人忍俊不禁。

“你真可愛。”

青湘忍不住輕捏伽月臉頰。

伽月眉眼彎彎,笑起來時像只吃飽喝足的小貓。

這半月裏,伽月的确吃飽喝足,氣色竟比在百花樓裏好了許多。

身上的傷已基本痊愈,每日裏除了吃便是睡,雖不能出府,行動有所限制,卻也什麽都不必做。

伽月等人在府中的身份有點尴尬,既非下人,又非主子,但終究有些不同,黃總管未安排專門的仆從伺候她們,但一日三餐,衣食住行莫不打點的十分妥帖,不見任何怠慢。

上回伽月淋了雨,便連着喝了兩日的姜湯,期間還請府醫診過一回。

這些姑娘從何處來,将歸往何處,黃總管等人并不關心,只是在太子府當差,太子待人如何是一回事,人在他們手中時是必不能出任何差池的。

“老實說,這日子比我在自己家中好多了,飯來張口衣來伸手的,”青湘感嘆道,“就是哪裏都不能去,好悶好無聊。”

伽月倒不覺得悶和無聊,從前在百花樓的活動範圍也很小,除了出來幹活時,大多數時候只能待在後院和簡陋擁擠的寝樓裏。

青湘:“百花樓很熱鬧吧。”

伽月點點頭。

“你想百花樓嗎?”

伽月沒有多思索,便搖搖頭。

“我也不想家,”青湘說,“我家人只喜歡弟弟,我不過是替他們幹活換錢的牛馬而已。”

伽月挨着青湘,摸了摸她的肩膀。

“你呢,在百花樓過的好嗎?”

伽月想了想,沒有說話,只伸出手。

她的手型其實相當好看,薄而勻,十指纖長,皮膚白皙,只是手心手背都布傷痕,有些為長年累月的勞作所致,有些則為人為的外傷。

衣袖半露的手臂上,也隐約可見傷痕。

“都是苦命人。”青湘嘆口氣。

除了日常飲食上,像東院青湘她們這種留待時間比較長的,府中還會替她們每季定制幾套新衣替換。

畢竟身為替身,也算是太子府的人,不能太過寒酸邋遢。

除此之外,還有一項讓伽月驚訝的東西。

“這是給我們的月錢?”

伽月看着手中的銀兩,睜大了眼睛。

“對。直到……出府,每月都有。讓我們自由花用的。”

青湘與小雲已領過幾個月李妄,雖然她們不能真正出府自由花用,但讓人買點愛吃的小零嘴或喜愛的胭脂,則完全可以。

伽月小心拿起銀子,放到口中,咬了一口,頓時銀身上留下個小小的壓印。伽月便笑了。

笑的尤為燦爛,雙眼完成一條逢,露出潔白的牙齒,這回不是吃飽喝足,而是兜中有小魚幹的貓了。

青湘頓時樂了。

這比同齡人淡然沉靜的女孩兒,原來是個小財迷。

“這麽高興啊。”青湘笑道。

伽月重重點頭,可謂眉開眼笑:“百花樓一個月才三百文呢。”

“可不是,”青湘有同感,“我也得累死累活幾個月才能掙一兩。”

她們不過是被弄進來做替身的,命都在人家手裏,太子府如何待她們,無人敢異議,這月錢更無必要發。

但或許這是太子府的“待客之道”,又或許太子府闊綽,無所謂這麽點小錢,當做丢給她們玩玩,總之,伽月等人領到了錢。

貨真價實的銀子。在外頭要攢幾個月的銀子。

“哎,要是太子不那麽可怕,留在太子府其實也很不錯。”

青湘說。

雖然是做別人的替代品,但因為本身并沒有感情,也未存非分之想和其他心思,所以并不會覺得難過。

至于其他,與活下來相比,也暫且沒那麽重要。

“你瘋了嗎?”小雲家中亦不富裕,有錢拿也很開心,但懼怕更深入骨髓,萬不敢茍同青湘的想法,“我,我才不要留在太子府。”

太子就算不可怕,但天生金瞳,也是妖物,還是遠離為好。

青湘撇撇嘴。也只是說說而已。

伽月将銀子小心裝好,望望外頭綿密的雨水,所有所思。

留在太子府嗎?

真是個大膽而荒誕的想法。

伽月不敢将小藥包的事告訴青湘與小雲,怕牽連二人。

那中年人說府中會有人接應。

與其說接應,不如說監督更為準确些。會是誰呢?這些時日并未現身。

伽月暗地裏祈禱那人并不存在,或者那中年人忘了她……但顯然是不太可能的。

他們定藏在暗處,伺機而動。

一旦機會來臨,他們便會跳出來,将伽月推出去。

秋雨纏綿半月,終于雨停。

天放晴。

太子思無涯是在雨停的第二日想起伽月的。

他垂着頭,坐在輪椅中,一動不動,雙臂擱在扶手上,兩只手自然松散的下垂,手指脫力般的散開,仿佛死去了一般。

黃管家帶着仆役們遠遠的站着,也仿佛靜止般,一動不敢動。

整個院中寂靜無聲。

許久之後,思無涯慢慢擡起頭。

他面色蒼白,金瞳卻愈發明亮,閃爍着冰冷的光澤。

黃管家小心翼翼上前,奉上藥盅與茶水。

思無涯看見黃管家,忽然想起那日他身邊跪着的那道身影。

緊接着,随之想起了大雨中那雙濕漉漉而充滿驚懼的眼睛。

她怕他,也怕血。

這天底下怕他,怕血的人太多了,但都沒有她的反應那麽令人印象深刻。

思無涯眼前浮現雨中她猛然睜大的雙眼,又猛的死死閉上,不禁笑了起來。

比起怕他,她似乎更怕血呢。

都還沒對她怎麽樣,就那麽怕了嗎?

半個月未曾見血,思無涯舔了舔唇,有些想念,但很奇怪,今日不如以前那般急躁。

那雙眼睛中的驚懼,帶給他另外一種奇異陌生的新奇感和愉悅感。

竟足以沖淡他身體裏躁/動和疼痛的餘韻。

思無涯忽然的笑容讓黃管家背上一冷,腦袋愈發低垂,盡力減少存在感。

“那日的人是誰?”思無涯開口,嗓音冷啞。

這些時日黃管家并未帶其他人過來,立刻想起來,答道:“回殿下,是百花樓的那位姑娘。”

“百花樓?” 思無涯微微眯眼。

想起來了,“是她啊。”

求他救命的那人也是她。

更有意思了。

思無涯笑容愈發明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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