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縱情天空 低頭彎腰,緊迫用力
第94章 縱情天空 低頭彎腰,緊迫用力
至于原因, 說出來實在好笑。
齊鳴鷗看到撤離口令,手冊上寫着“不要動!Remain seated!(兩遍)”, 齊鳴鷗用手指指着,原封不動地照着念,“括號,兩遍。”
燕鴻翔受不了,說:“你就不能直接念兩遍嗎?”
齊鳴鷗說:“我願意,你管得着嗎?”
燕鴻翔不同意:“我怎麽管不着, 大家是一個團隊,你現在不改,養成習慣怎麽辦?考試的時候也說‘兩遍’?”
“我有那麽蠢嗎?”
燕鴻翔把兩手交叉在胸前,陰陽怪氣道:“反正不怎麽聰明。”
齊鳴鷗一下子跳起來, 氣得要掐燕鴻翔的脖子。
他咽不下這口氣,拉江鷺時評理, 說:“江江, 你站誰?”
江鷺時和林謙鶴互看一眼,抿着嘴笑個不停。
他越來越覺得,大家搬到一起住也不錯, 不然去哪兒看這樣的熱鬧。
燕鴻翔也說:“對, 你站誰?”
江鷺時不認為這是什麽原則性問題,含笑回答:“我站中間。”
“聽見沒?”齊鳴鷗用手背拍了拍燕鴻翔的胸口, 頗為驕傲地說道。
燕鴻翔沒明白:“他又沒站你, 你得意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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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鳴鷗說:“他雖然沒站我, 但也沒站你啊。”
接下來, 兩人又就“江鷺時沒站在那一邊是否代表讨厭”大吵一架。
莫名被卷入一場争吵,江鷺時又一次與林謙鶴對視,無奈的眼神中露出幾分求救。
林謙鶴試着勸了勸, 可惜沒用。
辜白鴿也說了兩句,同樣沒效果。
大家索性放棄,該洗漱的洗漱,該鋪床的鋪床,後來不由分說把燈一關,世界終于安靜了。
第二天,幾人繼續在實操樓上課。
在換訓練服的間隙,林謙鶴悄悄把江鷺時拉到一邊。
“有東西要給你。”
他的聲音很輕,江鷺時穩穩拖住,說:“我也有東西要給你。”
像是有了某種預感,才從壓抑中解脫的雙眸激蕩出更濃烈的光。
林謙鶴握着手上的東西,故意放慢幾秒。
等兩人一同伸手,又一起反過手掌将東西亮出來時,毫無意外地,兩人皆是一笑。
怎麽這麽巧,他們分別給對方準備了喉糖,連味道都是一樣的。
烏梅口味,據說是四種口味中最甜的一個。
今天學習緊急撤離前的準備工作,除了檢查應急設備,還要做廣播、喊口令。
和水上撤離一樣,喊口令時必須洪亮、清晰,語氣也要積極、有力。
據說,曾經真的有人因為喊得不夠大聲被退訓。
至于那些自我介紹都說不流暢,或是不敢直視面試官大聲說話的,則在面試時就被淘汰。
為了熟悉到足夠通過考試,不知道要練多少遍,林謙鶴有備無患,提前給江鷺時準備了喉糖。
兩人各自打開手上的糖,沒送到自己嘴裏,默契地喂給對方。
林謙鶴含着糖,口齒不清地說:“我還要。”
江鷺時怔了怔,用十足的愛心縱容喜歡吃糖的小朋友,聽從地在口袋裏又拿出一顆。
林謙鶴按住他的手,說:“不是這個,我要更甜的。”
江鷺時目光澄澈,比任何時候都要坦誠。
他生怕林謙鶴不知道,急切地說:“這個就是最甜的。”
林謙鶴看着他,不說話。
江鷺時以為林謙鶴不信,轉而去掏手機,試圖用商品頁面上的甜度介紹證明,結果又一次被林謙鶴攥住手,根本沒辦法移動分毫。
他不得不疑惑地擡起眼,然後在林謙鶴不怎麽正經的眼神中頓悟。
原來他所謂的“最甜的”不是糖,而是……
他也不怕別人看到。
江鷺時責備似的橫了他一眼,飛速跑開。
即便認真預習過,又有老師細致的指導示範,等真的站上機艙,仍舊狀況百出。
要麽不知道下一步要做什麽,要麽記住中文記不住英文。
還有無數細節需要注意。
例如第一排旅客的防沖擊姿勢和後排不同,清艙時要拿上手電筒……
犯過一次錯誤并不可怕,可怕的是,第二次還會在相同的地方摔倒。
要是只靠記憶力也就算了,畢竟有句話叫“熟能生巧”。
偏偏這件事沒那麽簡單,手冊只能提供指導,實際情況會更加複雜。
就拿開艙門來說,通常情況下,所有機門都可以打開。
如果前輪折斷、飛機側趴或者尾部拖地,則要根據實際情況選擇哪些出口可用,哪些出口不可用,否則将面臨發動機起火、滑梯不夠長或者被風掀翻滑梯之類可能威脅到旅客生命的情況。
老師說,公司曾發生過類似的事情。
有的機型機翼出口沒有滑梯,逃生方式是手握逃生繩順着機翼後端下滑,但是很多旅客不知道,空乘也沒有把逃生繩放出來。
“艙門開啓後,旅客們直接從機翼往下跳,摔傷了十七八個。”老師說,如果他在場的話,鑒于當時沒有明火,“我會告訴緊急出口的旅客不要開啓此艙門,并引導他們從其他出口逃生。”
“當然……”老師繼續說,“你們也可以用你們認為正确的方式處理,但前提是必須保證旅客的生命安全。”
當老師說出“生命”兩個字時,所有人不由自主地怔住,仿佛被無形的壓力封住呼吸。
誰能保證自己的決策絕對正确?
但這就是每個空乘必須擔當起的職責。
為了周五的考核,五個人白天在課上練,晚上在宿舍練。
有時候一個人在角落默背,有時候聚在一起連口令帶動作。
如果有不知情的觀衆在這個時候進入直播間,一定會被眼前詭異的場景吓出冷汗。
鏡頭裏的人看着端正帥氣,不知怎麽就像鬼上身似的開始翻白眼,腳上前前後後地跳着奇怪的舞步,嘴上神神叨叨振振有詞。
旁邊的人見怪不怪,不但不上前制止,甚至加入跳大神的隊伍,幾個人擠在狹小的空間裏一起大喊大叫。
【什麽鬼?】
【蟹腳吧?舉報了!】
周四這天,大家在老師的帶領下,完完整整地演練三遍。
遺憾的是,每一遍都有瑕疵。
也許是被消耗了太多力氣,也許是為即将到來的考核擔心,從實操樓到食堂再到宿舍,氣氛低落又壓抑,幾乎沒人說話。
大家心裏清楚,這還是在沒有旅客的情況下,加入旅客意味着加入更多不确定因素,他們在能順利通過考核嗎?
等真的看到節目組安排的旅客,五個人的心徹底涼了。
江鷺時參加過帶旅客的演練,大多數情況由公司同事扮演旅客,也有一次和當地高校合作,請了大學生來參觀。
在他的記憶裏,那幾次演練和平常沒什麽不同,大家的配合度很高,也不會給他們出難題。
但這次的情況完全不同。
當五個人分別在前艙、過道迎客時,第一位旅客就給了大家當頭一棒!
那居然是一個拄拐的男人!
齊鳴鷗眼前一黑:“不是吧,竟然來真的?”
江鷺時還算鎮定,他意識到,真正的考核已經開始。
如果他是考試員,現在肯定在拿着筆準備扣分。
江鷺時立刻迎上去,看了看拐杖旅客的登機牌,沒讓他按照登機牌上的座位入座,而是把他安排在第一排,并且同一排不再安排其他特殊旅客。
随後登機的旅客有老人、孩子,還有戴手铐的罪犯和語言不通的外國人。
大家像開盲盒似的,心裏一涼接一涼。
到了最後,幾個人已經麻木了。
哪怕節目組讓伏地魔和孫悟空來登機,大家都能平靜地接受。
六十名旅客登機完畢,關艙門,由空乘進行安全演示。
接着按部就班地起飛、巡艙。
突然,前艙電話響起,機長讓乘務長速到駕駛艙。
從駕駛艙回來後,江鷺時通過電話召集所有人到前艙。
他簡明扼要地将機長的話傳達給大家:“飛機貨艙起火,機長決定十分鐘後在野外迫降,各自的號位職責都清楚嗎?”
得到肯定的答複後,江鷺時提醒齊鳴鷗:“你區域有一名行動不便旅客,請你協助撤離。”
“收到。”
江鷺時擡起手腕,說:“對一下表,現在是14時21分。”
齊鳴鷗最喜歡這個環節,有一種置身警匪電影的緊張感,仿佛要執行某個絕密任務。
雖然緊接着就是他最害怕的內容,也是應急撤離最重要的部分——撤離前準備。
從現在開始,所有人像被送上了傳送帶,一項接一項,一環扣一環,不給一點時間喘////息思考,也沒有機會喊停重來。
幾人回到自己負責的區域,坐上椅背向旅客演示如何做防沖擊姿勢。
林謙鶴個子高,客艙高度有限,每次坐上椅背都會碰到頭。
但為了能讓旅客看清楚,必須這麽做。
下來後,幾人繼續向旅客介紹逃生出口。
他們一邊向前,一邊拍椅背示意。
為了引起旅客注意,聲音大得像是從身體裏爆出來的。
“這一排這一排的旅客,請從這兩個門撤離,如果這兩個門不能使用,請從後面的門撤離。”
燕鴻翔一眼看到,靠窗的黃毛男像看戲似的看着他們,嬉皮笑臉的不當回事。
他不客氣地用手一指,大聲呵斥:“認真看!我一會兒考你。”
燕鴻翔一點沒開玩笑,演示完後,他逐個檢查有沒有學會,特別是黃毛男。
他逼黃毛男重複自己的話。
“我剛才說了什麽?”
黃毛男被燕鴻翔的氣勢所懾,止不住地發抖:“做好防沖擊姿勢,直到可以解開安全帶。”
燕鴻翔點頭,不忘給予鼓勵:“真棒!”
他請黃毛男做自己的援助者,具體任務是第一個跳下滑梯,并在下面協助旅客逃生。
“能做到嗎?”
責任感油然而生,黃毛男挺起胸膛,說:“能!”
另一邊,林謙鶴也發現了一個情況。
這個情況并不在手冊上,一開始也沒引起他的注意。
但他一直記着□□的話,你的一個決策,關系着數十人的安危和背後家庭的幸福。
林謙鶴停在黃亦鱗面前,對兩名警察說:“把手铐打開。”
“???”他們沒聽錯吧?
林謙鶴重複一遍:“把手铐打開。”
不要說手铐屬于尖銳物品,很可能會劃破滑梯,戴着手铐逃生,不管是對犯人本人,還是對其他旅客,都是一種阻礙。
警察猶豫道:“可是……”
林謙鶴堅持自己的判斷:“生命權高于一切,犯人跑了可以再抓,生命卻只有一次。”
警察被說動了,其中一人對另一人說:“你給他打開吧。”
“???”另一邊扮演警察的演員疑惑道,“鑰匙不是在你那兒嗎?”
“怎麽可能,我根本沒見過鑰匙。”
“呃……”坐在中間的黃亦鱗舉起手,幹笑一下,“那個……鑰匙在我口袋裏。”
他是道具組的實習生,由他負責準備手铐,鑰匙自然被他裝了起來。
【噗哈哈哈】
【果然答案離問題不遠】
原本緊張的氣氛被林謙鶴的發言推入感人的高度,又因為黃亦鱗的荒謬舉動變得十分搞笑,後來還成了營銷號經常盤點的名場面之一。
江鷺時在廣播中提示,各號位乘務員做最後準備。
檢查電源,固定物品,把姓名牌放入儲物櫃……
齊鳴鷗一邊念叨“取下尼龍制品,”一邊做了一個脫絲襪的動作。
準備完畢,所有人坐回座位,系好安全帶。
此時的客艙安靜得可怕,隐約有啜泣聲傳來,悲傷的情緒逐步蔓延,有人控制不住地嚎啕大哭。
與此同時,廣播鈴響了一聲。
對于旅客來說,這一聲也許微不足道。
對于空乘們來說,卻是一個明确的信號。
這代表飛機下降到500英尺,也就是說,飛機馬上要着陸了。
下一秒,震耳欲聾的聲音如排山倒海而來,一下子将哭聲壓了下去。
從前到後,五名乘務員拼盡力氣高喊:“低頭彎腰,緊迫用力!低頭彎腰,緊迫用力!”
與“不要動!(兩遍)”不同,在手冊上,“低頭彎腰,緊迫用力”後面跟着的兩個字是“持續”。
沒人知道要念多少遍,也沒人說得清要念多久,甚至沒人能預料這八個字會不會是這一生的最後一句話。
五個人只有一個念頭,那就是通過喊聲提醒旅客做好防沖擊姿勢,同時也是為了表明——我們一直都在。
在沒有盡頭的喊聲中,飛機時而快速下降,時而劇烈抖動,尖叫聲此起彼伏,五名乘務員的喊聲始終堅定如初。
終于,飛機停了下來,廣播裏傳來機長的命令:“撤離、撤離、撤離。”
旅客們還沒反應過來,乘務員們已經開始行動。
江鷺時單手解開安全帶,以最快的速度站起身:“門好預位,無煙無火無障礙,開門。”
林謙鶴在一旁默契配合,用身體擋住蜂擁而至的旅客,避免江鷺時被人群擠下去。
等滑梯完全充氣,江鷺時讓到一邊,大聲喊道:“到這邊來,一個接一個,跳!坐!”
與此同時,在後艙的燕鴻翔、齊鳴鷗和辜白鴿也完成了同樣操作。
齊鳴鷗發現,和剛才相比,現在才是考驗的開始。
在極端情況下,人和喪屍沒區別,甚至比喪屍還可怕。
他眼睜睜地看着人們在狹窄的過道裏你推我搡,又眼睜睜地看着人們朝自己撲過來,快要把他吃掉。
齊鳴鷗很想跑掉,但他不能。
他帶着哭腔讓大家別擠了,“嗚嗚嗚,踩我腳了……”
好在五秒之後,滑梯準備好了,齊鳴鷗一邊讓開,一邊繼續維持秩序。
燕鴻翔失算了,黃毛男看着天不怕地不怕,實際上是個外強中幹的紙老虎。
說好了由他第一個跳滑梯,站到艙門邊就吓得兩腿發軟,嘴裏大叫着“我害怕,我不敢。”
誰管你敢不敢。
燕鴻翔讓他坐下,一腳把他踹了下去(略有誇張)。
說了不要拿行李,就是有人不聽。
燕鴻翔把行李搶過來,人扔出去(也有誇張)。
旅客離開後,齊鳴鷗找出手電筒清艙。
他彎下腰,一邊走一邊喊:“還有人嗎,請回答我。”
這一項非常容易被忽略。
練習的時候沒有旅客,也就不會有人被落下,每次練習,大家理所當然地走形式,并不會仔細尋找。
至于本次考核,嘉賓們也有了心理預期,這不是真的迫降,飛機不會摔得四分五裂,也不會有人受傷。
再說了,趨利避害是人的本能,怎麽會有人賴在機艙不走。
但江鷺時說,為了考驗他們有沒有認真履行職責,節目組很可能會在這裏挖坑,所以一定要認真檢查。
林謙鶴看了看表,說:“還有時間。”
齊鳴鷗從後往前,江鷺時從前往後,兩人頂着越來越濃的煙霧一排接一排地搜索,果然在兩排椅子之間找到縮成一團的小孩。
齊鳴鷗抱着孩子滑下去。
燕鴻翔拿上應急設備,跟着下去。
辜白鴿走了,林謙鶴也走了。
按照規定,身為乘務長的江鷺時要在最後一個離開。
走到這一步,就像在取經路上走到雷音寺,除非把考試員暴打一頓,不然一定能通過考核。
就在所有人準備迎接勝利時,超出預料的一幕發生了。
從來不曾在滑梯上有過遲疑的江鷺時居然猶豫了。
他明明擺出了跳滑梯的标準姿勢,也把右腳伸出去,卻很快撤了回來。
按照要求,只有在90秒內完成撤離才算合格,哪怕前面做得再好,超出1秒,也會被□□判定為不通過。
大家不能理解,那麽多艱難險阻都挺了過來,怎麽偏偏在最後關頭出了狀況?
齊鳴鷗急得跳起來:“江江!快下來!”
燕鴻翔以為江鷺時在害怕,他張開雙臂,說:“別怕!我會保護你!”
“鷺鷺!”林謙鶴深知江鷺時的脾氣秉性,他不可能會在這個時候害怕,一定有別的原因。
他盡自己的能力給他幫忙:“還有十秒。”
四位嘉賓、六十名旅客、無數工作人員……
大家一起仰頭張望。
滑梯頂端,江鷺時身着特意熨燙過的黑色西裝,露出的白色襯衫纖塵不染,經歷過迫降的頭發紋絲不亂。
他仿佛遠古時期的布道者,靜靜接受衆人的朝拜。
“十、九、八、七……”
大家情不自禁地在心裏默念,然而出乎意料,随着時間迫近,江鷺時沒有下來,而是向駕駛艙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