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她是瑪麗
第031章 她是瑪麗
周遭場景熟悉又陌生, 荒涼偏僻，一眼望過去都看不見什麽人影。
簡明微索性把半邊身體泡進海裏趴在礁石上，她在和系統溝通現狀。
“有個好消息, 附近的光塔我昨天下船時遠遠瞥過, 這至少說明咱沒漂流出境；
“還有個壞消息, 入海前我将外衣和手機放在岸邊安全區，現在算是失聯了啊！”
系統自出海就開始掃描陸地環境，但它沒有回應簡明微的擔憂, 而是發出了牙齒打顫的那種咯咯聲。
“明，明微, 我好像在前方發現一個奇怪的生物……”
數據反饋的結果是類人形女性, 骨骼結構卻和它見過的人不太一樣，最主要的, 她懷裏還抱着一個猙獰的白骨頭顱啊！
嗯？
這話聽着實在詭異, 簡明微先借大型礁石的遮掩藏好自己, 然後再小心探頭觀察情況。
此時已至黃昏，落日逐漸沉入海平線, 天色變暗, 海風帶着涼意吹過皮膚，洶湧浪聲猶如急促的腳步拍打。
就在右前方，有若隐若現的喑啞曲調傳來，悲歌破碎，被空氣撕扯散去，一點青熒熒的豆芒升起, 森然幽綠。
那人越來越近了！
不知是受那歌聲還是緊迫氣氛的影響, 簡明微只覺心髒開始不規律地縮張，這樣下去似乎會直接失力墜入海底。
來不及多想, 她伸手從旁邊抓一塊石頭防身，咬牙穩定好情緒，展臂按住礁岩便脫海向上爬去。
“嘩啦啦”的出水聲顯然吸引了對方的注意，簡明微半趴着擡頭，紅發在魚群沖撞中散亂披開，她抹臉微笑嘗試和來人溝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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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你好……”
突然從海裏竄出來的身影，披了一臉的淩亂長發，握着石頭的微笑……
一時間說不出誰更恐怖，系統只見那個抱着白骨的姑娘驚叫一聲下意識後退，但海岸多碎石，她被絆得踉跄歪倒。
身體不穩的第一反應是抱緊懷中頭顱，姑娘左手拎的青綠色提燈就可憐地脫手飛出。
“哎？”
簡明微沒想到自己這麽吓人，連忙翻身而起上前救人，撲過去接燈的同時攬腰抱住她。
“對不起對不起，我不是故意這樣出現的，你沒事吧？”
“沒關系，”姑娘拍着胸口站好，右臂挎着的籃子往下滑，“也謝謝你的幫助。”
簡明微低頭看了眼手中的提燈，它不是現代的燈泡設計，而是燃燭作芯，隔着玻璃透出引魂般的幽曳綠芒。
系統尖叫，“這是燭火顏色的問題嗎？關鍵是這個時間哪裏需要點燈了？！”
确實，此刻太陽雖然快要隐沒，但沙灘海邊的能見度還是可以的，根本用不上提燈出行，更何況那懷中兇獰的海獸頭骨……
實在沒忍住，簡明微在遞燈的時候輕輕碰了下對方手指。
溫熱的、實在的觸感。
活的，并非鬼，應該是人。
似乎察覺她的小動作，姑娘看向自己懷裏頭骨，溫溫柔柔地解釋。
“啊，抱歉，我只是想找個偏僻的地方安葬……朋友，沒想到會吓……”
考慮實際情況，姑娘話鋒一轉，微微笑道：“沒想到會遇見你。”
并非想象的靈異事件，簡明微放松不少，聳肩無奈嘆氣。
“我最初也只是想練個游泳來着，沒想過會被海流帶到這裏，還鬧出了這種烏龍。”
“另外，就當作不好意思的賠償和暫時無事的目标吧——我的意思是，你需要幫忙嗎？任何方面都行。”
簡明微真誠詢問，這姑娘左手提燈、右臂挂籃，同時還抱着那個被稱為朋友的海獸頭骨，看起來實在不方便。
“欸？”姑娘略顯震驚地睜大眼睛。
明明自己才是漂泊遇難的那個，卻首先提出幫助他人，看見她懷裏的森白頭骨也平淡到理所當然……
“嗯，就是，我現在迷路了，手機也不在身邊，”簡明微撓頭，“單獨待在這種海灘還是有點害怕的，看見你才感覺好點。”
至于安葬頭骨什麽的，挺正常啦，她在另一個游戲裏也見過和海□□朋友的人呢。
“這樣嗎？”姑娘點點頭，遲疑道，“那你……先跟着我？”
“我就住在這附近，如果不嫌棄的話，一會兒還能試試其他聯絡方式，然後去我家裏等人來接你？”
很是體貼善良的發言，簡明微看向這位陌生相識的姑娘，她的氣質和長相都是偏安靜的溫婉，有種讓人停泊的安心。
長發是偏淺的亞麻色，編成麻花辮側搭在肩前，在日暮光輝下顯得溫暖又慵懶；
紫羅蘭的瞳孔盛在綠眸中，左邊眼尾處有三顆小雀斑，微笑時像灑上去的白糖。
于是簡明微跟着笑起來，“好呀，我叫明微，你這樣稱呼我就好。”
“明微……”姑娘低聲重複着這個名字，目光停留在她的臉上。
“瑪麗，你可以喊我瑪麗。”
“好的，瑪麗，很高興認識你，不過……”
留意到她的注視，簡明微疑惑歪頭，“我臉上有什麽東西嗎？”
“不不不，”瑪麗撤回目光搖頭，“我只是在看你的眼睛。”
“它們很漂亮，像露莎卡的海洋，也讓我……想起了我的【母親】。”
簡明微：……嗯，有點奇怪的說法，聽起來不怎麽年輕。
這會兒系統也緩過來了，再次掃描後悄聲嘀咕。
“真的和很多人不一樣，但又找不出問題……難道是個體差異？”
想到露莎卡星的環境變遷，它突然釋懷，“這就是進化論吧？面對海水的适應？”
“反正人挺好的，沒檢測到危險性，也算流落後的幸運？我就說，咱倆不可能總是出門就倒黴！”
暫時沒去理會系統的自言自語，簡明微選擇跟着瑪麗繼續向海邊前進，她幫懷抱白骨的姑娘提燈引路。
“我們，是要到光塔那邊去嗎？”
“嗯，”瑪麗點頭，“那座光塔……它永遠在那裏，目送和迎接所有船邦遠行歸航，也在夜裏為迷茫的生靈指引方向。”
說到這，她垂眸撫摸懷裏的海獸頭顱，目露哀光。
“我想着，從光塔把它送走的話，它可能會找到回家的路吧。”
瑪麗的心情低落下去，簡明微可以清晰看出她瞳中的悲傷，但那很複雜，好像并不僅僅是對被稱為“朋友”的悼念。
那座光塔，簡明微也知道，在有關露莎卡星的重要地物中，星期日曾介紹過——
它其實有四座，東南西北海域各自矗立，除了瑪麗提到的領航，它最重要的作用是提醒海平面漲落* 。
不知什麽原理，但這光塔會在海水劇烈上漲前發出預警，明珠般的光芒從塔頂一點點散逸而出；
萬千水靈被吸引靠近，陸生種也受到提醒，兩方于此刻成為海洋的雙生子，在不同航道協力救災。
是幸運也是不幸，不像平時突然上漲但也可能消退的潮水，光塔的明亮代表着海平面上升的無可挽回。
“露莎卡的明珠，海洋之母的最後慈悲……”
瑪麗靠近光塔，她仰頭看着高聳的頂尖，眼角小雀斑呈三角排列，仿佛懸而未決的淚滴。
——那是回不去的故鄉，是深海召喚她們的【母親】。
簡明微看瑪麗掀開那個蓋着棉布的籃子，裏面是幾塊又大又圓的餡餅，形狀完滿，外皮金黃酥脆，就像把天上的月亮藏了進去。
不用吃，只需看着就能想象餡料的香脆和口感的細膩，牙齒輕輕撕咬時美味交織，簡直讓人欲罷不能。
簡明微的目光太過直勾勾，瑪麗被她逗笑了起來，拿出一個餡餅包好遞過去。
“雖然沒有剛出爐的味道好，但應該也還行？”
“不不不。”簡明微連連擺手。
“啊，抱歉，我忘記了，它可能不太吉利。”
看她拒絕，瑪麗想起這餡餅原本的用途，和往常給戀人準備的幹糧不同，它們是拿來祭送那頭海獸的，不被接受也正常。
“沒有，我不是這個意思！”
見瑪麗有些失神地縮回手，簡明微連忙接過那個餡餅。
“謝謝你，我很喜歡它，就是吧，現在還不餓，甚至對所有食物都有點應激……”
天知道星期日中午為什麽讓她吃那麽多東西，還專門拆了雙公筷一直幫忙夾菜！
一旦她停下，他就用那種藍金色的眸子望過來，眼神和語氣都萬分溫柔——
“出門那麽早，消耗應該也挺大吧？再吃點？這裏還有呢，或者我給你倒杯水？”
想到這裏簡明微就害怕，沒忍住和瑪麗吐槽。
“他怎麽管那麽緊，害得我下午出門還要報備一聲晚上回去。”
說話間她的藍眸睜大，一副忿忿不平的模樣，腳下無意識地踢着沙灘上的小石子，似乎這樣才解氣。
“所以……”
瑪麗看得忍不住笑起來，“你現在，晚上還能按時回去嗎？”
簡明微：！
完蛋，好像真回不去了，甚至沒法聯系着求饒解釋一句！
她不是沒想過借瑪麗的手機一用，但星期日和知更鳥身份特殊，即使僞裝也不能保證絕對安全，暴露被查時連累他人就不好了。
唯一可能派上用場的是那片羽毛，它在她背包裏随身裝着，可她走之前還說不會帶，因為當時沒想過需要掏出來。
在這種情況下，就算建立感知，星期日也只能獲得小黑屋般的視聽體驗，又怎麽會一直分神和羽毛保持連接？
簡明微的表情太過生動明顯，瑪麗看出她的懷疑和糾結，輕聲給出建議。
“是有辦法嗎？那為什麽不試一下呢？難道害怕對方生氣？”
“不過……明微的話，只需要撒嬌做好保證，作為戀人的他一定會原諒一切吧？”
瑪麗淺笑，雖未具體了解兩人情況，但明微看起來就像更加肆意和被寵的一方呢，表面管得嚴，可這完全是另類的縱容。
畢竟，如果真的管控非常嚴格，她也根本不會有機會出現在這裏？
嗯，瑪麗思考，按照目前結果來看，或者說，明微确實應該被稍微“管控”一下？
簡明微不知道瑪麗這會兒想了那麽多，她還在被那句“戀人”震驚，忙不疊地搖頭否認。
“戀人？不不不，我和他不是那種關系，硬要說的話，頂多算半個家人？他只是哥哥當習慣了比較照顧人而已。”
“哦，好吧，哥哥，”瑪麗聳肩，“那你要不要給你哥哥發條信息？”
她的紫瞳笑意蕩漾，眼角雀斑也躍動歡快起來，簡明微被看得臉熱，強行鎮定道：“等下再試試。”
“我們先把沒做完的送別繼續下去吧，”她蹲身撥動海水，“燃青燈引魂，以光塔為标，期盼它的新生。”
瑪麗将海獸的頭顱放進籃中，再把二者一并推入海裏，看它們在光塔的倒影下随着海流晃悠悠前行。
一圈圈的波紋從籃底擴大散開，與岸邊人撫弄的海水漣漪相碰，仿佛最後的揮手告別，它會踏上自己的歸途。
瑪麗在心中默念——再見，我素未謀面的海獸朋友。
“好啦，”她很快振作起來，轉頭問簡明微，“要先跟我一起回家嗎？”
跟瑪麗回家好歹有個可以給星期日報的坐标，簡明微點頭，非常感激地看向她。
“當然，真的謝謝！瑪麗你簡直是我的救星！”
瑪麗領着簡明微往家走，不好意思地撥了撥辮子，“其實我沒什麽朋友，今晚遇見你，對我來說也是很開心的事情。”
“沒什麽朋友嗎？”
簡明微很詫異，按照瑪麗性格和那絕世美味的餡餅來看，她怎麽都不會缺少朋友吧？
“嗯……可能因為我不怎麽喜歡和人交流，住得也太偏僻了？”
“欸，這個嘛，好像确實有點？”簡明微思考着自己的漂流路線。
——豈止有點偏僻，那是約等于荒無人煙啊！
瑪麗微笑，“這裏離海太近，環境不好，再加上傍晚，人少正常。”
可是……離海近，多麽舒适的事情呀。
猶如母親的搖籃，聽着海浪的聲音就能睡着，而且，也最方便觀察海上的航船，因為……
她的戀人總會迫不及待地在船上就招手想要相見，他的笑容一定最明朗，在衆多水手之中也十分矚目。
亞當斯，她的戀人，她的未婚夫，她此行的遺憾……
可惜啊可惜，有些事情還是不能勉強，注定無緣。
太陽的光輝無力支撐，最後一抹金線也隐沒在海水中，安靜獨立在礁石遠岸的小屋逐漸走近。
瑪麗将手中的青燈挂在門前，她緩緩回頭，溫柔的目光望進身後女子的藍眸裏。
“到家了。”
“明微……請進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