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爹爹不在的第一日
第5章 第 5 章 爹爹不在的第一日。……
翌日,天蒙蒙亮。
徐九渙在被窩裏掙紮再三,坐起了身。
他要點卯……
他要上工……
他……
門外丫鬟只聽咚的一聲,再無動靜。
幾人面面相觑。
“綠稚姐姐,可要喚主子起身?”小丫鬟低聲問。
綠稚哪裏知曉?
她家主子從前也不曾當過官兒,點過卯啊。
“西跨院二爺寅時便起了……”另個小丫鬟低聲說。
綠稚深吸口氣,硬着頭皮上前,叩門喚道:“主子,該起了……”
“再過一刻鐘。”
門內聲音氣若游絲的傳來。
賴床一刻,徐九渙掙紮着從床上爬起。
丫鬟們進來,伺候梳洗,又将熏過冷香的官袍奉來,等他換上。
“去将家裏的點心糕餅給我帶着些……”
“……吩咐采買的人,尋尋秋柿子,要皮薄肉多,汁水足的,若是有,多買幾個給泱泱。”
“不必喊她起床,被吵醒可是要鬧脾氣的,她若是想出府玩兒,綠稚……”
“诶!主子!”
“泱泱若是想去街上,你便帶她去,再帶上兩個護衛一道……”
“是。”
“還有啥……”徐九渙打了個哈欠,眼底潋滟泛着水色,“罷了,想起來再說吧。”
手上動作不停,嘴上也忙着絮絮叨叨。
鬓發抿好,戴上官帽,那廂徐士欽已然差小厮來催了。
“他等我做甚?”徐九渙耷拉着眼皮,滿臉不高興。
桌上丫鬟已布好早膳,他端起那碗晾涼的桂圓紅棗粥,幾口吃完,接過綠稚遞來的油紙包,闊步出了門去。
雞飛狗跳的一早,總算是消停。
近前伺候的丫鬟們也松了口氣。
馬車上,徐士欽等得不耐,正欲又差人去催,總算是等得那爺出門來,掀簾上車。
“做甚瞧我?”徐九渙理直氣壯,“你是不認得去衙門的路?”
“二十四司衙門挨着,你當我稀罕的等你!”
徐士欽氣死了!
他入仕以來,還從未如今日這般晚過點卯!
馬車悠悠晃起來。
徐九渙拆開油紙包,大口咬着肉包子瞅他,“那老頭兒咋的不等我?”
徐士欽:!
“你還想讓爹等你?!”
簡直倒反天罡!
徐九渙實話實說:“不想。”
老頭兒不讓他在車上吃包子。
徐士欽白他一眼,忍受着車內的肉包子香。
憋了片刻,他頭扭回來,惱道:“你就不能吃完再出門?”
“若非你着人來催,我自是要吃完的。”徐九渙将最後一口包子吃完,油紙折好。
這還是他的過了?
徐士欽瞪他一眼,懶怠再多說。
這厮不想認的錯兒,總是旁人之過。
馬車又晃悠了半刻,而後停下。
也未耽擱太久,他們住着的九曲坊本就在皇城西北角,不費功夫。
“二爺……大爺,到了。”小厮禀道。
話音落下,車簾打起,一青一紅的兩道身影先後踩着腳凳下來。
承天門外,幾位官員先是與徐士欽颔首,喚了聲‘小徐大人’,目光移去他身側。
“這是我兄長,諸位大人從前少見,日後同朝為官,如有不周,還望諸位大人海涵。”徐士欽道。
幾人對視一眼,心照不宣的笑笑,“原來是太傅家的大公子,前兒才聽聞徐大爺回來,今兒倒是在這兒見着了,日後朝堂相見……”
徐士欽眉頭微皺。
“朝堂?”徐九渙輕嗤了聲,“諸位也不是如我般第一日登寶殿了吧,竟是忘了五品之下的官員不必參朝的規矩?”
說着,他似是輕嘆,“懈怠了啊。”
幾人眼皮跳了下,正欲開口,徐九渙已經晃着那枚腰牌與門前侍衛瞧,悠悠哉哉的入內去了。
徐士欽與幾人微颔首,面色瞧着不大好,也闊步入內去。
幾人讪讪的對視一眼,皆沒說話。
徐士欽幾步追上徐九渙,将他拉至廊下,瞧了眼左右空無一人的廊道,低聲道:“禮部如今未設尚書大人,主事官乃是副手左侍郎,左侍郎周大人,笑着如彌勒佛,瞧着萬事不放心上,但在他手下做事,定要當心,幾個郎中都因大事小情的,外放的外放,貶官的貶官。”
他說着稍頓,又壓了壓聲道:“爹讓你別生事,便是說當點心,別在那周侍郎手下吃暗虧。”
徐九渙似是聽得渾不在意,待他說完,問了句:“那姓周的,背後有人?”
徐士欽卡了下,咬牙道:“雍王。”
“哦,”徐九渙萬事随心的應了聲,又晃悠着他的牌子往前走,“還挺……倒黴啊。”
徐九渙對朝堂之事知之甚少,但也知曉自家老頭兒跟哪些人不對付,這雍王便是之一。
成禧帝子嗣頗豐,膝下皇子公主有十五,元後至離世,膝下無所出,宮中貴妃掌鳳印,那位便是雍王生母。
說起來,雍王還是成禧帝皇長子,自古來,無嫡便立長,何況雍王在朝中風評甚好,生母又受寵,依着成禧帝如今近古稀,早該立太子了。
欸~
就是不立。
雍王明示暗示徐鑒實多次,多到徐九渙都聽聞了些,可是自家老頭兒不聽話,這不,惹得雍王惱了,朝堂之上絆子也沒少使。
徐九渙覺得,自個兒就是只小綿羊,啪叽,掉進了狼窩裏……
好玩兒。
“……你走反了。”身後徐士欽無語道。
徐九渙腳步一頓,折返回來,又朝另一邊晃悠去,邊叮囑:“傍晚下值趕緊着,等你一刻不到,我就自己回家喽。”
徐士欽:……
“我今早等了你兩刻半!!!”
“哦~”
“……”
先帝怠政,七日一朝,成禧帝繼位後,改了五日一朝。
今日無朝,官員都在衙署點卯。
徐九渙到時,各處已然坐着人,瞧見他進來,一顆顆腦袋擡起,房中鴉雀無聲。
徐九渙宮宴蹭的多,自是認得徐士欽說的那姓周的。
可他目光徑直略過那張胖臉,在房中掃了一圈兒,揚聲問:“敢問主事的是哪位大人?”
一雙雙視線都齊刷刷的瞧向一人。
徐九渙也順着衆人目光瞧去,便見那位‘彌勒佛’起了身,殷勤道:“我道是今兒這檐下喜鵲叫呢,原是徐太傅家的公子來了,鄙人姓周,不才,是這房中擔事的,見過徐大爺。”
“周大人何苦折煞我?”徐九渙嘴上說,身子卻是連側都沒側,受了他這一禮。
也不說回禮,站得筆直挺拔。
周茌眼皮動了動,笑意不達眼底,“徐員t外郎的桌椅已安置好,您瞧瞧,可有甚不滿意的?”
“左不過是一套座椅罷了,”徐九渙倚着桌邊站着,慢條斯理的當着衆人面兒,從手裏拎着的包袱裏,掏出了個絲緞軟墊來,這才纡尊降貴的落座,眼皮稍擡,瞧着跟前站着的周茌,問:“周大人還有事?”
“倒是我忘了,沒給您置辦軟墊。”周茌笑說。
“倒也不必,旁人的東西,我也用不慣。”徐九渙悠悠說着,又将食盒裏的糕點餅子擺在桌上,悠閑模樣哪裏是上工的,怕不是當這是自家內室,還有丫鬟伺候茶水,捶背捏腿。
周茌表情頓了頓,挪着步子走開了。
房中同僚瞧着徐九渙的神色有些一言難盡,互相對視幾眼,皆垂首忙手上的事去了。
徐九渙将衆人神色盡收眼底,撚了塊棗花糕悠哉的吃。
這清閑衙門,雍王放的人還不少,難怪能擠兌走不少人呢,倒是不知有何值當的。
.
泱泱醒來時,天光大亮。
綠稚幾人生怕她找不到爹爹哭鬧,房中備了好多點心吃食,卻是只見小姑娘抱着薄被,盤着小腿兒坐在床上醒神。
片刻,泱泱打了個哈欠,朝她張手,“抱~”
奶聲奶氣的一句,綠稚心都要化了,将軟乎乎的小姐抱起,伺候穿衣梳洗。
“爹爹去吃苦啦?”泱泱望着外面天色,問道。
綠稚颔首,又不禁憋笑。
旁人家子弟入仕,那可是大喜事,少不得燃放爆竹,宴請賓客,她們主子倒好,将當官兒當作吃苦,還教大小姐,若是給老爺知曉,怕是又要挨訓。
“唉……爹爹好慘吶~”泱泱雙手托着小臉兒嘆了聲,瞧着銅鏡中自己的模樣,丫鬟姐姐在替她梳發。
她小手不閑着,翻箱倒櫃的看自個兒妝匣裏的發繩小頭花,挑出一對兒嫩綠的來,“紮這個~”
“好。”小丫鬟抿唇莞爾。
徐九渙回來時大張旗鼓,欠賬的事在府中自是瞞不過,院中丫鬟也聽過幾句。
可瞧着她們小姐擺滿桌案的妝匣,不是各種漂亮的小手镯手钏,便是色彩豔麗的發繩小花兒,更別提廊下兩只大樟木箱子,不是蜀錦的小裙子,就是鹿皮小靴子,還有各種小雜耍,又哪裏是窮困潦倒的欠賬模樣?
只這話,不該她們做丫鬟的多嘴。
便是好奇,也按下不問。
用過早飯,泱泱百無聊賴的院中晃了晃秋千架,又跑去喂小魚,再跑回堂屋,爬上椅子去擦拭爹爹擺放着的大刀。
刀鞘有些舊色了,可主人愛護的緊,那半鲛魚鱗皮暗澤光亮。
“小姐!”
綠稚慢兩步進來,瞧見她的動作,頓吓了一跳。
泱泱扭頭瞧她,模樣不解,似是在問‘咋的了’。
“小姐,這刀具碰不得,仔細傷了手。”綠稚輕聲哄道。
她在主子身邊時日久,自是知曉這是從前孟家小姐的刀,雖是不知怎麽到了主子手裏,但瞧着主子珍愛,誰敢去碰?
這若是磕了碰了的,怕是惹得主子生氣。
可這刀,從前她常擦拭的啊。
不過,瞧着綠稚姐姐緊張模樣,泱泱小小嘆氣,也沒執拗。
屋裏屋外跑進跑出的兩三遍,泱泱仰頭道:“我想騎馬。”
綠稚:!
祖宗啊!!!
泱泱瞅她驚恐臉:唉。
爹爹不在的第一日,想爹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