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第三十章
和談铮确認關系後,祁紉夏的生活并未發生太大變化。
她上午準時上線兼職軟件,刷完系統分配的題目,中午下樓吃飯,午休之後繼續上午的答題,直到李素蘭下班回來,兩人一起吃晚飯。
她也會和談铮出去約會。
最經常的活動是看電影,暑期檔異彩紛呈,國內外大片排得很滿,其中有一部,是由祁紉夏最喜歡的懸疑推理小說改編的,書影評分雙高,祁紉夏一連看了三場,仍舊意猶未盡。
談铮第三次陪她從電影院出來,忍不住笑着揶揄:“原來你喜歡這種電影。我還以為,你喜歡的是那種……”
他一句話還沒說完,就被祁紉夏捂住了嘴。
“你哪壺不開提哪壺!”她猜到談铮必然要拿她當初那條朋友圈說事,羞惱打斷,“那是我室友出的主意,誰知道你一釣就上鈎?”
談铮拿下她的手,自然而然地握在掌中,“嗯,是我主動貼過來的,不幹你的事。”
他們也常接吻。
有時在無人街巷的角落,有時在只有他們二人的電梯裏,更多時候,是在談铮車裏。
到達某個目的地後,談铮停穩車子,解開安全帶,本想用眼神示意副駕上的祁紉夏下車,但對上眼神,氣氛往往就變了味。
關掉車內照明,是開始的信號。
談铮很喜歡傾身過來,撐着車的窗框吻她。雙臂之間形成一個小小的空間,只容得下祁紉夏一人,她雙手搭在談铮肩膀,沉迷對方的唇齒溫柔。
有了配合練習的夥伴,談铮吻技進步飛快。祁紉夏肺活量不差,每回都被他磋磨得喘不過氣來。
每到最後,談铮總會輕輕揉一下她的唇角,像某種奇怪的儀式感作祟,宣告此番交鋒的結束。
這個習慣真要命。
祁紉夏在黑暗中望着他的眼睛,心軟到一塌糊塗。
轉眼,暑假行進至尾聲。
根據黎川市天文臺預測,近日将迎來英仙座流星雨。
祁紉夏本來沒太在意這個消息,但談铮卻主動打來電話,詢問她明晚是否有時間,想約她出來看流星雨。
祁紉夏從不抗拒新鮮事,聽完也動了心,沒猶豫多久,就答應了下來。
為此,她不得不搬出徐今遙為借口,對李素蘭聲稱,自己要和室友去山上看流星雨,可能要很晚才能回來。
李素蘭沒太多懷疑,問過祁紉夏目的地,便叮囑她記得帶保暖衣物,回來一定要坐正規出租車,如果實在太晚,跟室友回宿舍将就一晚也可以。
隔天晚上九點,祁紉夏拎着一件秋裝外套,在路口坐上了談铮的車。
“今晚流星雨,山上會不會有很多天文愛好者?”
祁紉夏翻着社交軟件,在“#英仙座流星雨#”話題裏,已經有上萬條讨論。
“應該會,所以我們盡快趕過去,争取占個好位置。”
他們的目的地,是黎川郊區的鳳尾山,那裏可算得黎川轄區內的制高點,海拔一千多米,遠離市區的璀璨燈火,從來都是天文愛好者觀星的最佳去處。
開車沿路上山,等到真正到達峰頂時,已經将近夜間十一點。
果然如他們所料,即便是淩晨時分的山頂,因為流星雨的緣故,也聚集了不少天文愛好者和攝影愛好者,長槍短炮整齊劃一地指着天空,架勢如同宣戰。
談铮停好車,伸手到車窗外感受過溫度,對祁紉夏說:“把外套穿起來吧,外面還是有點涼。”
祁紉夏依言照做,而後跳下車。
擡頭望天,只見蒼穹明澈,星空浩瀚,如潑灑碎銀。一顆流星迅捷地劃破天際,立即引得周圍一陣小小的歡呼和騷動。
祁紉夏清淺微笑,對身邊的談铮說:“你知道嗎,從前我一直以為,流星雨都是那種……”她停下來尋找形容詞,“‘唰唰唰’的,像牛毛一樣,此起彼伏地從天上劃過去。”
“後來才知道,那種級別的流星風暴,幾十年也未必能夠見到一次。”她望着兩顆先後劃過的流星,語氣裏充滿着一種近似于遺憾的欣賞,“下次,就不知道是什麽時候了。”
“十二年之後。”談铮驀地開口,同時攬住祁紉夏的肩膀,将人牢牢攏在自己懷中。
“天文學家預測,十二年之後,我們會迎來獅子座流星雨大爆發,到時候,你會看見的。”
他的眼睛如同幽潭,祁紉夏情不自禁地就被吸引進去,怔怔問道:“你也會嗎?”
“——和我一起。”
又一顆流星劃過,光芒卻較剛才的幾顆暗淡許多,恰似煙花在定點綻放過後,徐徐墜落的餘燼,美得頹靡。
“……會的。”
周圍一片閃光燈的聲音,所有人的目光焦點,都在天上,就連祁紉夏也忍不住擡頭,仰望那轉瞬即逝的美好。
只有談铮低頭,久久凝視着懷中的人,做出橫跨十二年的保證。
無論始與終,至少在這一刻,他願意為了祁紉夏,藐視時間。
*
守到下半夜,祁紉夏的精神已經很疲憊。她整個身子幾乎都歪倒在談铮懷裏,眼睛困得睜不開。
談铮見她已經支撐不住,便不再勉強,開車返回山下。
有些嗅覺靈敏的商家,知道今夜有流星雨,又料定鳳尾山是個首選的觀星去處,在半山腰直至山腳,開設了不少小吃攤位,專門吸引夜間前來觀星的游人,生意竟意外不錯。
祁紉夏在車上小睡了将近二十分鐘,到了山腳下醒來,入眼就是煙火喧嚣的夜市,一時沒禁住誘惑,說要下車吃東西。
談铮體諒她今晚勞累,于是在角落停了車,陪她鑽進一頂紅帳篷下,點了二十來串的燒烤。
祁紉夏咬着一串撒孜然的噴香五花肉,怡然自得地說:“既看到了星星,又吃到了燒烤,今晚真是不虛此行。”
談铮想起剛才在山頂,流星劃過的瞬間,周圍不少人都在閉眼許願,祁紉夏卻并未參與其中,于是問道:“你看見流星的時候,沒想着許願?”
祁紉夏放下一支光禿禿的簽子,捏着一張紙巾:“我總覺得,對着轉瞬即逝的星星許願,好像不太吉利。”
那句話怎麽說來着。
世間好物不堅牢,彩雲易散琉璃脆。
“本身就是強留不住的東西,還是不要讓它承載太多了。”
她難得有此感性之言,倒是讓談铮心中覺得異樣,仿佛流星從天際劃過,兜兜轉轉,又墜進他心裏。
“怎麽突然說起傷心話來了?”
“沒有這個意思,”祁紉夏回頭沖他一笑,“就是随口感嘆而已。”
陸陸續續有下山的車輛駛來,大半都被這附近的小吃攤吸引駐足。蹲守流星也需要體力,一車一車下來的,幾乎都是年輕面孔,男男女女都有,結伴而行,熱鬧非凡。
手邊的燒烤串已在見光邊緣,祁紉夏吃飽餍足,正在用濕紙巾擦幹淨手上沾染的油,不遠處的幾句閑談,卻漸漸飄進她的耳朵。
“真搞不明白你們小姑娘,就這幾顆破流星,有什麽好看的?”
“看的當然就是一個浪漫嘛。你看今晚周圍那麽多情侶,氛圍多好啊。”
“我還真沒看明白有什麽好的。”
“你這人,沒情趣……”
……
祁紉夏簡直懷疑自己的聽力出了差錯。
她詫異地轉過頭,借着重重人影的掩護,一眼望見了幾桌之隔的祁越。對方正摟着一個漂亮的年輕女孩,右手拎一罐啤酒,神态又痞又傲。
被他摟着的那個姑娘,祁紉夏乍一看,還覺得有幾分面熟,似乎是徐今遙很喜歡的一個美妝博主,社交平臺的粉絲有小幾十萬。
他們倒是沒發現祁紉夏和談铮的存在,自顧自調情嬉笑,旁若無人。祁紉夏卻再也坐不住,抱着外套起身,拉過談铮說:“快走,我看見祁越了。”
談铮的笑容凝固在臉上,倏然回過頭,果真看見了和女友打打鬧鬧的祁越。
這一眺,仿佛驚動了祁越的某種感知。
他驀地擡眼,不偏不倚,和談铮對上了視線。
哪怕已經深夜,山下這片區域的照明依然很充足。高高的路燈投射下來雪白的亮光,吸引了無數趨光的小蟲繞之飛舞。
燈光從祁越頭頂的側方打下來,将他臉上起伏弧度的陰影放大到了極致,莫名顯出幾絲暗黑的猙獰。
遠遠地,他朝談铮露出一個意義不明的微笑。
談铮倒吸了一口氣。
“別慌。”他把祁紉夏完全籠罩在自己的影子裏,像是無形之中劃出的保護域,“我們回車上去。”
祁紉夏一心想要逃離此地,倒是沒有看出談铮的異樣,腳步越來越快,仿佛背後有什麽東西追趕似的,飛快鑽進了車裏。
車門一關,內外隔絕成兩個截然不同的世界。
得到鋼鐵的堅實庇護,祁紉夏才稍稍安心,隔着玻璃,再度往那個方向投去目光,可那兩人早已經不見了蹤影。
祁紉夏的腦子亂作一團。
祁越怎麽會在這裏?
他看見自己了嗎?看見談铮了嗎?
他……猜到他們兩人的關系了嗎?
祁紉夏和她映在玻璃上的影子兩兩對望,誰也說不出答案。
她甚至說不出來,為什麽在看見祁越的那瞬間,自己的第一個念頭,會是想要逃走。
隔着一臂距離,談铮的眸色暗沉得難以言喻。他盯着手機上的聊天記錄,像在看呈堂證供。
【談铮哥,三個月已經過去一大半了,你那兒到底有沒有進展啊?】
消息發送自祁越,時間是今天下午四點鐘。
談铮當時已經在規劃今晚看流星雨的時間安排,本來不大想回複,但是新消息提醒橫亘在屏幕半中間,如心上卡了根刺,他終究難以忽視,回複道:【有。】
祁越緊追不舍:【口說無憑。你沒騙我吧?】
談铮脾氣再好,看見這句話,也忍不住皺了眉。
【我不會騙你。】
五個字發過去,卻如石沉大海,再沒有回音。
談铮本以為,祁越自知此話荒唐,放棄了這個念頭,便沒多往心裏去,直到在山下看見他本人,才知自己錯得多麽離譜。
趁祁紉夏發呆的間隙,他在對話框裏敲下一行字:【知道你好奇,但何必這麽着急?】
祁越這會兒正在自己的跑車裏,和網紅女友親密無間,好不容易一番折騰結束,他拿起自己的手機,看見了談铮的消息。
“喲,”他挑了挑眉,“這倒是新鮮。”
他女友還懶懶地歪在座椅裏,橫波目一瞥,“是哪個女人找你?”
祁越:“不是女人,是男人。”
“男人?!”女孩頓時杏眼圓睜,“祁越,你什麽意思!”
祁越連忙安慰:“寶貝兒你想什麽呢,是我一個關系挺好的大哥,今晚也在這附近。”
女孩“哼”一聲,別過頭不去看他。
祁越低下眼,對着手機發語音:“這你就誤會了。我今晚就是帶薇薇出來玩,誰知道你們也在,純純是巧合。”
他發出去半天沒有回音,心中暗暗覺得無聊,眼神一瞟,副駕上的女孩已經困得睡了過去。
正要啓動車子,祁越忽然想到了什麽,重新拿起手機,打了兩行字。
【談铮哥,不知道為什麽,我總覺得,祁紉夏落你手裏,可比在我媽那兒更慘——別多想,這是在誇你。】
【就當我做好事,她不是總惦記奶奶嗎,下回讓她回來看看,老人家身體是一天不如一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