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掃塵日
第18章 第 18 章 掃塵日。
跨院,此時氣氛卻是劍拔弩張。
侯在門外的嬷嬷打發丫鬟們站遠些,遠了檐下那處。
“……阿娘今日當真是糊塗了,今兒開族宴是泱泱的好日子,我在諸位夫人跟前露個面就是,阿娘卻是喋喋不休的與人家說嘴我的親事,喧賓奪主,若不是我将及笄,還當是無人問詢的老姑娘不成了,你讓那些個夫人今後要如何瞧我?丢死人了!”徐榕惜以帕子捂着臉,氣得邊哭邊訴。
趙氏被閨女這般指責,氣得擡手戳在她額頭上,惱得提高了聲兒道:“我糊塗?!我都是為了誰?還不是你想嫁來汴京,想嫁王孫侯爵!我事事為你,倒是成了我的不是?真這般難耐,你還要你老娘替你籌謀什麽,自個兒尋門親事利索嫁了就是!”
徐鑒禮回來,便見一院子丫鬟婆子侯在院門前,剛疑一瞬,便聽屋裏傳來這話,頓時眉頭緊皺,圓滾滾的身子競走幾步,推門入內。
“你說的什麽話!”徐鑒禮斥道,“枉你還是讀過書的,怎能教自己閨女與人私相授受?!”
趙氏話出口,也覺不對,還未出聲,便聽他進來訓斥了這麽一句,頓時如火冒三丈,聲音拔地而起:“我哪句說的不對?”
“你……”
“t若是她德才兼備,名聲出衆,又何須我苦心孤詣的替她腆顏去與那些個夫人攀談?好女百家求,我未出閣時,上我家來求娶的恨不能将門檻踩斷,她呢,如今又有幾個欲要求親的?”
徐榕惜被說得臊的捂着臉哭着跑了出去。
纏花門砰的關上,門外伺候的下人面面相觑,竟是誰都沒敢去攔。
屋裏趙氏的罵聲并未因此而停下——
“……若是你如你大哥般,穩坐朝堂,今日因着一封家書而風塵仆仆、不遠千裏的從晉陵趕回來的便不是我!可你不求上進,窩在那千裏之地,說的好聽是潛心修史,實則不過是比不過你大哥罷了!你怕了!你怕人家将你與大哥比,可你事事不如他!”
“你、你簡直不可理喻!”
“我不可理喻?”趙氏冷笑,“你睜眼瞧瞧!如今這汴京城中有誰記得你徐家二老爺?又有誰知道我!年前各府多宴請,便是連宋喜那小家子出身的都收到了幾封帖子,我呢,我兩手空空!都說夫榮則妻貴,我跟着你二十年了,得了什麽?若不是今日你大哥給那丫頭擺宴開族,我又怎能見着那些個夫人?那崔氏三郎年過及冠才中榜,便是這般榆木,都瞧不上你閨女,我不過是多說了兩句罷了,竟是能讓那小蹄子指着鼻子罵我丢人現眼!我倒不如一頭碰死,也好過被你們父女作踐!”
徐鑒禮苦笑兩聲,“既然我這般無用,你當年又何必嫁我?”
說罷,他垂首開門出去了。
屋裏的歇斯底裏霎時一靜,唯留耳邊嗡鳴。
片刻,趙氏将屋中擺件兒砸了個空,伏在軟榻上竟是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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粉彩般的流雲漸漸藏于枯枝山岚後,徐府各院上了燈。
晚膳時,徐鑒實掃了眼桌上空着的兩把木椅,問徐鑒禮:“弟妹與榕惜怎的沒來?”
徐鑒禮垂着眼,聞言勉強扯了扯唇角,搖頭道:“她們身子不适,便不過來了。”
泱泱揣着小手等祖父喊開飯,聽着這話,仰起臉問:“小姑姑不舒服呀?”
稚語童聲,聽得人心口不免慰藉,徐鑒禮溫聲道:“無事,明日便好了。”
泱泱似懂非懂的點點腦袋,“我不舒服時,綠稚姐姐會給我煮山楂水喝,甜甜的,我就舒服了。”
這話引得桌上衆人不禁忍笑。
徐九渙翹着腳悠哉道:“你那是吃撐了。”
這話一出,頓時滿堂哄笑。
泱泱也不覺丢臉臉,點頭道:“等我長大就能多多吃啦~”
用過晚膳,徐鑒實将徐鑒禮喊走了。
泱泱縮着腦袋小小聲與爹爹說:“今晚還不用讀書嗷~”
徐九渙輕笑了聲,将閨女抱起坐在脖子上往外走,悠悠道:“你祖父這會兒可顧不上你。”
“為啥呀?”
徐九渙懶得去揣測,道:“沒吃着醬鴨腿,出門吃烤肉串去。”
“好~”
書房裏,徐鑒禮面對着兄長,臊紅了一張臉,搓着手很是局促,“也、也沒啥。”
徐鑒實拎起炭火上溫着的清茶,替他倒了一碗,道:“你我是一母同胞的親兄弟,雖是這些年聚少離多,但如有為難之處,你不與我說,還能與誰說?”
徐鑒禮垂着眸光,看着炭盆裏的火星子,片刻,吶吶道:“榕惜他娘,看上了崔家三郎,想與之結親。”
“崔家?”徐鑒實微詫。
徐鑒禮輕輕點了點頭,“聽着意思是,崔夫人沒情願。”
“崔家自先朝時,便已是百年清流,如今崔家子弟雖是鮮少有入朝為官者,但其底蘊深厚,依舊是名門望族,弟妹眼光好。”徐鑒實道。
徐鑒禮擡起眼,苦兮兮道:“可就是心氣兒忒高,我初初時以為,她們母女倆的意思是,想在汴京達官顯貴中挑個郎君,可這……唉。”
“榕惜是個好姑娘,你也不必妄自菲薄,”徐鑒實寬慰弟弟道,“等尋個時機,與崔家家主……”
“大哥!”徐鑒禮連忙打斷他的話,“我……”
徐鑒實擺擺手,“有道是好女百家求,崔家三郎這些年親事未定,不乏有貴女登門求親的,在汴京城中說起也算是佳話,”他揶揄說笑一句,又道:“崔家家風清正,崔三郎若是真能與榕惜成就良緣,也是好事。”
“只怕人家瞧不上我這個岳父……”徐鑒禮搓了搓臉尴尬說。
雙膝被炭盆烤得發燙,徐鑒實卻是坐着沒動,目光望着對面的弟弟,良久,他問:“當年,你為何執意回晉陵老家,而不願入仕?”
徐鑒禮動作一頓,看着炭盆裏猩紅的炭火,卻是沒出聲。
他與大哥,幼時皆是在族中讀書,長至十五,徐鑒實下場科考,連中三元,一時風光無兩,徐鑒禮那時,真真兒是将大哥引以為傲,可他十五下場,雖是榜上有名,卻平平無奇得讓人失望。
珠玉在前,其後者皆蒙塵。
大抵是自那時起,徐鑒禮便生了不願科考入仕的心。
爹娘雖是不解,族中長者搖首嘆息,可徐鑒禮堅持如此,他們倒也未逼迫什麽。
後來,他及冠後便與趙氏成了親,那時二人也算是舉案齊眉,先是生了長子,又有了次女榕惜,再後來,徐鑒禮便舉家搬遷去了晉陵。
後來多少年,他瞧着大哥膝下二子讀書,得知徐九渙書文不就時,整夜未睡。
大抵是因,這世間有了知他感受之人。
可他們終究是不同的。
他十年如一日的待在晉陵,不願往這汴京來,不想聽着旁人嘴裏那句‘原來是徐家二老爺’。
哪怕人家并未冷嘲熱諷,他卻是先窘迫臊紅了臉。
而徐九渙縱然六藝不通,也依舊坦蕩,身上那股子灑脫,他多年都未學會。
“家裏有大哥就夠了……”徐鑒禮扯出些笑來,讪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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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了小年,日子更添忙碌。
汴京百姓向來是臘月二十四掃塵,既是灑掃,也是喻将舊年的晦氣掃去。
陵王府今日也掃塵,陵王妃将事情與身側嬷嬷吩咐罷,便打發人各自去忙,不必在身邊伺候。只是歇了不過小半個時辰,便見嬷嬷快步進來禀報。
“娘娘,徐家的年禮送來了!”
聞言,陵王妃神色微怔,“今日?”
嬷嬷瞧着也滿臉晦氣,“馬車已經停在門前了,那小厮都将東西放下了,徐家……也沒個主子來,只那小厮說了句,是徐家大爺派他送來給咱們的年禮!”
陵王府與徐家,如今也算得上是姻親了,過年送年禮全乎禮數,自是該的。
可哪日不好?偏是今日掃塵!
別說是他們這般禮數周全,重規矩的皇親國戚,便是尋常百姓家,今日收年禮也覺晦氣!
“娘娘……”嬷嬷觑着她的神色,又喚了聲。
陵王妃嘆息一聲,吩咐道:“讓人将東西拿進來吧,放在門口算得怎麽回事。”
面前的是她陪嫁嬷嬷,陵王妃自也沒什麽不能說的,又道:“原就是王爺算計了徐家,還想徐九渙捏着鼻子認下?”
“咱們主子可是世子爺……”嬷嬷嘀咕道。
“是,世子身份尊貴,可人家徐家又差在了何處?”陵王妃說着輕搖首,“王爺若是禮賢下士的去結這門親便也罷了,可偏使出這種下作手段,徐家是沒法子抗旨,可這結親還是結怨,今日這事還瞧不出來?”
“娘娘想得通,當日怎也沒攔上一攔?”嬷嬷道。
陵王妃握着賬本,默了良久,道:“我只是內眷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