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我哥 一輩子

第5章 我哥 一輩子

方晚沒想到會在這兒遇到她。

這家咖啡店離自己家也就一公裏以內,現在還是工作日上班時間。

喬蓉為什麽會出現在這兒?她不需要上班嗎?

還有,她在和誰打電話?

方晚握緊手機,然後起身,“我出去一趟。”

周川柏不解道:“去哪兒?”

“門口,你先讓一下。”

周川柏聽罷将身體挪開,為她讓出一條路。

他不知道方晚剛剛看到了什麽,但從剛剛她沒明說的态度也猜得到,她遇到了一件私事。

周川柏有些遲疑地:“要不要我陪你一起?”

妮可和孟穎也發覺了不對勁,沒管之前的不愉快,直接道:“是發生什麽事兒了嗎?說出來大家一起商量,沒準還能幫上忙呢。”

方晚默了會,“我看到喬舟寧她媽媽了。”

“嗯,然後呢。”

“她媽就是我爸爸那個暧昧對象。”

“……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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喬舟寧和方晚的事兒人盡皆知,但是長輩之間的瓜葛,還是第一次聽說。

吃瓜吃到這種看似八竿子打不着,實際還有更深關系的,衆人頓覺CPU都快幹燒了。

方晚沒往下繼續說,大家也不管什麽咖啡不咖啡的,拿上包就走人。

方晚沒讓他們跟上來,但一直捺着脾氣的周川柏主動請纓,“我和你一起吧。”

周川柏:“萬一有什麽意外,我想我也能做點什麽。”

方晚盯着周川柏神色奕奕的眼,過了好一會才說:“随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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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開始方晚走到她面前,問她“待會有空嗎”時,喬蓉還有些許訝異。

不過這種情緒很快就消散了,她待在陳海生身邊這麽多年了,早就對他們家每件事,每個人了如指掌。

她溫和地笑笑,然後告訴方晚,這附近有家不錯的咖啡廳,她可以請他們在那兒坐坐。

方晚拒絕了,選擇另一家茶館。

方晚和周川柏坐在一邊,他們和喬蓉面對面坐下。

面前這個女人保養得當,雖然有過一段短暫的婚姻,和前夫有個孩子,但從外表上看,并不比三十多歲的人差。她受過高等教育,也接受過禮儀方面的培養,說話溫聲細語的,喝咖啡時還會細心地用紙巾擦拭水漬,一言一行都很得體。

比起方洋,她似乎多了幾分“溫和”。

方洋還在世的時候,是個典型的暴脾氣。外公外婆白手起家,一手創辦了雲頂集團。因為年輕時吃過苦,他們對方洋這個獨生女兒可以說是要星星給星星,要月亮給銀河系。方洋也因此養成了驕縱的性子。

她上大二那年,遇到了陳海生。那時的陳海生家境不濟,但成績很好,也很會哄女孩子開心。和陳海生在一起,方洋體會到了來自另一個世界的溫暖,對方甚至還把名字改成和方洋的“情侶名”,海生,寓意着為方洋而生。

窮小子和富家女的故事大部分都是童話開始,悲劇收尾。

外公外婆閱歷頗豐,一眼就識破了陳海生不是可以依托終身的人,但方洋執意要嫁,老兩口無可奈何,只能同意。

兩個人相識,相知,相戀,最後步入了婚姻的殿堂,還有了自己的孩子。方晚的性子随她,也不怎麽好惹。

反觀陳亦青,簡直兩邊都不沾。

他像一只威武的老虎,可以在野獸之間從容地穿梭。

同時,他也是一只柔軟貓科動物,會為心愛的玫瑰駐足,克制細嗅。

會哭的小孩有糖吃,理性的人卻常常遭受不公平的待遇。

父母總是偏愛和自己更相似的小孩。方洋對方晚更照顧些,對陳亦青卻不怎麽關心。

就是這樣一輩子沒吃過什麽苦的人,還是在愛情上栽了跟鬥。

方洋直到去世,也不知道自己心愛的丈夫原來從很久以前開始就與身邊人暗通款曲。

而這個身邊人,就在自己的女兒面前。

方晚眯了眯眼,從喬蓉身上看到了幾分陳海生的影子。

呵呵。

她在心裏輕笑一聲。

不愧是能搞在一起的人。

喬蓉望着她,主動打起了招呼,“灼灼,好久不見。”

“高考終于結束了,我聽陳總說你打算和朋友們一塊去英國玩。如果到時候有阿姨能幫忙的地方,盡管開口。”

喬蓉禮貌地關心她,這種關心細細品味,能感受到她長輩架子十足。

方晚沒有回答,她有一堆的問題想要問她。

她想問喬蓉,為什麽要破壞別人的家庭?為什麽在明知領導妻子剛去世不久的情況下,還一而再再而三地逾矩?

她有無數個問題想問,現在最想知道的還是。

你懷孕了嗎?

方晚抿了口茶,“你可以喝茶嗎?”

喬蓉笑笑,“不是濃茶就好。”

喬蓉一邊說一邊把母嬰袋往身邊更顯眼的地兒挪挪。

方晚看得煩躁,一瞬間真想放把火把這屁大點衣服全燒了。

孟穎翻了個白眼,“阿姨,都是千年的狐貍,玩什麽聊齋?”

“你女兒和你做的事兒有多惡心你自己心裏清楚,可別讓我們一樁樁一件件的給你數了。”

孟穎脾氣爆,懶得跟她曲曲繞繞。

被罵了喬蓉臉上也沒什麽異色,她神色鎮定地:“可以請問寧寧做了什麽嗎?”

“她在網上大規模地散布謠言,嚴重抹黑方晚的名譽,這個轉發量和點贊量早就到了可以起訴的地步?”

說完孟穎把電話甩了過去。

喬蓉盯着屏幕看了一會,然後把手機推回。

她平靜地說:“方晚,我知道你和寧寧之間有些矛盾,但這個帖子并不能證明她說的就是你呀。”

孟穎:“?”

孟穎氣壞了,“阿姨你在說什麽?喬舟寧罵的誰有眼睛的人都知道,你怎麽能這樣颠倒黑白!”

喬蓉:“小孟,現在是法治社會,做什麽都要講證據。”

“光是一些憑空的猜測可不能定罪哦。”

喬蓉說完還抿了口茶。

方晚若有所思地點點頭,“嗯,你說得對,我們确實沒有證據。”

孟穎滿臉問號,沒想到這件事都發展到這個地步了,喬蓉的臉上沒有一絲愧怍,還能如此平靜地狡辯,維護自己那個女兒。

可事到如今他們又能怎麽辦呢?他們現在确實沒有喬舟寧就是在網暴證據。

喬舟寧所有聊天記錄都是打碼的,而且從頭到尾都沒提過方晚的名字,只有前排幾條最高贊的評論曝光了方晚的個人信息。

孟穎又氣又急,眼淚都快掉下來了。

方晚這個受害者反過來還拍拍孟穎的肩膀,非常貼心地安慰她。

然後從包裏取出一枚備用機,“不過阿姨,我既然會主動找你,那肯定是有備而來。”

喬蓉愣了愣,但沒幾秒就定了下來。心想就一十八歲的小女孩,能找到什麽有用的“證據”。

結果方晚翻出一沓資料,上面密密麻麻地記錄了方晚查到的信息。

她固定了好幾個曝光她隐私的“小號”,周川柏也馬不停蹄地忙此事。

這些號都是同一個ip,标點符號的使用,空格,甚至錯別字習慣都一模一樣。

方晚說:“阿姨,你說得對,我現在确實沒法證明喬舟寧說的人就是我。但我想,評論區那幾條關于我的謠言,我還是有權利追責的。”

“我已經向平臺發律師函了,估計再過不久就能收到對方的信息了。”

“您說,這裏面會有人渾水摸魚嗎?”

喬蓉的手藏在桌下緊緊地握住包帶。

之前鎮定的神色消散大半,喬蓉沉默了好一會,“你放心,我一定會給你們個交代。”

“那就好。”說完方晚便拉着周川柏他們一塊離開。

走的時候連錢也沒付,他們點的都是最昂貴的品類,服務員看兩撥人不對勁,生怕喬蓉逃單,借着“打烊”的借口要求喬蓉先把單買了。

喬蓉靜了一會,從包裏拿出一支香煙。

在确信他們已經離開後把煙塞到嘴裏,她斜睨了眼服務員,語氣與剛才那個和顏悅色的女人大相徑庭,“打什麽烊?這才五點就打烊,你們家這生意可還真好做啊。”

收銀小哥就是茶館老板,他索性也不裝了:“你是不是沒錢啊,再不付款我們報警了啊。”

喬蓉一頓,沒想到在一個小小的服務員這兒也吃癟了。

憤怒地把碼一掃,拽着包就走。

她掏出手機打電話,“喬舟寧,你給我好好解釋解釋,你一天到晚有在網上胡亂發些什麽!”

“……夠了我不想聽!去給方晚道歉,立刻,馬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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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家的時候已經是傍晚六點了。

陳亦青回來了,但陳海生沒有。

他總是在應酬,自從方洋去世後,他們這一年在一起吃完飯的次數屈指可數。

陳海生不想跟她吵架,相應的,她也不想。

方晚在空蕩蕩的餐廳停了片刻,很快上樓。

一到二樓,她直接推開陳亦青房間的門。

陳亦青正在練書法,方晚開門動靜不小,筆下的墨水微微偏航。方晚習慣性地鑽進躺椅裏,用毛毯蓋住自己的身體。

喉嚨裏那句“你怎麽不敲門就進來了”又憋了回去,陳亦青察覺到異常:“怎麽了?”

他今天回來得很早,本來打算買菜給方晚做她最喜歡的白灼秋葵。可是一連打了好幾個電話也打不通,回到家也沒有發現她的蹤跡。

陳亦青猜到她估計又是和那幫朋友出去了,于是匆匆發了條“注意安全”,便将自己鎖在房間。

別墅裏有書房,但那間書房被陳海生改成了茶室。陳亦青沒有使用權。

他将練字的地點搬回了自己的天地裏。對陳亦青來說,練習書法是個很好的放松方式,每每心中淤堵時,他總會寫上幾幅。

房間裏沒開燈,地板一片流動的橘黃。

顏色有時深些,有時淺些。

“沒什麽。”方晚盯着黯淡的天花板,嘆了口氣,“就是遇到了點不開心的事兒。”

陳亦青把筆撂到筆架上,走過去,“和我說說看。”

方晚沉默了會,然後轉過身,和陳亦青對視。

“哥,我今天遇到了那個女人。”方晚連她的名字也不想提及,只籠統地指代。

陳亦青卻能領會她的意思,他拎起毛毯替她掖好,“嗯,然後呢。”

“你別告訴我,你上去把人打了。”

“怎麽可能,我有這麽暴力嗎?”方晚哭笑不得。

因為哭過鼻子有點泛紅。情緒一上來,她感覺自己又忍不住了。

方晚伸手去拿紙,陳亦青卻比她提前一步。

他從床頭櫃上抽出一張綿軟的濕紙巾,一聲輕響,脫殼而出。

她聞到了一點淡淡的花香,紙面離她越來越近,越來越近。

然後,牢牢地捂住口鼻。

有潔癖的陳亦青說:“用力。”

方晚照辦了。

她擤鼻涕的時候臉皺在一起,五官一起用力。

一心不能二用,所以被裹住時,她用心地感受哥哥的手。

隔着薄薄的紙巾,鼻翼兩側的骨頭覆上重量。

她張着唇,哥哥的掌根碰到濕潤的唇緣,他手背弓成一個圓弧,呼吸撲到他的手心裏,又潮濕地聚攏在一起。

陳亦青的手指很硬,就像他的大腿一樣,但這種硬是骨感和指腹帶來的。

刺刺的,細細的。

如同刺青,在她面孔紮下哥哥骨節分明的手指。

方晚愣了一下,小時候覺得很尋常的動作,現在看來卻覺得過分親昵。

不過很快,她在心底用力地搖搖頭。或許被長輩們的事兒操碎了心,導致陳亦青的體貼她都能發散思維。

陳亦青是哥哥呀,哥哥照顧妹妹是應該的。

她有些煩躁地把紙丢開,“我只是向她要個解釋。我想知道她是不是和爸在一起了,又是什麽時候懷孕的。”

方晚想起那套母嬰服飾,“哥,你說,爸會娶她嗎?”

有沒有孩子對于一段見不得光的感情可以說是必殺技,多少小三小四借種上位,逼宮。不管是出于道德層面還是法律層面,總之,事情都會變得棘手很多。

當然,一個巴掌拍不響,這背後的始作俑者陳海生是最可惡的。

他抛棄了這個家,打破了長久以來的平衡,兩個家庭的不幸都是他一手造成的。

陳亦青把視線挪開,“方晚,外公外婆現在畢竟年紀大了,很多事都力不從心了。”

“爸如果要再婚,根本沒人能阻止他。”

方晚怔住了,她沒想到一直以來都和自己站在同一戰線的哥哥如今居然動搖了,甚至還妄圖勸她割舍,和他一樣裝作聾啞人。

她做不到。

她根本做不到。

方晚跳了起來,“哪又怎麽樣呢?媽媽才去世一年啊!當年可是他自己說的,會一輩子陪着媽媽!現在怎麽能出爾反爾呢?”

“而且哥你忘了嗎?他當年是怎麽對我的。”

陳亦青像是被什麽狠狠砸醒了,喉間湧來洶湧的澀意。

他主動握住她的手,很涼,像塊冰,“……灼灼。”

方晚眼眶一酸,“他當初知道我是女兒的時候,居然還說想把我打掉。哥,你心胸廣,可以不計較,但我不能。”

陳海生當年雖然是入贅進的方家,但他內心的那點守舊思想和大男子主義一直沒變。

在得知方洋懷的是女孩時,他抽了一晚上的煙,還找了一堆借口,說他們還在事業上升期,能不能把孩子打掉。

方洋自然拒絕了,她不允許任何一個人剝奪自己孩子的生命。

同時她也輕信了陳海生那套“事業論”,原諒了他因為“事業心”說出的胡話。

方晚說不下去了,她丢開陳亦青的手,把臉埋在毛毯裏。

少女掩面恸哭,尖銳的哭聲像被踩中尾巴的貓嚎。毯面洇出一灘濃郁的淚痕。

太陽西沉,整個房間都被黑暗籠罩。

陳亦青無聲地注視着她,想摸摸她的頭發。

最後卻垂下來,變成了很輕地嘆氣。

“對不起,都是哥不好。”

“別哭了。”

聽到陳亦青這麽說,方晚哭得更厲害了。女孩子在委屈的時候是不能哄的,一哄就更難過了。眼淚嘩啦啦地淌,當方晚揚起那張梨花帶雨的臉蛋時,發絲也全都黏在臉上。

她抱住他,把下巴抵在他的肩膀上,像是要将對方揉進身體裏。

熱淚順着地心引力逐漸滑落,也燙傷了他心口的肌膚。

方晚啞着嗓子,“哥,如果有一天,我的丈夫也出軌了,還和別人有了小孩,你會怎麽做?”

“你會幫我報複他們嗎?”

陳亦青沉默了會,點漆的黑瞳裏閃着光,“灼灼,你該睡覺了。”

“這件事還太遠了,不是你現在該想的。”

“我不。”方晚推開他,兩個人拉出好一段距離。

方晚追問:“哥,我已經滿十八歲了。要是過兩年遇到這樣的混蛋,你會像對媽媽這樣對我嗎?”

這句話成功讓陳亦青沉默了。

黑暗中有種木質調的香味浮動,擁有不同的體溫,味道卻如出一轍。

他們用的香波和沐浴露都是同一瓶,渙出的滋味在空氣裏糾黏,撕扯。把他們包裹起來,緊緊地吸附在一起。

陳亦青:“不會。”

方晚愣住,“為什麽?”

“因為這種事根本不可能發生。”

陳亦青說:“大人的事情我無法幹預,但你是我妹妹。只有我一天是你哥,我就管你一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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