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10章 第十章

季如雪沉默不語,林若軒也不勉強他,畢竟小孩兒才十四歲,還有大把的時間慢慢養熟,來日方長嘛。

他這麽想着,又見季如雪的碗已經空了,便從自己碗裏夾了一個大大的湯圓過去,和顏悅色道:“還沒吃飽吧?再吃一個。”

季如雪猶豫道:“你夠嗎?”

“我是大人,無所謂。”林若軒笑眯眯道,“你還小,正是長身體的時候,自然要多吃一點,我下次多煮一些。”

季如雪點了點頭,沒再多說什麽,低頭慢慢吃起來。

林若軒看着他吃得臉頰鼓鼓的,心中略微好笑,又有幾分憐愛。

這小可憐哪裏知道,林府的宵夜要多少有多少,外面酒樓的花樣更多,芙蓉銀耳羹、蟹黃小湯包、龍須銀絲糕……應有盡有,可不像這苦逼兮兮的冷宮,之前連吃頓飽飯都算奢侈,還是自己來了之後,夥食才有所改善。

等以後有了機會,帶小孩兒出去玩玩,讓他看看繁華的京城,估計下巴都要吓掉,不過現在嘛,還是得低調,雖然成武帝一心修仙禮佛,很少關注季如雪的情況,但還是小心為妙,免得惹出什麽事端。

想到這裏,林若軒猶豫了一下,提醒道:“明天一大早,殿下就要去尚書房進學了,尚書房不比冷宮,殿下的行為舉止,都要注意一些。”

季如雪微微蹙起眉毛:“要注意些什麽?”

林若軒想着成武帝的态度,心中暗暗嘆息,但又怕傷了小孩子的心,不想說得太明白,只含含糊糊道:“皇上以為……殿下不想進學。”

季如雪拿着勺子的手微微一頓。

他極其聰明,幾乎是一瞬間,就從這短短的一句話裏面,明白了一切。

林若軒最近做的這些事情,給自己療傷接骨、推自己出去曬太陽、給自己提供吃食和衣帽鞋襪……這一切的一切,恐怕那位高高在上的父皇,全都絲毫不知情。

甚至進學這件事情,也是林若軒利用了某些手段,利用了父皇對自己的極度憎惡,反其道而行之,才讓自己有了進學的機會。

呵,這就是他所謂的“父皇”……季如雪冰冷地想。

不過,難道林若軒沒有發現,就憑他剛才那幾句話,已經把一柄要命的刀子,親手遞給了自己?

只要自己将他做的這些陽奉陰違的事情,暗暗捅到父皇那裏,就是一個欺君大罪,不死也得脫層皮。

如果以前,他肯定會想方設法地弄死這條閹狗,不惜一切手段,可是,可是……

嘴裏的芝麻餡兒是那麽濃郁香滑,胃裏暖洋洋的感覺也非常好,他甚至有種極其古怪的感覺,仿佛有了一絲絲“舍不得”。

他從來沒有過這種古怪的感覺,不管是對人,還是對物。

林若軒見季如雪久久不回答,以為他沒聽明白,便耐心解釋道:“殿下在尚書房進學的時候,要盡量忍讓,不可太過高調。”

季如雪沉默了片刻,悶悶道:“我知道了。”

“但也不能讓旁人欺負了去。”林若軒想了想,又補充道。

季如雪微微一愣,沒有說話。

林若軒見他那個樣子,還是有些不放心,索性道:“罷了,我明天陪你一起去。”

……

第二天一大早,林若軒便推着季如雪,來到了尚書房。

時候還早,守門的小太監說,負責講學的大學士還沒來,可是兩人剛到尚書房門外,便聽見裏面傳來一陣交談聲。

“大皇兄,三皇弟,你們聽說了嗎?今天四弟也要來進學了。”

“诶,父皇怎麽會讓季如雪來進學?大哥,你知道嗎?”

“啧,誰知道呢……那個該死的小畜生,他也配?”

聽到這裏,林若軒的腳步微微一頓,忍不住低頭看了輪椅上的季如雪一眼,季如雪臉上的表情淡淡的,甚至沒有一絲波瀾,仿佛已經習慣了。

林若軒心中暗暗嘆息,看來自己陪着過來的決定是對的。

按《紫禁秘史》原著寫的,成武帝一共有四個兒子,兩個女兒,兩個女兒都已經出嫁,而四個兒子,分別是太子季如淵、老二季如瀚、老三季如海,以及老四季如雪。

其中太子季如淵,以及老三季如海,都是李貴妃的兒子,李家五代公卿,到了如今這一代,李貴妃的父親李文博是內閣首輔,而哥哥李征是遼東奉天府總兵,手握重兵。

李貴妃娘家勢力極大,可是不知道為什麽,成武帝雖然封了季如淵當太子,但卻始終不肯封李貴妃做皇後,甚至連皇貴妃都沒有封,只勉勉強強封了個貴妃。

由于這個原因,李貴妃一直非常憎恨端淑皇後唯一的兒子——季如雪,也把這份仇恨傳遞給了自己的兩個兒子。

太子和三皇子家世顯赫,而二皇子季如瀚則家世平平,外公只是個戶部侍郎,母親陳妃也非常平庸,因為是太後的遠房侄女,才被封了妃。

當然,這三個皇子,原著裏都被季如雪幹掉了。

季如雪後來心理變态,恐怕跟這三個哥哥也脫不了幹系,想到這裏,林若軒安慰一般輕輕拍了拍小孩兒的背脊:“殿下別怕,有我在呢。”

季如雪低低道:“嗯。”

當林若軒推着季如雪進入尚書房的時候,正在議論紛紛的人全都微微一愣,尚書房裏忽然安靜下來。

林若軒心中了然,估計這些人正想着怎麽欺負季如雪,卻沒想到自己這個東廠督主,竟然會親自陪着季如雪來上學。

尚書房裏面只有六七個人,神色倨傲的那個應該就是太子季如淵了,白淨斯文的那個應該是二皇子季如瀚,傻兮兮的那個應該是三皇子季如海。

除此之外,太子伴讀盧衡也在,季如瀚和季如海沒有伴讀,只帶了随身伺候的小太監。

林若軒微微躬身:“見過太子殿下,見過二皇子殿下,見過三皇子殿下。”

太子季如淵約莫十七八歲,模樣還算英俊,他并不搭理林若軒,只微微蹙着眉頭,打量着輪椅上的季如雪,而後輕輕低笑一聲,那笑聲充滿了惡意:“小畜生怎麽瘸了?”

季如雪緊緊抿着唇,林若軒也沒有搭理太子,只推着季如雪往最後面的空桌走去,剛剛經過季如淵身邊,忽然一聲巨響!

“砰!!!”

随着這聲巨響,一塊沉重碩大的硯臺,狠狠砸在了季如雪輪椅前面的地上!漆黑的硯臺頓時四分五裂,一地狼藉!

濃黑的墨汁灑了季如雪一身,這件今天剛剛換上素青色棉袍立刻毀了,他的手指不由自主地捏緊了輪椅扶手。

季如淵挑眉道:“四弟,你撞落了我的硯臺,怎麽賠?”

這該死的太子,分明是他自己故意弄落的!林若軒勉強壓抑着怒氣,不想在季如雪上學的第一天就搞出些亂七八糟的事情,他深深吸了口氣,從包袱裏拿出那塊紫金硯臺,想要賠給季如淵,再說兩句軟話,暫時糊弄過去。

就在這一瞬間,季如雪忽然伸出手,緊緊握住了林若軒的手腕。

林若軒呆了呆,低頭問道:“怎麽了?”

季如雪聲音很輕,但一字一頓,非常清晰:“這是我、的、硯、臺。”

言下之意自然是,不能賠給太子。

林若軒眨了眨眼睛,心中有些迷茫,季如雪怎麽了?這小孩兒一向非常能忍,不是這麽意氣用事的人啊?

季如淵怒極反笑:“小畜生,誰稀罕你的硯臺?!本宮命令你,把這地上的碎硯臺,給我一塊塊撿起來!誰也不許幫他!”

季如雪坐在輪椅上,而硯臺碎了滿地,季如淵明顯就是在刁難人。

林若軒沉聲道:“太子殿下,四殿下的腿不太方便。”

“他瘸了關我什麽事?瘸了就像狗一樣趴着,慢慢撿!本宮有這個耐心!”

季如雪捏着扶手的手指收緊了,指關節微微泛着白,但臉色卻并沒有什麽變化,只是冷冷地望着季如淵。

整個尚書房沒有人說話,氣氛一片凝滞。

林若軒忍了忍,心知今天免不了要得罪這位太子爺了。

他不再猶豫,湊近季如淵耳邊,聲音壓得很低:“太子殿下,前些日子您辦的将軍宴,我聽東廠下面的人說,辦得挺熱鬧,死了三個農家小孩?這事兒皇上知道嗎?”

季如淵微微一愣,眸色冷了下來,聲音卻不由自主地變低了:“林若軒,你在威脅我?”

“奴婢不敢。”林若軒低眉順眼道,“只是皇上篤信佛法,下個月又是太後六十大壽,如果皇上和太後知道了這件事,對太子殿下恐怕不太好。”

他特別在“太後”兩個字上加了重音,畢竟原著寫了,二皇子季如瀚的母親陳妃是太後的遠房侄女,如果太子這邊鬧出大醜事,太後恐怕會趁機進言,改立季如瀚為太子。

季如淵的臉色變了。

盧衡離得近,趕緊拉了拉季如淵的袖子:“太子殿下……”

季如淵猛地扯回袖子,胸口劇烈起伏了兩下,咬牙切齒道:“林若軒,你最近雖然收斂了些,但你以前幹的那些好事,別以為我不知道!”

林若軒面不改色道:“那就只有到皇上面前,請皇上定奪了。”

成武帝會有什麽反應,林若軒不知道,但他知道,光腳的不怕穿鞋的,這種上不得臺面的事情,季如淵身為一國儲君,一定不敢鬧到成武帝面前。

季如淵牙關咬得咯咯作響,視線從林若軒緩緩掃到季如雪,一雙眼睛簡直像要噴火,但到底沒敢做什麽,猛地一個旋身,狠狠給了自己的随從小太監一巴掌:“賤奴,你是怎麽伺候的?!沒看見本宮的硯臺碎了嗎?!給我拖出去打,狠狠地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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