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五百萬
第四天沒想 五百萬
男人話落的那一瞬,整個世界好像都戛然而止。
陸纾硯凝視他說完那句話後,對面人的反應。
他看到她原本欣悅揚起的唇角以一個極其輕微的角度落了下去,輕微到若不是他這樣專注盯着實在難以令人察覺,然後很快的,這唇角又重新向上,恢複剛才的角度範圍。
以一種經過面部肌肉極力控制的,情緒不經過大腦管理的僵硬。
司念以為自己聽錯了。
然而面前男人的反應告訴她她沒有聽錯,甚至他眼神還在重複他剛才說過的內容,說今晚把她叫出來想要好好談一談的事,讓她從下午開始差點高興瘋掉的事,就是四個字:
我們結婚。
“……”
司念腦子在這一瞬間找不着北了。
“我,我……”
她連話都說不出來,今晚明明是要分手的怎麽陸纾硯開始求起了婚,還t有這能叫求婚嗎就算沒有單膝下跪鑽戒也要準備一個吧,不對不對事情怎麽變成了這樣,她明明又不想跟陸纾硯結婚,卧薪嘗膽這麽久終極目标不就是為了拿錢走人,如果結婚豈不是意味着她還下不了班,這輩子都要死磕在這份工作上面。
陸纾硯平靜注視眼前逐漸紅溫,明明在笑,眼神卻越來越掩不住慌亂的司念。
“第1713天,”男人臉上沒有任何跟求婚有關的溫情,聲線只剩下嘲弄的冷氣,“司念,”
“我們該結婚了。”
司念擡頭蹭的一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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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餐廳服務生候在包間門口。
這是b市星級最高的米其林之一,每天出入這家餐廳的客人非富即貴,不過對于今晚vip包間裏這對看樣子像正經情侶,又或者說是年輕夫妻到來時,自認已經見多識廣的服務生還是暗嘆一聲養眼。
然後他開始在心裏默默八卦着裏面那對到底結婚了沒,又覺得如果沒結婚的話,今晚氛圍這麽好,不求個婚着實有點可惜了。
直到包間裏面突然傳來隐約的争吵聲。
還在盤算會不會求婚的服務生頓時眉頭一皺,下意識往門口貼。
包間裏。
桌上蠟燭還在兀自燃燒着,只是室內所有的燈都已經被打開。
司念微張雙唇,面對眼前跟他說起“第1713天”的男人,感受到一種徹骨的冰冷,從腳後跟一直爬到頭頂。
沒有任何紀念意義,這麽準确的日子,只有手機日記才會記錄着。
她打死也沒想到她就去了趟洗手間的時間,陸纾硯看了她手機。
陸纾硯從來不看她手機的,他那樣的人,對于看女朋友手機這種行為,一直是不屑的。
所以她可以在一開始交往的時候就為表體貼,大膽地在人臉識別主動錄入陸纾硯的臉。
然後時間過得太久,久到有時她都忘了陸纾硯能開她手機這件事,可以放心地把手機留在有陸纾硯在的房間。
直到某一天,潘多拉的魔盒被打開。
意識到事情的司念終于頭暈目眩,手腳陣陣地發軟。
“不是的,”她頓時起身想解釋,“不是你想的那樣的。”
“不是哪樣的?”陸纾硯仍巋然不動地坐着,只是臉上的表情揭示他此刻感覺到的荒謬與惱怒。
司念:“我……”
陸纾硯:“第1天,正式成為女朋友了好開心。”
“第180天,半年了沒想到他還挺長情。”
“第365天,一年了遭不住了堅持就是勝利。”
“第713天,兩年鏖戰卧薪嘗膽吃得苦中苦能賺八位數。”
“還是第1674天,快五年了,陸纾硯你這個混蛋,我要把你碎屍萬段。”
男人眼神銳利到像要把人全部剖開,一字一句複述着他看到的那本在線日記裏,每到一些時間節點,手機主人随手記錄下的一些文字心情。
他問她:“都不是這樣的嗎?”
司念在這一瞬間開始感覺到自己完了。
日記裏曾經記下的一字一句就這麽被他親口平靜地說出來,她感覺自己就像全身被扒光一樣的赤.裸被人注視着,司念無力踉跄一下,陸纾硯望着她:“司念,八位數到手了嗎。”
司念又順着男人聲線看過去。
她忽然感覺到眼前視線有些模糊,臉上沁着冰涼,擡手一摸,極度的情緒刺激中,淚水竟不知什麽時候洶湧滾了出來。
陸纾硯從未有過的覺得荒唐,看到司念在他面前落淚:“你當初是故意要跟我認識的,對嗎?”
“從第一次見面開始。”
“我沒有要故意和你認識!”聽到這裏的司念立馬提聲反駁,她沒有想故意和陸纾硯認識,那時她根本不知道陸纾硯是誰,不過就是個長得好看的眼睛目中無人長在頭頂上的交換生,走錯教室經過不小心坐到他身上時那反應就好像她是什麽病原體,她每天忙着兼職賺錢,哪裏有興趣在乎一個哪哪兒都不對她胃口的男人。
陸纾硯卻并沒有要相信這句話的意思。
他回憶那份對他而言羞辱到極致的日記上,從他正式提出以男女朋友的關系交往那天開始,一直記錄到今天的數字。
“辛苦你了,這1713天。”
司念說不出話來。
接着她又突然起身。
司念慌亂跑到陸纾硯面前,抓住他一只袖口,連聲道:“對不起陸纾硯,對不起。”
她臉上淚珠像斷線的珠子一樣啪嗒啪嗒地落:“我那上面都是瞎寫的,我根本不是那樣想的。”
“我一直是很認真很認真地跟你在一起的,我們都交往那麽久了難道你還看不清我是什麽樣的人,我沒有那樣想,我也不知道那些字是怎麽出現的,你相信我。”
陸纾硯擡眼觑着眼前一張臉。
很美麗的一張臉,梨花帶雨的時候眼圈泛紅楚楚可憐,任何一個男人看了大概都會心動心軟的臉,但落在陸纾硯眼裏,這一刻心裏卻只覺得諷刺。
有些事情好像就是這樣,當你沉溺在其中的時候,明明漏洞百出的事情卻怎麽也看不出破綻,而當你有朝一日終于突破幻境清醒的時候,對面再精妙的僞裝,落在你眼裏也那麽無處遁形。
陸纾硯輕輕拂開正抓着他袖口的那只手。
“你跟我說對不起,是覺得真的對不起我,還是因為……”
他停下來一刻,看着她的眼睛,問她:“錢還沒到手。”
司念淚水突然就凍住。
她像是不可置信般輕輕往後退了一步,微微搖着頭,然後看到陸纾硯站起身,兩人有将近二十公分的身高差。
“司念,”那些不堪的事情徹底被全部扯開之後,陸纾硯眉心似乎終于有了些疲憊的動容,“我也一直以為,我們會好聚好散的。”
但最後事實好像不是。
司念茫然看到男人錯開她往外走。
她在陸纾硯指尖已經快觸到門把手的那一瞬間又趕緊清醒,追了過去,從後緊緊抱住男人瘦窄的腰,再說:“我沒有。”
“你別這樣想我。”
司念:“對不起纾硯,我錯了,我錯了,我們重新來過好不好。”
“我承認一開始是我不好,我有一點點私心,但你知道我經濟條件不好一直在打工,我是沒有辦法才那樣的,我跟你保證,我自從跟你在一起後就根本不是那麽想的,我真的是真心跟你交往的,這麽多年我只想待在你身邊,跟你在一起,你比什麽都重要。”
陸纾硯只好又轉身。
他面對眼前口口聲聲說着冠冕堂皇的謊話,淚眼看他,似乎就差跟他舉起手指發誓的人。
如果一個人足夠心軟,就算再多的羞辱和惱怒,在聽到這樣的剖白看到這樣的情景之後,或許也難保證不會有任何的松動瓦解。
只可惜他不是。
陸纾硯掰開圈住他腰的那雙手臂。
“司念,”他像是在自嘲,又像是在嘲弄別的什麽,一字一句:
“你還把我當傻子。”
司念雙臂被陸纾硯生硬拿開。
擡頭是男人不帶一絲溫度,冷若寒霜的眼神。
在這一刻她才終于意識到,再怎麽說,再怎麽挽回,都沒有用了。
陸纾硯接着往外走。
只不過下一秒又被人從後抓住衣擺。
這次的司念顯然已經知道再裝不下去,任她怎麽賠罪又求饒都是徒勞,脫下楚楚可憐的面具:“你不許走!”
司念一手緊緊抓住陸纾硯衣角一手又慌亂抹了一把臉上還挂着的淚,擔心男人就這麽走掉一時慌急到語無倫次:“那,那不管怎麽樣,我好歹都貨真價實跟你交往了快五年,所有人都知道我跟你的關系,這是真的啊。”
“你趁我不在看我手機,難道你就沒有錯嗎。”
“你現在跟我說要結束,難道你是想就這麽說兩句話就打發掉我嗎。”
“你不能這樣,我是有不對的地方,可是,可是……”
司念胸口一酸,說不下去。
可是他們昨晚甚至都還那樣親密過。
陸纾硯只能再回頭。
然後他看向眼前所有面具被拆穿後,甚至開始跟他講條件的一雙紅着的眼睛,問:“那你想要什麽。”
司念努力平複情緒告訴自己不要慌,然後抹幹淚,伸出一只手。
她本來想說五千萬,但是話到嘴邊,對上男人看她時冷得徹骨的眼神,又只好改了口:“五百萬。”
一年一百萬,沒有比這更便宜的了。
對于陸纾硯,他只需站在這裏的不到一秒鐘就能賺到。
對于她,是她最後的祈求和妥協。
陸纾硯目光落在司念伸出的那只手。
然後他又緩緩睇向此刻跟他喊出五百萬 ,司念似乎不達目的不罷休的樣子,臉上表情仿佛是考慮中的和緩。
司念死死揪着那塊衣角,淚眼期待。
直到她聽到頭頂的人平聲開口,清晰的,簡單的,對她吐出兩個字:
“做、夢。”
陸纾硯說完頭也不回地離開。
司念整個世界都崩潰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