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愚者的假面

第026章 愚者的假面

雖然覺得假面愚者出現在哪裏都不稀奇, 但簡明微還是有點震驚。

無他,桑博是個很特殊的樂子人,不同于酒館大部分成員“毫無底線”的歡愉, 他在貝洛伯格做的事情就能說明不少問題。

要知道, 在列車組到達之前, 雅利洛六號已經和銀河其他勢力斷聯很久了,就連以太戰線的喬瓦尼都是在星軌重新接通後才去到那裏。

可桑博卻能夠提前自由穿行,他在貝洛伯格長期生活, 上下層區的禁令也沒能阻止他的“走私”,還能預知當地有大災;

他以一種玩世不恭的語調和行為幫助娜塔莎和其他人們, 帶開拓者和布洛妮娅來到地下, 甚至有打破第四面牆的能力。

“貝洛伯格……假面愚者……酒館……露莎卡星……”

簡明微在嘗試推測其中聯系,想起跟蹤裏奧的所見, 她眼睛一亮。

“系統, 你說, 那小孩樣貌的每次改變,會不會也和愚者的假面有關?”

桑博日常是不帶面具行動的, 或許曾經, 他來過露莎卡并遇上裏奧,兩人還出于不明原因産生了接觸?

系統沉吟道:“可能有關,但桑博的面具存放在酒館裏,裏奧的話……就像花火給你的東西,它更像普通假面,頂多和本體力量有點關聯。”

“不過, 對不起又是什麽說法?那小孩對不起桑博什麽了?”

“沒關系, 我們可以直接實地找裏奧确定,”簡明微摩拳擦掌, “這次絕對不會讓他再從我手裏溜走!”

聽一人一統三言兩語就商讨好目标和行動,星期日心情複雜。

又是這種被排除在外的感覺,不止桑博這個人的信息,還有完全沒被簡明微想過的他和妹妹。

顯然,簡明微還是個說幹就幹的行動派,星期日已經看見她環視過自己和知更鳥,緊接着開口宣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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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什麽,我想到了一些事情,下午應該還要出去一趟……”

知更鳥沒想到她剛回來又要走,擡眸依依不舍道:“啊,大概需要多久呀?”

“不清楚,”簡明微聳肩,“這得看對方配合與否。”

話沒錯,但主動權不在自己手裏始終不安心,這也是她想要避免的問題——

簡明微本打算邀請星期日和知更鳥參與進來的,這兄妹倆一個技能帶控制,一個很擅長安撫孩子們,只不過……

她瞥了眼星期日略顯郁郁的臉色:不知想到什麽,這人好像心情突然變差了,能答應一起出門嗎?

“嗯?怎麽了?”

察覺簡明微的目光在自己身上停留,星期日收起那點不愉,算是主動地向她問詢。

簡明微嘗試組織語言,“就是,我懷疑裏奧的事情和一名酒館成員有關,他叫桑博·科斯基,是個口若懸河的倒貨商人,有寒腿叔叔、貝洛伯格野人的外號稱呼。”

系統不分對象地吐槽,“何止啊,他還是深藍騙局加害方,又是價格夠什麽都能幹的加錢居士,甚至化身波桑女士騙過人……”

“憑借那堆名頭,我覺得,如果以後他去匹諾康尼,你都可以站大堂前臺說一句——對不起,我們酒店住不下這麽多人!”

簡明微:“……你夠了,歡愉起來連自己人的樂子都不放過,不愧是阿哈造物。”

難得見系統怼的不是自己,星期日于暗中默默欣慰,知更鳥則在認真思考。

“酒館……是假面愚者嗎?他們的話,做出什麽事好像都不意外。”

知更鳥對假面愚者的印象不算特別好,主要因為前段時間的事情,那個狐貍面具小姐的行為實在不好說。

不但在匹諾康尼到處紛發什麽“相互保證毀滅按鈕”增加簡明微的工作量;

聽說還變作自己模樣去傷心的哥哥面前嘲笑他是“雞翅膀男孩”;

最後又把虛數中子彈帶上空艇差點破壞諧樂大典……

即使當時有星穹列車和其他各派系的成員幫忙尋找娃娃,那顆真正的炸彈也還太危險了,若不是被簡明微及時發現和處理……

知更鳥擡頭看簡明微,臉在她胳膊上貼了貼,“還好有你在。”

簡明微大概能猜出知更鳥想到什麽,略有心虛地摸了摸鼻子——

其實,那枚真炸彈是她塞進去的來着,不過黑鍋被花火背了。

在諧樂大典結束後,花火也有嘗試找她,可匹諾康尼的夢境算作簡明微的主場地盤,加上系統協助,她硬是沒被花火逮到過哪怕一次!

“阿嚏。”不知是不是動作影響,簡明微不由自主打了個噴嚏。

右眼皮跟着跳了跳,她沒忍住跟系統申訴,“不會吧,這都多久了,花火還沒忘記我?是新的樂子不好找嗎?”

——但不好找又怎樣,她都到露莎卡星了,有老奧帝和加拉赫幫忙瞞着,匹諾康尼就沒幾人知道這事。

況且,花火在這之前就已經離開夢境了啊,還能憑空追過來砍她?!

系統安慰簡明微,“你要相信你倆的關系,見面時不是‘親愛的獵犬小姐’和‘親愛的狐貍小姐’互相喊得起勁嗎?她還送你一張面具呢!”

簡明微:“哦豁,那,如果花火知道我轉手就把面具送給知更鳥了,這種情況要判幾年?”

嗯……怎麽突然更加心虛了呢?

旁聽的星期日:好好好,原來她那偶爾冒出的一句“親愛的家主大人”是這樣學來的。

反正事情沒發生,簡明微就當它不存在,她總結道:“目前只是懷疑裏奧和桑博有關,但我自己可能搞不定這件事,所以想邀請你們一起調查。”

“好呀好呀。”知更鳥率先答應,本來她就不怎麽想和簡明微分開。

不過,星期日的态度她就不清楚了,畢竟才剛來,對他現在的工作和生活安排還不了解。

那……

“哥哥?”知更鳥歪頭,試探性地問他。

“嗯,可以一起。”星期日輕微颔首,眯起金眸看向簡明微。

點頭幅度不算很大,但确實是同意的意思。

“行,那我們下午就出發,直接去小巷那裏!”簡明微一錘定音。

不過吧……

她悄悄問系統,“星期日的表情還算正常?可我看着怎麽感覺心裏毛毛的呢?”

心裏毛毛的?

星期日不知道該不該誇她的直覺靈敏,他只是微笑道:“行動前也別忘記休息,明微午飯還沒吃吧?”

語調依舊溫和,但系統也發現不對勁了——

雖然還是一副優雅又矜貴的完美表情,金眸卻因眯起顯得狹長,再配合那點深邃的藍,原本悲憫淡漠的容貌就突然改變,流露出一種慵懶的侵略性來。

它把觀察到的所有信息總結成一句話,“明微快跑,這人肯定沒安好心!”

随着系統的提醒,簡明微心中警鈴大作,她“噌”地站起身準備出門。

“還沒吃,不過……”

不過她突然覺得自己應該出去吃了!

“不過不用擔心。”星期日邁出一步,直接截斷簡明微的逃離路線。

他輕笑靠近她,從側面伸手攬住她的肩膀,幾乎把人環在身前帶走,“我都給你準備好了。”

——巡海游俠和純美騎士之外還有假面愚者是吧?

就該把她喂飽後按進夢境裏睡去,免得她一天天遇見各種奇怪的人。

“哎你別動,我保證不跑,真的,讓我自己走……”

背後多出具陌生且強勢的身體,簡明微很不适應。

他說話時低頭,灰發就和聲音一起滑落,一部分鑽進耳朵,一部分溜入衣領,溫熱酥麻的觸感,從靠過來的地方癢到心底。

眼見兩人拉拉扯扯過來,這會兒又推推攘攘離開,知更鳥抱着被留下的等等實在忍不住想笑。

哥哥他……變了很多呢,嗯,至少表情比從前要多出萬分的生動有趣。

整個人随海流飄蕩,有時會撞上魚兒輕啄身體,某些瞬間,裏奧甚至覺得自己回到了母親的懷抱。

同樣溫柔的包裹,從出生到死亡,露唯爾和伊沓人是屬于水的,海洋是他們共同的母親和搖籃。

然而,事情從什麽時候開始變了呢?為什麽會變呢?

裏奧不知道,他只記得自己家庭曾經的一次次遷徙。

從礁石拍打的海岸到船上,他的家從固定變得流動,無風的港口在哪裏,他們一家今晚就住在哪裏。

但即使這樣,這種簡陋的生活也終結在裏奧四歲半那年。

海水在夜間漲起來,漫過沙灘,淹沒船只,捂住口鼻,他在睡夢中驚恐睜眼。

入目是一望無際的海水,因為太多甚至顯得漆黑,他被母親抱在懷裏,本想說話,開口卻只有咕嚕嚕的一串氣泡漂上去。

母親還和過去一樣溫柔,她的眼睛盛滿裏奧不懂的哀愁,看見兒子醒來,只是用額頭輕輕貼了貼他的臉頰。

父親則在旁邊,他一手拿着那柄斬過無數海獸的長刀,一手抱住妻子,相當于裏奧被兩人摟着懷裏。

三人淹在海水裏,淹在睡前的船裏,淹在自己的家裏,窒息感一點點傳來,裏奧逐漸喘不過氣。

——他不明白。

從前海水夜間上漲這種事情也發生過,但他的父親是特別優秀的水手,總能及時發現并把家人帶到安全地方,然後還能下海救其他溺水者。

可是這次呢?

他沒有掙紮,任由海水把自己淹沒,他安詳地等待死亡來臨,和自己的家人一起。

露唯爾人是天生的游泳健将,求生是萬物的本能,裏奧試圖掙紮,父母的手臂卻把他箍得很緊。

面容都快青紫,裏奧恐懼又不解地擡頭看向兩人,他能感受到母親的胳膊松了點又合上,能看見父親疲憊的眼神。

——太累了。

這種生活太累了,永無寧日的遷徙,夜晚從來不敢完全閉眼,他們拼命奔波游向未來,但未來比海底到海面的距離還遙遠。

是啊,太累了,裏奧也感覺到了那種疲憊,眼皮不由自主地下垂,他靠進母親的懷抱,那是和海水一樣溫柔的包裹。

這樣也好,就這樣結束吧,至少可以睡個好覺,把剛才打斷的美夢做完。

裏奧回抱住母親的胳膊,他笑着想要閉眼,海洋搖籃般輕晃,給予衆生酣眠。

可是裏奧睡不安穩,迷蒙中一道金色的光芒時不時晃過,擾人清夢。

他不耐地睜眼,很快看見了罪魁禍首——

那是父親的長刀,它是他的驕傲和夥伴,是他一刀刀斬出的榮耀,刀身的鋒芒銳利,可隔數海裏震懾兇獸。

“露唯爾人即使是死,也只會死在海裏!”

這是父親當年對裏奧說過的話,現在他快做到了。

雖然不是死在如他所想的海獸口中。

長刀還在随海流飄蕩,它斫破船艙,海水咕嚕嚕翻滾,眼前是粼粼的銀色,像從海面照射下來的月光。

船艙破口越來越大,刀鋒的微金,海水的深藍,月色的淺銀……比死亡更具象化的美麗。

裏奧瞬間頭暈目眩,那點消失的求生意識重新出現,他劇烈掙紮起來,伸手去夠那片月亮。

腰間的手臂不知何時松開,裏奧愣怔回頭,母親只是看過他,很快又閉上雙眼。

露唯爾人是天生的游泳健将,有月色的破口近在眼前,裏奧奮力向上。

可是不夠,激流飄蕩、船艙搖晃,他暈得厲害,也沒有力氣,根本無法從有限的狹道鑽出。

裏奧伸手去抓旁邊漂着的那柄長刀,但它太重,即使有洋流的浮力在,他也握不住它。

那片銀光好像也搖晃着漸遠,裏奧攥着胸膛的衣襟沉悶呼吸,肺部被碾壓握緊,似乎再也擠不出一絲氧氣。

就這樣死去嗎……好不甘心……

明明……

母親笑着說,五歲生日的時候,要帶他去陸地上玩;父親也舉手,表示那天就算請假也會到場!

裏奧的意識恍惚起來,他感覺自己已經長大了,他成為父親那樣人人稱贊的水手,手邊沉重的長刀也可以輕而易舉地揮動舉起。

就像現在這樣,擡臂,掄開,刀鋒與船艙相撞,白色的泡沫攪動浮現,木屑與海水同時崩濺碎裂。

“砰——”

沉悶的巨響傳來,手臂上不知何時覆有一只粗砺的大手。

裏奧含淚驚異回頭,父親的面容出現在身後,他摸了摸兒子的頭,用堅實的臂膀最後送他一程。

裏奧被父親從船艙破洞托舉出去,他呆呆地抱着那柄長刀,看父親轉身回去再次抱住母親。

夫妻倆安詳地閉上眼睛,他們沒有力氣再繼續旅程,最終選擇相擁沉眠海底。

裏奧茫然環顧四周,擡頭看見的卻還是無邊無際的海水,它們是幽深的藍黑色——

沒人知道那一晚海平面究竟上漲多少,先前裏奧所見的月色,它只不過是海裏游魚身上虛假的磷光。

腦袋越來越重,長刀越來越重,裏奧抓不住它,手指無力松開,四肢也變軟浮起,他像自己曾經看過的、飄在天空的氣球。

有缥缈的歌聲不知從哪裏傳來,空靈猶如天國的音籁,裏奧感覺脊背癢癢的,仿佛有翅膀長出,他借它浮出水面、飛向那輪真正的月亮。

——不是幻覺,他離海面越來越近,離月亮越來越近。

溫柔的銀色灑向大海,耳邊的歌聲更加清晰,月光下,裏奧看見無數長有翼膜和尖鳍的水靈出現。

她們在海中翻游,從深海帶回一個個溺水者,最中間定海和指揮救人的是條有着金色尾巴的人魚。

他身邊還有道銀色的身影時沒時現,與水靈和人魚不同,她更像傳說中的鲛,魚尾更加有力修長,是裏奧在海裏見過的月光。

被更多水靈接力送上岸邊,裏奧已經分不清自己是在夢境還是現實,只有懷裏的長刀能提供沉甸甸的實感。

“真是……神奇的一幕啊,應該讓酒館的那些人也來看看……”

似詠似嘆的感慨從身邊傳來,裏奧回頭,一個臉戴面具的怪人出現。

似哭似笑的假面,腰際挖洞的衣服和一頭深藍亂發怎麽看都不算正經。

察覺裏奧的視線,男人疑惑低頭。

“咦,小孩,我在這裏,你能看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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