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章

第 49 章

穆姝回到太學院已經是深夜,小院的窗前閃過隐隐燈火。

她知道江翊在裏面。

身上還有白天沾染的血腥味,脫了身上大氅放在門口。

推開門進屋,清爽的薄荷柑橘味道撲鼻而來。

江翊坐在桌前,墨發随意披散身後,身上随意搭着件袍子,鴉青濃睫微垂,骨節分明的手指剝桔子皮。

暖色的燈火映襯在臉上,琥珀似的眸子碧眼盈波。

美人在骨不在皮,偏偏江翊占了兩樣,優越的骨相劍眉星目,鼻梁挺拔,俊朗無暇的臉上,面如春陽,攝人心魄。

江翊聽到動靜,放下手裏的柑橘,擡眸看向門口站着的穆姝。

“姝兒,回來的好晚吶……”

溫柔的語氣中感受到撒嬌似的抱怨。

穆姝捂嘴輕咳,從江翊的眉美貌中抽離過來。

耳朵發燙,邁步坐在榻前。

江翊見狀拿起挪了挪身子,給穆姝讓出地方,拿起一邊剝好的橘肉放進她嘴裏。

酸甜多汁的汁水在嘴巴裏爆開。

“好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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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翊骨骼分明的手,伸手替她抹掉嘴角的汁水。

手指含在嘴裏:“确實很甜。”

穆姝拿起一塊放在他嘴裏。

“你以後不要天天過來,這裏人多眼雜。”

江翊勾起嘴角,眼尾挑逗的看着穆姝:“怎麽小爺每天過來伺候你,你不滿意~”

穆姝知道說不動他,嘆了口氣,繼續吃橘子:“随你。”

江翊看出穆姝有心事,伸手把頭發随意捋到身後,慵懶靠在一邊,單手托下巴。

“元河搜查,有沒有吓到你。”

穆姝眼眸微垂,指尖捏着橘皮,想起白天的事,心裏沉重。

“白頭翁運進京城只是障眼法,他們是想把整個京城搞亂,制作傀儡。”

江翊點頭:“如此說,河域督察早就出了問題。”

“不僅僅是河運,還有京城商會,往南送的東西。”

穆姝有很多事情沒想出頭緒,既然朝中有人想奪權,為什麽叫京城變成燙手山芋,誰要是接手,都會被燙掉一層皮。

江翊伸手替穆姝撥正發絲,耐心的伸手替她撫平緊皺的眉頭。

“唐修要重查當年桑柴舊案。”

穆姝皺眉:“桑柴?他要幹什麽?”

江翊将桌上一旁的文冊推到穆姝面前。

“我找人查過他的身世,作為孤兒被收在唐元帥手底下,身邊還有一個癡傻的妹妹,也被收進元帥府收做義女。”

“難不成唐修是前朝……”

穆姝并沒有往下說,若是這樣,只怕挖出來的秘密會越來越多。

江翊點點頭,眼眸微斂:“無論如何該找到那孩子。”

穆姝托腮看向江翊。

“風浪大,收貨多,楓南校場還有九門守備軍,這對你來說是個機會。”

江翊擡眸看着她,眼底閃過一絲不滿:“一點也不真誠。”

穆姝直面他的目光,伸手輕撫他的脖頸。

“怎麽?這麽不滿意。”

江翊輕哼一聲:“廖錦山跟你交情不淺,跟着他一塊算計侯爺。”

穆姝挑眉,語氣裏酸氣襲人,指尖撥動桌上的文書:“廖錦山在戶部統管,手裏有錢有勢,我做生意,又不是談感情,侯爺手裏餘錢還要養軍隊,可沒錢給我。”

江翊勾起嘴角,身子前傾,壓向穆姝。

“侯爺沒錢,倒是有點姿色,伺候人也是一把好手,不如阿瑾老板養我。”

穆姝眼眸不變,冰涼的指尖劃過他的鼻梁。

“你在外面也是這麽勾引別人的?”

江翊耍賴似的蹭了蹭穆姝的胳膊。

“只勾引過一個叫穆姝的逃跑小貓。”

“油嘴滑舌。”穆姝目光不移的看向江翊,伸手撥開他寬松的衣袍。

肩膀上的傷疤赫然醒目。

江翊趕忙坐直身子,把衣服拉回去。

有些不自在避開穆姝的視線,習慣性的插科打诨:“還沒到脫衣服的時候吧。”

穆姝看着江翊身上的傷口,記憶一下子把她拉的好遠。

當初在京城時,她是穆家嫡女,但母親早亡,繼母不善,父親日漸疏遠。

每日上學堂都是形單影只,像個格格不入的異類。

江翊長相俊朗,性格開朗,學堂中人緣最好,也最得姑娘芳心。

江翊喜歡穆姝,那日特地帶回來父親從南境帶回來的小玩意,送給穆姝。

卻被穆姝一把扔進湖裏,并且警告他離她遠點。

學堂之中成了人人皆知的死對頭。

就這麽兩個天差地別的人,走到一起,還是因為一場大火。

那場沒有由頭的大火,她被困在裏面。

濃煙彌漫,意識渙散,眼前畫面也漸漸變得模糊。

那時候年紀還小,被吓得不敢亂動。

整個人痛苦的蜷縮在角落,喉嚨都喊破了,也沒見有人救火。

萬念俱灰中,赤紅的火焰中仿佛看到一個女人向她走來。

母親?是母親嗎?

那些早亡,她并不認識,但又無比想念的母親。

腦子越來越沉,好困。

隐約中聽到溫柔着急的聲音。

“別睡,千萬別睡。”

聲音越飄越遠,想無邊草原上藏歌的音韻順着風飄散好遠好遠。

她大概是要死了吧。

穆姝掙紮的起身,只是轉眼之間,大火蔓延越來越大。

火海中沖出來一個人,身上的衣料被大火燒黑。

冒着火焰一把将她抱起,周圍火舌湧動,不顧一切沖出去。

穆姝身上只有手臂幾處受傷,而江翊大片後背被燒的掉皮。

那場大火,徹底把兩個人連接起來。

穆姝生死關頭,父親也只是輕描淡寫的看她一眼,随後便将她軟禁起來,不允許她再去學堂。

當時的穆姝仿佛一個可以随意處置的小貓小狗,只要沒死就行。

那日聽說江翊傷勢危重,冒險翻牆從府上跑出去,還沒到平川侯府就被抓回去。

重重的巴掌扇在臉上,耳邊不斷傳來嗡鳴聲。

從那之後穆姝才真正對父親開始失望。

産生開始逃離的想法。

離開冷漠沒有留戀的京城。

收拾好一切,攢錢買了一輛馬車,偷偷往外跑。

跑到城外,忽然聽到身後傳來陣陣腳步聲。

回頭一看,是江翊。

臉色蒼白,身上背着行囊。

“穆姝!要走帶我一起走!”

江翊想跟穆姝一起私奔,陪着這個可憐的小孩。

穆姝從馬車裏探出頭。

陽光灑在少年臉上,散發耀眼金光。

馬兒跑的飛快,放不下少年思念和不舍,追不上少女的腳步。

只能看着時間将兩個人的距離越拉越遠。

她已經足夠不幸,不能再把別人拉下水。

沒有停留,也沒有心軟。

江翊看着穆姝發愣,伸手捏了捏她的臉。

“在想什麽?”

穆姝抿唇搖搖頭。

“說謊話的小孩長不高。”

穆姝:“在想我離開京城時,你騎着馬在後面,在想什麽?”

江翊一愣,沒想到穆姝會突然提這個,思考的好久,才緩緩開口:“其實……我舍不得,但我又不敢攔你,放你離開是昏暗日子的解脫。”

穆姝一顫,心口酸澀,說不出話來。

“但我從未想過和你分開,姝兒,我想和你攜手一生。

我可以放你走,因為我知道我一定找到你,像跟屁蟲一樣跟你着你。”

說着說着兩個人眼眶泛紅,聲音哽咽。

默不作聲的找了一年又一年。

當初聽到雲關浩劫,郭家無一人生還之時,他發了瘋的帶兵去營救。

廢墟火海中找了三天三夜,沒有找到她。

明明心裏已經預料到最壞的結局,他還是抱着渺茫的希望。

她一定還活着。

過了這麽久,江翊提到這些還是忍不住心頭難受。

當初穆姝獨來獨往,他總是往前貼,她不喜歡有人關注,他就暗地裏偷偷關心。

他看着穆姝進入他的生活,最後又悄無聲息的離開。

他能做的太過有限,穆姝的痛苦,在他眼底,能感受的不過只有萬分之一。

如今看着小姑娘經歷這麽多,他不敢太過往前。

怕回吓跑她,怕重新揭開她的傷疤。

大顆眼淚順着穆姝的眼眶滑下。

“江翊……如果我說,我不想……”

我不想活着。

穆姝到嘴邊的話又咽回去。

她突然心生不忍,因為她一個人,致使那麽多人不幸,身處漩渦。

江翊薄唇緊繃成一條線,一言不發,眼尾猩紅看着穆姝。

空氣中沉默很久,柑橘摻雜着薄荷的味道在空氣中蔓延,香甜的味道慢慢變得苦澀。

伸出手臂将穆姝擁進懷裏。

小心翼翼,像對待一個滿身裂紋的易碎品。

三年的別離足夠他徹底看清自己的心。

只有一件事,發自內心篤定——他不能離開穆姝,對她能耐克制,是因為怕傷害到他。

可是骨子裏的占有欲望,與生俱來。

穆姝受的傷,之後會千百倍的疼在他心上。

————

天氣漸漸轉暖。

京城的調查越來越緊迫。

佟正那邊有了線索。

謝忱命人送來消息,說是有線人看到有人曾經跟掌櫃老板娘一起出去,在東街民巷口露過一面後,便再也沒露過面。

現在賭場成了破局點,雷武之前還好好的,似乎是發現點什麽,就直接下落不明。

賭場那邊似乎已經打草驚蛇,老板娘只從出事之後,便一直沒露過面。

雷武不僅僅是警告,也是要挾。

眼看事情走到瓶頸時,突然一個人主動來找穆姝。

一身白衣錦袍,謙謙不染凡塵。

穆姝擡眼看着那人:“向公子?”

向謙面上帶笑:“聽司老板說阿瑾公子最近身體欠安,向謙今日得閑,過來看望。”

穆姝臉上是得體的笑容,伸手請他進屋。

向謙臉上笑容淡淡,彼此寒暄兩句,直接開門見山:“今日向某來進府上,是有一事想跟阿瑾商量。”

穆姝眼眸平淡:“司潛和我剛從京城商會退下來,百廢待興,向公子今日來,應該不是為了生意吧。”

向謙長眉微挑,眼底笑容擴散:“我今日是為了白頭翁,兵甲百萬,禍亂京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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