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暈倒

暈倒

黃昏,夕陽西下,晚霞餘晖鋪滿天際。

伽月再次來到太子正院之中,這已是第三次了。

伽月走進去,看見院中跪着一個女子,正是幾個時辰前花園中見過的素蓉。

此時素蓉沒了先前的氣勢,面色慘白,目露驚恐。

伽月行禮時,正逢侍衛在向思無涯禀報。

“已查明,此香料并無劇毒,其效用跟之前的亂魂草差不多,藥性要更強烈一些……殿下,可需叫府醫過來?”

“不必。”思無涯漫不經心道,繼而擡手,食指微動,示意侍衛退下,轉而看向院中的伽月。

“你來啦。免禮,來,站到孤這邊來。”

思無涯指了指身側的位置,語氣不容置喙,伽月便依言站到廊下那處。

從這裏的角度,可以正面看見素蓉和院中的情形。

思無涯頭發松松披散着,坐在輪椅中,腿上搭着條薄毯,顯得十分閑适,仿佛只是來閑庭漫步,或閑坐廊下尚日落之景的。

“爬孤的床可以,但碰了孤,令孤惡心,就得付出代價。”思無涯說。

伽月這才明白素蓉跪着的原因,爬思無涯的床?碰了思無涯?想起之前聽說的思無涯有潔癖,是碰觸也不可以?

“那就開始吧,曠了這麽久,孤都有點迫不及待了。”思無涯笑吟吟的吩咐。

伽月:……

伽月在百花樓免不了聽過一些渾話,“曠了……”這種話,還是第一次聽見有人會用在這種地方。

“哪只手碰的孤,自己伸出來。”

思無涯俊美的面孔上笑容可掬,乍一看如沐春風,說話也始終和和氣氣,洋溢着溫和的氣息,卻莫名有股陰森之氣,令人背上發寒。

有侍從搬來一張琴,放置思無涯面前。

外衣要掉不掉的披在思無涯肩頭,他并不理會,伸出手,修長蒼白的手指輕輕一撥。

琴聲悠悠響起。

素蓉跪在地上,雙臂被拉扯開,瑟瑟發抖。

她知道太子有潔癖,不喜人碰觸,但軟玉溫香誰會拒絕?豈料只是那樣的觸碰都不行。

她的容貌經過确認,是迄今為止,所有被送來的女子中最像太子那位白月光意中人的,但看太子對着這張臉的态度,很讓她懷疑那位意中人在太子心目中真正的地位。

抑或,那位意中人真的存在嗎?

琴聲響起,她癱軟在地。

太子思無涯殺人與折磨人時有幾樣特征。

平日裏他總是笑着,如果他忽然笑的特別溫和特別燦爛,那預示着對方便要倒黴了,是為勾魂笑。

思無涯喜歡奏琴聽曲,尤其折磨人時,加入琴聲,方更為美妙。有時候讓別人彈琴,有時候自己動手親彈,琴音袅袅,磨人心神。

而當他要殺人時,則會愉悅的輕哼小曲,于曲聲中幹淨利落的取人性命,可謂奪命曲。

此際琴聲響,素蓉手臂被拉直。

素蓉忍不住大聲求饒,緊接着,發出慘叫。

思無涯緩緩撥弄琴弦,是一支悠揚的曲子,夾雜着痛苦的叫聲,在日漸昏朦的黃昏中,令人遍體生寒。

“你低着頭做什麽,不敢看?”

思無涯開口道,朝伽月說道。

伽月聽話的站在廊下,卻不敢擡頭。那慘叫聲近距離傳進耳中,尤為滲人。她知道西院的人大多帶着目的而來,素蓉也并非良善之輩,從剛剛侍衛口中的信息也确定素蓉是為害思無涯而來,還用了爬/床的手段……

伽月并非同情,只是親身經歷這種場面,當然會感到害怕。

更重要的是,她已經聞到了血腥味。

味道可以忍受,卻完全不敢看過去一眼,又不敢亂動,只好微微側身,幅度很小的低頭垂眸,試圖不動聲色的避開來。

豈料思無涯的目光并不在素蓉那裏,注意力一開始便在伽月身上,伽月的反應又豈能逃過他雙眸?

“奴婢……害怕,不敢看。”伽月老老實實回答他的問題。

“這就害怕了?”思無涯輕笑,“孤這個好人的手段可還沒真正施展呢。”

這就是他今日叫她來這裏的目的?

說過的話無法收回,伽月抿着唇,希望思無涯發洩完他惡劣的趣味後就能夠放過她。

但顯然,她的希望落空。

“都說美人流淚最美,孤卻覺得美人流血更動人,你瞧,不是嗎?”

思無涯今日心情還不錯,且吸入的那香料不算太多,因而并沒有打算玩太久,這樣的懲戒也并沒有多大意思,所能帶給他的愉快已經微乎其微。

他更想看到的是伽月的反應。

看她緊張的站在那裏,不敢睜眼,睫毛輕輕顫動,喉嚨不自覺的吞咽着,就覺得十分有趣,熟悉的興奮和愉悅浮上來。

還不夠。

還想看到更多一點。

“怕什麽。孤命令你看。”思無涯看着伽月,笑吟吟的說。

誰敢違抗太子的命令。

伽月深呼一口氣,攥緊拳頭,擡頭,擡起眼簾,朝院中看去。

她本想快速的掃過去,或者目光放空,掃向別處,遮掩一番,然而素蓉手上那片紅色太過顯眼,一掃便落入眼中。

伽月頓住了,身體無法控制的輕抖了一下。

思無涯金瞳閃爍,緊緊盯着伽月,期待她更多的反應。

就見下一息,伽月毫無征兆,無聲無息的倒了下去。

且非那種徐徐倒下,而是咣當一下,猛的倒在了地上。

思無涯:……

琴聲驟停,思無涯的手頓在半空。

一侍從看看思無涯面色,走過去,伸手探了探鼻息。

“殿下,她好像……暈過去了。”

伽月做了個夢。

夢見跪在院中的人變成了自己,一群侍衛在她身側虎視眈眈,手中的劍閃爍着鋒利的光芒。

思無涯用軟鞭挑起她的下巴,笑的人畜無害,如沐春風,說:“先割哪裏呢?”

伽月拼命掙紮,眼看着那劍越來越近,情急之下,伸手猛的一把抓住那持劍的手腕,再使勁推開……

她的身體一掙,從噩夢中驟然驚醒。

伽月驚魂未定,睜眼的下一息就感覺到了什麽,本能朝旁邊看去,便與那雙如今已算比較熟悉的金瞳對視。

伽月:……

這堪比噩夢,簡直是噩夢延續到了現實。

伽月僵住了。

她一動不敢動,一時不明白現今是什麽狀況。她躺着,思無涯坐在面前。

思無涯坐在榻前,單手撐在輪椅扶手上抵着額頭,剛剛睜開眼睛,金色瞳仁顯出一點少見的茫然。

他垂眸,看看自己的手臂,又擡頭,看向伽月。

“你碰孤了?”思無涯面無表情。

“沒有!”伽月立刻大聲否認。

她平日講話柔和婉轉,在思無涯面前因為恐懼,更一直都是小小聲,如此大聲倒是頭一回。

思無涯無聲盯着伽月。

伽月不确定自己是否真的碰到思無涯,夢中那胡亂的抓推,極有可能夢外碰到了思無涯。但這絕不能承認,如果想活命的話。

好在那只是極迅速的一碰,她本人都是懵的,思無涯似乎剛也睡着了,看起來也并不确定。

“……絕對沒有。”伽月大聲過後,很快便又慫下去,變成小聲,極力再說了句。

思無涯仍盯着伽月,金眸中帶着抹審視。

手腕上被觸碰的感覺很鮮明,不過隔着衣衫,又只是快速一碰,倒不算惡心。

他現在更關心的是另外一件事。

他居然在這短短時間內睡着了。

伽月出人意料的暈倒,當時整個院中都靜了一瞬。

她軟綿綿的倒在那裏,意識全無,并非僞裝。

思無涯凝眸看了會兒,讓人将伽月弄到房中側榻上,并叫來了府醫,倒要看看她弄的什麽把戲。

府醫看過便離開。

伽月還未醒來,仍在昏睡。

思無涯推着輪椅坐在榻前,沒什麽心思再繼續外頭的懲戒,轉而盯着榻上的伽月,心想她中斷了這事,等她醒來該如何懲戒她。

在他手下,在他面前暈過去的人很多很多,但像她這種,僅僅看了那麽一眼就倒下的,唯她一個。

膽小鬼。沒用的小東西。

怎麽還不醒?

府醫說她很快便會醒來,思無涯坐了片刻卻仍不見她醒,不由有些不耐。

再不醒就殺了她。擰斷她的脖子。

思無涯面無表情的盯着伽月,心中忽起暴戾,她無知無覺的躺着,面色蒼白,額上有薄汗,這個樣子很難看,思無涯莫名不喜歡她這種了無生氣的模樣。

還是顫抖的,充滿驚懼的,鮮活的她比較有意思。

陰雨連綿的半個月裏,思無涯沒怎麽好好睡過,今日又吸了香料,房中這般寂靜,一切都仿佛放慢了,拉長了。

等思無涯突然驚醒時,才發現自己居然睡過去了。

在與人共處一室,身邊有人的情況下睡過去了。

雖然只是淺淺的打了個盹兒,也是從未有過的事。

伽月慢慢回過神來,看清了所處之地。

顯然這裏仍是太子院中,是上回來過的正廳。

在太子面前暈倒失儀,她居然沒有被直接殺掉或扔出去……

伽月悄悄擡眸,瞟了思無涯一眼。沒有他的允許,在他若有所思的凝視下,她識趣的不敢亂動,只得僵硬的繼續躺着。

思無涯仍是先前的裝束,披着外衣,頭發卻松散的挽起,露出脖頸來。

他有段漂亮的脖子,皮膚白皙,清秀修長,因為瘦,喉結顯得有點鋒銳。

伽月注意到他脖子側方有一處皮膚不正常的發紅,像是大力搓洗過。

不由想起素蓉碰過他,難道是碰的這裏?

“再不醒,孤就要換種方式讓你醒了。”

思無涯收回了審視的目光,恢複成常态,微微笑起來,手中多了把袖珍小匕首,在指間轉動。

伽月不敢說話。

思無涯:“你暈血?”

伽月點頭:“是。”

伽月的暈血症在她阿娘死後才出現,或許天生就有,只是小時候不曾見到什麽血,是以不曾發現而已。

在百花樓中她多在後院待着,真正見血的時候也不多,每回她會特地避開,或極力不去看,只要沒看到血,便無事。因而在百花樓也幾乎未發作過。

沒有想到,竟會在今日猝不及防的發作。

“血是世上最好的東西,你居然厭惡。”思無涯面上充滿惋惜。

“不是厭惡,就,只是暈。暈血。”伽月輕聲說。

“自己的血呢,也會暈嗎?”思無涯像發現了什麽好玩的事,金瞳中充滿好奇。

他傾身,微微俯身,靠近伽月,匕首挨上伽月雪白的臉龐,順着輪廓緩緩滑動。

冰涼鋒利的刀刃貼着皮膚,伽月嗓子發幹,全身緊繃。

“……會,也會暈的。”伽月回道。

“是嗎?孤不太信,孤想看看。”思無涯很滿意伽月害怕的樣子,笑着說,匕首繼續滑動。

忽然間,匕首停住了。

“臉上怎麽回事?”思無涯笑容一頓,眯眼盯住伽月的臉頰,“誰打的。”

伽月先前平躺着,醒來後與思無涯說話,便側過臉頰,思無涯傾身近看,繼而發現了她臉上的巴掌印。

事實上,之前在東院青湘已幫她用布巾敷過,只是小厮那一掌頗重,少女肌膚畢竟細嫩,掌印一時難以徹底消除,紅腫一片。

“孤還沒對你怎麽樣呢。誰欺負你了?”

思無涯笑容隐去,沉了臉。

伽月嘴唇動了動,看着思無涯,心中千回百轉,一時間湧上無數個紛雜的念頭。

最終,她抿唇咬牙,從榻上爬起來,下地,跪在思無涯面前。

“殿下,奴婢有一事相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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