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暗房

暗房

伽月坐在思無涯身後, 與之共乘一騎,回到城中。

一路上各路搜尋的人馬得到消息,紛紛趕來确認, 以及護駕。城中氣氛肅穆,全城幾乎戒嚴狀态,經歷了一波又一波的搜尋,預防有匪徒挾持太子藏身城中。

駿馬飛馳, 思無涯誰也不理, 只與城中的思家軍彙合,而後徑直打馬回太子府。

黃總管與衆侍衛站在太子府門前,焦急等候。

“姑娘,這邊送您先回東院。”

有仆役上前來對伽月說。

伽月從馬背上下來, 站穩後擡眼,見思無涯已被衆人簇擁着進入府中,料想此時用不着她,便點點頭, 同侍女們走另一條小徑,回去東院。

思無涯下馬後便依舊坐入輪椅中, 輪椅轉過長廊,思無涯側首, 面無表情, 朝小徑方向投去一瞥。

“天啊!你還活着!”

東院中, 青湘與小雲奔出來,看着突然出現的伽月, 震驚無比。

“阿呸, 我的意思是,你居然活着回來了!太好了!嗚嗚嗚嗚嗚, 我還以為再也看不見你了。”

青湘忙上前扶伽月進屋,又是哭又是笑:“到底發生什麽事?你去哪裏了啊……”

伽月擺擺手,馬兒太快,一路颠的她只想吐:“等等,讓我先緩緩……”

“是是是,我讓人燒水,先洗洗,吃點東西再說。我糊塗了。”青湘忙去張羅燒水與吃食。

伽月點點頭,天大地大,讓她先歇會兒再說。

那邊,思無涯回到太子正院,府醫随之進入。

“殿下,腿傷可有加重?”府醫第一件事便是問腿。思無涯的腿不良于行,此次最擔心的便是強行行走的問題。

思無涯解了披風,随手一扔,肩部的血跡顯現出來。

“殿下受傷了?”府醫問道,“可還有其他受傷之處?臣這就為您一起處理。”

仆役們燒水,上茶,俱來去無聲,思無涯的身體向來是最重要的,府醫二話不說,就要先行檢查診治一番。

然則還未來得及上前,門外便響起陣陣腳步聲。

黃總管的聲音道:“殿下,宮中柳總管來了。”

太子府距離皇宮甚近,但畢竟位于宮外,往返需要段時間。宮中來人如此之快,想來一直守在附近,得到消息便立刻趕了過來。

“見過殿下。”

柳總管乃宮中大內總管,皇帝近侍,此番親自出宮,他白面無須,和藹有禮,躬身道:“蒼天保佑,殿下平安歸來——此番殿下受罪了。”

思無涯唇色暗淡,面孔蒼白,挂上抹淡笑,虛弱道:“父皇一定擔心了吧。”

柳總管道,“陛下這幾日憂心不已,日夜挂念殿下,特吩咐老奴,殿下一旦回來,便立刻接殿下去宮中,由禦醫們幫您問診。”

黃總管與府醫靜默一旁,低眉垂眸。

自荒野歸來,終究有些狼狽,思無涯風塵仆仆,衣衫染塵,鬓邊東珠亦似失去幾分顏色。

笑容卻一如既往的和煦,思無涯輕笑道:“……真是一刻都等不得呢。”

柳總管面色不改,平靜道:“陛下顧念太子殿下安危,總要親眼見到殿下才安心。還請殿□□諒陛下一片父心,盡快進宮。”

“唔,”思無涯颔首,輕笑,“讓父皇挂念,乃孤不孝,既如此,又豈能讓父皇多等。走吧,孤這就進宮。”

“殿下請。”柳總管道,“老奴推着您。”

“怎好勞動總管。”

“殿下折煞老奴了,老奴應該的。”

思無涯坐上輪椅,由柳總管親自推着,出太子府,向皇宮而去。

廳中剛上的茶還冒着氤氲熱氣。

黃總管與府醫目送思無涯與柳總管離去,在原地站了片刻。

“撤下去吧。”黃總管随後說道。

便有仆役上來,撤走了這杯還未來得及喝上一口的茶。

皇宮。

一只硯臺淩空飛來,擦着趙盛額角摔落在地,滴溜溜轉了幾圈,硯中墨水四濺,趙盛袍角頓時髒污一片。

他的面前,還扔摔着一件衣袍,明豔的黃色明晃晃的刺人眼球。

“逆子!”

皇帝怒喝道,他保養的好,面相比實際年齡要年輕許多,然終究比不得青壯之時,嘴角兩道法令紋無法隐藏。這幾日睡不安穩,眼下發青,更添幾分老态。

“父皇!”趙盛跪在地上,惶惶解釋,“韓三刀狼子野心,兒臣也是今日方知!請父皇明鑒!”

趙盛身着铠甲,這幾日又是剿匪,又是尋人,幾乎陀螺般周旋,夜不能寐,昔日儒雅溫潤蕩然無存,一臉憔悴。

此番太子被抓,皇帝親自下令,增兵攻匪,終于蕩平都城附近匪窩,韓三刀被抓入獄,他先是挾持太子上山,接着在他老窩搜出龍袍,頓時朝野嘩然。

“朝廷設立橫山關,匪不得入內,”皇帝道,“蝦兵蟹将的摸進來便也罷了,韓三刀這種人物,悍名在外,乃頭號重點監守對象,你身為兵部将領,來,你來告訴朕,他究竟如何繞過橫山重重關卡,順利入京?!”

“韓三刀此人狡猾之極,詭計多端,又擅易容之數,實在防不勝防……此是兒臣能力不足,辦事不力,無可辯解。但兒臣發誓,絕無人敢掉以輕心,抑或包庇縱容,”趙盛舉起三根手指,對天發誓,“此事關系都城之序,百姓之生活安危,以及社稷安危,豈能兒戲。兒臣再無能,再無知,也絕不可能故意縱虎入室啊。父皇明鑒!”

皇帝站在案幾後,目光沉怒,道:“此人如此危險,本來落足雁山之事知之者甚少,你卻特意前往太子府,告知太子此事,到底是何居心?!別說是未雨綢缪,誠心規勸!”

“兒臣知道凡事瞞不過父皇,”趙盛直挺挺跪着,道,“但誠如父皇所言,兒臣的确是未雨綢缪,意在提醒和規勸皇兄不要冒然行事。”

皇帝冷道:“太子是何脾性,你豈能不知?這等規勸,與激将之法又有何異?”

“那兒臣要怎麽辦?!韓三刀有意針對皇兄,即便兒臣不說,皇兄也早晚會知道。兒臣正是怕皇兄中韓三刀激将詭計,左思右想,方特意上門去告知皇兄。萬一有用呢。無論如何,也算盡我之力了。”

趙盛隐隐有些激動,接着道:“兒臣什麽都不說,只怕會被罵,兒臣說了,也要被罵。無論哪種,只怕在父皇眼中,都是用心不良,居心叵測。兒臣到底要如何做呢?!”

“你在質問朕?”

“兒臣不敢!只望父皇明鑒,兒臣,兒臣難啊。”

趙盛重重磕了一個頭,匍匐在地,身體顫抖,再起身時,面上兩行熱淚。

皇帝背着光,立在案後,神色晦暗不明,審視着趙安。

“這些年,兒臣都過得好生為難。不光是兒臣,三弟四弟,哪個在皇兄面前不是夾着尾巴做人。”趙盛流着眼淚道,“打不還手,罵不還口,無論他做什麽,都生生忍着,受着,簡直戰戰兢兢。即便這樣,無論在他那裏,還是父皇這裏,卻都落不到一個好字。”

“你這是在跟朕叫屈?”皇帝看着趙盛。

“兒臣豈敢,只是話說到這裏,才鬥膽朝父皇說句心裏話。”

皇帝鼻中哼了一聲,道:“你那點心思別以為朕不知道,趁早給朕收起來。”

趙盛再磕一頭,嗓中哽咽:“兒臣縱有萬般心思,對父皇之心,天地可證,日月可鑒。”

皇帝冷眼注視,不置可否。

“今日既父皇說到這裏,兒臣便鬥膽言說一句。本來兒臣不想說這種話,只怕又引來父皇責罵,但事關父皇之安危,兒臣便也顧不得這許多了。”趙盛略略恢複冷靜,面上隐現猶豫之色。

皇帝沒有接話,也沒有阻止他多言。

“父皇希望兒臣們兄弟和睦,禮讓太子,兒臣們謹尊旨意。這些年來,兒臣深知當年輕狂不懂事,也一直在修正錯誤,誠心悔改,努力争取皇兄的原諒。”趙盛搖搖頭,繼續道,“想來父皇也看的清楚,皇兄……所作所為,莫不說明,他并無原諒之意。無論我們如何退讓,父皇如何縱容,只怕皇兄心中恨意始終未滅。”

“你想說什麽?”

“兒臣與三弟四弟,都是父皇的兒子,血濃于水,這天下終究是趙家的天下,父皇安好,這天下才長治久安,才江山永固。”

趙盛擡手擦擦眼淚,借着衣袖的遮擋,觎了眼皇帝面色,說道:“兒臣願父皇萬壽無疆。方才父皇說兒臣居心不良,真正居心不良的只怕另有其人-此次皇兄失蹤,全軍上下遍尋不獲,若說全軍都辦事不力便也罷了,皇兄卻不早不晚,偏偏月底最後一日才“被找到”,皇兄的命在父皇手中,或許不敢真的如何,但這何嘗不是對父皇一種刻意的折磨?!”

“放肆!”皇帝驀然怒喝道。

趙盛惶恐低頭,仿佛不敢再言。

偌大的殿中只門口守着幾名近侍,父子二人的談話暫停,陷入短暫的靜谧之中。

皇帝深吸一口氣,恢複帝王的冷靜與威嚴:“你我終究是父子,朕心中有數。此次太子平安歸來,朕便不再追究。你回去好好自省,不要再讓朕失望,消磨了你我間的父子情。”

“是。”

趙盛走出什麽殿,他今日來跪了半晌,膝蓋發青,全身疼痛,擦了把方才涕淚交加的臉,眼中閃過濃郁的憤恨。

“二皇兄。”

趙盛垂眸,瞬間斂去眼中神色,擡首,見趙安趙和迎面走來。

兄弟三人站在原地說了幾句話,趙安趙和還欲再說點什麽,趙盛今日卻沒心情應付,心中早已不耐,面上仍勉強帶笑,道:“兵部還有事,我便先走了。三弟四弟是來見父皇的吧,不若抓緊時間去,太子皇兄估摸着也快來了,晚了便怕見不到父皇。”

趙盛徑直離去。

趙安看着趙盛背影,輕嗤一聲:“這就裝不出來了?看來比太子還是差遠了,那位可是被父皇掐着脖子,哪怕死也能笑的如沐春風呢。”

“被父皇罵了吧。”趙和毫不掩飾幸災樂禍之色,問道,“韓三刀潛入雁山,以及告知太子韓三刀之事,這兩件事他究竟是有心還是無心?”

“說無心,你信嗎?”趙安諷刺一笑,接着道,“不過不管是有心還是無心,一旦出事,他都免不得被罵被懷疑,我要是他,可能和他一樣,還不如幹脆助力一把。啧,只沒想到,那韓三刀居然有如此狼子野心,二皇兄怕是差點“偷雞不成蝕把米”了。”

“宵小之輩,可笑。倒托他之福,出了這種事,父皇定對他不滿。”趙和笑道,“不知二皇兄還能裝到何時,忍到何時?經過這回,還能繼續忍多久呢?”

趙安眯眼:“那個妖物二十歲生辰只有幾個月了吧。”

“對。”

趙安趙和對視一眼,趙安微微一笑:“你說,二皇兄與父皇兩個哪個更着急呢?”

趙安與趙和來到什麽殿前,未能見到皇帝,被告知皇帝有事,兩人也不甚在意,随轉身離開。

柳總管陪同皇帝出什麽殿,來到宮牆西北角較為偏僻的一處宮殿,推開厚重的宮門,裏頭長廊幽深,蜿蜒曲折,長廊盡頭,假山之後,乃一條地下通道。

時值午後,外頭天光明亮,地下通道點着火把,照亮腳下之路。

皇帝的聲音在地下顯得更為冷沉:“……看到沒有,朕還沒怎麽樣呢,他便憋不住了。”

柳總管跟在皇帝身邊,低聲道:“安王爺或的确是無心。”

皇帝哼了聲:“朕的兒子朕還不清楚?不過是不敢背負弑父之名,方想暗中借他人之手罷了……狼子野心,其心可誅!”

“……陛下如今龍威盛在,王爺們料想不敢有二心的。”

“朕當年也是從腥風血雨中過來的,再清楚不過他們的心思。”皇帝身形高大,眼眸陰沉,朝着通道盡頭走去,口中冷冷道,“沒有人能抵擋至高無上的權利。這權利,無論何時,只有真正握在自己手中才是最穩妥的。”

通道拐個彎,平地變成臺階,皇帝步下臺階,袍角拖在地上,發出輕微的簌簌聲。

離目的地近了,皇帝的臉色更沉。

“外頭可有消息來?”

柳總管答道:“見是見到了,但這位大師的回答跟之前其他人一樣:此事只有原主能解。他也愛莫難助。”

皇帝:“那邊呢。”

“已有眉目,這回地方應是對的,只是很難進入。他們還在想辦法,若實在不行……只能到時請太子殿下一試……”柳總管回答道。

“這或許就是她的目的。”皇帝眉間陰影濃重,毫不掩飾的流露出些許輕蔑與恨意,冷哼了聲,說,“此事必須在他生辰之前了結。朕受夠了。”

再拐一個彎,面前出現一道門,兩個小內侍守在門邊,腳下放着藥箱。

見皇帝來,便打開門,皇帝邁步入內,其中一人提着藥箱随之跟着進去,另一人仍守在門口,繼而關上大門。

門內是一間內室,雖寬闊,卻頗為簡陋,只有簡單的桌椅擺設,正中間置着張床,牆上挂着照明燈,頭頂屋壁上還鑲嵌着夜明珠,是以室內光線倒十分明亮。

皇帝進來後,便按照習慣,徑直坐到牆邊坐椅中。

中間的床上,躺着思無涯。

床邊,站着位醫士,朝皇帝鞠躬,無聲行禮。

“兒臣見過父皇。”思無涯躺在床上,微微揚起上半身,面帶笑容,彬彬有禮道,“恕兒臣腿上不便,不能叩拜父皇。”

皇帝隔着數步之遠,冷冷的看着思無涯:“你回來了。”

“兒臣回來了。”

“朕還以為你想死在外面。”

思無涯笑了起來,又仿佛很惶恐,搖搖頭,道:“父皇這是說的什麽話,兒臣怎麽可能想死,兒臣還沒活夠呢。”

“是嗎,朕覺得你似乎是活夠了。”

皇帝沒有動怒,不像在趙盛幾子面前那般直接,面對思無涯時,皇帝總是盡力壓制着所有的情緒,這是一場博弈,自從思無涯十歲那年來到他面前,他們這對父子之間,就一直是場博弈,他一旦露出真實的情緒,便會落了下風,便輪到思無涯得意。

當然,皇帝也會用其他方式發洩,給予回擊,譬如鞭打,杖刑等等,讓思無涯承受另一種痛苦。

這幾日他夜不能寐,着實膽顫心驚了一番,心中盛怒,想要好好教訓思無涯一頓,走進房中,看見他那副笑臉,恨不得先甩上一巴掌,但他忍住了。

今日不行。至少今日不行。

“父皇說笑了,”只聽思無涯說道,“此番是兒臣大意輕敵了,落入險境,又行走不便,便于山中耽擱了……還好最後禦林軍及時尋來。這幾日一定讓父皇憂心了,兒臣不孝啊。”

思無涯言辭誠懇,仿佛情真意切,只是面上那笑容怎麽看怎麽令人不舒服。

皇帝冷沉沉的目光盯着思無涯:“朕知你心意,此次便不追究了,若有下次……”

皇帝頓住,思無涯擡着頭,與皇帝對視。

室內靜的落針可聞。

皇帝暗暗咬了咬牙,便是威脅都沒辦法說到最極致,簡直屈辱之極。

“……便決不輕饒。”最後,皇帝這樣說。

“是,兒臣不敢,兒臣謹記。”思無涯微笑道,溫順無比,誠懇之至的模樣。

皇帝沒有再說話。

柳總管便朝那醫士點點頭,示意可以開始了。

思無涯仰面躺在床上,那小內侍上前,用一條軟繩綁住思無涯上臂上身。其實沒有這個必要,但從最開始用過之後,皇帝不曾取消,便如同一個儀式,一直沿用下來。

思無涯的小臂卷起衣袖,搭在床沿,懸于空中。

小內侍再過來,于思無涯的手臂下方置上一木凳,凳上放一碧綠翡翠碗。

小內侍打開藥箱,取出裏頭事先準備好的刀具,墊在潔淨的棉布上,遞于醫士手上。

小刀細長而刃薄,刀身閃爍着冷寒而鋒銳的光芒。

醫士拈起小刀,朝思無涯微微一躬身。

緊接着,小刀輕輕劃開思無涯小臂上的皮肉。醫士手法娴熟,其力度,長度,一切恰恰好。

鮮紅的液體流了出來。

順着刀口與肌膚紋理,緩緩流下,如同林間蜿蜒的溪水,流向下方翡翠碗中。

醫士注目觀察,伸出幾指,調整了一下手臂的角度,令其更為順暢,準确的對準碗口。

滴答滴答。

滴滴答答。

随着碗中液體漸漸聚集,那滴落的聲音便如泉水叮咚。

沒有人說話。

整個室內唯有滴答之聲,一下一下又一下,連綿不絕。

思無涯靜靜躺着,身上仍是還未來得及換下的那身衣服,有些髒了,袍角沾着幾根枯草。

皇帝端坐寬大的座椅中,雙眼盯着翡翠碗,一動不動。

碗滿了。

醫士看一眼皇帝,見皇帝仍舊端坐,便動了動嘴唇,欲言又止。

“怎麽了?”柳總管問。

“殿下舊傷未愈,這幾日奔波受勞,體質甚虛……今日怕是不宜再……”醫士低聲道。

皇帝未說話。

柳總管看了看皇帝,再問道:“可有性命之憂?”

醫士頓了頓,答道:“倒不至于。”

柳總管看向皇帝,皇帝黑沉的眼眸看着思無涯,開口道:“太子認為如何?”

思無涯仰面靜躺,頂上夜明珠溫潤的光芒映于他金瞳之中,他微微眯眼,笑了起來。

“兒臣自然無礙。”

“很好。”皇帝點點頭。

柳總管看一眼醫士。

醫士于是低頭,讓小內侍再拿來一只碗,取代那只裝滿的。

滴滴答答的聲音重新響起。

思無涯臉色雪白,輕輕閉上眼睛。

許久之後,滴答聲終于停止。

“給太子用最好的藥,”皇帝說,“太子乃國之儲君,身體不能傷了。”

接着皇帝起身,邁步離開內室。

柳總管端起其中一只碗,小心捧着,緊随皇帝而去。

另外一只碗則由小內侍捧着,小心翼翼出門,右拐,經過一條長長的通道,來到地下另一間暗房。

那是一間冰窖。

四面牆壁皆由冰塊堆砌,房中各角落累疊着大塊的冰,正冒着如煙似霧般的白汽。

小內侍被凍的抖了抖,趕緊将碗放好,而後取出一只琉璃瓶,極度小心的将碗中液體灌入瓶中,一滴不剩,而後用瓶塞塞住瓶口。

小內侍走到一面牆壁,輕輕叩擊其中一塊冰磚,冰磚徐徐滑開,露出牆後的暗格。

整整一面牆,整齊的陳列着數個一模一樣的琉璃瓶。

在陣陣白汽之中,琉璃瓶散發着冰冷的光澤。

而鮮紅的液體流淌于半透明的瓶身中,猶如美味而漂亮的葡萄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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