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卿卿知我 美人執鞭,刺激危險

第23章 卿卿知我 美人執鞭,刺激危險。

桃娘站在窗前, 美人沐月光,肌膚欺霜賽雪,體态妩媚妖嬈, 她笑的美極,豔極——

“父親和弟弟, 那是什麽東西?”

王良才愣住,似乎到此時才終于察覺到不對勁, 滿臉難以置信:“什麽叫東西……那是你親生父親和親弟弟!”

“你竟真認為可以利用他們威脅我?”

桃娘差點笑出淚花:“一對賭鬼父子,賣妻賣女,踩着妻女血淚過舒坦日子,你竟覺得受盡苦楚的女兒會為他們付出?你們這些男人, 是不是太自信了點?”

她随手挑起放在擺架上的寶石匕首, 拔鞘現刃, 轉在指間,刀刃流光在她指間跳躍, 流暢危險, 她玩的輕松随意,卻讓人看到心底發寒。

“別——”

“铛——”

王良才還沒來得及制止, 那匕首已經飛出流光,釘到他……胯1下, 鑲着寶石的刀柄微微顫動, 刀刃鋒利明銳, 差一點點,就差一點點,劃碎的就不只是褲子了!

他瞬間吓尿,顫抖着迅速撕開褲子,滾下床, 伸手捂□□不是,不捂也不是,最後扯了床帳下來,搭在腰前:“你你你——你不是瘦馬,你是殺手!”

“啧,髒死了。”

桃娘似乎不稀罕房間裏擺的刀,覺得華而不實,從腰間抽出了自己的鞭子。皮鞭,鞭柄木質,黑色細帶纏繞,鞭身分岔,編出漂亮的麻花,油黑發亮,輕輕一甩——

“嗷——”

不但甩出的弧度漂亮,聲音清脆,還能瞬間見血。

王良才捂着滲血的大腿根,冷汗涔涔:“你到底是誰!”

桃娘走過去,鞋底踩住他流血的大腿根,冰涼鞭子從他臉側滑到喉間,猛的挑起他下巴:“老娘問你的話,你還沒答——記不記得月姑娘,嗯?”

王良才渾身戰栗,怎麽一個兩個都問他月姑娘,他哪裏知道,可他不敢說,感覺說了,後果很嚴重。

桃娘怎會看不出:“你果然不配痛快的死。”

她腳一擡,一踩——

劇烈疼痛讓王良才喊都喊不出,他聽到咔嚓的聲音,他的腿折了!

桃娘眯眼:“你為何會成為特遣團正使,忘了?”

當然是因為那個不聽話的女人……

“你連這個都知道?”王良才感覺都不對勁,莫非……

桃娘鞭子在他頸間用力。

王良才只得硬着頭皮交代:“因為我惹錯了人!南朝都城有個小白臉叫潘複,本是家道中落,無名小卒,誰知不知找了什麽路子,竟得太後寵愛,一人得道,雞犬升天,家中勢力陡然大了,有權有錢,在去年中找回了親生妹妹,他那妹妹,生下來就丢了,在窮山村中長大,他們愧疚,想補償,很快接回來好好養着,還說于那陳郡袁氏做嫡枝正妻…… ”

“此事本與我無關,對這找回來的潘姑娘也挺好,她就應該乖乖的,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等着來日發嫁,餘生無虞,結果她倒好,不愛家中富貴,竟留戀那貧窮的小山村!也不知那小山村有什麽,偏偏要回去,還背着她那粗糙的藥箱子,用那粗淺不過的醫術,回去伺候病人,怕潘家不喜,每次都偷偷回去,穿的像個農婦……還偏偏撞到我面前!”

“勾引我的人,我見多了,什麽路數沒有,我也不是什麽人都上,可她漂亮,一雙眼睛太幹淨,我便受用了,誰知她竟敢反抗!分明是她自己送上門的不是麽,她竟然還想用毒草殺我!我豈能由她羞辱,必須殺了她!”

桃娘垂眸,斂住眼底晦暗:“所以她逃到哪裏,你就追殺到哪裏……哪怕事實是你欺負了她,她受到巨大傷害,而你屁事沒有。”

“怎麽沒有!她那毒草,差點害我再不能陽舉!”王良才傷處痛極,心也怒極,“我可姓王!出生世家!這天下還有我控制不了的女人?我也不是沒予她機會,若她老老實實,願意跟我,我不是不能饒了她,可她不願,那就去死!”

他也沒想到,一看就幹淨柔軟的眼睛,竟然那麽硬氣,竟然選死,他便成全!

他還很窩火:“她從頭到尾都沒跟我說她姓潘!這女人雖之前十幾年是農婦,但現在有太後的男寵哥哥,還有即将聯姻的世家子,只要她說,我定然給幾分面子,偏她要自己作!真當人袁家嫡子樂意娶她呢?世家大族什麽眼光,怎會想屈就農婦!她這般坑我,也讓袁家失了面子,找到借口,潘袁兩邊一起要搞我,我又何辜!女人果然都是紅顏禍水,好事幹不了一點,全都要拖累男人! ”

“啪——”

一聲脆響,王良才連說話都費勁,他嘴被抽爛了,牙齒都掉了出來!

鞭子上的血一滴滴落在地上,桃娘垂眸看他:“所以到現在,你仍然不知她的名字,對麽?”

王良才舌根都疼,嗚咽着說不出話,難以置信瞪向桃娘,他又不是傻子,當然已經明白,他欺負過的這個潘姑娘,就是她嘴裏的月姑娘,可能名字裏面帶個月字?但她叫什麽重要麽?人都已經死了!

桃娘素手一甩,柔軟鞭子靈活纏上王良才脖頸,越勒越緊。

“男人果然沒什麽好東西,個個都是粉飾太平的高手……是她勾引你,還是你騷擾她?她有沒有說過只是路過,無心打擾,有沒有說過不要,有沒有警告過你再動手就毒你,你聽見了麽,當回事了麽!”

王良才呼吸不暢,額角青筋迸出,感覺自己下一刻就要窒息死過去,偏偏死不了,痛苦的難以言喻:“女人……什麽時候真的會不要……敢麽……”

桃娘眯眼:“我覺得這技能,王大人也會,不如給我也表演表演?”

“我不……”

“啪——”

“不要……”

“咻——啪!”

王良才越說不要,桃娘鞭子越狠,全部落在讓他疼痛至極,卻暫時要不了命的地方,越疊加,越痛苦。

“哎呀,王大人這是怎麽了?疼麽?你得好好說話啊,你不說,奴家怎麽知道你要什麽呢?哦,喜歡鞭子啊,要再來啊——什麽?不要?怎麽能是不要呢,王大人你說的,不要就是要,奴家怎敢不成、全、你!”

桃娘笑顏甜美,笑意卻不達眼底,往日妩媚多情的眼睛,此刻全是冷漠,渾身殺意,手裏鞭子,風雨不能阻,生死不會停。

痛苦至極的時候,王良才竟然想通了:“你……此手段……絕非良籍!你就是瘦馬……那姓潘的村婦,不可能結識……先前有個男人也來尋仇……莫非那男人是村婦的情郎,你是被那男人騙過來幫忙的?呵,還不是被男人騙的婊……”

窗外,白子垣瓜子都嗑不下去了,差點撸袖子進來,親自抽死這王良才。

這是什麽品種的畜生,幹的是人事?

想起不久前夜裏的飛鴿文書,他轉頭看祝卿安:“你是不是早就知道姓王的不是東西?”

什麽文書,官司,他都沒跟他細說。

祝卿安微颌首,他看過王良才的命盤,越耗神,越仔細,捋出來的東西越多,但也只是知道有這麽件事,先前造因,今日會有果,但并不知被他害的姑娘是誰,更未預料到,之前的高馬尾冷漠男人,和桃娘,都是為此事而來。

他看着桃娘,這姑娘手狠,心該硬的時候一點都不軟,一手鞭子使的出神入化,看得出訓練方式少不了某個方面的加持,但若只為情色玩樂,技術不可能狠到如此,她大概是一個經特殊訓練的殺手。

她随特遣團來中州,目标竟不是中州侯,而是王良才?

白子垣也看出來了,低聲和祝卿安說小話:“她一直沒動手,是忌憚王良才身邊的護衛力量,還是主公?”

祝卿安:“當然是中州侯。”

很明顯,桃娘訛他承諾兩次,一次是想幫年年,并且試探他,一次故意接近,想試探蕭無咎,她有極強的洞察力,一件事做或不做,什麽時候做,怎麽做,對她而言,大概信息收集比做決定更重要。

她故做輕浮,實則并沒有想勾引蕭無咎,更像是想确定他身份,性格,對一些事情的容忍程度,她想看看,如果殺了王良才,蕭無咎的怒氣值大概有多少。

畢竟殺人容易,确保安全逃出不容易,這裏是中州地盤,蕭無咎如果真的因為局勢被壞大發雷霆,非要捉拿刺殺者,那她未來日子一定很難過,或者幹脆沒有日子可過。

送年年出去的那夜,桃娘去王良才房間拿貼身小衣,當時沒有動手殺人,可能是認為時機不對,因為王良才對蕭無咎還有用,那個時候殺死,會壞計劃,最好等王良才被蕭無咎用完,沒什麽用的時候再動手……她并不缺時間。

甚至那件貼身小衣,祝卿安猜測,并不是桃娘自己的。

——桃娘的出現,所有的随機事件,偶爾相撞,都不是湊巧,全部是早有預謀。

那夜她講起藥女的故事,大概也是知道了不長嘴年輕獵戶的存在,看出來點東西,可能私底下也暗示勸過,但高馬尾男人沒聽,她知多說無用,便在那夜講起往事,不是提醒,催促男人去報仇,而是告訴他——

不必有後顧之憂,若真想好了,決定去做,不會回頭,那就去做,能做到最好,做不到也沒關系,會有人替他收尾,完成這件事。

這世間并不是只有他一個人,記得月姑娘。

祝卿安回想那個故事,當時覺得很遺憾,善良可愛的藥女,眼裏的世界也是善良可愛的,不管小動物還是形形色色的人,田間麥浪還是山間野花,春雨還是冬雪,她都覺得美好,也非常願意和人分享,而獵戶太害羞,越面對喜歡的姑娘,越不知怎麽表達。

本來很甜很甜的情窦初開,經歲月醞釀會慢慢變成醇酒,成就佳緣,可惜獵戶還未守得雲開見月明,小姑娘還未體會到甜蜜又苦惱,美滿又燦爛的愛情,一切戛然而止。

藥女突然被大家族找回,原是明珠蒙塵的貴女,本該有更好的生活,現在也的确有了,未來可期,獵戶大概覺得自己配不上,或者中間有什麽誤會……

祝卿安不知道,但很明顯,二人分開了一段時間,就在這段時間裏,藥女遭遇了不幸,她遇到了王良才。

“你記住,她叫明月,姓不姓潘,她不在意,她的名字,是明月,明月皎皎,凡塵不染。”

桃娘素帕擦過鞭子上的血,好像此刻這血都是對嘴裏人的不敬:“明月死了,夜半醜時,寒水之畔,死時月光晦暗,無雷而雨,她最終望着的方向,不是繁華都城,而是她長大的小山村,眷戀着的人。”

“她善良可愛,活人無數,她神淨心明,不染纖塵,眼裏無男女,除了救人,心無旁骛。她大好年華,含苞待放,還未品到被人追逐疼愛,捧在掌心憐惜的滋味,還沒和情郎花前月下,分享一個甜蜜羞澀的吻,還未洞房花燭,享盡人間喜樂……她不應該被這麽對待。”

“同我有什麽關系!”王良才慘叫,滿目忿恨,“那是她家人的錯,是她自己的錯,是她那情郎的錯!眼下是什麽世道,她自己不願意成長,怪得了誰!他那個情郎也是個沒用的東西,護不住人,反倒來怪我?還想殺了我?那夜來刺殺我的就是他是吧,有什麽用,還不是死了,倒是便宜了中州候!”

桃娘勾唇:“那你今夜死在這裏,就同我沒什麽關系了,誰叫正好我想殺人,你偏偏撞了來呢?”

王良才:……

“你這不講理的賤人……連你父親和弟弟都不在乎……”他突然覺得不對,“你不是原來那個瘦馬對不對?你替換了她?她人呢?”

桃娘:“就算她本人來,也是不會在乎的,什麽惡心男人,也配她拿命付出?”

王良才崩潰了:“那你到底是什麽人!為什麽要為潘明月找到這裏,難道是什麽結拜姐妹不成!”

“當然不是,我只是替她來讨債的——”

桃娘眯眼:“讨你的命!”

王良才搖頭:“不可能……她雇你,用什麽雇?她能給你什麽?她那時慌不擇路,身上什麽財物都沒有,我看得清清楚楚,我的人射中了她,正中後心,她活不了,怎麽可能有東西予你?”

“怎麽沒有?”桃娘慢條斯理,“還有她的善良啊。你這種人是不是從沒信過,好人有好報這幾個字?她這麽多年救人功德,怎麽不值得別人為她出手一次?”

王良才不信:“可你不認識她!”

“有些人,不需要認識。”

桃娘想起那夜,她完成一個任務,受了不大不小的傷,走不了,但能撐住,在很冷的水邊,遇到了明月。

她當時穿的不是很正經,身體很不好看,各種意義上的不好看,明月卻沒害怕,也沒嫌惡離開,而是走過來關心,替她找藥草療傷包紮,脫下自己外裳給她蔽體,怕她太疼難受,嘴裏絮絮叨叨說着話,從女孩子臉上不好留疤,說到日後要注意的食材,起居禁忌,又聊起山村裏的農田麥浪,看家大黃,找松果的小松鼠,最後到自己的故事……

分明那時候,這姑娘自己都快死了。

她不是醫者,當時并沒有看出來,只是覺得這姑娘似乎很想手腳利索,但動作卻跟不上意識,有點慢吞吞,唇色也太淡,似乎身體不怎麽好,至于血腥味……她自己身上就有很多血腥味。

明月是死在她懷裏的。

身上那麽難受,心裏那麽苦,這姑娘都沒表現出來,說過往故事時語氣都輕松調侃,到最後才說故事裏不長心眼的姑娘是她自己,她叫明月。

她同她說對不起,惹她晦氣一把,要看到死人了。

說方才的醫囑一定要聽,不然以後月事總會辛苦。

那種時候,她竟還關心她的月事不舒服。

她說……如果有機會,請她代她對阿寒說句對不起。對不起,相處時沒察覺到他的愛意,她也很遺憾錯過,可人生就是這個樣子,就是有些東西得不到,請他以後好好過日子,不要為她難過……

她并沒有請她幫忙報仇,是她自己想。

一個人想做什麽事,其實不太需要別人成全,比如她,比如獵戶阿寒。

在那個房間,她認出了阿寒,猜出他為何而來。

可那些話,她并沒有說。

她覺得這個男人都懂,他是最了解明月的男人,哪裏會不知明月的想法和期許?可他的愛1欲也同樣熾烈難忘,割不掉,舍不下,他只想為她報仇。

“她沒了,你憑什麽活?”

桃娘不想和王良才這樣的畜生多廢話,這人不配:“她的命,你來抵,很公平。 ”

“你想要什麽!”王良才突然大聲,用盡全力往後蹭,“你看……你同她也沒那麽多交情不是?我姓王……雖是世家旁枝,但我母親極有手腕,我家有權有錢,你想要什麽,我全都能予你,何必為了一個陌生人放棄這麽多,是不是?”

“呵,男人。”

桃娘笑出聲:“你們是不是覺得,只要有合适的利益,什麽都可以收買交換?君子之道,世間的理,心中的念,白發如新,傾蓋如故——聖賢書上的東西,都被你們喂了狗了麽!”

窗外,白子垣臉上臊的慌,王良才這狗東西簡直丢盡了男人的臉!

祝卿安察覺到一道視線,轉過頭,才發現蕭無咎來了。

不知什麽時候來的,聽了多少,但顯然已經有一會兒了,旁的時候不看他,說到白發如新傾蓋如故就看過來……

他感覺有點微妙。

“你一個伺候人的瘦馬……”王良才語意輕佻,“也配說這些?”

“為什麽不配?你是人,我不是?可惜了,現在我是人,你不再是了!”桃娘鞭子纏上去,勒住他脖頸,越收越緊。

王良才開始掙紮。

桃娘眉目低垂,輕聲低語:“我真的好遺憾啊,未來人生少了一位好姐妹,她會給我看傷,哄我開心,溫柔又耐心,她生的孩子一定也很漂亮,會和她一樣長小酒窩,活潑可愛,拉着我的手喊姨姨……可惜,再沒機會了!我未來很多樂趣都被你奪走了,你說你是不是該死!”

王良才聲音艱澀:“不,你不能殺了我,中州侯不會放過你的!我是南朝特遣團正使,死在這裏他不好交待!他都用太歲來救我了!”

桃娘:“那你要不要問問本人?”

王良才震驚。

房門适時被踢開,蕭無咎就在門外。

王良才淌着淚伸手:“救……救我……”

蕭無咎:“本侯為何要?”

王良才一噎。

蕭無咎:“你不該死?”

王良才指了指桃娘,快說不出話來了:“……要殺我。”

“這不是幫了王大人的忙?”蕭無咎很體貼的樣子,“大人不是擔心吃了太歲,回去會被陳國舅和閻國師煮了吃?現在死了,以後就不會活受罪了。”

王良才再也沒能說得出話,最後的表情介于震驚和驚懼之間。

他被桃娘絞死了,死的不能再死。

祝卿安越發篤定,桃娘要取走的那件貼身小衣,并不是她自己的,而是明月姑娘的。王良才欺負過明月,留下小衣,無非是要羞辱或威脅,桃娘除了替明月報仇,還想護住她的尊嚴,不欲這件事被旁的人知曉,憑添談資。

她甚至在請他蔔卦時,都暗示了是自己的。

她想做這些事,并不想自己性命有憂,因為明月不會想看到,她在丫鬟面前态度不同,大概是因為……那丫鬟不是她自己的丫鬟,是特遣團指派,即是服侍她起居的人,也是監視她的人。

白子垣也回過味來:“這小姐姐做到這份上……也是不容易。”

不提心性和韌勁,只說找全所有過往信息,進到特遣團,就夠不容易了,還能得到主公寬容,進到這個房間殺人……

王良才哪那麽好殺?先時有特遣團護衛,後有他們的人把持,哪個是繡花枕頭?

總不能魚死網破,把命也陪進去,多不劃算。

桃娘殺完人,幹脆利落收鞭:“侯爺知道我來處了?”

蕭無咎颌首:“萬花閣。”

萬花閣?什麽地方?

祝卿安沒聽說過。

白子垣偷偷說:“據說是苦難女人的家,專門收留活不下去的女人,多大年紀都收,有自己的規矩準則,裏面做什麽的都有,做各種各樣生意的,種花種菜釀酒賣手藝的,也有做伎的,為娼的,總之不管是誰,到了萬花閣,都能有一個活路,逍遙十八寨裏,那是獨一份的存在,閣主是個狠角色,女人們都服她……反正找過去的女人,一定是受了很多苦的。”

“逍遙十八寨?”

祝卿安聽到過這幾個字,之前刺殺蕭無咎的人裏,被他點到過這個地方。

“那是一個三不管地帶,”白子垣道,“正好被咱們中州,涼州,蕲州,南朝夾着,有一個城那麽大,漫長水道環繞過境,裏面的人魚龍混雜,沒規沒矩,因為不好打,打下來又不劃算,大家幹脆就任它這麽野着,誰都能在那裏雇傭來路不明的人,誰都能在那裏打探各個路子的消息……”

祝卿安明白了,大約就是一個灰色地帶,什麽擦邊的事都能幹,價碼或手段合适,可以是任何人的刀。

“為侯爺保駕護航,保守秘密,護住那個小姑娘……侯爺不必言謝,換放我走,如何?”房間裏,桃娘在和蕭無咎談條件。

蕭無咎撩眉:“本侯有說過,請你幫忙?”

桃娘嘆息:“看來訛不住,侯爺比祝小公子心狠多了……不過我還是要走的,侯爺怎麽攔都沒用,祝小公子給我蔔過卦,我必能逃出——”

她美目妩媚,忽的笑了:“我也想看看,是侯爺您厲害,還是祝小公子厲害!”

話音未落,她人已輕靈躍起,縱往窗邊。

美人運鞭,烏發紅唇,妖嬈美豔,簡直是一場視覺盛宴!

尤其撲面而來時,似神女飛天,媚眼如絲,腰肢纖秀,素手皓腕生動無比,連風拂過她裙角都格外溫柔,只蕩出層層漣漪的美感,不敢亵玩。

祝卿安沒有動,他知道,桃娘不會傷害他,亂動,才對彼此都不好。

可白子垣不能不動,這是中州地盤,他的場子,故意放走有違使命!

他即刻抄起架在窗邊的兵器,一個橫檔,攔住了桃娘去路。

二人很快纏鬥起來。

巧的很,兩個人都不是力量型選手,武道皆取之輕靈,白子垣長1槍如銀蛇,長臂長腿,騰挪跳躍間殺招如練,少年身形蘊無窮力量,如瀑布飛泉,又似傾倒水墨,蜿蜒游走,矯如游龍;桃娘鞭似墨揮,寫盡女子柔靈之美,她身量比普通女子高些,體态更顯纖長,腰肢柔軟,裙角飄逸,白子垣的槍從哪個方向來,她都能纏,都能繞,都能躲,身體每個部位都柔韌輕巧,像一片羽毛,似一卷水袖,好像永遠可以不沾實地,飛天會舞,翩若驚鴻。

再久些,又能看出來些東西。

純論武力值,白子垣小小年紀就久經沙場,絕對可以壓制桃娘,可問題是,這裏不是沙場,對方也不是夷狄或死敵,是一個柔軟易傷的女子……還無仇無怨,沒多大你死我亡的必要,白子垣在下殺招時,會猶豫。

尤其打架時偶爾變招,罡風帶起對方裙角,露出一小片腰肢,細膩溫熱,白的晃眼,不知是覺得傷了可惜,還是不好意思傷,他真下不去狠手。

桃娘就不一樣了,比起硬碰硬打架,她似乎更擅長隐匿,躲避,突如其來的刺殺招,招式路子偏詭道,只要被她抓到機會,必然能躲過不受傷,她還極擅觀察,過完幾招,對方什麽路數,什麽脾性,什麽心态,都能知悉幾分……

一個變招,她擡眸看向白子垣,明媚一笑,直直沖過來。

“別別不許過來——”白子垣不但沒攻,甚至想躲,這女人竟然玩,玩這種套路!

桃娘朝白子垣抱了過去。

她知道他不好意思傷她。

白子垣還真不想傷她,眼睛都不知道往哪裏放,一個猶豫躲閃,就洩了氣勢,留了空檔,給了對方可乘之機不說,自己臉還被掐了一下。

桃娘越過他:“好乖的弟弟。”

白子垣臉都紅了,實在氣不過,伸手往側裏一抓——

距離太近,桃娘只想往外跑,沒能及時完全躲開,正好被他捉住肩膀……上的衣服,衣衫滑下。

祝卿安什麽都沒看到。

在那之前,他就被蕭無咎的大手捂住眼睛,拉着一起轉身:“非禮勿視。”

他倆什麽都沒看到,白子垣看到了!

像被燙到似的松開手,他臉直接爆紅,嘴也結巴了:“我我我……我什麽都,都沒看到!”

他看到了,看得清清楚楚,女子肌膚嬌嫩潤白,瑩瑩如玉,鎖骨小巧,肩膀圓潤……他都不好意思碰,可他好像也碰到了一下!

桃娘倒沒什麽關系似的,臉沒紅,也沒罵人,只迅速拉起衣衫蓋住那一小片肩膀,轉身繼續往外跑,笑聲如銀鈴——

“這麽乖的弟弟,以後還是少見姐姐這樣的人,好生找個姑娘過日子呀!”

她跳出了院子。

外面仍然有兵器鳴響,她和守衛交起了手。

蕭無咎親自安排的守衛,能力不可能差,但比起院子裏這兩個,顯然遜色的多,如果這兩個不出去幫忙,她成功的概率将會非常大。

桃娘打着打着發現,不但概率很大,而且順利無比,連點擦傷都沒有!

“遇水不能止……”

她心裏記着蔔卦時祝卿安說過的話,果斷聽從,果然跨過小池塘,身後守衛沒能及時追上!

“遇石則轉……”

她轉過假山群,果然躲過了埋伏!

“見門不能走……”

她旋身翻牆,躲過了箭雨!

“最後……是什麽來着?”

桃娘站在屋頂,平靜呼吸,微笑回眸。

小公子,再見了!

“大利西方,師左次,無咎,見躍而出!”

她先撤退,模糊守衛視線焦點,複又重來,沖着西邊方向,腳尖一點,扶搖而上,身姿如靈雀,似青鳥,迅極,美極,直入雲端,隐身于霧!

就這麽巧,剛好此時有雲霧遮天,守衛們匆匆圍來,只看到一個影子掠過,就再也找不見人,好像這個姑娘真的飛進了雲裏,得神仙庇佑,找不着了!

“操?人沒了?就這麽眼睜睜的,不見了?”

“這哪來的殺手,這麽厲害的麽!”

“這身法輕功,是人能練出來的?”

“還很漂亮啊!”

“咱們這麽一大群人,讓人家連個油皮都沒蹭破,是不是有點丢人?”

“丢什麽,裏頭的才更丢人,要不是小白親自放出來,能輪得到咱們打架攔人?”

守衛們坦然極了,沒打過就是沒打過,認慫,大不了罰軍棍,白子垣是真的覺得有點丢人,他銀槍小白龍什麽時候這麽輸過!

“我乖?她竟然說我乖!”

祝卿安看他:“怎麽,不想乖了?”

“當然不想——”

堂堂爺們誰想乖,那是奶娃娃才會被誇的詞,白子垣下意識想否認,可這時候說這種話好像有點微妙,說自己不想乖……豈不是想對人家姑娘做點什麽不禮貌的事?

他才不和那起子牲口一樣!

可要說想乖,又覺燙嘴,說不出口。

“你壞不壞——”他憋了半天,上手就要勒祝卿安脖子。

可惜還沒碰到人,自己脖子先被勒住了。

蕭無咎一個精準鎖喉,把他給甩開了。

“咳咳咳咳——”

白子垣咳的眼淚花都要出來了,氣的跳腳,指指祝卿安,又指蕭無咎:“你們都欺負我!”

祝卿安:……

蕭無咎:“想被罰軍棍?”

白子垣:……

行,你們都是爹行了吧!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莫欺少年窮!你們都等着的!

揉完脖子,不小心蹭到了手背上鞭傷,紅腫腫,亮亮的,一碰就疼,可見桃娘下手時多狠。

“不過這姑娘真的有點厲害,也不知叫什麽名字……真叫桃娘? ”

祝卿安看着少年懵懂眼神,淺淺一嘆:“夏天快到了……也總會涼快的。”

他走出院子,不再想和屍體面對面。

白子垣晚了一步,同蕭無咎一起跟上:“他這什麽意思?叫我哪涼快哪呆着去?”

蕭無咎:……

“四季流轉,歲歲如舊。”

花會重開,人會再見,世間緣分或許早已注定。

白子垣心說這用你說,年頭接年尾,春夏秋冬,一直如此,三歲小孩都知道:“我問的是,小安安說的話什麽意思,主公你別顧左右而言它!”

蕭無咎:……

“你欠練的意思。”

白子垣眼底一片呆滞的清澈:“啊?”

蕭無咎:“馬上去校場操練兩個時辰,帶兵對戰一個時辰,負重訓練兩個——”

白子垣立刻嚴肅:“不行,我還有事沒禀報,我很忙啊主公!”

蕭無咎:“何事?”

“我剛剛不小心……”白子垣想到那一幕又有點臉紅,“真是不小心,看到了桃娘肩上印記,她好像……是骨器。”

“骨器?”

祝卿安走的并不遠,身後二人步子又大,距離一近,他又聽到了:“什麽骨器?”

他眼神清澈,一片幹淨,除了好奇什麽都沒有。

蕭無咎擡眉:“你沒聽說過?”

祝卿安點頭:“第一次聽到。”

這難道是什麽人盡皆知的常識?

白子垣也很意外:“你居然沒聽說過,這不是你們命師修煉的法門麽?”

命師修煉法門?

祝卿安皺了眉,骨器……一聽就不是什麽正經東西。

“說是什麽特殊高階的修煉之法,需得尋世間最幹淨的童男童女,與他們交……咳,那個合,當某個玄妙時刻來臨,可得天地頓悟,”白子垣咂舌,“一聽就不正經,所以主公才厭惡,不允許中州存在這些玩意兒。”

祝卿安懂了,哦,什麽密宗明妃,歡喜佛那一套?

白子垣:“也不是人盡皆知,南朝那邊偷偷搞的,說幹淨的童男童女盛天地清靈之氣,趁小時候親自養着,長大了用,最為有功效,童男童女一般得長得非常好看,氣質幹淨,當然如果資質非常好,少年少女也能直接用,那邊的貴族世家在搞這些玩意,不知道從哪傳的,有人說是閻國師,但閻國師本人否認,目前沒有真正的出處。”

祝卿安眯了眼。

所以那些淫邪目光是這麽來的,不管是對年年,對他,還是對桃娘。

“用完之後呢?這些童男童女……長大的童男童女,後來怎麽樣了?”

“還能怎麽樣,死了呗,”白子垣說起這些事就氣憤,“平民百姓不懂,貴人世族用這個诳人,說童男童女有仙緣,會少年成仙,去往極樂世界,替他們辦事的不會拆臺,真正看不慣的揭發謾罵,百姓們還不信,還替這些上位者解釋……”

“這些事也不算廣為人知,但所有諸侯都心知肚明,有人甚至也會偷偷這麽幹,而那些從小被選為骨器的小孩,很難活到二十歲,也基本逃不掉。”

桃娘身上有骨器印跡,卻明顯不像被男人控制着,是一個極為罕見的特例。

盡管如此,白子垣也很難想象她遭遇過什麽,是怎麽逃出來的,又如何習得這一身武藝,成長到如今,成為一個這樣的人。

他欽佩這個姑娘。

看向祝卿安時,他又十分擔憂:“所以千萬,別讓這些變态得到你。”

誰知道這起子牲口懷着什麽壞心思?

“你長得太好看,太幹淨,不願跟随我們也不要緊,”白子垣鄭重叮囑,“千萬別被他們哄了去。”

蕭無咎:“不會有這種可能。”

祝卿安:……

我自己都還沒說話呢!

他下巴指了指院子:“桃娘把王良才給殺了,侯爺沒個準備?”

“殺就殺了,該死之人,留命何用?”

蕭無咎按着祝卿安肩膀,迫他轉身,往前走:“不都說了,這是王大人的福氣,不必再擔心被活煮了吃。”

祝卿安哼了一聲:“反正沒人知道是吧?”

王良才是死了,但四外都是蕭無咎的人,呂興也被扣着,失去了人身自由,還不是蕭無咎說什麽就是什麽,誰敢往外放消息?桃娘自己也不會往外說,她的目的是殺人,又不是得罪蕭無咎。

只要暫時捂住消息,把這個死訊往後拖一拖,讓王良才在‘該死的時候’去死,還能往別人頭上甩鍋,何樂而不為?

蕭無咎勾唇:“卿卿知我。”

卿卿?卿卿什麽鬼?這稱呼是不是太冒昧了點?

祝卿安轉頭看他。

蕭無咎理直氣壯:“你名祝卿安,小白都能喚你安安,我為什麽不能喚卿卿?”

祝卿安:……

所以怪我名字沒起好咯?

後面白子垣早在蕭無咎暗令下消失,接下來的路,二人并肩往前走。

沒有人說話,只有月光靜靜揮灑,将他們身影融在一處,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直到進了房間,蕭無咎才又言:“可考慮好了?”

祝卿安知道他在說什麽,目光掠過大床:“為何不威脅我?”

這男人有太多方向,太多手段可以逼迫他加入中州,比如直接武力壓迫,比如關小黑屋恐吓,又比如最簡單的——不跟他睡覺。

他就能痛苦萬分。

說不定會立刻屈服。

蕭無咎看着他,因為太過專注,有種深情的錯覺:“我比較喜歡看一個人——心甘情願做一件事。”

比如幫助小姑娘年年,比如不救孫承祖性命,比如憐惜欣賞桃娘。

祝卿安:“侯爺未免太自傲。”

竟覺得他會心甘情願跟他?

“凡事不做就認輸,我沒那習慣,總要試試看,”蕭無咎伸手,“先生請——”

祝卿安簡單洗漱,上床。

沒多久,蕭無咎也整理完畢,過來躺下:“再過三日,就能到中州都城。 ”

祝卿安品了品,這話大約不僅僅是通知:“侯爺意思是,我若不跟着你,會有麻煩? ”

蕭無咎:“若你進了都城,想法仍未改變,想走,我不攔你。”

祝卿安此人,向來吃軟不吃硬,別人都這麽說了,他當然要給機會——

一進定城,他就潇灑離開,只留了一張告辭字條。

白子垣找吃飯搭子沒找到人,看到紙條天都塌了,急的不行:“主公你說句話啊!”

主公沒說話,主公只是飯都沒吃,就翻牆出去了。

祝卿安想好好理一理思路,自己是誰,亂世如何立足,未來的路要怎麽走,可能會有什麽麻煩,要如何分析應對……

自意識醒來,他接收的所有信息都來自特遣團囚房,俱都閉塞危險,他想用自己的眼睛和心看一看,這裏是個什麽世道,百姓如何,城池如何,天地氣勢如何……

心中的念尚不清晰,他需要用眼用心,給自己找到答案。

而對于算命先生來說,怎麽找,也很簡單——

他直接支了個攤子,從算命蔔卦開始!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