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第三十五章

世界上怎麽會有像我這樣奇怪的人呢？

在穿越來到這個世界、成為龍傲天主角的師父走劇情做任務的最初，聞璟總是會時不時地想到這個問題。

奇怪——這是聞璟能為自己的存在，想到的最貼切的一個形容詞。

他擁有必須離開這個世界的理由。

在世界之外，他的親人、他的朋友、他的家他的一切都在等待着他回歸。哪怕抛棄這個世界的身份地位、好友同門，也必須得離開這個世界，沒有半點可惜地徹底脫離龍傲天主角的生活。

他得作為龍傲天的師父悉心教導。

龍傲天的身世在世俗中太過尴尬，以至于在遇到他這個師父前，這個主角就是顆潛力無限又怪模怪樣的原石。他不能急躁不能谄媚，他要教會謝光霁成為一個真正健全的人，把原石耐心地打磨成舉世矚目的珠寶。

他和龍傲天的關系絕對不能越界。

作為龍傲天主角的師父，謝光霁肉眼可見的光明前途兼之自身身份。這一切便天然賦予了他超然的地位，意味着他在未來甚至可能擁有部分淩駕于主角權力之上的權力。必須得冷靜漠視這一切，不能生出半點超出師徒關系之外的關系。

他和龍傲天的關系又必須得足夠親密。

只有關系足夠親密，只有獲得足夠多的信賴，他才能指引着主角按照故事的脈絡走劇情。親密的關系、聽話的弟子，如此才能在最大程度上避免出現其他別的意外。

他要善良。

因為足夠善良才能接受一個被世人厭棄的半魔主角、付出自己的全部真心，并為之對抗外界所有的不滿，無論如何都得和主角站在同一邊。

他得冷漠。

世界上可憐的人太多，他又不能可憐除卻主角之外的其他人。他只能一心向着主角，必須擁有震懾住其他人的魄力、絕不能被其他人說服。

他對家抱有執念。

故事太長，他得在做任務的這漫長的幾十年後，哪怕做任務的時間已然和穿越前的前半生長度等同，最後還得記住家的溫暖想着離開。

他又不能時常懷念過去。

越是懷念越是迫切，過分直白狂熱的目的性難免表現在現實的選擇和行動中，讓龍傲天主角産生警惕不被信任。

他應該覺得這個世界是假的。

因為為了回家，他可以抛棄這個世界同樣經營了幾十年的關系。

他必須覺得這個世界是真實的。

只有真實的情感才能打動身世凄慘的龍傲天主角，确保劇情走在正确的道路上。

——聞璟被賦予了這樣的使命，于是他必須得成為這樣一個矛盾的人。

只是這個世界真的會有這樣的人嗎……

聞璟總是覺得不對勁，從來到這個世界的第一時間就開始覺得不對勁。

過分複雜的情感在劇情開始之初，在看到龍傲天主角後便一齊湧上。

矛盾的情感時時刻刻拉扯着他的認知。

因為這些情緒是在太多太複雜，以至于到了最後，當聞璟逐漸對此習以為常後，便總覺得這些情緒都只是一個個固化的标簽，連帶着他與周遭的一切都産生濃烈的割裂感。

所幸發展到後來，聞璟他自己終于想通了。

或許就和他知道的故事劇情一樣。

故事之中，他扮演了劇情裏龍傲天主角的工具人師父。

世界之外，他或許本身也是某些存在用來達成目标的工具。

工具只需賦予功能性考慮好用不好用，總是沒必要關注、也沒人會去在意工具本身的想法。

不知道是為了激勵他還是為了提醒他，系統總是時常告訴他，只要你能完成任務就能完成願望送你回家。

每每到這時候，聞璟的心裏總是會條件反射地湧出濃烈的幸福感和強烈的渴求欲，仿佛依舊沉浸在那個完美的、世界之外的家中。

好像是什麽輸入關鍵詞後，自顧自開始運作的程序。

不過習慣了會好點。

在習慣了這部分情緒後，聞璟實際也會冷靜地去思考事情的真假。

就好比，在他完成任務後，他真的能回到那個不知道是否真實存在的家麽？

自身的冷漠與濃烈的情緒糅合，最後只發酵出了強烈的探索欲。

人活着總是需要一個原因的。

好像是證明了自己存在的合理性，好像是為了證明自己是個真正存在的人。

也不知道是不是“程序”最初就是這麽設計運轉的，聞璟最後的想法與系統發布的任務不謀而合，他覺得自己必須得“回家”看看。

無論任務完成後朝他開啓的門最終通向何處，是真的有這麽一個完美的家在另一邊等着他，還是在脫離故事的瞬間徹底死亡。

他必須都得去看看。

複雜的情緒融合出濃烈的渴求。

這份濃烈的渴求最後統一了所有奇怪矛盾的标簽，熔鑄成了一枚在他本人看來還算說得過去的殘缺靈魂，最後支撐着聞璟按照劇情完成願望。

只是這個結果、他的這些想法，除了他自己之外，其他人好像都很難接受。

聞璟腦子裏的系統有一瞬間的死機，短暫安靜後發出尖叫：[啊啊啊！你說的這都是什麽啊！]

[龍傲天主角對你的好感度達到滿格——這個數字太高了，這意味着主角絕對會不擇手段、想盡辦法把你留下，你不要真的信了他的邪！]

[什麽叫“知道了個大概”？你能知道什麽啊！你就是真實存在的人，我發布的任務也是真的！如果你不是真實存在，這時候怎麽可能活生生地站在這。]

[啊，我懂了，你是不是為了騙過龍傲天主角，所以策略性地附和說出這種話？！]一連串話銜接流暢，快速從它口中說出，好像迫不及待地想為這件事定性。

與此同時，對面的小龍傲天愣住了。

這是個完全脫離他想象的答案，他從來就沒想過會有這樣的一個可能。

“你什麽時候知道的……”謝光霁語氣變得越發激烈了，“不是啊……師父，你要是知道了，為什麽還要繼續走那個劇情？”

“你不該這樣的，你就不該去完成什麽任務啊……”

“你是在關心我麽……”聞璟隐約笑了一下，只是來自龍傲天主角的痛苦也讓他有些難受。

他有些分不太清，感覺不太出來這些情緒是不是真的出自于自己的本心。

“謝光霁”說，主角的一切追根溯源都能追尋到他的身影，可是到了現在，主角的追逐本身何嘗不是他存在于這個世界的痕跡。

或許總有那麽一部分情緒是真的吧。

“可能是因為好奇吧？我想完成任務，去看看任務的盡頭究竟是什麽。就算一切都是假的，那麽這些不屬于我的東西也該有個合适的結果。”

“光霁，你會幫我的，對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