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月黑風高夜
第046章 月黑風高夜
“造翼者, 靈長目·人科·有羽亞種，背後長有鳥類的羽毛和翅膀。豐饒民中的一支，其記錄可追溯至仙舟啓航前的『古國時代』。”
因為簡明微和藥師的事情, 星期日特別留意過豐饒相關的內容, 其中一則消息差不多能和遠處幾人對上。
“嗯……好像是這個名稱。”
看起來五歲左右的男孩點頭, 小腦袋晃出一串潔白咕嚕的泡沫。
——“造翼者”，他在父親和那群人的會談裏聽見過類似的詞句。
身形奇特的背影在蔚藍的海水中逐漸遠去，簡明微皺眉, “這可不算個好消息。”
造翼者是典型的豐饒民，栖居于被稱為『穹桑』的樹狀人工世界中, 以其探出的『枝梢』躍遷至其他星球奪取資源。
他們自诩『雲君』, 把不具備飛行能力的陸行生物稱為『塵民』，奴役其他智慧種族為其生産、修葺穹桑。
但造翼者的集群惡行并未持續很久, 在星歷5320年前後, 玉闕太蔔司就觀測到了『穹桑』的覆滅。
反物質軍團幾乎在轉眼間摧毀了他們的故土, 自此之後，許多造翼者流離于宇宙中, 成為傭兵和星際海盜。
星期日的通緝令傳開在簡明微的意料之中, 雖然不算好消息，但雇傭兵的試探尋找還能接受。
藍眸眨動，簡明微下意識摸上腿側手槍——
搶人頭的而已，實在不行幹就完了，比家族來人的确鑿抓捕好，後面那個她還得想借口遮掩實情。
不過……
安慰地輕輕拍過星期日胳膊, 簡明微低頭看向身邊的小男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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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朋友, 你是誰？從哪裏冒出來的？一個人嗎？你的家長呢？”
突然出現的男孩有着一雙圓溜溜的眼睛，白金的瞳色極漂亮, 小胳膊也是圓滾滾的，像嫩生生的藕條。
身軟卻不算體輕，和年畫上抱鯉的娃娃一樣，看起來家境不錯，那不該任他一人流落在偏深的海域呀？
“我，我偷偷溜出來玩的，家裏人太忙……”小斯卡納悄悄攥拳。
那群雇傭兵在和父親的談判中沒能占到便宜，但很快就找到了嘲諷反擊之法。
——是他，不會游泳的小斯卡納，他被外人當作武器拿來攻擊自己的父親。
但他也沒辦法。
因為他們說的是事實，作為一條魚，他對深海的适應甚至不如那幾個造翼者……
“偷玩？”星期日垂眸，“在這裏？”
這片海域對于大人也偏深遠，多的是潛流和湧浪，他是帶簡明微訓練才來的這邊，游玩怎麽會選擇此地？
他的聲音确實比平日更沉，再配上表情和眼神，簡直審訊般唬人，本就委屈的男孩瞬間眼淚汪汪了。
“好啦好啦，哥哥只是表達方式不對，他沒有兇你的意思哦。”
眼見人家小孩要被星期日吓哭了，簡明微連忙彎腰同時安撫兩人。
她左手牽住他的手輕握，右手摸上小男孩的腦袋，“小弟弟，你叫什麽名字呀？”
名字？小斯卡納愣住了。
女子的目光柔和，灰藍頭發的男子也在安靜等待，他嗫嚅半晌，最終小聲道。
“滾滾，魚滾滾。”這是母親會喚他的小名。
“于滾滾？”簡明微略有驚訝。
随意中帶着童趣的名字，別說，和這小孩看起來還挺符合，就是，作為大名有點簡單？
不過怕他誤會，簡明微及時解釋。
“很可愛，滾滾在我們那邊還是一種黑白圓萌的小動物呢，很多人喜歡的寶貝。”
也知道星期日介意的是什麽事情，她小心試探。
“滾滾呀，你來這裏多久了？有發現過哪些好玩的東西嗎？”
想起先前所聞所見，小斯卡納搖頭指向更右邊的海域。
“我剛從那邊過來，這裏全是海水，除去剛才的造翼者沒什麽特別的。”
然後，不等星期日放松，他睜着亮晶晶的淚眼繼續補充。
“嗯，哥哥，我看見你和姐姐做的事情了，那什麽……”
牽着的手瞬間慌張地松開又握緊，簡明微無奈回頭安撫受驚的星期日，她小聲但理智地發言。
“別擔心，應該不是你想的那個。”
她和他的動作本就微小隐蔽，又有礁岩遮擋，海裏能見度有限，從右邊最多只能看見兩人停下來休整。
這會兒小斯卡納的後半句話也飄了過來——
“那什麽，哥哥，你能不能也教我游泳呀？”
掌心被指尖撓過，一切正如簡明微所說，星期日不知自己應不應該表揚她的冷靜。
星期日還在糾結，但簡明微已經和小斯卡納聊起來了。
她掃過他的小胳膊小腿，“咦，露莎卡不是人人都會游泳嗎？之前沒人教你？”
小斯卡納郁悶，“教了，可我學得不好，那些老師也不怎麽敢練我。”
或許是因為天賦差和先天不足的診斷，從父母到師長，不是擔心他自尊心受損就是怕他受傷。
……那些老師？
簡明微咂舌，這果然不是個普通人家的孩子，教學的任務可不好接。
兩人的沉默被小斯卡納看在眼裏，但他以為這是自己的天賦又被嫌棄了，幾乎懇求道。
“我會努力的，你可以比對姐姐更嚴厲地教我，任何問題都由我負責，只要哥哥願意答應聘請，你想要什麽我……”
小斯卡納想說他的要求都會盡力滿足，可轉念才想起自己是偷溜出來的，沒有父母，他似乎付不出什麽……
男孩的眼睛圓睜，白金色的瞳孔被淚水浸得茫然，那點掙紮讓簡明微不禁想起了小時候的星期日。
差不多的年齡和純真眼眸，區別可能就在于父母和妹妹。
即使哭着也要學習嗎？他們所哭什麽、所為什麽呢？
“你的理由。”有人發問了，但不是簡明微。
星期日凝視着小斯卡納，“你為什麽想要學習？”
為、為什麽？
男孩的淚眼停頓，他為什麽想學游泳呢……
為了向外人證明自己？為了讓父母欣慰？為了以後的斯卡納城和水靈？
可是露莎卡星都不一定有以後，就像他聽見的某些話——
少主為什麽要費力地折騰自己和旁人呢？有城主和夫人在，明明混吃等死就行，會投胎已經不錯了。
可是……
小斯卡納努力睜大眼睛。
“深海，我要去深海，露莎卡星每個人的歸宿都在海洋，我不能在淺水停滞不前。”
或許沒有理由，或許上面想的都是理由，魚兒總是屬于海洋的，深海就是它們向往的廣闊天空。
“好。”星期日輕輕颔首，“我答應你的聘請。”
嗯？比想象中來臨更快的答案。
小斯卡納呆愣在原地，準備的滿肚子說辭堵住，半晌憋出一句，“那，那我應該給你什麽呢？”
“拜師禮嗎？”星期日俯身看他，金瞳中的情緒或許能被稱為笑意。
“不用，我已經收過了——”
“啓程前進的勇氣和決心，你比我更早地懂它，我也希望你能一直堅持下去。”
*
“嗯，大概就是這樣，”簡明微複述着點頭，“我看他的發展道路越來越寬了。”
都有點真理醫生的影子在身上了，攜帶的聖經也越看越紅啊。
以後沒事的話，說不定還能把人帶回折紙大學當學長或教授試試？
知更鳥靠在光塔底樓的暗處淺笑，“确實是哥哥能做出來的事情呢。”
簡明微閉眼：是啊，星期日不僅答應給于滾滾教學，連她也沒放過呢！
本來簡明微都以為自己能畢業出師了，結果這麽一來，之後她還要跟着星期日去海裏練習。
問就是一起答應的事情沒你不行，星期日的理由很充分，教兩個讓他騰出的時間更有意義、比一個更有性價比。
沒逃脫學習的簡明微再次睜眼，海邊的夜風拂過發梢，微涼的氣息。
今晚是個适合行動的“好天氣”，月隐風高，海岸高聳矗立的光塔在黑夜裏散發指引明輝。
簡明微匿在更深處的陰影，她比知更鳥隐藏得更方便，幾乎沒有存在痕跡——
如果忽略掉地面零散幾片暗羽的話。
“貊澤的秘技确實好用哈，”系統悄悄探頭，“還不謝謝我。”
簡明微鼓勵式教育，“好，謝謝統子，你的進步超級棒！”
這是系統差不多消失一整個白天的結果，當時有星期日在簡明微身邊，它索性跑阿哈那裏研究升級了。
而且它很能憋，回來之後對自己的變化什麽都不說，直到三人一起商量夜裏的爬塔計劃，系統才淡淡出聲。
當時它說：“明微？這就是你的潛伏計劃？看起來有點危險啊，怎麽不借用角色秘技？”
簡明微呵笑，“這就是你進化的結果？怎麽淨說一些讓人想死的話？”
不借用角色難道是她太挑剔選不出來嗎？當然是因為沒抽到能隐身的人啊！
系統繼續裝，“沒有？不應該呀，讓我查查，花火、貊澤，你這不至少有兩個嗎？”
簡明微翻它白眼，“你登錯號了吧，我號在知更鳥之後就沒怎麽抽過卡，你送我的花火貊澤呀？”
系統毫不介意地咳嗽一聲，“沒登錯，只是……”
“我把你小號也給綁定過來了，你現在可以用自己兩個號上的角色和資源。”
簡明微“唰”地擡頭，“我的花火黃泉波提歐飛霄亂破……”
系統驕傲挺胸，“沒錯，全帶來了！”
“所以……”簡明微望了眼月色，回到現時繼續感慨。
“什麽時候，你能把我其他五六七個游戲的賬號內容也兼并一下啊！”
那樣她就是【綜二次元】的女人了，直接給崩鐵一點異世界震撼好吧！
“這不可能。”系統冷漠臉提醒她。
“你還是專注勘查吧，別忘記星期日還等着你和知更鳥的消息呢。”
“哎呀我是刺客不是納努克，想挑選合适的目标動手，總得尋找時機吧？”
簡明微化作陰影一路潛行，翻身跨越塔樓窗階給外面的星期日發信號，在她後面的知更鳥也很快趕到。
三、二、一……
又快到守衛換班的時間，兩人再次退進隐蔽的暗地。
“還有兩層，再上面沒有通路，但塔頂的明珠離這裏還有十幾米，看來需要多拖延點時間。”
簡明微活動着手腕準備行動，她轉頭和知更鳥溝通。
“等會兒我去抓個人打暈，你用面具變成他的樣子，然後就等星期日了。”
“嗯。”知更鳥點頭，目光灼灼生輝。
“保證完美無缺，除了聲音步态，氣息我也會盡量調整。”
這點系統毫不懷疑。
因為知更鳥一路就是這樣混進來的，利用片刻的記憶誤差，她扮作“熟人”從不同守衛眼前“巡邏”而過。
簡明微有秘技行動更加方便，探路、尋找落腳點、關鍵時刻制造混亂，兩人的潛伏配合可謂天衣無縫。
距離下一波守衛到崗還有點時間，它只好奇一件事。
“明微，你為什麽不用花火呢，她也能隐身呀，而且你不也更熟悉她？”
簡明微沉痛閉眼，“最近我連裙子都不穿了，你難道看不出我在躲避那個預言嗎？”
盛澤的預知畫面猶如定時炸彈埋在那裏，簡明微想不明白那個未來，只能自欺欺人地盡力避免相關事件。
知更鳥還在回憶簡明微和她所說的今日見聞。
“那個孩子，和哥哥真的挺像呢……”
幼時的星期日也有過類似的階段，在被夢主收養之後，為了報答那份恩情，他近乎偏執地學習。
一切都試圖做到優秀，他想通過表現向歌裴木證明自己的價值，想通過努力讓妹妹過得更好。
但“夢主的養子”這種标簽一直追着星期日，他被逼跑起來，在沒有朋友的路上學得太多走得太快。
“太多了，哥哥背負的東西太多。”知更鳥輕輕閉眼。
“以至于，他忘記回頭看一眼站在原地等待的自己，忘記問他一句因何出發。”
“在這點，那個孩子比哥哥更幸運，他明白自己想走的道路，他為自己學習。”
簡明微撿起身邊的羽毛摸過知更鳥，“現在也不晚，他從不畏懼啓程，同樣願意指引有需要的人。”
塔樓的指針滴滴答前進，分針逐漸指向十二，新的一波守衛換上來。
“行動。”暗色的羽毛飄蕩，它瞄準守衛隊長的脖頸。
知更鳥跟着完成變換外表，然後，在巡邏的轉角瞬間，身形挺拔的守衛隊長突然一頓。
一兩秒的停滞，在後排的隊員也趕了上來，“隊長？”
隊長邁步較大，平時總會和他們拉開兩步距離，今天怎麽停下等大家了？
“沒事，繼續吧。”
“隊長”平淡地回頭環視過身後隊員。
“夜漸深，難免有人困頓，但事關光塔，還是要打起警惕。”
和往常一樣的表情語調，跟在他身後的隊友很快松了口氣，嬉皮笑臉道：“怕什麽。”
“海岸光塔可是我們露莎卡星的聖物，多少人經受它的庇護，我們巡邏隊這些年就沒見過誰打它主意好吧！”
……
熟悉的笑鬧聲逐漸遠去，一牆之隔被刀抵着脖頸的隊長絕望閉上眼睛，完了，隊友比敵人還離譜！
“抱歉。”
簡明微一手刀劈過去把人放倒，她拖着他塞進角落儲物櫃。
“你們露莎卡的聖物，包括光塔和明珠，今晚應該要被外人品鑒一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