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逃學
第24章 第 24 章 逃學。
鎮國公府。
春光明淨, 花團錦簇。
八九個姑娘坐于案後,素手擺弄桌案上的花枝,或低首竊竊私語兩句, 打量着嬷嬷過來,遂乖巧坐好。
“七小姐這花束,紛雜了些。”嬷嬷點評一句。
“五顏六色, 五彩缤紛,嬷嬷不喜歡嗎?”十一二的小姑娘眨着大眼睛問。
嬷嬷笑笑未語,擡步往前,溫和道:“五小姐這束夠素雅,但也委實素淨, 毫無吸睛之處,插花內法心源,五小姐文靜性子,也窺得見幾分, 可為人,若有長處,也不必太過遮掩隐藏。”
“多謝嬷嬷示訓, 小五受教了。”五小姐起身福禮。
“四小姐這束有趣,以桃枝插了束狗尾巴草。”
“噗嗤!”
幾個姑娘皆忍笑, 探着腦袋去瞧。
“嬷嬷瞧得出來?”蘇四小姐也不惱,哼聲道:“我二哥高門貴女不娶,偏要鬧着娶個小家子氣的, 可不就是瞧中了那桃李豔色, 與這束狗尾巴草的桃枝一般。”
嬷嬷輕輕搖首,并未應和這話。
“二小姐這束濃豔太過,倒是顯得眼花缭亂。”
“大小姐這束插得好, 一君一臣,配色相當,這支淺白的襯得淡雅,那支绛紅的又添色,瞧着不會覺得死氣沉沉。”
“多謝嬷嬷。”蘇扶楹福身道謝。
蘇二小姐輕哼了聲,将桌案上的花束拂到了地上,不滿道:“嬷嬷偏心大姐姐,自是覺得她做甚都要,焚香煮茶是拔得頭籌,如今連插花也是。”
“二小姐是覺得,自個兒這束花比大小姐插的好?”嬷嬷回頭,聞聲詢問。
“嬷嬷教導,配色講究雅致,或淡,或濃,亦或是相補,二姐姐這束像是花園裏的一叢雜花,不講究配色。”蘇四小姐半邊身子歪斜着,探着腦袋瞧她桌上花束,直言道。
“你又插得什麽東西!”蘇二惱道。
蘇四:“狗尾巴桃枝啊,等散課我便拿去送給二哥!祝他新婚吉樂!”
滿堂哄笑聲。
蘇七擺弄着自己的七彩缤紛,道:“二哥得揍你。”
“我何時怕過他?”蘇四仰着下巴驕傲臉。
嬷嬷走後,幾個姐妹慢吞吞的收拾書箱。
“大姐姐,聽說徐家大小姐回來了?”蘇三吃着麻餅好奇問。
蘇扶楹将剩餘的花枝修建整齊,又插了一瓶,輕點頭。
“還當徐家不在意與太子殿下的那門親事呢,眼瞧着太子殿下将說親論婚事,這就急急回來了……”蘇二撇嘴道。
“二姐姐酸什麽,便是沒有徐大小姐,太子殿下選妃也輪不上你。”蘇四嗤道。
蘇扶楹聞言皺眉,打斷這閑話鬧聲:“別吵了,都是及笄的姑娘家了,親事二字可是能挂在嘴上的?再口無遮攔,便罰你們去跪祠堂。”
說罷,她起身往外走。
丫鬟一手拎着書箱,一手捧着花瓶跟上。
身後嘀嘀咕咕——
“就你嘴快……”
“怪我做甚?大姐姐本就因太子殿下與徐家大小姐的親事醋呢。”
“說得冠冕堂皇,可心裏還不是想着嫁太子殿下?可惜了,縱然皇後娘娘是她親姑母,她也争不來那正妃之位,多不過是個側妃罷了。”
“你少說兩句……”
“我就不信你不想說。”
…
福寧宮。
平嘉皇後靠在軟榻上,宮女替她揉額角。
片刻,嬷嬷端着碗甜湯進來,将小宮女打發了出去,低聲道:“娘娘何必為難,徐家老夫人去的早,如今管事的是徐二爺的夫人,她年紀輕,娘娘使喚兩個教養嬷嬷去徐家,教兩位小姐規矩,這是恩賞,徐家哪敢有怨言?”
平嘉皇後阖着眼,片刻後,淡聲道:“再等等吧。”
徐家從前不喜這樁親事,先帝去時,聽聞徐鑒實曾請先帝退了這門親,可那時,先帝将徐鑒實為托付昌隆帝的重臣,如何能應?可也給了徐鑒實一道旨意。
平嘉皇後輕輕呼出口氣,那聖旨雖是沒人見過,可消息不胫而走,如今皆知徐鑒實手中捏着一道旨意,只是不知是與太子親事有關,還是……昌隆帝的帝位。
徐華纓長在鄉野,徐鑒實若是當真想着江山社稷,便不該讓如此女子入主中宮,成為一國之母。
再等等吧,且耐心些……
“扶楹規矩學得如何?”平嘉皇後問。
“回禀娘娘,嬷嬷說,大小姐天資聰穎,蕙質蘭心,府上幾位小姐,數大小姐學得好。”
“她是個聰明的,也性情堅韌,”平嘉皇後說,“若是哪日住進這殿中,我自不擔心什麽,可惜,這麽些年,她與太子倒還不如幼時親近了。”
嬷嬷笑着寬慰道:“太子早慧,六七歲時便知男女大防,不說咱們大小姐,旁的貴女也不見太子與誰親近些。”
“有時我倒是想,他不要那麽早慧。”
“太子是儲君,日後定是要榮登大寶,不近女色,娘娘該欣慰才是。”嬷嬷低聲道。
平嘉皇後神色微怔,片刻,颔首道:“是我想左了。”
阿徵不肖昌隆帝也好。
昌隆帝即位之初,還如先帝般,五日一朝,未得多久,竟是改回了怠政祖制,七日一朝。祖先如此,徐鑒實幾位大臣欲進言,倒是無從勸說。
“明日也沒早朝。”徐鑒實道。
華敏都要哭了。
哪有五更天便讓人起來背書的?!
祖父還要盯着她背!
簡直不讓懶人活命啊!
華纓在旁翹着腳吃果脯,美滋滋的瞧熱鬧。
“诶呀~姐姐讀書時,你還在被窩裏香噴噴的睡覺呢,如今也該嘗嘗讀書的苦啦~”
華敏癟着嘴假哭,“阿姐那時也五更起床讀書嗎?”
“那不能,”華纓想都不想的搖頭,“我聰明,無須起得比雞早,睡得比狗晚,寒窗苦讀!”
華敏:“……嗚嗚嗚,我好慘吶……”
華纓點腦袋:“嗯吶~”
徐鑒實呷口茶,險些被這厚臉皮的氣人孫女惹得噴了。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他的泱泱跟着那不孝子十載,臉皮之厚,大有青出于藍的架勢!
“明日起,泱泱你來監督阿敏讀書。”徐鑒實板着臉說,打斷了小孫女嘤嘤假哭。
話出口,兩顆腦袋都咻的一下擡起。
華纓不可置信,華敏則是咧嘴笑。
“祖父~”
“撒嬌無用,”徐鑒實立馬道,“瞧瞧你批注的那書籍,字跡潦草,想來是心思不定,如今回來了,便你教阿敏讀書吧,我也聽聽,你可有荒廢懶怠。”
華纓:!
塌天啦!
華纓吸吸鼻子,委屈控訴:“祖父不疼我了……”
一道郎朗少年音自門外傳來——
“阿姐盡是渾說,祖父最疼你啦!”
祖孫三人扭頭,便見一穿着湛藍色勁袍的半大少年掀簾進來,咧着嘴笑眯了眼。
“祖父!阿姐,二姐姐!”
徐鑒實趕忙将他攔在身前,難掩嫌棄道:“騎馬回來的?這一身灰塵,別沾染我衣裳上。”
華敏靠着阿姐,捂着嘴巴偷笑。
華纓兩年沒見過這個弟弟了,目光上下打量一圈兒,納悶道:“你都九歲了,怎的不長個兒?”
轟隆隆——
少年歡喜的笑頓時僵在了臉上,如蔫兒打的茄子似的拖着步子就要往外走。
“诶呀呀,怎還惱了,”華纓讓華敏将他揪住,拍拍身側軟榻,“祖父嫌你我不嫌,過來我瞧瞧。”
徐華宋哼了聲,半推半就t的坐下了。
華纓捏捏他臉,笑話道:“長敦實了。”
華敏噗嗤笑了聲,倒在軟榻上樂不可支。
“哼!盡是欺負人!”九歲的小少年被臊紅臉,惱得要走。
徐鑒實瞧了會兒他們姐弟鬧,放下茶碗,道:“既是從衛所回來了,明日起,你也跟着你長姐讀書,萬不可懈怠功課。”
對待孫子,他不覺語氣嚴厲了些,剛還鬧着的小孩兒,乖乖拱手應是。
徐華宋如兩個姐姐,早早便啓蒙了,這些年,都是祖父風雨不辍的教授他詩書文章,祖父給他讀過大姐姐送回來的書卷,那些批注,總是能讓人恍然大悟。祖父說,大姐姐是女兒身,否則,以她才情學識,若是科考,未必不能金榜題名。
祖父說這話時,神色間帶着笑,與爹爹說起大姐姐時的遺憾神色截然不同。
徐華宋從前不知,如今年歲漸長,也悟得幾分。如祖父授課時說,讀聖人書,意在明是非,辯黑白,斷忠奸。祖父教授詩書,也講得道理,便是不科考,不求金榜題名,人生在世幾十載,但願眼明心亮的過,而非愚昧無知的草草一世。
所以,祖父并不以為大姐姐是女兒身便覺得遺憾。
可他是家裏男丁,日後定是要撐扶門楣,不堕祖先聲名。
在衛所偷得兩日懶兒,回來自當要發憤圖強!
華纓瞧着他臉上神色變幻,變得神采奕奕,不覺好笑,扔了顆蜜餞兒給他吃,“腦子裏又在排什麽戲,是小登科了,還是當太傅了?”
徐華宋被戳中心思,臉悄悄的紅了,看一眼端坐的太傅大人,不覺正襟危坐,神色認真道:“我會跟着阿姐好好讀書的。”
翌日一早,五更将近。
天色黑漆漆的,只零星幾顆星子亮着,各院兒安安靜靜。
忽的,春居堂被叩響了門。
不多時,一道輕而急的腳步聲響起,停在了廂房門前。
“小姐,起床讀書了……”小丫鬟低聲喚。
床榻上睡得四仰八叉的姑娘,“呼呼呼……”
“小姐,少爺派人來催了……”
“小姐,起床讀書了……”
“小姐,五更天了……”
正會周公的華纓:……
悄咪咪的翻個身,腦袋縮進錦被裏,聽不見啦。
睡了半個時辰的回籠覺,華纓還是被從床上挖了起來,小丫鬟伺候她穿衣梳洗時,眼睛都困得掙不開。
“小姐,珠花戴哪朵?”小丫鬟輕聲問。
珠花是什麽東西?
迷迷糊糊的,華纓思索了片刻,腦袋又陷入了混沌去。
收拾妥當,到前院兒書房時,外面天色都泛起了魚肚白。
華纓借着袖擺打了個悠長的哈欠,便與那位‘勤學早’對上了目光。
而旁邊案桌上,華敏正趴着打盹兒。
對視片刻,華纓張了張唇,“要不……你今兒且先逃回學?”
徐華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