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孰好孰壞

第15章  孰好孰壞

“你今日出城了?”顧淼試探地問道。

高檀面上神情未變,抱拳笑道:“今日閑來無事,某便趁機在城中買了雜物。”

顧淼一笑,窮追不舍地問道:“你買了什麽?”

高檀對此有些意外,垂眸答道:“不過是安神的藥丸和湯劑。”

騙人。

顧淼心中一聲冷笑,但眼下無憑無據,斷然不是戳破他的好時機。

顧淼笑了笑,腳下一夾馬肚,加快了馬速,與他并肩而行。

耳邊只聽高檀問道:“你是自涼危城歸來?”

顧淼嘴角一揚道:“正是。”

高檀随之一笑,仰頭看了看天空:“今日既落了雪,希望明日便是晴日。”

沒話找話,必然心虛。

顧淼但笑不語,也擡頭看了看天色。

太陽就要落了,肖旗不知是不是已經出了涼危城,他為什麽要來涼危城?

此時的涼危,除了高檀,還有誰值得肖旗千裏迢迢地走一遭?

顧淼正想得入神,高檀卻已調轉了視線,再度望向了她。

今日的顧遠着實有些古怪。

态度似乎比往日親近,莫非是由于昨日靶場射箭?或是師徒情誼?

高檀只見他仰頭看天邊落日,橙輝勾勒出他的側臉,他的眉睫彎曲,在日影下,落下一段柔和的弧線。他腦後的紅色發帶垂落,在風中輕輕搖晃。

顧遠生得……委實秀麗,若非知曉顧遠是猶擅射藝的軍士,他斷不會以為他是個邺城大營裏的軍士。

恰在此時,顧遠忽而轉過頭來。

兩人目光相撞,高檀見他幾乎微不可查地皺了皺眉,可是下一刻,他又露出了些微笑意,道:“但願吧,希望明日是個晴天。”說罷,他便加快了馬速,朝大營的方向奔去。

二人一路,再無別話。

*

過了兩日,突蘭地帶有了異動。

突蘭地與涼危城隔了連綿數座矮丘,從前劉湘盤踞涼危時,曾于突蘭地帶的強人有過摩擦,地盤之争,亦是常事。

化狄本欲取涼危,無奈,顧闖比他早了一步。

從前他與顧闖實力大有差距,他不敢妄想直取邺城,可是今時不同往日,他的力量壯大了不少,況且,涼危城與邺城雖只隔了一條湪河,可到底不同,顧氏将取下涼危不久,根基不穩。

此時若能一舉奪下涼危,他便不只茍安于突蘭一隅,他便能隔着湪河,與顧氏分庭抗禮,往後再往南,往東而進,徐徐圖之,有朝一日,取下湖陽也未可知。

消息傳到邺城,已是第三日的清晨。

一聽突蘭有變,顧淼一瞬間便想到了化狄,突蘭地帶的強人。化狄,此人不足為懼,可是……

他背後的趙若虛才是更為緊要的那個人。

當年,趙若虛為高檀所救,自然将忠心獻予他。

趙若虛為人雖然陰險狡詐,可是真有幾分聰敏。

若無趙若虛,高檀大概也不能夠輕易地扳倒高宴,高恭。

難道……顧淼眉頭一皺,難道肖旗來涼危,就是為了趙若虛!

顧淼一想到這裏,驚得起了身,在營中來回踱步,沒錯,大概真是如此,不然肖旗為何要來?

當年,高檀為何又能如此及時地,恰恰好地,救趙若虛?

若是肖旗一直跟着他,那麽此時機恰好的‘救人于水火’便說得通了。

原來如此!

顧淼越想越覺得真是如此。

趙若虛……

那麽……這一次,該不該讓高檀救他于水火呢?

*

一聲低咳打斷了顧淼的思緒,她循聲望去,見到齊良輕振衣袖,朝帳中幾前的顧闖拜道:“某以為,此時,不可靜待其變,要一鼓作氣,直取突蘭西側,令化狄措手不及。”

顧闖颔首,橫眉道:“化狄以為他算老幾!劉湘奈何不了他,他就以為老子也怕他!他以為他還能打到涼危去!”

顧淼默了默,目光瞥向,另一側立着的高檀。

今日一早,顧闖喚她與高檀來,是為拜師射藝之事,剛客套了兩句,齊良便帶來了化狄來犯的消息。

事出突然,她和高檀都留在了帳中。

高檀大概還會和肖旗聯系。

取下突蘭,倒不是難事,顧淼心想,耳邊卻聽顧闖問道:“既然要取突蘭,你有何計策?”

他看似在問齊良,可是眼睛卻也在高檀身上轉了一圈。

齊良察覺到了顧闖的視線,可是佯裝不知,目不斜視地拜道:“某自有一計,是以貫日弓,破城,突蘭西側,修築石臺,易守難攻,可是若以貫日弓為器,遠望而射,先破城門上的弓手布防,再以巨石攻下石門,便可破城。五日之後,适逢突蘭金玉節,便是破城之日。”

突蘭西側,以石牆為盾,布防嚴密,巡邏頻繁,晚間更是密集,又以山巒為屏近戰實在難攻,唯以遠距離的攻勢可行。

突蘭金玉節時,突蘭地帶祭祀,暢飲,防守比平日稍稍松懈,其中尤以正午為最妙,因為祭祀大典在日中,此時此刻為最妙。

“妙極!”顧淼果然聽見顧闖笑道。

計是好計,只是……

顧淼正欲開口,卻見身側的高檀抱拳道:“顧将軍,某亦有一計。”

顧淼心頭一跳,果然還是如此。

從前破突蘭,用的便是高檀的計策。

若不是高檀的計策,大概他們不會取下突蘭。

“哦?是何計策?”顧闖問道。

她記得清清楚楚,“火爆連環。”她聽見此刻的高檀也如此說道。

火爆連環,是将火器架在投石器上,火器誕于硝石,是前朝皇帝煉丹的玩意。

高檀将‘火爆連環’的用途與制作對顧闖細細道來。

硝石在邺城大營,并非罕見之物。

火攻亦非罕見,只是‘火爆連環’貴在‘連環’,持續地連環地爆破,足以撼動堅硬的石門與延綿的石牆。

顧闖越聽,眼中越亮。

高檀說罷,又是一拜,他直起身來,卻微微側頭,望向顧淼。

顧淼剛張了張嘴,顧闖卻忽然出聲道:“你說,火爆連環需要幾日方能做成?”

齊良扭頭看去。

顧闖已經打定了主意。

高檀躬身拜道:“五日,火爆連環五日,便能做好。”

顧闖獨獨留了高檀在帳中,其餘諸人先出得帳來。

顧淼思索片刻,疾步追上了最先行的齊良。

“齊大人,留步!”

齊良頓住了腳步,回頭看她,神情依舊溫和。

“你尋我何事?”

顧淼微笑道:“齊大人,此時要去何處?若無別事,我新作了一柄角弓,齊大人随我去瞧瞧?”

齊良垂下眼簾:“你在可憐我?”

顧淼一愣,立刻搖頭:“當然不是!”不是可憐,是可惜。

齊良眉間的疏朗笑意未減,只是緊繃的唇線,令他的臉色瞧上去微微焦灼。

顧淼搜腸刮肚,卻再也找不到別的話來說。

齊良何許人也,他生了一顆七竅玲珑心,縱然顧淼不開口,她此時此刻的無言與勉強也被他瞧進了眼裏。

他沉默了數息,忽而低聲問道:“你也覺得,二者之間,是高檀的計好?”

顧淼心中壓着一點莫名愧意,被他一語點破,不禁語速極快道:“大人之計,并非不是良計,只是天有不測風雲,當日,或是起了霧,或是落了雨,即便射藝超群,貫日弩也難以射中。”

今歲突蘭金玉節,雖無風無雨,可是遇上的是,難得一見的‘天狗吞日’,午時一到,四野漆黑,貫日弩根本不可能射中,可是火爆連環卻如是流火,如爍星,如耀日,點燃了突蘭的寂空。

這樣的‘預言’,顧淼知曉,可是對齊良,她說不出口。

她抱拳道:“大人天縱之才,突蘭一隅,不過爾爾,今日一計不成,往後還有百計,尚有千計,往後大人還能遇見,更多更廣的沃土,比突蘭大上百裏,千裏,我從來都信大人。”

齊良表情怔愣了一瞬,他目不轉睛地盯着顧淼,忽而一笑,道:“你說的是真話?”

顧淼點頭道:“千真萬确。”往後顧闖依仗齊良的地方,多不勝數。

齊良低咳了一聲:“我此時無空,需得往械庫去,但午時過後,我去尋你,再瞧瞧你的那一柄新得的角弓。”

顧淼笑了笑:“好啊。”

齊良走後,顧淼暗暗舒了一口氣。

她轉身欲歸,卻見身後不遠處立着一道人影。

高檀不知什麽時候已從中軍大帳走了出來,正立在迎風招展的角旗下。

他的神色淡淡,見到她,只是微微颔首,腳步一轉,便往西側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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