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奪冠的南瓜 下輩子還跟你
第29章 奪冠的南瓜 下輩子還跟你。
一切的驟變從音樂開始。
空靈的童聲自路燈頂端傾瀉而下, 鈴铛搖動,水琴悠揚,樹上挂着的彩燈瞬間亮起了幽幽冷光, 地面的裝置也釋放出乳白色的霧氣。
随着日場的游客離開, 園區逐漸變得冷清,卻又在某一刻陡然熱鬧起來, 音樂、燈光、夜場的游客,以及妝容奇異而誇張的NPC, 氛圍逐漸變得奇幻怪誕。
和夜晚一同到來的還有兩人的裝備——兩件更為保暖的外搭。為了使穿着與環境更匹配,謝為知還專門挑選了一件頗具調查員風味的銀灰色披肩大衣, 披肩寬大挺闊,她的身高也撐得起來, 走動時衣擺自帶淩厲的弧度。禮明栎銳評她像是下一秒就要從兜裏掏出一份罪證,直接甩在嫌疑人臉上一樣。
“怎會如此。”謝為知露出不贊同的目光, “我們執法人員是不會把重要證據送到對方手上的,也并不在意兇手到底認不認罪, 此人還是庭審上面對宣判再跪地忏悔吧。”
“還是個走官方途徑的偵探。”禮明栎一愣,“不過小鎮有法院嗎?”
這是個好問題,謝為知立即改口:“法治不行那就先走人治。我看明白世界觀和背景了, 我是法官,直接斷案吧。”
總之她萬萬不承認自己會把罪證直接甩在別人臉上, 大庭廣衆下太過戲劇性,不如斬立決來得幹脆。
不過她是很會通過外在條件自我定義的人,起碼此刻,謝為知也覺得自己很冷酷——她就是秉公執法的偵探大人!
想到這裏,她正準備再說些什麽,頭頂上的歌聲卻在此時戛然而止, 而不遠處的游客也發出了驚呼。
音響裏,一個小女孩困惑地問:“你看,那是什麽?”
遠處的音響同時播放了這段對白,臺詞猶如空谷回聲般一句句傳遞到耳邊。
那是什麽?遠處突然彌漫出一股濃厚的煙霧,霧氣裏,許多奇怪的輪廓若隐若現,伴随着尖利的音效逐漸靠近。
“啊。”
謝為知瞬間反應過來,眼睛裏一半是期待,一半是打量:“五十萬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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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萬,臉上貼着符紙的僵屍在前方逃竄,戴着牛頭馬面頭套的人手持鑼鼓在後面驅趕,兩個踩着高跷的黑白無常同時出現,高高的帽檐幾乎與路燈齊平。
馬面聲如洪鐘道:“欽差辦事——活人勿來——”
牛頭敲鑼,金屬片振動之聲響徹四方,讓所有的交談聲為之一靜。
這個時間點游客也正好在入場,幾乎所有人都位于戶外大道上,此刻一團一團的人群朝兩側分開,為這群表演者讓出中間的大道。
禮明栎沒聽清謝為知的話語,她剛準備順着大衆往路邊走去,卻發現自己的手臂被謝為知拽住了。而就這一瞬,她倆的周圍就出現了一個空圈。
“首先能肯定,我們應該是活人。”
前半句“肯定”表達态度,後半句“應該”為了嚴謹,謝為知望向遠處烏泱泱的人群,神色微妙:“真是古今中外都來啊。”
“什麽?”禮明栎豆豆眼回望。
她有些疑惑,又隐隐有預感。也無需謝為知為她解釋,在最前方清理道路的“僵屍”和“鬼怪”們直接略過兩人,在周圍制造出了一片極為開闊的區域——這場活動中獨屬于她們的舞臺。
這下,離開的游客望着包圍圈裏表情淡定,站得安穩的女人,也意識到哪些地方不對勁了。
“沒騙我,真有特權人士!”
一人震驚。她原本并沒有出行尼斯湖水怪樂園的打算,但有人在朋友圈裏搖人,說今天樂園有人“帶資進園”,園區活動大升級,讓他們趕緊來蹭。
附圖是一個模糊的背影,只能看到有輛遠去的紅色小車,與文字內容看起來毫無關系,分外割裂。
為了求證,她上網搜索起了關鍵詞,确實發現了不少帖子。雖然大部分圖文語焉不詳,照片裏也沒拍到什麽重點,但從一些新鮮面孔的npc的出現,以及基本上沒留下清晰的照片,只存在于網友口中的“小南小姐”這個角色中,她可以确定一件事:如果不是尼斯湖水怪樂園自己在暗中策劃特殊活動,那就是有特權人士到來,讓園區官方升級了一次全場服務。
而得出這個結論的第一瞬間,她腦海裏只有一個想法——誰說特權人士只喜歡清場開車進故宮,這不是也有樂意花錢賦能游樂園的人嗎!
于是她抱着新奇的态度來了,并且在這一刻,數起了煙霧中到底有幾個人。
一群扮鬼的,倆踩高跷的,再往後——花車!花車上還有空位?!這這這——
禮明栎不知道有人在和自己做一樣的事,大概是數學學得太好的緣故,她也開始關注起人頭來。一群不知道年代的僵屍、牛頭馬面,還有目測三米多的黑白無常兩位。與其他自動避讓的角色不同,這兩位手舉長幡,衣袖飄飄地走到兩人面前,面妝太濃,顯露出一點邪氣。
黑無常彎腰:“難道你們就是南瓜莊園的莊主,小南小姐?”
白無常微笑:“啊呀,初來此地多有打擾,南瓜小鬼可助我良多,多謝多謝。”
謝為知淡定發問:“你們是誰?南瓜小鬼又是誰?你們怎麽知道我的?”
禮明栎震驚地望着謝為知。不是謝導,張口就來啊?這麽認真走劇情,當年你當什麽導演啊,就該直接上臺!
與大部分不明就裏的圍觀人群不同,前者以為這只是一次表演,而兩位黑白無常卻是收到緊急通知,不僅知道這次活動的內幕,更知道除了他們自己,全場的NPC都以高額工資被重新招了回來。
工資照拿,但是服務對象卻只有兩位——只有兩位。
黑無常看向問話的女人,又或者說他的視線從未從後者身上離開。女人一身銀灰色大衣,神色裏帶着很容易被看出來的好心情,以及接受他們問好的坦然。然而這份好心情又是流于表面、有隐含語言的,以此表達自己對這場的反饋。她說她滿意。
明明踩着将近一米的高跷,從相對位置來說明明站得更高,更容易對下方造成壓迫感,但此刻彎腰時緊繃的肌肉、獻上的笑容、以及不久前背記的資料告訴他,他們是提供服務的一方,将一切趣味呈現給真正的主角。
主角此刻正索要着故事。她的微笑做着輕飄飄地誇獎,語氣理所應當,眼神卻在等待審視一個答案。
黑無常的腰更彎了。
“是的,我們聽過您。”
他這樣說道,某個現實卻更清晰地浮現在他的眼前。
如果不是因為對方突然心血來潮,花費幾十萬讓所有的NPC在今天加演一場,而自己參與了尼斯湖水怪樂園的萬聖節活動,今天仍然留在西京又在接到消息時趕過來,那麽他不會有接觸到這種人的可能。
幾十萬,到底是在買什麽呢?他試圖從對方臉上看出優越感,或者位于人群中心的洋洋自得,這樣他好在心中确認有錢人的傲慢與惡劣。然而,她的視線從未有過片刻偏移,對于周圍的人群更是無動于衷。那不是一種特意忽視環境的演繹,而是真正毫不關系的漠然。
她眼裏最真心的只有對故事的期待,除此之外再無其他。一個冷酷的、只在乎真相的偵探。
“我們是另一個國家的死神。”他機械地念着臺詞:“職責是負責本國亡靈的引渡。而今天,我們丢了一個亡靈,似乎跑到了這個小鎮。”
太高了,再怎麽費力,他也無法與對方踩在同一塊地板上,只能這樣穿着虛假而華麗的服裝,扮演成什麽神秘的人士,于是對方也在此刻演出一份與他的平等。
這時候白無常接口道:“這個地方可不太好進,多虧了南瓜小鬼的幫助。它告訴我們,你是它們的主人,它還說自己是這一次南瓜比賽的冠軍,本以為能和您共享冠軍的榮耀,沒想到不知道怎麽就沒了身體。”
她話音一頓,又悠悠嘆氣:“它托我們告訴你,自己很珍惜與你在一起的時光,下輩子還當你的南瓜,助你奪冠。”
于是黑無常便看見,眼前那張原本底色是審視的面容,此刻因所聽內容而多出一絲困惑。她微微皺眉,有些驚訝,但很快眼裏便流露出些許趣味。
“為什麽它不來親自告訴我這一點,是發生了什麽事嗎?”偵探嘆氣,順暢地接上話語:“如果我的南瓜沒有消失,今天本該是驚喜的一天。你知道尼斯湖水怪嗎?人們和我說是它吃掉了我的南瓜。”
黑無常剛因為對方眼裏的困惑而多了幾分“原來你也會驚訝”的平衡,但很快又為對方的迅速接受而感到沉重。
為什麽自己會有這樣的想法,他扪心自問,卻不願意接受下意識給出的答案。
對方成了故事的主角,所謂的“小南小姐”。但這是金錢與權力賦予的光鮮亮麗,她只是幸運罷了。他們因為身份地位不同而被分配了角色,這是不能被外力改變的事,于是他們無所可為,也就沒輸在任何地方。
但他此刻卻“被迫看見”了這一點——她站在人群視線的中心,無需背記臺詞或者任何人的引導,主動接手了故事的發展。她擁有作為主角的品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