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一切成空
一切成空
楊抱玉突然離席,整個宮殿一時寂靜無聲,陶岑菀面色止不住地有些發青,楊抱玉她到底想做什麽?
梁垣坐在上首,俯視着跪在地上的楊抱玉,“你有何罪?”
“妾有罪。”楊抱玉不敢擡頭,跪伏在地,“妾有嫉妒之罪。”
楊抱玉只盯着地面,咬牙一口氣向下說,“前幾日有人來找妾,給了妾一樣東西。”
楊抱玉雙手捧出一枚玉瓶,富立岑忙下來接過,呈給梁垣。
楊抱玉要繼續說下去,謝池春開口,“先帶公主回去休息。”這些事情,不适合幼小的公主聽。小長樂是個好孩子,謝池春亦有不忍,但陶岑菀心思歹毒,多番加害,更害死了姐姐和姜俢儀等多條人命,謝池春決不能放過。
長樂還不明白發生了什麽,但已經本能地覺察到氣氛的不對勁,有些害怕地抱住陶岑菀的胳膊,“阿娘。”
“沒事。”陶岑菀摸了摸她柔軟的頭發,“長樂回去等阿娘。”
小長樂一步三回頭被乳母牽着回聽雨軒去了,陶岑菀腰肢筆挺地坐在原處,已經恢複了冷靜的姿态。
待小長樂離開,梁垣才沉着臉道,“這裏面是什麽?”
“是毒。”楊抱玉叩首道,“那人來找妾,言貴妃專寵,奪走了妾的寵愛,若是貴妃消失,妾才能有機會再親近天顏。”
梁垣臉色難看,如暴風雨前的湖面,表面平靜,裏頭暗流洶湧。
楊抱玉既選擇此路,也再沒有退回去的道理,流淚繼續道,“妾一時糊塗,聽信此人蠱惑,生出嫉妒之心,留下了這瓶東西。”
楊抱玉再叩首道,“此人為妾出了個主意,讓妾利用生辰之機把這東西放入貴妃的飲食之中。但妾思來想去,終究不敢動手。”
“妾雖沒将東西放進去,但的确動了嫉妒的心思,妾有罪。”楊抱玉深深伏首,流淚道,“妾實在內心不安,不能繼續将此秘密藏在心中。”
Advertisement
“是誰?”梁垣手中捏着那小瓶子,面色沉沉掃過殿中衆人道。
楊抱玉擡起頭來,目光直直落在陶岑菀臉上,“是德妃。”
“陛下。”
陶岑菀起身跪下,“妾惶恐,實在不知賢妃所說之事。”
梁垣的目光掃過二人,落在陶岑菀身上,“德妃,這玉瓶是你的嗎?”
陶岑菀正要開口,謝池春卻先她一步道,“德妃可要想清楚才回答,宮中之物,每一樣東西都能查到來源去處。”
陶岑菀頓了頓,“是。”
“既是你的,方才賢妃指證的時候,你為何一言不發?”謝池春看着她的眼睛道。
“宮中制物,多有相似,妾一時也不能肯定。”陶岑菀口齒清晰道,“況且賢妃指證之事事關重大,妾豈敢輕易應承?”
“這玉瓶的确是我的,裏面裝的不過是些桂花油。是我贈予賢妃的。”陶岑菀直直盯着楊抱玉的面容,“我待賢妃如同姐妹,不知賢妃何以血口噴人,誣陷于我?”
楊抱玉亦擡起頭來,眼睛裏帶着恨意,若非陶岑菀,她又如何會一步步走到今日這地步,“我如何會以自己的清白來誣陷于你?”
“是啊。”陶岑菀放慢語速,“讓賢妃不惜自污來嫁禍于我,必然是有更大的誘惑或是威脅。”
陶岑菀說的是德妃,眼睛卻看着謝池春,顯然意指今日一切都是謝池春指使。
謝池春并不應答,而是反問道,“方才我拿那兔子糖給長樂,賢妃為何反應驚慌?”
“貴妃何出此言?”陶岑菀依舊維持着平靜的臉色,“我已經說過,長樂身體不适不能吃糖,貴妃卻仍要拿糖給長樂,倒像是…故意要看我失态似的。”
這陶岑菀的心理素質和楊抱玉的确不可同日而語,即便在這樣措手不及的情況下,她仍然鎮定自若,至少表面上看上去鎮定自若。
謝池春拈起一枚兔子糖,“長樂最愛吃這糖。那一日長樂無意中說起,要将這糖分給小皇子。”
“先貴妃之死,我心中始終有所懷疑。她雖遭過一次暗害,但是經過太醫調理,身體已經恢複,如何驟然難産血崩而亡?”
“先貴妃入口之物都要經太醫檢驗,但是小公主分給她的糖,誰會疑心一個兩歲的孩子?誰會疑心一個母親,竟然會在自己孩子的吃食中動手腳?”
“就在先貴妃生産前夕,小公主也陸陸續續病了好幾回,德妃卻沒有請太醫去瞧,是不是?”
陶岑菀頓了頓,對于長樂,她心中始終是歉疚的,但她并不表現在臉上,“長樂只是偶感風寒。”
“貴妃此言,我不敢承受。”陶岑菀絕口不認,“虎毒不食子,我是長樂的娘親,我怎麽可能用自己的女兒去害人?”
“是啊,虎毒不食子。”謝池春冷笑一聲,“先貴妃臨盆之際,同德妃你同去觀魚,卻在半道遇上一個小宮女,小宮女道破上官大人病逝之事,先貴妃傷心之下,腹痛不止,驟然生産。”
謝池春冷然望着陶岑菀的臉,好一張賢良淑德的美人皮,“再去查訪之時,那小宮女卻也恰好得了急病去了。怎的每樁事中間,都有德妃的身影?”
“我不過恰巧陪伴在先貴妃身旁,又如何能知會遇上一個小宮女驚了先貴妃的胎?早知如此,我無論如何也要勸先貴妃不要出門,只在房中好好休養。”
陶岑菀盯着謝池春道,“若說起先貴妃之死,要說有人能夠悄無聲息暗害了先貴妃,恐怕貴妃您的嫌疑更大,先貴妃從前和貴妃您最親近,對您毫無防備,先貴妃去後,如今您是貴妃,她留下的皇子也養在您處,先貴妃之死,最得利的難道不是貴妃您嗎?”
陶岑菀還真是擅長于颠倒黑白。
“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為。”謝池春望着她道,“那小宮女死後,我命人去收拾她的遺物,卻在她遺物中發現三十兩金。她一個花房小宮女,如何能攢得三十兩金?”
陶岑菀面不改色,“或許是哪位主子賞的。”
“宮中大額賞賜均有記錄。”謝池春已經命人全部查過一遍,“我已着人翻查,根本沒有她得賞的記錄。況且她是一個花房宮女,究竟辦得如何的差事,才讓主子賞金三十兩?”三十兩金,已經是一個妃位一年的年俸。
陶岑菀擡着頭,“貴妃此言是說我收買了這個小宮女?這小宮女已經死了,她便是真有這三十兩金,誰知她是從何處得來?既沒有賞賜記錄,那可能是我賞的,也可能是貴妃您賞的,後宮諸人,都有可能,不是嗎?”
“可是陪先貴妃同去觀魚,遇上這小宮女的是你。”謝池春直直看着她,“若是他人,又如何能保證先貴妃一定會走那條道路,遇上那燒紙錢的小宮女呢?”
陶岑菀心知謝池春定然沒有找到決定性的證據,才在此與她多番辯駁,“貴妃所言,不過都是猜測。”
“你母家是不是姓韓?”謝池春繼續問道。
“是。”一件一件往事揭開,陶岑菀也不免覺得左支右绌,精神緊繃。
“先貴妃懷孕不久之時,遭人暗害。當時我們都以為是姜俢儀所為。出來指證姜俢儀的宮女靈巧,先貴妃仁慈,沒有賜死,只是将她罰入掖庭。但她入掖庭之後不久,竟然從梯子上不甚失足跌落,當場氣絕。”
“我遣人去靈巧的家鄉尋訪,她有個弟弟,在當地一位姓韓的富戶家中做工。”
“姓韓之人何其多?”陶岑菀繃着面孔道,“亦非只有我的母家。”
“韓姓之人的确不少。”謝池春言辭鋒利,“那姓韓的富戶平日欺行霸市,其家兒子一日在街上毆鬥傷人,被官府鎖拿之時,竟然大喊着他是宮中德妃的親眷,誰敢動他?”
陶岑菀面色更加難看了幾分,這些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東西,口中卻仍絕口否認,“貴妃說的那韓姓富戶,即便與我母家有沾親帶故,這樣的遠親,哪戶人家沒有幾個?我又如何能一一約束?”
“一回兩回,或是巧合。”謝池春放慢語速,盯着她道,“樁樁件件巧合,便是人為。”
“件件巧合,又或許是有人刻意設下陷阱,要除去對手。”陶岑菀不肯退縮,死死盯着謝池春的眼睛道。為今之計,只有一口咬定這都是謝池春為了除去她而刻意搜羅來的所謂“罪證”。
“陛下。”
有人忽然離席跪在地上拜道,是穆昭容,穆昭容一直寡言少語,不聲不響的,此刻卻突然站出來,“陛下,妾同故去的姜俢儀交好。姜俢儀被罰入冷宮之後,因哮喘病發身亡。妾記挂着從前和她的情分,心中不忍,想着去冷宮送她最後一程,卻在冷宮發現了這個。”
穆昭容捧出一枚藥囊,富立岑已經大氣都不敢出,忙又下來把這藥囊呈上去。
穆昭容頂着陶岑菀的恨色跪在地上繼續道,“姜俢儀素來有哮喘之症,身邊一直攜帶藥囊,但妾那日發現,她的藥囊被人調換,裏面并非治療哮喘之症的藥物,只是一些幹花。”
梁垣打開看了一眼,擲在陶岑菀腳下,“你如何解釋?”
“陛下。”陶岑菀伏在地上,“不是妾,不是妾做的,妾冤枉啊。”
“其實還有一樣證據,是你毀不掉的。”謝池春緩緩開口,陶岑菀猜到了她要說什麽,指甲陷入手心之中流出血來。
“長樂。”
謝池春朱唇輕啓,輕輕的兩個字卻如雷霆一般響在陶岑菀耳邊。
“你若利用長樂向先貴妃投毒,雖然過去時日甚久,長樂體中或許還有餘毒。”謝池春平靜道,“可請太醫來為長樂把脈,同先貴妃的脈案以做比對。”
“陛下,陛下。”陶岑菀跪伏在地,流淚道,“長樂是您的女兒啊。”
梁垣沉着臉,沒有說話,一時之間,大殿之中氣氛凝滞,所有人都斂氣低眉,不敢說話。
梁垣沒有讓人再去給長樂請脈,直接下了決斷,“德妃無德,廢除妃位,打入冷宮。”
“陛下。”陶岑菀絕望地跪伏在地,她汲汲營營,機關算盡,好不容易才走到今天這一步,卻一切都成了空。謝池春,都是因為謝池春!
“賢妃。”梁垣冷冷道,“罰禁閉宮中半年。”
“是。”楊抱玉流淚叩首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