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故事或應如此發展
第039章 故事或應如此發展
“瑪麗真的是人嗎?”
關于這個問題, 簡明微已經想了整整一個白天,即使這會兒來到海岸沙灘等待着失物招領也沒停歇。
“是人。至于具體是露唯爾人、依沓人,又或者是其他什麽異種人……這我就不清楚了。”
系統給予她肯定但不明确的回答, 簡明微聽完也沒介意, 只是關心地問它。
“你現在感覺怎麽樣, 還暈嗎?”
被強制關機大半天的系統眼淚汪汪,“謝謝明微,我不暈了。”
——但是委屈。
昨晚話說一半就遭同諧的餘音橫掃, 在醒來之後,系統自然第一個懷疑星期日并準備找他算賬。
結果, 就在瑪麗姑娘的後廚, 它看見了露莎卡名畫——《星期日殺西瓜》。
那是真殺啊,眼也不眨地一刀對準中部捅進去, 然後, 随着西瓜裂開的聲音, 他還平淡地說着什麽“鋸激夢”?!
當即,系統把探視的數據流收回來, 系統開始反思:星期日都不知道它的存在, 怎麽可能那麽精準地把它震暈呢?
一定是巧合,他關心明微罷了,“調律”的樂波擴散,它這是被無辜牽連的!
而且星期日關心有什麽用?下午一到他不還得去船邦處理事情?
哼,只有它能一直跟着明微。
系統成功安慰自己,緊接着看向皺眉的簡明微, 疑惑道:“不過, 明微你為什麽突然借用真理醫生這個角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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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別說話,我現在是微裏塔斯·拉帝奧小姐, 不要打擾我思考。”
簡明微上下抛甩手中憑空出現的粉筆沉思,順便也盯着海邊正在和等等玩耍的裏奧。
——至于為什麽把教授借出來用?她也不知道。
可能想蹭蹭八個博士學位的智慧光輝梳理邏輯,也可能感覺最近身邊總有人念叨石膏頭學者,反正就是借用了。
但玄學還是有點效果的,簡明微單手托腮和系統讨論自己的推理。
“我覺得吧,瑪麗的情況很像水靈啊,就是傳說中朝陸生種進化的那種。”
說抛棄其實被安葬的頭骨,動聽卻從不唱歌的嗓音,接觸又遠離社會的矛盾,還有看海洋光塔時的眼神……
“可是,”簡明微也想不明白,“如果瑪麗真是依沓人的話,她上岸圖什麽呢?”
在海裏好歹是自身熟悉的環境,到陸地那可要面臨無數未知的麻煩,食人血肉的話……
無論觀察性格還是氣息,怎麽看也不像瑪麗會做的事情啊!
“生活索然無味,水靈扮演人類?”
系統也不信,“誰會主動抛棄舒适圈呢?”
“是呀,”簡明微苦惱點頭,“可這也不能直接問吧……”
一見面就對新朋友說“我覺得你不是人”?太離譜冒昧了吧!
她曾懷疑瑪麗的動機和亞當斯有關,但仔細盤點過時間線就發現對不上,瑪麗出現比兩人相遇要早許多年。
系統嘗試提出“代入法”測算,它發問:“明微,如果你是瑪麗,你可能因為什麽融入一個陌生環境呢?”
“我嗎……”簡明微略加思索地肯定回答,“複仇吧。”
“複複複,複仇?”
系統結巴,“咱這附身的是真理醫生,沒招來什麽奇怪東西吧?”
“哪裏奇怪了?”簡明微不解。
她慢悠悠眯眼,感慨地拉長語調,“複仇,這可是能和救贖一起發展的行為,多麽美妙。”
“甚至同一個身份就行,宿敵,只要你和目标成為宿敵,那一切都好說。”
*
壞消息,你穿越了,你因為身不由己的處境憤怒,但不得不完成所謂的任務。
好消息,你了解你的目标對象,你們曾因合作相對熟知,只是此時信仰對立。
那要怎麽辦呢?當然是發展成宿敵啊!
于是你争奪他的名望,你分割他的家産,你搶占他的妹妹,你阻礙他的逃亡,你抓捕他……
甚至,你調戲般惡趣味逗弄他。
日積月累,所有人都知道你們是宿敵,你恨透了背叛自己和家族的旅人,你給他制造無數麻煩。
在這個過程中,他的感受尤為明顯。
被通緝的日子很艱苦,你的多方面截斷和揭露更讓他雪上加霜,遵命執令者、見利起意者、落井下石者……
他的旅途充滿坎坷,他逐漸見慣人情冷暖,那時他以為,只要自己堅持前行,總有一天能靠近夢中的永恒。
可他的妹妹失蹤了,失蹤在得知他可能遇見危險的報信途中,而你給他帶去這一消息。
“真不好意思,我目睹了這件事,但沒來得及搭把手……”
你朝他笑,對着他的手槍響起清脆上膛聲。
“另外,感謝你為所有弱勢群體做出的努力——家族已經跟在你身後把相關事務全部接手了。
“雖然最困難的起步階段已由你克服,但後續的建設也很重要啊,群體總比個人的力量大吧?
“當然,統一信仰是必須的,家族可不能出現第二個背叛者。幸好,論證你的道路是空想還算簡單。
“畢竟你只是個孤獨的旅者,離開後的事情又怎能預判?人們呢,自然偏向與切身利益相關的組織?”
你的話很刺耳,不過他沒有生氣,因為他知道這就是事實,即使對他而言實在殘酷。
他沒有放棄行走,他還在嘗試尋找自己的妹妹和道路,你看他一次次跌倒後重新站起,直到被泥沼徹底吞沒。
——這可是宿敵呀。
你愉悅地眯起眼睛,然後朝他伸出手。
不需要做什麽,只要把他扣下來就好,大家都知道你對他的惡意,他們猜測你會怎麽折磨他。
這也是他的想法。
其實呢,什麽都不用做,無需關懷。
或者說,你可以對他無禮地推攘、冒犯,再把他一個人狼狽留在原地……
但請同樣記得,生命是脆弱的,你得給他基本的存活物資,最好再加上一點自由。
然後你會看見生命的頑強,他将再次啓程,帶着自己的一無所有。
這次你沒有過多幹涉,你在等待那顆複仇和救贖的果實成熟。
而高尚的願望總會吸引志同道合者接近,于是點點星光彙聚,它們組成寰宇的銀河。
資本的勢力也如波濤般起伏,你并未幸免,駭浪快要将你拖入深海。
這時候遞過來一只手,手套覆蓋,克己且無私。
“瞧,命中注定一般,”你還是朝他笑,“我們見證過彼此的淵底和頂峰。”
不過,他對你可比你對他好太多,感恩或是同病相憐,他照顧你到近乎縱容。
他拉你起來,無論哪一方面,你和他的合作默契如天生,兩人相互扶持着走完最後的路。
他看向你,嘗試笑卻沒成功,他已經忘記怎麽笑了。
所以他只能說——
“才想起來,在宿敵之前,原來我們還是未婚夫妻。”
“丢下那該死的過去吧,”你第一次直白地說出髒話,“我只希望它能換取你更好的未來。”
*
簡明微難得講第二人稱的故事,取材還來自身邊,系統聽得一愣一愣。
它乖巧地變出小板凳坐好,疑惑問:“這是……救贖?”
雖然過于曲折,但那個“你”還是完成了任務?
“不,”簡明微搖晃食指,“這是開始。”
*
他可是個沒有安全感的小鳥,對情緒的感知敏銳,幼時遇難被母親抱在懷裏,他甚至要比妹妹先哭出來。
所以,現在的他想讓你擁有安全感,他小心地詢問你,手足無措的樣子堪稱笨拙。
于是你輕笑出聲,把頭依向他的肩膀,在日月交替的暮色裏,你收網般溫和開口。
“家吧,我最期待的東西,一個家。”
你思念你的家園,他自然不知道,他悄悄咨詢着朋友為你準備驚喜。
你知道卻沒拆穿他,你在對着鏡子練習微笑,和他私底下做的這件事一樣。
最後,終于等到了那一天,你和他把彼此練習的成果展示。
不像他扯起的微弱嘴角,你的笑容盛放到荼蘼,你在他靠近你時抱住他。
沒有接任何東西,你踮腳,貼近他的耳邊,輕聲說:“知道嗎?你的妹妹……”
在他驚疑的眼神中,你後退一步攤手,裙擺是最優雅的舞步,你幾乎笑彎了腰,咬唇緩慢說明真相。
“難道你沒想過我為何會目睹你妹妹的失蹤嗎——對,那個你将遇見危險的消息,我告訴她的。”
“不要生氣嘛,我真的努力過,但當時被其他事情絆住了手腳,只差那麽一點,卻還是沒趕上。”
*
“嗯,”簡明微點頭,“就是這樣,複仇的一部分。”
系統瞠目結舌,“這這這,都這樣了,還只是一部分?”
簡明微不忘初心地眨眼,“當然,你還記得任務主題嗎?那可是救贖!”
*
他的反應在你預料之中,或者說,這就是你想看見的東西。
“你愛家人勝過愛你自己嗎?”
“你憎恨,并且想要親手毀滅這個世界嗎?”
他曾經的提問,你如今的答案。
不理不睬是刑罰嗎?你不知道,但不吃不喝一定是。
你同樣無法猜出,他究竟耗費了多少心神才重新站到你面前。
雙腕有荊棘捆綁,你站得比他更輕松,在分離的這幾天裏,他看起來并未休息過。
“……為什麽要這麽做?”
他的聲音虛到飄,已經聽不出是否顫抖,他的話語也不再帶“你”。
“因為我們是宿敵咯。”
你的聲音也有點飄,準确來說,你整個人都有點飄。
也是,畢竟你只是個普通人,不是哪個命途的行者,也并非誰的令使。
他一定太痛苦才忘了這一點,你和他到底是不同的。
你嘗試抿濕自己的唇,但舌尖點過只有刺痛的幹裂血痕,那就只能這樣笑了。
你對他說:“你那麽聰明,應該早就察覺到我的異常了吧?
“沒錯,我不屬于這個世界,我的家不在這裏,我不喜歡由此産生的所有事情。
“你有你的妹妹,而我的家人呢?至今我都不知道這段時間我在他們眼裏是死是活。
“憑什麽?星神就可以為所欲為嗎?祂的任務我必須完成,祂的注視我感激涕零?”
他的唇張了又張,卻什麽都沒說出來,像眼睛裏下的大雨淹沒了整個人。
他變回一只驚惶的鳥,想在你的話中論證自己和妹妹的無辜。
可他知道這是沒用的,因為你同樣無辜,似乎要怪只能怪那該死的天意弄人。
室內不會下雨,但好像有雨點落到你的臉上,是鹹的。
你仰臉閉眼,渴望等到一個等待很久的解脫。
“殺了我吧。”
仿佛再次走進那個日月交替的暮色,你溫和道:“給我最期待的東西,我的家。”
他不會動手的,不過你也無法堅持多久了。
臉頰和裙擺一樣褪色,它們都将跌進世事的塵埃裏。
*
“等等,”系統吶喊,“說好的救贖呢?!”
簡明微嫌棄它打斷自己的故事,“急什麽,好戲在後面呢。”
系統認真思考,“明微啊,要不咱先停一下,收拾收拾東西準備重建泯滅幫吧?”
*
你快死了。
只是暫時沒死成。
不過注定難逃一死。
他在你身上放了監測設備,你被送進醫務室,但生命已是無可挽回的風中殘燭。
“心軟的大忌還沒改掉呀,”你看着他笑,“這樣可不行。”
他沒有看向你,他的目光停在虛空喃喃重複。
“沒有消息就是最好* 的消息,我會找到她的。”
“你……”
他最終說出那句話,“不像我,她什麽也沒做,你對不起她,你得向她道歉彌補,你得等她,等和她見面……”
“不,我沒有對不起她,我覺得自己無需向她道歉。”
你緩慢地搖頭,仿佛被海水封住口鼻,呼吸對你都顯痛苦,清晰的頭疼。
好在不影響邏輯,你艱難回憶着,“你知道的,我沒有安全感。”
“你是我的任務目标,我不得不接近你,這是件可怕的事情——我憎恨你們所有人,卻又在這個過程中被你吸引。”
他不懂你要說什麽,只是他善于傾聽,是瞳孔放大身體顫抖的傾聽。
“你對我太好了,我快要溺在其中,我的家在彼岸,我朝它伸出的手卻被纏繞着一點點扯遠。”
“這樣下去不行,我需要答案,一個堅定信心的答案。如此的話,無論在哪邊,我總能有個家。”
你朝他露出的笑容越來越明顯,也越來越蒼白,你的聲音很輕。
“感謝你幫我做出的選擇,作為報答,我告訴你一件秘密吧——
“你的妹妹,她沒有出事,我一直在尋找她,從目睹失蹤的那一刻開始,直到前……前幾天呢,我記不清了。
“我手下的人找到了她,他們朝我傳來這個消息,而我沒來得及轉告你,因為在那之後我已經被關起來了。”
他驟然擡頭,似乎聯想到什麽,視線惶恐般落到你身上。
你只是聳肩,重複解釋道:“我自私又膽小,是個流落異世界的孤魂,甚至控制不住地喜歡上自己最讨厭任務的目标。”
“我沒有家,他的家沒了,原本的家人和半途加入的後者,選項放在面前時,他會怎麽抉擇?”
他不用思考了,因為事實已經給出答案,和你一樣,他愛家人勝過自己。
但你還要澄清一下,“我真的沒有對不起她。
“你會遇見危險這件事,我發現的,甚至我努力過,但個人怎麽比得過群體?
“我分身乏術,她為你搭了把力,當我從你那裏趕去時,差一點卻真的來不及了。”
生命和體溫一起流失,你用盡力氣躲開探向臉頰的冰涼手套,然後虛弱滑進被子裏閉眼。
“幸好,我還是找到了她,也成功獲得那個想不明白的答案——
“關于家,不用再頭疼或糾結,謝謝你的幫助,我終于可以回去了。
“現在,你去找她吧。請允許我最後的一點報複,不說明坐标,你且去尋找,踏上屬于你和她的旅程。
“而我,我将回到屬于自己的歸途,在此星間,大家都會得償所願。”
*
“瞧瞧,”簡明微總結,“多美妙的結局,複仇和救贖都有完成,甚至你還給他留了新的希望。”
“哥哥尋找妹妹,這體量都夠再開一部游戲了,不過你若問我細節……
“這得看設定啊,你是否真的找到他妹妹、當年那場危險是不是你策劃的,等等等等,這些都不重要。
“只要外人知道它們是你做的,只要他相信你并非那樣的人,只要你死……
“那在世界看來,就是他堅毅隐忍計劃數年,最終成功幹掉自己的宿敵,多麽勵志的故事!
“他的名聲更上一層樓,而你呢,前半部分欺負他享樂,後半部分被他照顧,所受最大的苦也就結尾那幾天?”
“不過,”簡明微托下巴,“年輕時快活一輩子,死前遭點罪算我應得的?”
“明,明微……”
系統聲音顫抖,“要不咱去羅浮仙舟自首吧,讓景元将軍審一審?”
這何止是有點罪惡啊,這是作孽到三層神君秘技“吾身光明”都鎮不住的程度好吧?!
話說十層的神霄雷府總司驅雷掣電追魔掃穢天君就能壓制她嗎?
系統有點絕望。
簡明微安慰它,“怕什麽,只是游戲而已,打出不同發展和結局很正常吧?”
“況且……”她擡眸去看海面。
“兩只小鳥實在可愛,星期日又那麽配合,我怎麽舍得?”
……配合?
突然的靈光閃過,系統覺得自己把一切都聯系起來了,頓時毛骨悚然地尖叫。
“你當時,你第一天騙我帶你去星期日的監禁室,其實根本不是為了把他放出來吧?!”
它就說,它就說簡明微怎麽是試用完手槍才想到過去的,還嫌棄遺器歪的生命和小防禦太多不好救贖……
現在的發展是星期日配合的結果,但,如果那天他換種選擇……
“哎哎,沒影的事情可不能亂說哦。”
簡明微豎起食指“噓”了一聲,“我是那種不分是非的人嗎?”
有的人像是太陽,他托舉夢想釋放光熱,但也有人琢磨不定,可能她真是天生的樂子人。
愛玩游戲,擅長表演,素質不詳,良心時隐時現。
如水逝于水中,她悄悄融進人群,用他人對待自己的方式對待他人。
簡明微掰斷手中的粉筆,她聽着海裏的波濤翻湧傾覆。
——被莫名帶進游戲當然生氣,但複仇可得找準目标。
星期日……在這件事裏應該是無辜的?
那就計劃着蟄伏呗,一點點了解星神,一步步接近星神,最後,向愛看樂子的星神複仇。
簡明微笑着指向大海,“瞧,太陽要落下去了。”
而她等的人,應該也快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