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第27章 第二十七章
成武十三年,五月初八,闊別京城多年的寧遠王,終于帶着三千精兵,回到了大淵朝的心髒。
“宣寧遠王蕭圖南,上殿——”成武帝身邊的掌印太監餘忠善,拖長了尖細的聲音。
臺階兩側的太監應和道:“宣寧遠王蕭圖南,上殿——”
“宣寧遠王蕭圖南,上殿——”
從殿內到殿外,從一人,到兩人,到四人,到八人,聲音愈來愈洪亮,這莊嚴的聲音回蕩在紫禁城上空,驚起了一大群烏鴉:“哇!哇!”
林若軒站在餘忠善身旁,垂眸往下望去,除了金銮殿裏的一幹重臣之外,殿外的廣場上,也黑壓壓地站了一大片人。
昨天傍晚,蕭圖南終于抵達了京城,所帶的三千精兵都駐紮在城外,蕭圖南只帶了幾個随身親衛,回了蕭家舊宅。
今天一大早,蕭圖南便要上殿面聖,回禀軍情了,看這架勢,京城裏大大小小的文武百官全都到齊了,司禮監五個秉筆太監也都來了,連三個皇子也在臺階下靜靜侍立,實在是給足了蕭圖南面子。
林若軒瞟了一眼面無表情的成武帝,忍不住又想,這到底是給蕭圖南面子呢,還是想給蕭圖南一個下馬威?
大殿裏一片寂靜,随着一陣沉穩的腳步聲,蕭圖南修長的身影,出現在大殿門口。
門口兩名禁衛軍攔住了他:“王爺,請解劍。”
“可是……”蕭圖南頓了頓,沒有繼續說下去,默默把腰間長劍解了下來,而後大步邁進了金銮殿。
金銮殿裏所有人的目光,都緊緊盯着這位大淵朝唯一的異姓王。
只見這位寧遠王白袍銀甲,一身武将裝束,身姿英挺飄逸,仿佛一杆筆直而驕傲的銀槍,只是臉上戴了個古銀色的鬼面具,露出一個線條優美的白皙下巴,和一張薄薄的唇。
一名老臣沉聲道:“王爺為何面君不跪?”
蕭圖南稍微猶豫了一下,很快便跪了下去:“參見吾皇。”
林若軒垂眸看着這一切,不由得有些唏噓。
原著裏面,蕭圖南和成武帝相識于微末,成武帝十幾歲的時候,被他那嫡出的哥哥逼得幾乎無路可走,而蕭家被先皇滿門抄斬,蕭圖南很小就流落江湖,機緣巧合之下,兩人居然認識了,雖然年齡差了□□歲,卻也成了莫逆之交。
再加上另外兩位高人的鼎力相助,最後成武帝終于登上了帝位。
成武帝曾經親口允諾,蕭圖南可佩劍上殿,面君不跪,可是飛鳥盡良弓藏,君臣二人到底還是走到了這一步。
就算原著裏季如雪沒有篡位,只怕在成武帝的手底下,蕭圖南也難以善了……這麽想着,林若軒忍不住向成武帝瞟去。
成武帝見蕭圖南跪了下去,面色終于和緩了些:“朕聽下面的人說,蕭愛卿的臉受傷了?大好男兒,不過些許容貌損毀而已,何必如此遮遮掩掩?”
蕭圖南躊躇道:“微臣面容有損,不敢污了皇上眼睛。”
成武帝點了點頭:“也罷,你先平身吧。遼東戰事艱辛,這些年來,蕭愛卿辛苦了。”
“這是微臣應盡的本分。”
說到這裏,蕭圖南猶豫了一下,又道:“只是,老單于雖然已經殒命,但他的三個兒子都十分悍勇善戰,一旦有了新單于,只怕遼東還會再起戰亂。微臣奏請皇上,讓臣早日回遼東,也好……”
一個面容清癯的老臣,直接打斷了他的話:“王爺的意思是,我大淵朝朝中無人了?”
林若軒擰起了眉頭。
說話的人正是當今內閣首輔李文博,也就是麗妃的父親,那個短命太子的外公。此人的長子李征,如今正在遼東奉天府做總兵,蕭圖南回朝之後,李征便暫時接管了遼東二十萬精兵。
太子死後,李文博一直想擁立麗妃的小兒子季如海為太子,但內閣次輔宋謙等人,卻想擁立魏王季如瀚。
這些年以來,這兩個人為了儲君之位鬥得死去活來,如果李文博的兒子能掌控遼東二十萬精兵,自然為季如海增添了一個極重的籌碼。
更何況,季如雪雖然不受寵,但卻是先皇後嫡子,如今也滿十八了,這二十萬精兵如果放在季如雪的舅舅手裏,李文博也是日夜難安。
見蕭圖南不答話,李文博又重複了一遍:“王爺可是覺得我大淵朝朝中無人?”
殿內一片寂靜。
蕭圖南斜睨着李文博,淡淡道:“本王并無此意。”
“那王爺……”
內閣次輔宋謙直接打斷了李文博的話:“李閣老這是何意?三年前的奉天一役,如果不是寧遠王回援,只怕奉天府早就被女真鐵騎踏破了。”
李文博的兒子李征便是奉天府總兵,宋謙此話簡直就是明明白白的譏諷。
李文博的臉皮抽動了幾下,反問道:“宋閣老,江南的鹽稅貪腐一案還沒查清,宋閣老怎麽又關心起遼東戰事了?”
宋謙是江南士族出身,一向自诩清流,聞言立刻勃然大怒:“李閣老這是什麽意思?”
兩人你一句我一句地吵了起來,他們一個擁護趙王季如海,一個擁護魏王季如瀚,早就撕破了臉,吵起來簡直沒完沒了。
成武帝沉聲道:“夠了,成何體統!”
兩位閣老悻悻然地閉了嘴,但還是不服氣地吹胡子瞪眼。
成武帝緩緩道:“蕭愛卿,你的意思呢?”
“回皇上,微臣想盡快回遼東。”蕭圖南抱了抱拳,語氣篤定。
成武帝沉吟道:“去年臘月的平城一役,已經大大削減了女真銳氣,蕭愛卿這些年也甚為辛苦,回遼東的事,暫且還是緩一緩罷。”
蕭圖南還想說些什麽,成武帝已經揮手道:“朕已經安排下去,今晚在悅榕殿給蕭愛卿接風洗塵,退朝罷。”
衆人跪了下去:“吾皇萬歲萬萬歲。”
……
濃春夜晚,仿佛連微風都帶着陣陣花香,悅榕殿內燈火通明,舞姬們輕歌曼舞,宮人們穿梭倒酒,一片和樂融融。
成武帝坐在上首,微笑着遙遙舉杯道:“蕭愛卿,這些年你為朕鎮守邊疆,甚是辛苦,朕敬你一杯。”
“微臣不敢。”蕭圖南站起身來,仰首一飲而盡,“多謝皇上。”
成武帝淺抿一口,又道:“諸位愛卿不必拘謹,都随意吧。誰能把蕭愛卿灌倒,朕有賞。”
衆大臣轟然叫好,一時間殿內歡聲笑語,歌舞升平,不停有人過來向蕭圖南敬酒。
“王爺,下官敬您一杯。”
“王爺,卑職仰慕您已久……”
就連魏王季如瀚和趙王季如海,也先後上前敬了蕭圖南兩杯。
蕭圖南的武功極為出色,但酒量卻很淺,也并不愛飲酒,可是這種時候也不好推辭,只得一杯杯地飲了下去,不多時便臉頰泛紅,有些微醺了。
季如雪和林若軒坐在靠門口角落的地方,所有人都圍着蕭圖南轉,幾乎沒人注意這邊,林若軒往蕭圖南那邊瞟了一眼又一眼,不知道為什麽,他有種不好的預感,仿佛要發生什麽似的。
原著裏并沒有這段夜宴的情節,到底會發生什麽呢?
季如雪看着他忐忑不安的樣子,輕輕眯了眯眼睛。
林若軒看着蕭圖南喝了一杯又一杯,心中暗暗嘀咕,有好幾個敬酒的人都是李文博一黨,今天在金銮殿上,李文博和蕭圖南明顯不對付,就算成武帝開玩笑讓大家多敬酒,可李文博的人居然如此積極,真是十分奇怪。
其中定有貓膩。
林若軒又往上面的成武帝望去,半透明的紗幕後面,那位大淵朝的統治者斜斜靠在龍椅上,一邊享受着身後美人的按摩,一邊輕抿着玉杯裏的美酒,看起來沒有任何異常。
林若軒看了半天,也看不出個所以然,只好搖了搖頭,打算先吃點東西填飽肚子,當他回過頭的時候,卻發現季如雪正蹙眉望着門外,神色十分異樣。
林若軒問道:“怎麽了?”
季如雪回過神來,低聲道:“先生,我聽見廊下來了許多人……應該是禁衛軍裏的刀斧手,至少有一百人。”
林若軒失聲道:“不會吧?”
這種情況下,刀斧手要對付的,只可能是蕭圖南。
可是再怎麽樣,蕭圖南也是大淵朝的功臣,成武帝雖然不理朝政,但做事十分謹慎,不喜歡留人把柄,就算要謀害蕭圖南,也會先羅織一些罪名,怎麽可能在這樣的群臣夜宴上,直接安排刀斧手?
“殿下,你覺得外面那些人,到底……”林若軒壓低了聲音。
兩人正在交談,成武帝似乎也有些醉了,忽然道:“對了,之前龜茲國的使者呢?他們不是說了,要進貢兩頭罕見的兇獸嗎?餘忠善,讓他們弄過來,給諸位愛卿開開眼界。”
掌印太監餘忠善應了一聲,低聲吩咐下去。
不多時,大殿門外便傳來低沉的車輪滾動聲,而後一聲令人毛骨悚然的野獸嚎叫,響徹了紫禁城上空。
“嗚——嗚————”
悅榕殿登時安靜下來,文武百官們面面相觑:“外面是什麽東西?”
很快,一個衣着古怪的龜茲國使者便走了進來,他身後的八名龜茲奴推着兩輛板車,板車上放着兩個巨大的籠子,籠子外面蒙了一層白布,看不清具體是什麽。
廊下的百名刀斧手迅速走進大殿,用堅硬的青銅盾牌和雪亮的刀斧,團團圍住了籠子,嚴陣以待的樣子。
季如雪望着那些刀斧手,沉吟道:“原來這些人是早就準備好的,為了圍住籠子裏的東西。”
林若軒有種不妙的感覺:“那籠子裏面到底是什麽?”
季如雪眯了眯眼睛:“只怕……”
二人交談間,随着“刷——刷——”一聲輕響,兩名龜茲奴扯開了籠子上的白布,只見那兩個籠子裏面,竟然是兩頭雪白的獅子!
這兩頭白獅子長得一模一樣,應該是一對兄弟,它們通體沒有一根雜毛,雪白的鬃毛蓬松威武,兩對金黃色的眼珠冷酷地望着外面的人們。
大殿寂靜了一瞬,而後是衆人壓低的議論聲:“這是什麽怪物?”
“看這樣子,難道是狻猊?”
“狻猊?就是龍生九子中的神獸?”
“是啊,你看看,這鬃毛……”
林若軒自然知道,那只是兩頭患了白化病的獅子而已,可是成武帝把兩頭獅子弄到悅榕殿來,到底是什麽意思?
領頭的龜茲使者把手貼在胸口上,行了一個怪模怪樣的禮:“大淵皇帝,這是我龜茲國的鎮國兇獸,只有我龜茲國的大力士能夠降服,不知大淵是否也有這樣的人物?”
群臣頓時響起一陣“嗡嗡嗡”的議論聲,紛紛面露不滿之色。
季如雪低聲道:“這是圈套。”
林若軒心中也猜到了一些什麽:“多半是了。”
季如雪盯着那兩頭白獅子,緩緩道:“這龜茲國的使者,兩個月前就來了,為什麽偏偏在這個時候,召他進殿?”
“你的意思是……”林若軒想起了之前蕭圖南被灌酒,背脊不禁有些發涼。
正在此時,忽然有人高聲道:“寧遠王武功蓋世,何不上前試試?”
“是啊是啊,不可堕了我大淵朝的國威!”許多人附和道。
“這區區野獸,怎是我大淵戰神的對手?”
季如雪和林若軒對視一眼,都在彼此的眼睛裏面,看到了同一個意思——果然如此。
李文博捋了捋胡子,微笑道:“皇上,您意下如何?”
成武帝懶洋洋道:“蕭愛卿,你說呢?”
林若軒已經完全明白過來,頓時感到一陣難以言說的憤怒,這也太卑鄙了!
而且,原著裏面并沒有這個情節,如果蕭圖南真的出了什麽意外,自己的系統任務……林若軒緊緊盯着那兩頭兇猛的白獅子,指甲不自覺地掐進了掌心。
季如雪抿了抿唇,輕聲道:“先生很緊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