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新歲
第46章 第 46 章 新歲
除夕這日, 清蘊宗張燈結彩,各峰間人來人往。
平日白皚皚冷冰冰的峰尖都像是被大片喜氣洋洋的金與紅融化了,映出點點暖色來。
正是在這種好時候, 宗內迎來了兩個消息, 一好一壞。
好消息,問劍峰宋銳宋峰主親傳徒弟賀逸文,成功引氣入體,踏入煉氣期。
壞消息,主峰試煉塔開啓,待到明日, 新一年的第一天, 凡煉氣弟子都要登名載冊,入內試煉。
前者只是小範圍地引發了一陣讨論,讓問劍峰半數弟子與有榮焉了片刻——但當他們想起禦靈峰有沈宴淮這個築基神速的妖孽, 就好像沒什麽可自豪的了。
而後者, 才是引起大片哀嚎的源頭。
“不是,為什麽呀?新年頭一天就要這樣嗎?”
“好好過個年不容易,為何偏要提前告訴我們??等明天直接殺不好嗎!”
“這還沒過年呢, 就直t接沒心情了……”
各峰嘗過試煉塔滋味的弟子抱頭痛哭,更有甚者,受不了打擊當場跳崖,再被仙鶴或法器及時托上來時, 面色灰敗,簡直像要活不成了。
從禦靈峰回來的路上,玄露看見沿途不少崩潰的禦靈弟子,飛得再高一點,還能看見其他峰的弟子在發瘋嚎叫。
這……有這麽嚴重嗎?
看着宗內弟子一系列誇張行徑, 玄露眼皮跳了跳,忍不住看向背上的少年。
她對試煉塔的了解只浮于表面,當初沈宴淮有資格進入試煉塔的時候,她幾乎被放養了。且問劍峰修煉方式不同于禦靈峰,就算她是仙鶴,也不是日日都陪着沈宴淮修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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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在沈宴淮一臉平靜,看不出什麽端倪,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對試煉塔一無所知才這番表現,所謂“初生牛犢不怕虎”嘛。
殊不知,這兩個消息哪個都沒給沈宴淮內心造成波動。
前者與他無關,而後者……于他不值一提。
不過,這個試煉塔,他還是有些懷念的。沈宴淮腦海中閃過曾經在試煉塔中驚險的畫面,忍不住勾了勾唇角。
沒想到一回到落瀑閣,早已等候多時的孟和一個箭步沖了上來。
“試煉塔!試煉塔!沒想到你入峰第一年就碰上了!”
沈宴淮伸手擋住激動的師兄,将玄露護在後面,以免唾沫星子噴過來,“孟師兄……”
孟和看着他的眼神敬佩又同情,“你可知道,試煉塔是什麽?”
試煉塔,一座共有十層的古塔。
塔如其名,特用于清蘊宗弟子測試修為,磨練突破。
正因它作用于試煉,所以內裏別有洞天,各處搜羅來的妖獸靈獸依照實力強弱被鎮壓在各層,更有集合各峰峰主智慧之關卡,一旦掉以輕心,便要被困在其中——這還算好的,要是有心智不堅者,會在幻境裏遭受一輪又一輪的“打磨”。
試煉塔開啓時間不定,通常是有人十層通關之後,試煉塔關閉。
等到古塔內部休養生息完成,便會挑個好日子再度開啓。
“試煉塔會卡你修為,第一層最為簡單,煉氣者都能入內。第二層開始,便是築基才能上去的了。”
孟和細細跟他講述規則,“弟子怕試煉塔,不是因為它難,而是因為進入後不好出來。”
“一旦被困入其中,運氣好的,能趕快捏碎令牌脫困;運氣不好陷入幻覺的,就只能等人通關,才能出來了。”
沈宴淮佯裝不解,“倘若一年半載都通不了關……”
孟和安撫:“不會,試煉塔是我們宗內自己的塔,最多一個月就通關了。每座峰的大師兄大師姐實力都不是蓋的。”
那一個月也夠受了啊。
玄露驚奇地看着孟和,按他說的,只要煉氣期的弟子就能入內,而煉氣期的弟子都未辟谷——甚至大部分修士到金丹期才會考慮辟谷的事宜,那餓上一個月……
像是看懂了玄露驚異的神色,孟和分過話頭來安撫她,“玄露別怕啊,畢竟是清蘊宗自己的塔,不可能把自己的弟子坑死。放心,進去之後就有術法為人體保持狀态,一個月都餓不死。”
“這也是清蘊宗對我們弟子的照顧。”孟和點頭。
誰想要這種照顧啊……本來還沒覺得怎麽樣,現在聽完反倒擔心了。玄露看向沈宴淮,想看看他是什麽反應。
眉眼清隽的少年輕輕一笑,開口卻道:“多謝孟師兄将此事告知于我,只是年關在即,還是該多想想如何過好這年,保持愉快才是。”
孟和:???
你意思是我提這茬掃興了?
孟和從未見過如此奇葩的師弟,瞪大眼睛看了他好一會兒,最終點了一下頭,“行,那等明日再跟你說。”
青年轉身,砸咂嘴,“好像是該先想怎麽過年哈……”随即打了個響指,抱着自己那胖乎乎的火狐貍哼着歌走了,依稀還能聽見空氣裏傳來“大棗你想吃什麽呀”的聲音。
許久,玄露轉頭與沈宴淮對視一眼,撞上他眼底滿滿的笑意。
……
清蘊宗不愧為修仙界三大宗之一,不僅在布置上下足了功夫,在對弟子的關懷上亦是有心。
各峰膳堂特意于今日做了弟子們的家鄉菜,以纾解他們的思鄉之情;而那些家在遠方,但是有能力回去的,早早就收拾了包袱歸家了。
大多數弟子都是被家人寄予厚望送來修煉,像沈宴淮這樣無家可歸的,屬于極少數。
因此,膳堂裏的人并不似想象中的多。
對于沈宴淮罕見地來膳堂而不是自己做飯一事,玄露顯露了極度的震驚。
托他的福,她也少有地能到膳堂裏逛一逛……這禦靈峰的膳堂好像确實沒忘憂峰的大啊。
掃視着打飯處的餐食,又看看過路弟子手裏端着的食盒,玄露發現禦靈峰裏食物的種類似乎也沒忘憂峰的多。
再一次盯着對過走來的弟子直到對方離開,就聽得沈宴淮喚了她一聲:“小鶴,你想吃什麽?”
一轉頭,沈宴淮已經在買飯的地方站着了。
玄露開心地走過去,卻在看見那不合心意的菜色後蔫蔫地縮回腦袋,擡眸看了沈宴淮一眼。
沈宴淮不解,“沒有想吃的嗎?”
玄露朝旁邊挪了一步:你自己挑吧。
這下沈宴淮怎麽可能再看不出來自家小鶴不滿意了,當即跟了上來,“若是不想在這買……我回去做給你吃?”
他本想着過年要準備得豐盛一些,打算從膳堂帶些回去,再自己做一些,沒想到膳堂裏的菜玄露并不喜歡。
想到玄露更喜歡他做的東西,沈宴淮的笑意不由得加深了一些。
卻沒想,玄露也沒答應這一點,而是定定地看着他,像是有話要說。
沈宴淮頓了半晌,“那……是你有別的想吃的?”
沈宴淮已經做好去找峰主放他們再下山一次的打算——倘若小鶴還是想去鎮子上吃……
玄露這邊已經不想再等下去,直接叼着少年的袖口往外走,讓他坐上來。
沈宴淮十分無奈,“你要去哪?太遠了恐怕沒法……”
而當他發現白鶴前往的是忘憂峰時,臉上的笑容驟然消失了。
而更不想預見的事發生了,在遙遠的前方,一個身影緩緩前進着,正是他不願再見到的容煦。
彼時的容煦正在去膳堂的路上,一擡頭,就看見一只眼熟的白鶴朝他落了下來。
待看清後,少年眉眼變得欣然,“玄露?”
玄露點頭示意,是我。
容煦又看向她背上的沈宴淮,“這是……過年特意來拜訪一番嗎?”
沈宴淮臉色臭臭的。
兩人一鶴走向忘憂峰的膳堂,路上,玄露想起容煦上次受的傷,忍不住盯了容煦的腿好一會兒。
容煦敏銳地注意到了她的視線,當即笑了笑,特意予以回應,“上次的傷已經完全好了,大師姐說多虧及時,否則還要再恢複一段時間。”
玄露看他神情不似作假,便點了點頭,全然沒留意到她與容煦身後那張散發着怨念的臉。
一走進膳堂,果然忘憂峰的膳堂更大一些,就連香氣也更加濃郁豐富。
玄露熟練地走到上次打飯的位置,一眼就看見了自己上次特別喜歡的菜肴,轉頭朝沈宴淮輕鳴示意:來買這個!
可沒等沈宴淮上前,容煦率先走了過去,了然道:“你是喜歡這個嗎?”
他徑直付了靈石買下,笑意盎然,“你——你們熱意趕過來,怎麽能讓你們出錢。這頓就由我來請吧。”
玄露看向容煦的眼神好似散發出亮光,哎,果然,以後跟沈宴淮一隊的都是好人啊!
就是讓你再請一次是不是太不好意思了?沈宴淮你……
玄露一回頭,看見了沈宴淮難以形容的表情。
像是在笑,再一看又不像是笑,是以她的詞彙量根本無法描述的那種神奇的表情。
玄露盯了半晌,忽然感覺哪裏起了涼風,身上有些毛毛的。
但美食在前,她也不想那麽多了,朝容煦表達了謝意,就催着沈宴淮回去。
過年這種日子,還是要窩在自己家裏,美美烤着火暖和和的更加舒服。
被她推着,沈宴淮的心情似乎好了許多,眉頭也舒展開一點,他看着容煦,“多謝”二字卻道得毫無情緒。
在忘憂峰停留的時間很短,乘鶴之際,一人一鶴聽見身後傳來容煦的聲音:“今天時間有些太晚了,哪天玄露你再來,我請你吃膳堂師傅最拿手的糕點啊,一出爐就會被搶光呢。”
玄露愉快地長鳴了一聲回應,但因起飛在即,沒再回頭。
唯有沈宴淮撫着白鶴的頸子,略微回首,眼底盛着湛然冷意。
此時風雪驟起,楊t絮般的雪花一片片落下,沾在少年的發絲與肩頭。
容煦笑着回望,在看到沈宴淮隐隐帶着敵意的眼神後,微微一怔,随即笑意愈發柔和。
……
回到落瀑閣的時候,風早已停了,雪卻下大了。
太陽已經落山,天幕陰沉得只能看見一片漆黑,漫山的燈籠都已點起,霧色沉沉的山間到處亮着明亮鮮豔的點點紅光。
屋內暖洋洋的,食物的香氣充斥在房屋每一次呼吸裏,溫馨得無法言說。
沈宴淮将門和一扇窗戶打開,從這個角度,能看見雪花紛紛揚揚落下。
少有的能夠賞雪的空閑,玄露望着白雪一點一點堆積在紅燈籠上,與沈宴淮一起,享受這難得安靜的時光。
此後不知又過了多久,似乎能聽見遠遠傳來的爆竹的聲響。
夜深了,玄露不自覺地有些困了,眼皮一點一點垂落,屋門不知何時已經閉合,只有一點沁涼的風順着窗棂透進來。
她自然也不知道身旁的人怔怔地注視着她,指尖虛空地在貼着她停留了許久。
突然,震耳欲聾的鞭炮聲響從耳邊炸開,玄露被一下子驚醒,後知後覺想起這是林峰主依照人間習俗,購回了不少炮仗。
玄露的腦袋還懵懵的,視線也不甚清晰,身邊忽然傳來腳步聲,一轉頭,一個無比熟悉的身影出現在她的面前。
她睜大眼睛恍惚了好一會兒,許久,那身影才依稀辨明。
“小鶴,”那人好像在笑,“醒了嗎?”
是少年的沈宴淮。
玄露眨掉眼中的霧氣,真是太困了,她都把人看成長大後的沈宴淮了……
她起身晃了晃腦袋,恢複清明,卻見少年把門打開,露出被燈籠光映照的庭院。
此時雪已經停了,那漂亮的雪地平平整整,點點晶瑩閃爍在上面。
少年望着晴朗的夜空,輕輕念道:“願歲歲年年,喜樂安寧。”
他回過頭來,淺色的眼瞳溫柔又明亮。
歲歲年年,喜樂安寧……
玄露心中念着這句話,望向窗外的夜空。
希望能夠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