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上巳節
第26章 第 26 章 上巳節。
徐鑒實過了壽, 也不忘子孫課業,晨昏總要來書房瞧瞧,或檢查功課, 或教考學識。
莫說是徐華宋與徐華敏打起十二分精神來,便是授課的華纓都要緊張兮兮,生怕祖父連她一起教訓, 姐弟三人排排站,早起五更,晚睡三更的讀書!
晌午,日頭偏中,書房幾個聞雞讀書的總算是能歇上一個時辰了。
華纓拖着被課業摧殘的身子, 腳步虛浮的回來,便見爹爹坐在檐下悠閑的吃獨食!
“聽說昨兒太子走時,臉色賊差?”徐九渙啃着根糖葫蘆問閨女。
華纓過來,一胯骨軸給親爹怼開, 自個兒霸占了那杌子,點了點頭,便要拿他手裏的糖葫蘆吃。
徐九渙手嗖的躲開, 嫌棄道:“都是大閨女了,一點兒都不避嫌。”
華纓幽怨的小眼神瞅他。
怎能吃獨食?
片刻, 徐九渙罵罵咧咧的起身,回屋拿了串新的糖葫蘆遞給她,打聽道:“你惹得?”
華纓咔嚓咬着糖渣, 将整顆糖葫蘆果子咬進嘴裏, 腮幫子鼓起,不服氣道:“怎就是我?”
“……下人說,是你把人送出去的。”
“那他合該答謝我, ”華纓嚼着糖葫蘆,含糊不清,卻又理直氣壯道:“我到這會兒都沒收到答謝禮,瞧這人沒誠心,逗他兩句腫麽啦?”
想起昨夜趙徵一言難盡的臉色,華纓便不禁的樂。
“怎就不見你逗門口的二黃?”徐九渙微眯着眼問。
華纓幾乎是脫口而出道:“那狗長得不好看!”
二黃是他們住在揚州時,巷子裏人家養得一條土狗,華纓覺得,是因那身黃色的毛發,才起了‘二黃’這樣的俗名兒。
話音未落,父女倆目光相對。
華纓咽下嘴裏的酸果子,幽幽道:“我要告訴祖父。”
徐九渙哼了聲,将最後一顆吃掉,握着竹簽子作勢要紮她,惡狠狠威脅:“還告狀不?”
華纓嘿嘿笑了,與他低聲嘀咕說悄悄話,“太子真的是,要臉面,卻總是丢臉,哈哈哈哈哈……瞧着他一本正經,強裝鎮定的模樣,我就想逗他玩兒,看他被氣得跳腳才好……”
華纓說着,戳戳爹爹,好奇打聽道:“爹爹,我阿娘是不長得很好看?”
徐九渙氣兒不順的睨她,“比你好看。”
聞言,華纓像模像樣的嘆了聲氣,“可惜了,我長得像你。”
徐九渙:……
罵誰呢?
“爹爹,我覺着,我看臉的習性便是學了你。”華纓模樣正經,煞有介事道。
徐九渙擡手就敲她腦袋,“少訛人!吃飯!”
華纓歡歡喜喜的起身跟上。
春居堂只這父女倆用飯,桌上竟是也有六菜一湯,不過分量不算多。
以徐九渙的話說,廚子每月拿着例錢,怎能只做兩道菜的敷衍人?自是要人盡其用才是。
“想吃春筍了。”華纓吃了筷子荠菜,想念道。
“給你太師傅去封信,讓他去挖。”徐九渙頭也不擡的說。
華纓聞言,卻是忍不住咯咯笑,“不好吧,太師傅都年邁了,還要背着竹筐去山上挖筍,好不孝順。”
徐九渙擡眼睨她。
華纓唇角翹起,吃過飯,便跑去寫信了。
嗯……要緊的不是吃筍,是她想念太師傅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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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寧宮。
趙徵散學後,便來給平嘉皇後請安,留下陪她一同用晚膳。
偌大的宮殿,燭火通明。
平嘉皇後将布菜的宮女打發了出去,親自盛了碗湯遞給兒子。
“嘗嘗這道春筍三鮮湯,今年新貢的筍。”平嘉皇後看着與昌隆帝眉眼七分像的太子說。
趙徵微颔首,接過湯碗喝了口。
宮中禦廚的手藝自是不俗,筍很鮮,在這春日裏吃口味正好。
母子倆安靜的用過膳。
平嘉皇後被宮人伺候着以茶漱口,目光落在對面的太子身上,片刻,道:“聽你父皇說,前幾日太傅還誇贊你文章做的好?”
趙徵放下茶碗,道:“太傅謬贊。”
平嘉皇後稍擡手,示意宮人退去,殿門關上,她方才輕聲道:“過兩日便是上巳節了,阿絮前兒還央求我,說是想要跟扶楹去踏春,你一同去吧。”
趙徵垂眉道:“兒臣要讀書,只怕不得空。”
“踏春一日也懈怠不了什麽,此事就定了,護好你妹妹和扶楹。”
趙徵起身,拱手應是。
“兒臣告退。”
殿門開了又阖上。
嬷嬷低聲道:“殿下瞧着不大高興。”
平嘉皇後自案前起身,擡手将發髻上的花钿摘去,淡淡道:“他若是對扶楹上些心,我又何必逼他?”
與趙徵沉着的臉不同,趙商絮聽得母後允了,很是歡喜,撒歡兒的便要回自己宮殿去挑衣裳。
雲錦緞的裙擺在門前打了個旋兒,她忽的又回頭,朝哥哥促狹的眨眨眼,“哥哥可邀徐大小姐一同踏春了?”
趙徵握着卷書坐在燭火前,頭也不擡的吩咐人:“關門。”
“哥哥真無趣……”趙商絮嘀咕一句,帶着貼身宮女走了。
宮人默默的将門阖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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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t月初三,春光明媚。
用過早飯,華纓、華敏倆姐妹便坐不住了,興奮的跑去梳妝打扮。
徐鑒實唇角溫笑,也不拘着她們,吩咐人從賬上給姐妹倆拿些銀子去用。
徐九渙呼嚕呼嚕,用茶水淑過口便要走,屁股剛離了椅子,卻是被老爹喊住了。
“你閑着無事,今日你替泱泱給華宋授學。”徐鑒實道。
徐九渙瞅瞅侄子,又看看老爹,腦袋一仰便直接拒絕了,“那不成,我忙着呢。”
“你忙什麽?”徐鑒實眉頭皺起,不善的瞪他。
“我也要去踏春啊!”徐九渙理直氣壯道。
“咳咳咳……”徐士欽一口茶噴了,閉着眼睛難受得直咳。
徐九渙才不管這目瞪口呆的幾個,施施然的擡腳出門去。
晨光裏,那道身影出了院子,堂屋幾人才緩緩回神。
徐士欽一張臉咳得通紅,神色皺巴巴的問:“大哥這是想娶妻了?”
徐鑒實:……
默了片刻,他側首道:“他是湊熱鬧。”
徐士欽:啊?
汴京城外有片桃林,每逢春三月,桃色豔豔,又因桃林旁的那汪碧水清池,前人賦詩,得了個碧桃溪的名兒。
上巳節,男女踏春游玩,最是愛來此處,景色宜人,姑娘家嬌俏的面龐比那桃色更豔,汴京城中百姓笑談,此處的良緣,比那寺中的姻緣簽還盛。
是以,不管是坊間将要及笄的姑娘,還是達官顯貴家的小姐,皆很是看中上巳節,這日定是要華服寶釵,盛裝打扮。
“阿敏!”
“來啦來啦!”
姐妹倆歡歡喜喜的挽着手臂,跑着上了門前停着的馬車。
徐九渙也換了身新衣,青松色的錦緞雲紋袍,襯得人愈發清隽俊朗,目若含春。
他接過綠稚拎着的食盒,打發人道:“你身子重,不必跟着伺候了,回家養着去吧。”
綠稚在先前打算要跟着小姐晉陵時,被徐九渙打發了回來,歸還了身契,不過,她沒離府,依舊伺候在春居堂,前些年,她年紀到了,與家裏隔壁院子的哥哥成了親,如今老二都快要生了。
聞言,綠稚也沒擰着,只道:“裏面有小姐愛吃的麻薯糕和櫻桃煎,底下那層裝着趙記的鹵煮蹄髈,別餓着……”
“知道了,真操心。”徐九渙說罷,大步流星的邁過門檻,拎着沉甸甸的食盒上了馬車。
“喲,今兒打扮得這麽好看呢。”徐九渙掃了眼馬車裏的兩個小姑娘,說道。
華纓今兒穿了條嫣紅春桃的羅裙,手臂間搭着條绫羅,額間還描了花钿,粉若桃李,很是惹眼。
她抿了抿嘴巴上的唇脂,拿過矮案上的菱紋銅鏡照了照,道:“綠稚姐姐的手真巧,我可真好看吶~”
華敏捧着絹帕包着的蜜餞兒,塞了顆進嘴裏,聞言點腦袋,“是呢!”
華敏今日穿了件粉色羅裙,小發包上綴着兩朵珠花,瞧着嬌俏可人。姐妹倆坐在一處,跟景兒似的。
徐九渙哼着調子罵了聲‘臭美’。
出了春明街,馬車搖搖晃晃,行的極慢。
徐九渙難得規矩,沒掀開簾子去瞧熱鬧,卻是從不知哪兒摸出一副牌來,道:“來,玩兒會兒。”
話說着,伸手從華敏帕子上捏了幾顆蜜餞兒,腦袋稍仰,扔進了嘴裏咀嚼。
小姑娘的零嘴,他也不覺臊的慌,姿态熟稔且理直氣壯。
華敏也不護食,靠在阿姐身上,笑嘻嘻的笑話道:“大伯吃得好似牛嚼牡丹~”
徐九渙啧了聲,吓唬人,“敢罵我,仔細回了府,我告你爹去。”
徐士欽大抵是将老爹視為楷模,那古板性子如出一轍,宋喜當得慈母,徐士欽便是嚴父,尋常若有錯處,定是要責罰。
說起,徐華敏與徐華宋姐弟倆早早回府,便是徐士欽生怕他們學了徐九渙這般不着四六的性子。
華敏可以在大伯面前口無遮攔,不講尊長,在爹爹面前可不行,會被罰抄寫家規的!
不過,她才不信大伯這話呢,盡是騙小孩兒!
小半個時辰,馬車總算是到了定勝門前,前面車馬排起了長龍,一動不動。
片刻,車夫小跑着回來禀報:“瞧見了!武定伯府家的馬車和幾位公子都在前面排着呢!”
武定伯府位于城東,離定勝門要近上許多,昨兒他們傳了信兒,約定在城門前見,也省得折騰耽擱時辰。
“還有的好等。”徐九渙悠聲嘆道,手中動作熟稔的擺牌。
華纓掀起車簾,腦袋探出去望了眼首不見尾的長隊,嘆了聲氣,将食盒裏的鹵豬蹄膀拿了出來,“綠稚姐姐真好,我昨兒才說想吃趙記的鹵煮呢。”
趙記的鹵煮是汴京城中出了名兒的好,每日一早便有諸多人排隊去買,鹵蹄髈更是一絕,鴨掌也好吃的!
車夫也被分了一塊兒蹄髈,用油紙捏着吃得津津有味,周遭旁家的車夫嗅着這香味兒,投來的目光滿是豔羨。
三人在馬車裏,将一大盤子鹵貨吃完時,他們的馬車總算是到了前面,車夫接過公驗,正準備拿給城防司小吏查看。
忽的,一道馬踏聲逼近,駿馬嘶鳴,驚得徐家的馬驚慌踏了兩步,馬車晃動,矮案上吃剩的油紙蹭到了華纓衣裙上。
“前面是誰家馬車,太子殿下銮駕在此,還不速速讓行!”
嚣張又狂妄。
華纓垂首看着自己沾了幾滴油腥、散發着鹵煮香味的新裙子:呼……不氣不氣……
徐九渙:“诶呀,啧。”
華纓抓起吃剩的蹄髈骨頭:“王八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