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她以為他就要裝不下去了
第4章 第 4 章 她以為他就要裝不下去了。……
裴清借住在的人家,住的是一個兩進的院子,地方雖然偏僻,但前後院的活動範圍還是夠的。
不過那家人只一家三口,平常活動只在前院便足夠,又知道裴清需要溫書于是也專門将後院給他隔出來,平常若無事,連接前後院的門也都是關着的。
而裴清這個院子也是房屋竈舍,一應都有。
又剛好,後院還有一扇小門,可直接出入庭院到外面的巷子裏,裴清便都是從後門出入,這樣一來也能少打擾一些主家。
他讓林舒窈她們坐進了屋內,為她們起了炭火,供她們取暖烘幹衣物,又取了新的帕子,讓她們擦拭身上的雨水。
如此忙碌一陣,裴清卻還沒停下來,他先是外面收回了布棚。
林舒窈故意為難道:“我記得官府不是有規定不準巷中有遮擋嗎?你怎麽公然違反規定啊。”
裴清隔着雨幕回身對她笑道:“在下借住此處,多得鄰裏照顧,便在外面擺了桌子搭了個布篷幫大家寫信,這也是向官差報備了的。”
幫人寫信?莫非還真是個老好人?
見林舒窈不說話,裴清淺淺颔首行了個禮繼續打着傘來回奔忙于房間和竈臺了。
竈臺是搭在一個棚下,算是半敞的,身處一個男子房間,縱然寒風凜凜,林舒窈也不好關門,只坐在房中矮凳上看着裴清忙碌的身影。
林舒窈輕聲:“你說他到底在忙什麽呢?”
東喬知是在問她,卻也是一臉茫然:“奴婢也不知道呀。”
又過了一會兒,裴清撐着傘過來,手中多端了一個托盤。
林舒窈在他剛一靠近門時便聞見一股刺辣的味道襲來,擰眉問:“你端什麽進來了?”
裴清收下傘,将傘立在屋外,又把手中的托盤端到了屋內炭火旁的小桌上。
上面放的是兩碗姜湯。
裴清道:“二位娘子剛才都淋了雨,在下就煮了兩碗姜湯想着二位能祛祛寒。”
林舒窈問:“是算在那筆銀錢裏的?”
裴清默一下,順着她道:“是吧。”
林舒窈揚唇道:“郎君還真是細致,現今世上如郎君這般好心的人可不多了。”
林舒窈雖笑着,但語氣中卻若有若無地帶着些警惕和戲谑。
也因此如今桌上的兩碗姜湯現在都無人觸碰。
裴清聽出她話中之意,也看出她并未想喝姜湯的意思,但裴清一貫如此。因是家中長兄,裴清便難免會多操些心,如今将這習慣帶到外人面前,倒也不必事事都去相勸,他只覺得做好自己的事便好了。
他颔首道:“不過舉手之勞罷了,不敢擔娘子誇贊。”
林舒窈挑唇一笑。
裴清又言:“只是如今雨大,二位娘子又孤身在外,可是需要在下去向娘子家人通知一聲,好讓他們派人來接二位。”
林舒窈果斷:“不用。”
她擡目望向他,眼波盈盈又清冷傲然:“相府的人若是只下場雨便找不到我了,那我也不用養着他們了。”
她似笑非笑,聲音柔柔:“郎君說是不是?”
說是在問他意見,其實是再次向他提醒,她的身份是他惹不起的,而他若真有什麽歹心,她的侍從也能很快找過來。
裴清微微笑一下,沒有看她,裝做不知道她的話中深意道:“這是娘子的家事,在下就不好評判了。”
林舒窈卻道:“你好像對我的身份并不吃驚?”
夢中一事已提前給裴清打好預防針,他當然不吃驚。
他只道:“觀娘子儀态和穿着便能猜出娘子應是高門千金。”
林舒窈追問:“就連我出身相府也猜到了?”
裴清頓一下:“娘子說笑了。”
他不想讓林舒窈察覺出太多,趕忙又道:“寒舍狹小,娘子若打算等府中的人來接,便只能委屈娘子坐在此處等候了。”
“小生還有課業未完成,先去溫書了。”
裴清向她叉手行了一禮,轉身到了房間書案旁坐下,那裏書卷聳立,當真是簡樸房間中最為飽滿的地方。
——
其實裴清讀書一向是無比專注,不易受外界所擾的,可是現下實在不行……
林舒窈似是對他極有興趣,他落座還沒拿起書看多久,她便施施然走了過來。
她停在他身側看了又看,讓他心緒亂了又亂。
剛才他一直都在忙着考慮林舒窈主仆二人,自己的事卻是一點沒做,他淋的雨比她們多,現在身上還是濕漉漉的,可房中有兩位女子在,他也不好換衣服。
濕衣貼在身上本就難受,如今還有一位面容姣好,甚至算得上千嬌百媚的女郎注視着他,便讓他更難受了。
“你是明年要參加春闱的考生吧?”
林舒窈突如其來的柔聲一問惹得裴清心中一顫。
心跳的驟然加快讓他呼吸變得不暢,然而他又不能表現出來,只竭力控制着,但聲音還是比剛才虛浮道:“是……”
其實林舒窈這一問本就是多餘,裴清今日入宮和衆士子一起得皇帝接見,自然便穿的是統一的文士服,林舒窈相府出身又如何會認不出。
她只是突然冒出了一個念頭。
一個逗人打趣的念頭。
林舒窈俯身下去望向裴清,他對上她的眼,當真是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她溫聲問:“郎君可有行卷?”
裴清被她望得促狹,尴尬笑一下:“小生方才進京,還未來得及行t卷。”
她立起身子若有所思,手指在下巴點了點,聲音變得純真俏皮:“郎君今日幫了我這麽大一個忙,不如我幫你行卷吧!”
“我父親是當朝宰相,若我勸他出面幫你投卷,你這後面的一切路程可都是事半功倍了。”
裴清一直看着她,見她眨眼,說得尤為真誠。
而他動作亦是明顯頓了一下,捏在書卷上的手的力道也更大了些。
林舒窈看在眼裏,唇邊的笑添上了幾分譏諷的意味。
果然沒有無緣無故的好心。
她以為他就要裝不下去了。
然而裴清擡目看她,眼神堅定又溫和:“多謝娘子好意,只是在下剛才已說過,在下所為只是舉手之勞,不敢勞娘子如此相待。”
“宰相幫忙都不願意?”林舒窈錯愕又不死心。
裴清微笑回應,再次肯定了自己的态度。
林舒窈眸中笑意驟然淡去,變得冷冷的:“郎君當真是上善若水、淡泊寡欲啊。”
裴清:“娘子謬贊了。”
林舒窈冷笑一聲,心裏暗罵裴清當真是裝得一副矜持模樣。
而如今沒了逗趣的可能,她也懶得再呆在裴清旁邊,慢步走了回去,重新坐回到炭火旁。
良久無言……
三人在房中都安靜待了一陣,雨勢漸小時有人敲響了後院門。
“有人嗎?”便随着厚重的敲門聲,外面的人高喊道。
三人聞言都停下手中的事情,紛紛起身。
東喬對林舒窈笑了笑,心中仿若已有了結果。
林舒窈向她點了點頭,她便小跑出去開了院門。
果然,她開門後便興聲喊道:“娘子,是楊侍衛他們來了!”
說完她又回來接林舒窈。
東喬挽上林舒窈的手,準備接她出去,卻又見她使了個眼神,反應一瞬之後了然地去掏了個東西出來。
林舒窈轉頭看向立在原地的裴清,當真是如玉如竹,天質自然。
她向他莞爾:“今日多謝郎君了。”
裴清亦作揖:“娘子慢行。”
林舒窈出去後,馬車旁的一應衆人都向她行禮。
其中林舒窈的侍衛楊佑請罪道:“是卑職來晚,娘子可有淋雨?”
林舒窈只淡淡道:“無事。”
東喬将她扶上馬車,待覺得她坐好之後,楊佑又問:“娘子,現在可是回府?”
“不。”林舒窈聲音幹脆,“去萬鶴樓。”
——
院外馬車聲音漸起,又在雨聲中慢慢隐去。
裴清走到火爐旁,看見完全沒被動過的姜湯旁放置的一錠銀子,嘆一口氣。
林舒窈終于走了,但他也要赴下一場約了。
——
萬鶴樓,長安城乃至整個大晉朝最豪華的酒樓,高官富商,王公貴族,每天來往此地,絡繹不絕。
如今又快逢考季,萬鶴樓也趁着各路考生進京擺起了比詩的擂臺。
得了魁首的考生能借着萬鶴樓的平臺打響一波名聲,而萬鶴樓也能趁此機會吸引一批想來看詩會的客人,多賺一筆營收,也算是和考生共贏了。
所以縱是今日下雨,酒樓中的生意也完全未受影響。
林舒窈每次來此都會讓店小二安排個雅間讨個清淨,但今日一來她正見比詩擂臺打得火熱,換好衣服之後,便只坐在了二樓的雅座上也打算瞧一瞧。
“裴兄!裴序中!”
林舒窈剛在二樓落座,樓下就有人高聲喊。
而裴清一入萬鶴樓便先被人的喊聲喚了過去。
他視線在人群之中尋覓,最後落到了一個向他招手的二十歲出頭的青年人身上。
裴清目如清泉,眼含笑意地走上去作揖招呼道:“黃兄久等了。”
許是青年人喊聲太大,将林舒窈的注意都從擂臺上吸引到了人群中。
她微微探出頭往下一看,只在人群之中窺見一背影,如瓊林玉樹,屹立于人間,但人流湧動,那人終是行到樓層下,被木板擋住了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