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陪伴
第23章 陪伴
接下來的幾日,葉挽秋仍舊時常會夢見對方,看到那些不屬于自己的過去回憶。
但讓她覺得格外不解的是,所有這些夢境般的回憶都是發生在陳塘關,都是在那場聞名六界的鬧海屠龍事件之前。
整個陳塘關也總是處于一種潮濕,陰郁,極度壓抑的灰暗氛圍裏。每個人都在竊竊私語,每個人都在焦慮不安,每個人都對海族的肆虐無動于衷,麻木聽憑。
她跟着哪吒在這些零散回憶裏走了許多次,然而陳塘關就像個牢籠一樣,将他們禁锢在這裏。
除了城外那片同樣漆黑洶湧,妖物橫生的東海,再沒有任何可以離開的地方。
漸漸地,葉挽秋明白了,這個地方應該是藏有哪吒至今仍未釋懷的某種深刻心結。所以他每次做夢都會被束縛在這裏,怎麽走都走不出去。
不知何時,城內又有謠言四起,說如今海上情況越發兇險,妖魔擄掠吃人肆無忌憚,大部分漁民因此根本不敢出海,家中已經難以維持生計。
部分人更是淪為流落街頭的花子,到處強搶行竊,危害治安。大家将這一切都歸咎于是因為哪吒得罪龍宮,卻又一直不肯認錯也不肯收手導致。
民不聊生之下,整個陳塘關一片愁雲慘霧,對哪吒更是怨聲載道。
然而越是在這種情況下,去龍王廟上香供奉的人卻越是多。由家中尚有富足餘糧的海珠商戶牽頭,各家各戶拿出僅有的飯食捐做貢品,祈求龍王開恩,讓他們能夠順利出海謀生。
直到那一日,龍王廟舉行慶典。
他們商議着,選擇奉上了一對九歲的童男童女作為祭品,意圖用更優越于奴隸人牲的血肉取悅龍王,換來千百人家能夠繼續靠海生存的渺茫機會。
那時哪吒剛從乾元山回來,見到衆人擡着兩個哭鬧不止的幼童準備投入海中,供浪潮裏等待已久的妖物享用,頓時憤怒不已。
他砸毀龍王廟,擊殺了海中一衆慌張逃竄的海妖,救回了那兩個險些命喪妖口的幼童。
可當孩子們哭着跑回自己父母懷裏時,父母的臉上并沒有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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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只是沉默。眼中既有得回孩子的輕松,又有供奉失敗,恐怕将來生活會變得更加艱難的恐懼與愁苦。
龍王廟被毀,衆人對于哪吒的不滿情緒頓時達到了一種巅峰。
為平息民怨,李靖不得不當着所有人的面下令,将哪吒關起來。
“若你這次肯去向龍王磕頭認錯,我便對你從輕發落。”李靖看着他,語氣沉重,神情是說不出的複雜。
從海中殺敵而歸,哪吒身上未曾沾染任何污穢,全然一片清爽幹淨。
可當他放下那兩個幼童,穿過對他惡語相向的哄鬧人群後,身上卻被民衆朝他砸出的塵泥石塊弄得斑駁不堪。
聽到李靖的話,哪吒抹了把臉上剛被潑上去的水珠,甩下袖子,将上面沾着的潮濕泥塵抖幹淨,漠然而堅定地回答:“絕不。”
李靖被他這樣的态度氣得怒不可遏,滿臉漲紅着,額角青筋直跳,當即便擡手打了他一個耳光,怒吼着:“把他給我關進思過房,沒有我的允準,誰也不許給他送任何飯食!”
哪吒重新偏過頭,臉上紅痕在過于白淨的肌膚上顯得非常觸目驚心。他掙脫那幾個遵從命令來扣押他的士兵,冷冷望着面前的父親:“我知道思過房怎麽走。”
他被關進了那間黑暗又壓抑的屋子裏,周圍擺滿了不知道是裝着什麽的礁石罐子。
他躺在地上的幹草垛上,閉上眼睛,翻來覆去直到深夜也始終無法安眠。
衣袖上有淡淡的泥腥味,那是剛才被民衆用地上潮濕結塊的沙土砸在身上時留下的。
很淡。
但是比海妖身上散發出的味道更刺鼻,更讓他難以忍受。
他時不時伸手試圖抹掉那些髒污痕跡,可抹不掉。沿着肩膀摸到潮氣未幹的頭發時,他還摸到了一點尖銳的東西,被紮破了手指。
哪吒皺着眉尖捏住它取下來一看,發現是一小塊青銅器碎片,應該是剛才被他砸毀的龍王廟裏的某件禮器。
那些民衆又用這碎片來砸了他。
青銅碎片邊緣還沾着點他指尖傷口流出的血。
他睫毛劇烈顫抖一下,忽然感到格外無法忍受,幹脆翻身坐起來,用力扯開頭上的紅繩,想找到還有多少這樣的東西。
也許就是這些東西弄得他渾身不舒服,所以心裏煩躁,睡不着覺。
這時,旁邊忽然傳來一個清甜熟悉的女聲:“要幫忙嗎?”
哪吒警惕地轉過頭,看到一旁不知什麽時候正坐着個身穿霧白色錦繡衣裙,面容明媚端麗的少女。一雙含笑秋瞳正認真打量着他,眼神清澈柔和。
“怎麽又是你。”他皺起眉尖,似乎不太高興。但也沒像前幾次那樣抗拒對方的到來,只随便她試探性地靠近幾分,最後坐在自己身邊。
不過當感受到有陌生的溫軟手指忽然觸碰到自己發頂,哪吒還是下意識側頭躲開,一臉不悅看着對方:“你做什麽?”
這碰也碰不得的炸毛模樣,跟憋着一肚子悶氣的貓似的。
葉挽秋朝他伸手,展示剛剛從他頭上取下來的幹枯細草:“你不是想把身上弄幹淨?”
“我自己弄就可以了。”他僵硬回答,“弄不幹淨也無妨,我不在乎。”
從小到大,除了母親殷素知,還沒人對他這樣親近過。
當然那位扶桑化身的蔚黎古神不算,她就是喜歡一切好看的東西,所以仗着輩分耍流氓。
葉挽秋揚下眉毛,沒理會他明顯是在賭氣的話,繼續給他收拾着頭發,慢條斯理道:“口是心非的小孩子當心長不高。”
哪吒有點惱火地看她一眼,懷疑她是把自己當那些無知小孩子在随口诓騙。
不過葉挽秋确實是把他當成了平常小孩。
她在百花深三百年,自懂事起便被當做未來的青川繼承人培養,同時也一直跟着青川君與葉望夏管理照顧各個小妖精怪,對此早已極為熟練。
尤其通過這許多回的夢中際遇,讓葉挽秋也算逐漸看到了些許哪吒過往的經歷,頓時被這倒黴孩子戳中了心裏的憐惜之情,于是逐漸開始主動開口朝他搭話。
一開始,他對葉挽秋的出現顯得非常不可思議,還幾次三番試圖趕走她。似乎這段回憶裏有他最不願示人的某件事,任何來自外界的觸及都會讓他反應激烈。
然而夢境就像是和他作對似的,每次他只要夢回陳塘關,就一定會夢到葉挽秋。兩個人大眼瞪小眼的次數多了,哪吒也只能強迫自己假裝沒看到對方。
這倒是有點出乎葉挽秋的預料。
原本按照她對哪吒的淺薄了解來看,她以為他會毫不客氣把她丢出去,再想盡辦法隔絕這種自己的過往記憶,會被旁人在夢裏窺探到的詭異情況。
但最終,哪吒只是冷着臉色警告她,別來摻和自己的事。
是因為夢裏他還只是個心性不太成熟的小孩,所以防備心還沒有現實中長大後那麽強的緣故嗎?
掂量着很有道理的樣子。
畢竟這些雖然是哪吒的過往記憶,但也只是她自己的夢而已。若是真和對方夢境相通,她估計哪吒早就提着紫焰尖槍殺到百花深來找她問話了。
這麽想着,她拆開哪吒頭上紮着兩個可愛團髻的紅繩,動作娴熟地按住他亂動的頭,迎來對方一道極為不滿的眼刀問候。
不過他現在也就是個七歲小孩的稚嫩模樣,再怎麽瞪人也沒有他長大後那天宮戰神的懾人威勢。最重要的是,這只是她的夢,又不是現實。
因此葉挽秋絲毫不慌,也懶得去和他打這眉眼官司,只專心為他清理着身上那些塵污斑駁,還順手為他将指尖上的傷口治好。
哪吒握了握手,語氣敷衍道:“一點破皮而已,反正也會很快自己好的。”
“皮外傷是很容易好,但你心裏呢?”她點出要害,注意到哪吒整個人都因為這話而驟然僵硬住,撥弄乾坤圈的手也随之停下來,緊緊攢握着放在膝頭,連呼吸和眨眼都顯得比平常緩慢許多。
半晌後,他又開口,聲音緊繃着,卻仍舊透着股明顯的倔勁:“他們一直如此,無所謂。”
果真是倔得要死的小孩子心性,跟他後來那總是孤高淩厲的模樣倒是有幾分相似。
葉挽秋默默想着,邊幫他用手指梳理頭發邊開口:“可一直如此的事,并不代表那就是正确的。就像東海也一直要求以人為祭,還得時常供奉才能換風調雨順,允準漁民出海,這樣的暴行也是該遭天譴。”
哪吒聽着她的話,烏墨般的眸子輕微閃了閃,側望着她:“不是理所應當的交換?”
他說的是如今城內不知哪裏來的論調,說人既然要朝東海索取,要靠捕殺東海裏的魚來維持生計,那就應該獻出同類來進行交換。
雖然知道這只是夢,真實的哪吒并不會聽到這些遲到太久的安慰,但葉挽秋還是認真想了想。
接着,她将自己通過夢境在陳塘關了解到的情況合并思考一番,細致回答:“人捕魚采珠是在朝海索取,的确不假。主要是因為陳塘關這裏靠海,地勢不平,多山林,不宜大面積伐林耕種。否則會造成山土不穩,春夏洪流摧毀城鎮,所以只得朝海謀生。”
“而漁民力弱,所取遠不及海中萬萬分之一。且一年數季,休漁有度,又彼此約定俗成不抓幼魚,就是為了避免濫捕,維持平衡。”
“且海中尚有大魚吃小魚,小魚吃蝦米的天道規律。山中也有虎熊花豹,為活命而必須捕獵勢弱的羊鹿魚蟲。難道也得讓它們獻出自己的同類,去換僅僅只是為持生命所必需的食物?”
“但是東海龍族不同。”
她說着,不由得皺起眉尖:“龍族并非是一定要吃人才能存活。他們原本同樣只需靠海裏各類生物以及自然靈氣為食,根本不需要吃人。只是人類魂魄特殊,對他們而言是唾手可得的絕佳滋補之物,可大幅助力修為增進,不用再靠自己修行而已。”
“何況談到交換。陳塘關修建龍王廟,常年以香火供奉,也是能夠助力修行的寶貴珍材。但他們貪得無厭,既要霸占香火祈願,又要直接吞吃靈魂。屬于是占了神仙的名頭與待遇,卻絲毫不盡神仙的職責,反而肆意吞吃凡人,與性邪貪婪的妖魔又有何區別?”
“這樣的貨色不趕緊解決,還留着當傳家寶嗎?”
哪吒靜靜聽完她的話,徹底轉過身來,目光直直望着她。那雙烏清瞳仁微漠地暈着牢房外的一層淡光,薄弱而明亮,像是黑夜裏倏地綻開一抹星輝。
“可還是有好些民衆因為我的緣故而受到影響。”他說着,眼中亮光又黯淡些許下去。
“我知道我做的事是對的。可我還是傷害到了他們。”
葉挽秋瞧着他,回想起他們共同生辰那日,哪吒告訴她關于那位行宮知客女子的過往經歷,心下頓覺柔軟。
原來他一直都是這麽想,所以才會這般仔細地銥椛記得那些在陳塘關受過苦的民衆。不管他們是否能理解他,不管是否有怨恨過傷害過他,都抱着歉疚之心,在他們轉世以後一一暗中保護。
“不是這樣的,三太子。”她說,看到哪吒有些驚訝地望着自己,意識到自己是用錯了稱呼,于是又改口,“三公子。”
“傷害他們的是東海,不是你。”即使這句話對真正的哪吒而言已經太晚,但她還是想說,“你不要覺得什麽責任都是你一個人應該承擔的。”
見他雖然還是沉默着,卻顯然已經放松不少的模樣,葉挽秋将手中最後一截頭繩系好,像是哄着百花深的孩子那樣,語調溫柔:“其實我剛才就想說,被自己在乎和保護的民衆如此對待,你會覺得生氣或傷心都是很正常的情緒。所以不用忍着,非要強迫自己覺得沒關系。有的時候,你可以适當任性一點。”
哪吒睜大眼睛望着她,似乎對這種話感到很陌生。因為其他人和葉挽秋說的完全是相反的,比如李靖就總是責罵他太過任性妄為,不知輕重收斂。
想到這裏,他心中總算湧出一陣輕松的寬慰,卻又習慣性将它壓下去,同時移開視線看向別處。只是不到片刻,他又忍不住轉回來繼續葉挽秋,表情欲言又止。
他似乎不太懂得,該怎麽坦率表達自己內心真實的情緒。這是需要學習的,更需要一個孩子從小就生長在能夠讓他感覺到安全溫暖的環境裏,才能擁有坦率的勇氣與信心。
但他顯然沒有這樣的經歷。
于是此刻,哪吒明明是有話想對她說,卻又不知道該怎麽說,只反複抿咬着嘴唇。
最終,他從喉嚨裏憋出一句非常僵澀的:“謝謝你。”
“不客氣。”葉挽秋笑着回答,又問,“你這會兒是不是該睡覺了。”這樣差不多她也該從這個夢中醒來。
哪吒搖搖頭:“我睡不着。”
這就有點難辦了。
葉挽秋回憶着自己過往哄小妖怪睡覺的經歷,于是提議:“那我給你講個話本故事吧。”
至少這招對百花深的孩子是挺管用的。
他古怪地看她一眼,倒也沒反對。
于是葉挽秋開始搜腸刮肚,試圖從自己豐富的話本閱讀經驗裏找出一個合适的。
可惜她雖然看得多,但很大一部分都是與人間市井生活,纏綿愛情有關的類型。
畢竟她已經不是凡人了,自然對凡人寫的神仙精怪故事沒有興趣,倒是對自己以前從未接觸過的人間生活充滿好奇。
再加上哪吒是在人間長大,講那些市井生活給他聽也是無趣。于是葉挽秋最終決定給他講個自己印象深刻的愛情故事。
就是那種,他愛她,她不愛他她愛另一個他。再加上一通國仇家恨,血海深仇。最終他負她,她心死,他追悔莫及卻遍尋不得,結局只能坐擁萬裏江山,享無邊孤獨,還在世間找來所有與她相似的女子,試圖終日麻痹自我的狗血愛情故事。
平心而論,的确很是深刻。甚至深刻到讓她提到話本,一時間首先想起來的就是這個。
好在也是在夢裏而已,不用擔心教壞小孩子的問題。
結果這樣一來,哪吒徹底睡不着了。
被氣的。
畢竟天生桀骜不馴反骨仔,聽不得這種。
剛開始他還保持着一個聽衆該有的安靜,慢慢便開始眉頭緊鎖:“那她為什麽不棄了那個男人?”
又等一陣,發現居然還沒等來轉變,他逐漸咬牙切齒:“她什麽時候殺了那個男人?”
葉挽秋揉一下他的頭:“小孩子家家的,怎麽說話這麽吓人。”
是因為在陳塘關的童年經歷太過扭曲,所以影響到性格了嗎?
她又回想起現實中哪吒的樣子,只覺得那是朵可望不可即的高嶺之花,倒是看不出來這幼時不加掩飾的偏激。
她一邊想着,一邊繼續往下講。然後……
沒有然後了,葉挽秋講到快結束的時候,忽然被門外一陣急促的敲門聲吵醒。
是葉留冬,急得尾巴都鑽出來亂晃,趴在門外慌張大喊:“阿姐!不好了,那人傀國師不見了!阿姐!”
葉挽秋原本還迷迷糊糊,聽到這話瞬間清醒過來,連忙拿過一旁的鬥篷披上,打開門:“你說什麽?景煜不見了?!什麽時候的事?”
“就在今早。”葉留冬焦急忙慌地回答,“我們到處找遍了都沒找到。爺爺又去了京城皇宮找玉陰娘娘當年有可能留下的線索,臨走時還交代今日三太子會來審問這個人傀,可他卻不見了,這下怎麽辦?”
一連串的棘手消息,讓葉挽秋簡直感覺一個頭七八個大。
但她很快穩住情緒,對葉留冬說:“百花深外就是僰道城,你立刻去找地仙問問有沒有人傀的氣息,加緊追查。”
“人傀性兇,他又是由邪術煉化而來。既然是在鎮妖樓裏被找到,那就說明他曾經犯下過不小的殺孽,并非與人無害的善類。我叫人繼續四處去找,也順便去建木樹看看,他是不是已經逃離人間了。”
“明白,阿姐。”
她三兩下換上衣裳,連頭發都來不及梳就跑出房門。身後跟着群輕盈飛舞的紙偶,正扛着發帶簪花一路追随,盡職盡業為她将礙事的長發紮束整齊,然後乖巧挂在她肩膀與衣袖上。
然而在腳步不停地尋找了快一個時辰以後,仍舊沒有誰發現那人傀的身影。
不祥預感彌漫在葉挽秋心頭。她皺着眉尖,繼續有條不紊地安排剛回來的妖怪們去更遠的地方尋找。
末了,她忽然問:“二姐呢?”
自從那人傀國師來了以後,葉望夏整個人似乎突然性情大變,一改之前的溫和端肅,開始動不動就對那人傀打罵懲處,搞得整個百花深妖妖提心吊膽。
而對于葉望夏的所有行為與暴烈情緒,景煜都顯得非常逆來順受,不僅從不還手或躲閃,哪怕身上已經傷痕累累也絕不吭一聲。
妖怪們看不懂這到底是怎麽回事,只希望葉望夏能消消氣,于是也紛紛把這人傀當做敵人來兇惡對待。
可當景煜真因為傷勢過重而有些不行的時候,葉望夏又會呆呆地站在原地,然後慌了神地去找葉挽秋,讓她治好景煜的傷,別讓他真的死了。
幾次折騰下來,葉挽秋都有些迷惑了:“二姐,你到底想讓他死,還是不想?”
葉望夏慘白着一張臉,沒有說話。
但明眼人都能看出,她過往在作為凡人時,必定和這人傀國師有過很深的淵源。只是她不打算主動說,葉挽秋也就沒有追問過。
難道這次人傀忽然失蹤,和葉望夏有關?
葉挽秋有點為難地思考片刻,最終決定去房間找找她。
剛進去,她就看見了葉望夏。
她正獨自坐在窗邊,望着外面花團錦簇的景象默默發呆,一動不動的身體像是已經在這裏僵硬了很久。
“二姐。”葉挽秋叫她,“景煜不見了,大家都在找。你昨天最後一次瞧見他是什麽時候?”
葉望夏沒有說話,沒有反應,只仍舊那麽呆呆地望着窗外。她全身都被籠罩在一團淡薄到接近蒼白的晨曦裏,臉上神情平靜而空洞,看上去比任何時刻都更像一個鬼魂。
“二姐?”她又叫一聲。
葉望夏這才慢慢轉過頭來,眼神死氣沉沉:“他不在這裏了。”
什麽?
葉挽秋愣了愣,意識到:“是二姐你把他放走的?為什麽?”
“昨日爺爺離開時曾說,今天三太子會來審問他……”
“那又怎麽了?”
葉望夏沉默半晌,再次開口時,嗓音中不自覺湧出一種濃烈到嘶啞的脆弱:“六界皆知,三太子帶兵征戰,審訊罪犯皆是雷霆手段。他……我只是覺得……他如果活着,也許對我們尋找玉陰娘娘更有利。”
“三太子是雷霆手段,但也不會是非不分便任意處刑。”
葉挽秋說着,無意間接觸到葉望夏略帶困惑的目光,莫名泛出一種沒來由的淺淺心虛,于是便轉個話頭,把重點轉到其他地方:“往日二姐也懲處責打他不少,但換個人來,二姐便如此擔心,可見挂心極了他才會将他放走。”
葉望夏閉上眼睛,表情看起來既是悲哀,也是痛恨。
“但是二姐,你可知道。爺爺當初将景煜帶回百花深,本就是将他嚴密監管在此處。如今他是三太子關注的人,卻又忽然下落不明。一旦被發現,那便是我們百花深上下失責于神界。”
“我知道……我知道。”她顫抖着吐出一口氣,臉色也漸漸不似正常那般紅潤,而是再度透出鬼身本相裏的詭異死氣,“我這就去向三太子請罪,求他不要遷怒爺爺和你們。”
說着,她就要朝外走,卻被葉挽秋一把攔下。
“二姐。”她看着葉望夏,清透杏眼中神情堅定,“你是我的姐姐,從小和爺爺一起把我帶大,是我最重視的家人。我怎麽可能讓你一個人去請罪。”
“仙箬……”
“但這件事非比尋常。我懇請二姐告訴我,你到底把他帶到哪裏去了?這樣我們還能及時把他找回來,就當什麽事都沒有發生過。雖然我不知道三太子這次來是不是因為發現了什麽,所以想要找他問話。但只要景煜如實交代他所知道的事,三太子不可能會對他怎麽樣的。”
葉望夏哆嗦着,最終回答:“我把他帶去了槊水邊境。”
聞言,葉挽秋連忙叫來竹瀝和其他幾個妖怪,讓他們趕緊去槊水邊境找人,同時不忘叮囑:“記得找人的時候也要保護好自己。”
“帝女姐姐放心吧。”竹瀝點點頭,接着又有點問,“可三太子那邊……”
“我即刻去神界,想辦法能拖延一刻是一刻。”
“帝女姐姐你要一個人去神界嗎?”青歌睜大眼睛,急忙道,“可是你從來沒去過,要是找不到路怎麽辦?我平時主意就多,陪帝女姐姐一起去,好歹我們兩個還能有點照應。”
葉挽秋遲疑一瞬,最終點頭:“那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