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明天見

第04章 明天見

“诶、呃……”

黑羽快鬥倏地僵住了，愣怔地盯着低聲提問的桐山千冬。

他難以适從的，不是棘手的問題本身——其實，在來時的路上，他就全部考慮到了。不論是破解困境的要點，還是預見在這個過程中異性不可避免的尴尬：比如洗澡，男生早起正常的生理現象，以及女生的生理期。

令他真正不知所措的，是桐山千冬。

對異性坦誠相待——

饒是見慣了各種奇聞、擁有豐厚變裝經驗的他，也需要時間進行心理建設。

将心比心，桐山千冬……不可能不在意。

——你今天洗澡了嗎？

如果是普通朋友在普通情況下問起，黑羽快鬥無需思考，答案脫口而出，“沒有，你呢？”

可現在他的身體裏，住着桐山千冬。桐山千冬的身體裏，住着他。

所以，這個問題表面是「他今天洗澡了嗎？」，實際是「該怎麽洗？」。

男高中生的閑聊逃不開對異性的熱切、好奇，他也不能免俗。交換對象是标致的美人，要說腦內沒有閃過絲毫暗昧的想法，無疑是謊言。因此，如果他堅決表态，反而更讓人心生懷疑。正直的品性從來不是說說而已，而是立于歷久彌堅的行動。

但是，如果他此刻什麽都不說，表現同樣糟糕至極。

桐山千冬卻是用留有餘地的疑問，大膽地戳破了這個隐形卻無法忽視的信任危機。

神情和語氣十分嚴慎，又有些小心翼翼。她惦着他剛剛由于距離太近的局促，因此在湊近時，先輕輕說了一聲抱歉。在他耳畔低語後，立即不着痕跡地退回去，自然得幾乎辨不出一絲特意的痕跡。

黑羽快鬥猶疑，計程車恰好駛停在他們面前。司機降下車窗詢問、催促。

他緘默地坐到後排，報了地址。

副駕駛座空着。桐山千冬眨了眨藍眸，挨着他坐。

車窗外的風景開始疾馳。

有第三人存在的計程車內，顯然不适合坦誠相待，更不便于讨論這種過分親密、尴尬的問題。

身側的桐山千冬垂眸看環發來的郵件，手機的光打落在她臉上，她斂了輕快的神色。

黑羽快鬥若有所思，單手點開郵件編輯頁面，邊給寺井黃之助發了近期一切工作暫停的郵件，并拜托對方到商業街取回他駛來事前調查的摩托，邊思考起來。

從郵件字裏行間可以窺見發件人的性情，環被思維奇異的桐山千冬認為是天馬行空的。

因此不難猜測，對方大約是像備注「☆太陽」一樣熱情、善良的女生，絕對沒有惡意，但常冒出無拘無束的主意。就比如，明明是喜歡用可愛顏文字的心友，卻以擁有考察權的長輩自居，并不經商量、擅自替別人決定了明天的行程。

不過，桐山千冬明晚的慶生活動，由于交換人生，頓時變得棘手了——

如果桐山千冬要如約而至，實際必須由他出場。

而環極力邀請、想考驗的男朋友，現在其實是桐山千冬。

和心友舉辦的生日會，很難想到取消、暫緩的理由。

生病之類的借口絕對是行不通的。且不論堅持來電的環，那個向急救中心迅速确認了無匹配信息的鏡夜，以對方神通廣大和高效的行動力——作為朋友，是非常值得信賴的存在；可如果站在對立面，是相當難應付的敵手。

他這樣想着，垂下的另一只手驀地被握住了，溫熱真切地傳過來。

黑羽快鬥疑惑地看過去，桐山千冬正平靜地凝視他。昏暗的車內，她眸光明亮。

從貼合的手背，開始傳來了手指不規律的輕點、劃拉和輕拍。

一劃、一點、一劃，輕拍。

一點、一點、一劃，輕拍。

一點、一劃、一點，又是輕拍。

輕輕的觸碰難以言說，像是櫻花季花瓣撲簌簌落下。

黑羽快鬥微怔，表情随即變得明朗，這是……摩斯密碼！

在不便交流私密的計程車上，能飛快地想到這種避人耳目的對話方式，桐山千冬真是不斷用意外牽動着他的心神。雖然摩斯密碼在密碼愛好者中屬于入門級別的基礎，但她随機應變的靈活性、無需對照表的記憶力、冷靜和聰慧，毋庸置疑。

黑羽快鬥輕松地解碼。

輕拍代表字符之間的短停頓。那麽最初的字符是k，然後是u，再是r……拼出的單詞是kuroba，他的姓氏，黑羽的羅馬音。

撲哧，他無聲地笑了。

這是測試嗎？

黑羽快鬥反扣住她的手，回答。

桐山的羅馬音是kiriyama，第一個字符也是k。

一劃、一點、一劃，輕拍。

接着是i，一點，一點，輕拍。

第三位字符r也是相同的，一點、一劃、一點，輕拍。

……

無傷大雅的小秘密和心照不宣的默契，是拉近關系最快捷的粘合劑。

未事先約定的密碼被解讀了，桐山千冬朝他綻開燦爛的笑。啊——太明媚了，他的笑是更加不羁的，暗藏惡作劇的機鋒。

黑羽快鬥不禁對比起來，繼續用心領神會的暗碼傳遞信息，回答棘手的問題。

一個字符、一個字符的速度，雖然十分緩慢，但比起會被外人窺探的對話、會留下蹤跡的line等手機訊息，不留痕跡的摩斯密碼是目前傳達這句話、最快且隐蔽的方式。

「這個辦法如何——等下，在我家，給我蒙上眼睛，你負責洗」

這是他所能想到、可行度最高的辦法了。

黑羽快鬥用常用縮寫節省時間，另外給桐山千冬簡略的摩斯密碼添磚加瓦：輕拍一下作為字符間的短停頓，輕拍兩下是詞彙間的中停頓，三下則是句子間的長停頓。

桐山千冬與他四目交彙，靜默片響。

他禁不住有點緊張了。

「那你呢」

“啊——？”黑羽快鬥不确切地凝眉。

“那你呢？”桐山千冬徑直開口了。

“……我？”

“恩，很難毫不在意的吧。”

“和你相比，應該微不足道。”

“微不足道嗎？明明處境是一樣的，為什麽你會覺得有所差異呢？”

性別、性情不同，當然會導致差異。

但桐山千冬的語氣，更像是純粹的推己及人。他自認為微不足道的心情被平等對待了啊。

“……明晚的生日會，我會去的。”黑羽快鬥轉換了話題。

“啊、你也默認了诶。”桐山千冬睜圓了眼，輕輕笑了，“謝謝你。”

不是默認，是接受了「暫時變不回去」的現狀，未雨綢缪。

而且，以桐山千冬的身份參加生日會，其實對擅于易容的他來說，得心應手。

桐山千冬即刻編輯回信，手機毫無預兆地響起了，又是環的來電。

她微蹙眉目。黑羽快鬥拿過手機，接起。

桐山千冬自然挨近了。

“哇、小千，你手機終于不占線啦！”

诶——男生？

從對面傳來激動的歡呼，明顯是清朗、年輕的男聲。

堅持不懈的來電者，和那封用了大量顏文字和語氣助詞的發件人，竟然是男生？

“但是，小千，那個突然冒出來的男朋友，到底是怎麽回事啦！我——竟、然、毫、不、知、情！明明說好了，即使高中不在同一所學校，我們依舊會是無話不說的關系……”

聽環的語氣和情緒，黑羽快鬥瞬時不覺得奇怪了。

“……總之，是有各種原因。所以——”

黑羽快鬥表露出難于啓齒的意味，意圖使對方知趣地安靜下來，以蒙混過關。

“所以，到底是怎麽回事？”環飛速接道，“我真的很擔心你呀！”

黑羽快鬥頓了一瞬，“……突然冒出來的男朋友，确實是這樣的。我和他，是在網上相識的，今天是第一次線下見面。”

“是網友嗎？那不靠譜的概率會非常大！”

“巧合的是，他剛好是同學。”

“诶？”

“他想在生日這天當面給我一份驚喜，所以才會用這樣的理由喊我出來。他已經向我真摯地道歉了。抱歉，讓你擔心了，環。”

交往的前因後果，他信手拈來。

“他今天為了和你見面，用遭遇事故扮可憐，本質是欺騙呀！之前在網上的巧遇，可能就是他蓄謀已久的。明天或許就會發展成更嚴重的騙財騙色——小千，說謊的男人最需要忌憚了，你千萬要守護好自己，啊、還有錢財！”環壓低了聲音，冉冉不絕地囑咐。

對方到底沉浸在什麽狗血的偶像劇？

他才不是低級的騙子，是連價值連城的珠寶都能毫不眨眼還回去的、正直的怪盜！

好像有人阻止了環滔滔不絕地說下去。

然後，對面換了人。态度頗是溫文爾雅，黑羽快鬥卻莫名覺得對方像是咬緊牙關的禮貌，“千冬，明天能邀請他來嗎？不是考驗，只是單純作為朋友互相認識一下。我和環，都很好奇到底是怎樣的人，讓你動心了。”

手背傳來了桐山千冬快速書寫的摩斯密碼，黑羽快鬥知道了這位就是鏡夜。

“千冬，你了解環誓不罷休的個性。”

鏡夜善意地勸告。

可如果站在男朋友的角度，黑羽快鬥聽着，像極了威脅。

“環來電時，我正在編輯他同意了的郵件。”他答。

“哦，那你今晚盡早回家，不然英理桑會很擔心的。明天見，千冬。”

“……明天見。”

作者有話要說：　　鬥子：我不是騙子，是小偷（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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