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我哥 注視
第11章 我哥 注視
方晚還沒沾沾自喜多久就被某人摁住了。
她本來以為告訴陳亦青這些能獲得他的贊賞,沒想到滿心歡喜迎來的竟是這樣的意外。
方晚愣了愣,像是沒聽清,“你說什麽?”
陳亦青以手抵唇,“我打算出國念研究生,不在國內讀書了。”
“可你之前不是說,你不打算深造,準備直接進公司嗎?”
“我改主意了。”陳亦青說。
“……”
方晚深吸一口氣,她擡手掀開安全杆,緊緊握住。
明明已經沒再倚靠車窗,身體卻還在顫抖。
這種奇妙的窒息感和困惑感再度爆發,和前幾天他問她,如果他不是她哥時的感覺一模一樣。
陳亦青怎麽了?怎麽又突然說這些話?
這次還不是以假設的口吻,近乎命令。
“申請資料,語言成績,都準備好了。”
陳亦青頓了一秒,“包括你的。”
他仿佛在等她的答案,但說完後立刻将視線挪到前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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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方還是紅燈,今天不知道怎的,紅燈的時間格外漫長。
挪回後也不再偏移,擋風玻璃上映出兩枚人影,隐隐約約的,像飄搖的燭火,各自都在盯着幻影發呆。
方晚聯想到了辛重說的,試探性道:“是爸要求的嗎?”
他手裏拿的那一沓資料就是申請材料嗎?
“不是,爸還不知道,是我問的。”陳亦青說。
方晚有些遲疑地,“可是我英語不好,考雅思托福要花很多時間。”
“沒關系,我教你。”
“可是想申請國外的學校還要考什麽SAT……什麽ALEVEL吧?我什麽都沒考過。”
“沒關系,可以複讀一年或是用高考成績申請預科。”
“可是……可是……”
陳亦青把一切都想得很周到,按理來說她沒有拒絕的餘地。
可這種完美卻讓她非常不适。
方晚兩只手交叉,緊張地揉來揉去,“可是我對國外沒興趣。外公外婆,我的朋友,他們都在國內。”
“外公年紀大了,最近又生病,要是我就這麽走了,他們怎麽辦?而且我一個人在那邊該有多無聊啊。”
“不是還有我嗎。”陳亦青喉嚨一緊,“有我,還不夠嗎?”
方晚欲言又止,“不是不夠,而是……”
“方晚,你擔心他們,怎麽不關心關心我呢?”
“我也是你哥。”
陳亦青終于忍不住了,他音量拔高,蒼白的手背青筋爆起,聲線似乎還有些顫抖。
方晚顯然沒料到他會是這樣的反應,她僵在原地,陳亦青像被戳爆的氣球,砰的一聲炸開後又熄火了。
沉默持續。
空氣變得粘稠,濕重。
陽光暈在玻璃上,也發生了畸變。
其實從一上車,方晚就覺得有哪裏不對勁。
且不說陳亦青刻意在門口堵她,單說見面之前他倚在車邊發呆的行為就足夠詭異了。
陳亦青平時不是一個愛發呆的人,他做事嚴謹,講究效率,每走一步都會提前做好規劃。不可能會松松垮垮地抵着車,更不可能浪費一分一秒的時間。
而且平時的他也從來不會跟她大聲說話,更不會向她發脾氣。
像出國留學這樣的大事他居然能捱到這刻才告知她。
到底發生了什麽?
過了好一會,陳亦青率先打破僵局,“對不起。”
“我不該對你大聲說話。”
“我只是想要一個答案,一個好,或者不好的答案。”
陳亦青說:“灼灼,你能給我個明确的選擇嗎?”
方晚篤定道:“嗯,我不想去。”
“我想留在國內。”
她思考了一定時間,可對于陳亦青來說,倉促得像是下意識的決定。
陳亦青像吞了塊石頭,胃裏又冷又硬:“……為什麽?”
“哥,你不明白,你适應能力好,在哪兒都行。但我不一樣。”
“我成績不好,也不喜歡學習。比起去到這麽遠的地方,我更想留在國內,待在外公外婆身邊。”
方晚微笑,探出手,拍拍陳亦青的肩膀。
“不過,哥哥,不管你去哪兒,做什麽選擇我都支持你。”
“祝你前程似錦,歲歲無恙。”
她尊重他。
她理解他每一個選擇,決定,以及願望。
她的哥哥是一只高大的鷹,有着和她毫無關聯,更遠大的理想。
雖然她從小在他身邊,就像只雛鳥,依賴他,貼緊他。
但也不得不學會,離開他。
他們不一樣的。
方晚努力地牽起唇角,她笑時眼睛會自動彎成一輪鐮月。
她說得這麽誠懇,真心。
和他這樣的人比起來,不知道要高尚多少倍。
他目睹少女的手從自己的肩膀上脫落,消失的重量卻壓到了他的心髒。
陳亦青有點呼吸不過來,下意識地扯了扯領口。
這麽一抓卻撲空了,陳亦青頓了頓,他居然忘了,他今天沒有穿西裝維持大人的形象。
嘟嘟。
前方亮起綠燈,後面有車在催。
陳亦青抓緊方向盤,汽車跟着擁擠的人流向前挪動,他們消失在熾熱的風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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抵達咖啡館的時候中午十二點。
方晚收拾包,“哥,我先走了。”
“你現在要會回家嗎?還是去哪兒?”
“不知道。”陳亦青說,“到處逛逛吧。”
方晚點點頭,“行,那我就不打擾你了。”
說罷方晚下車,拉開車門,迎面而來的是六月的烈陽。
A市是南方城市,全年氣候宜人,夏天也要比其他地區來得早些。
方晚撐開傘,一直等到離開很久才敢打開手機。微信裏充滿了周川柏的問候。
自從他們和好後兩個人一直沒見面,周川柏人快瘋了,但他知道方晚不喜歡粘人的男生,所以一直保持着不遠不近的距離,今天才該怯生生地提一句“要不要一起出去逛逛?”
方晚想了會,這才慢悠悠地回了個地址。
她比預計的時間遲了點,喬舟寧很早就到了。
身邊還坐了個同伴,對方也是他們學校的。
風波過後,她似乎瘦了很多。網上輿論就是這樣,支持你的時候寶寶寶寶叫個不停,踩你的時候更是能用唾沫星子淹死人。
喬舟寧本來就很在意外人的評價,每次一打開某書就能被精準推送她的相關帖子,她簡直快氣瘋了。
同伴:“寧寧,方晚怎麽還沒到啊?”
“我哪知道,她那個人就是這樣無賴,做什麽全憑喜好,遲到更是經常的事兒。”喬舟寧氣憤地翻了個白眼,延長甲磕在屏幕上,發出嘈雜的“噠噠噠”聲。
同伴小心翼翼地,“好吧,我聽說你們兩個最近吵架了?”
“你還……寫了長文給她道歉?”
一提到這個,喬舟寧的臉頓時紅了,她氣呼呼的,“還不是她逼我的。你又不是不知道,方晚仗着背後有她哥和周川柏撐腰,經常威逼利誘。”
“我哪得罪得起她那種大小姐,肯定她說什麽我就做什麽啊。”
“周川柏跟她撐腰??嚯,好家夥。話說我還挺好奇的,周川柏和她到底什麽關系啊,怎麽總護着她?”
喬舟寧咬牙切齒,“沒什麽關系,她一天一天就吊着周川柏。”
“我草,方晚這麽會的嗎?看不出來啊。”
“那肯定啊。要真能這麽容易看出來,她能裝好幾年不被發現?”
喬舟寧冷哼:“俗話說得好,知人知面不知心,你別看方晚平時一臉歲月靜好的樣兒,私底下指不定玩成什麽樣了。你是沒看到那天在酒吧的時候她裝醉,周川柏好心過來關心她,她就要黏到周川柏身上了!要不是周川柏教養好,早就……”
喬舟寧還要說下去,同伴握住她的手背,拼命使眼色。
她沒注意到,準備繼續。
身後覆來一層黑影,熟悉的聲線從背後傳來,“喬舟寧,你還真是一點記性都不長啊。”
喬舟寧一驚,猛地回頭,對上方晚冷若冰霜的臉。
想到上次,喬舟寧連忙把手裏的咖啡攥緊,方晚一瞧更是忍俊不禁。
同伴還幫着說話:“方晚,你這次又想幹嘛?”
“你自己做了虧心事還不讓人說了是吧?打人算什麽本事?有本事咱們攤開了講啊。”
方晚冷笑,“你又是哪根蔥?”
“你知道你的主人是什麽德行嗎就跟着在這兒叫喚。”
咖啡館人很多,不少人都側目欣賞這場鬧劇。
同伴被盯得雙頰通紅,咬着唇沒說話。
“方晚,你放尊重點。”喬舟寧怒吼道,“你說我可以,說我朋友幹什麽?”
方晚笑了,“現在這麽仗義,你朋友知道你在背後連她壞話也說嗎?”
同伴一愣,有些難以置信地,“什麽?”
“喬舟寧,這是真的嗎?”
喬舟寧急了:“當然是假的!阿源你別被她騙了!她就想挑撥離間咱們,你別忘了她用這個手段騙了多少人,我和周川柏鬧掰也是……”
“寧寧,你在幹什麽?!”
喬舟寧還沒說完,便聽到喬蓉的聲音。
她機械地轉過頭,對上喬蓉愠怒的視線。
喬蓉迅速走過來,把她拽出咖啡廳,當着方晚的面給了她一巴掌。
啪!
一聲清脆的響聲後,喬舟寧的臉狼狽地歪到一邊。
喬蓉也沒想到會見到這樣一幕,今天方晚給她發信息約她見面,她還納悶方晚又要搞什麽幺蛾子,沒想到到了現場卻看到了自己女兒在發瘋。
喬蓉氣急了,“喬舟寧!我跟你多少次了不要再鬧了,你為什麽就是不聽?”
喬舟寧哭了,“媽媽,我……”
“好了,你別說了。”喬蓉深吸一口氣,對着方晚滿懷歉意的,“抱歉,方小姐。”
“是我教女無方才導致寧寧變成現在這樣的,我替她向您道歉。”
“道歉?喬秘書,我都原諒她多少次了。”
方晚注視着她,“可每次原諒好像都不見她改呢。”
喬蓉忍氣吞聲:“您說的是,對不起。”
方晚抱着雙臂,“都說小孩是父母的鏡子,你說,喬舟寧到底是跟誰學的?”
喬蓉說:“我的問題。都是我平時太縱容她了。寧寧是個可憐孩子,從小她爸爸就抛棄我們母女倆,所以我對她也就不免寬松了些,才導致寧寧今日的行為。”
“我知道寧寧做的事太過分,但我相信方小姐善解人意,應該能理解一個母親含辛茹苦地把小孩拉扯大又多困難。”
喬蓉說着也哽咽了,她緊緊地握着喬舟寧的手,完全一副護犢情深的模樣。
這一瞬間,方晚居然幻視方洋。
方晚攥着手,“夠了,你也不用演戲了。”
“別在我面前秀你倆的母女情。喬秘書,你與其想着法的刺激我,還不如多勾引勾引我爸。”
方晚笑了,“抓緊時間,我爸最喜歡的可是兒子哦。”
喬蓉一愣,臉色迅速地由紅轉白。
從方晚的諷刺中,她讀到了方晚知道她沒有懷孕這件事。
那些母嬰的衣服都是她買來刺激陳海生的,她知道陳海生一直想再要一個兒子,但方洋去世才多久,要是現在就續弦估計不光老丈人不同意,還會被世人冠上陳世美的名頭。
她不像方洋那樣有背景,只能一步一步慢慢來。
所以喬蓉就買來這些衣服天天在陳海生面前洗腦,告訴他如果他們的兒子穿上這些衣服該有多英俊,玩這款游戲該有多動腦,将來他陳海生的兒子一定很聰明。
眼看陳海生都要動搖了,沒想到被方晚撞見了。喬蓉幹脆一不做二不休,直接在她面前示威。
她早晚都是要進門的,還能被一個小丫頭阻撓了不成?
這丫頭還敢欺負她女兒,她可不得警告一番?
想是這麽想,但嘴上不可能說出來。喬蓉沒說話,臉上依舊那副溫柔可人的表情。
方晚看得惡心,甩手就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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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出商場沒多遠,方晚就撞見一直默默等候的周川柏。
她眼睛紅了一圈,明明知道那兩母女是在故意演戲惡心她,她還是忍不住上當了。
人是情感動物,有時候會違背理性做一些感性的事兒,就像剛才喬蓉做的,且不論心,光是那一套組合拳就足夠讓方晚想到了方洋。
如果方洋還在的話,應該也會這樣不分對錯地維護她吧。
方晚鼻子一酸,眼眶脹痛到無以複加。
周川柏看出她情緒不對勁,把原本準備好的兩張電影票重新塞了回去。
他替她撐傘,“沒事吧?怎麽了?”
“當然沒事。”方晚把臉別開,聲音有點哽咽。
周川柏心裏一陣痛,方晚什麽性子他很清楚,她不想說他也不會勉強她,他默默陪在她身邊就好。
周川柏微微俯身,兩指抵着幹淨的紙巾擦拭她眼角的淚花。
紙巾在光滑的皮膚表面摩挲,沁濕過後,指腹與少女的面孔緊緊粘黏,幾乎無縫貼在一起。
周川柏的動作很溫柔,輕得讓少女幾乎感覺不到重量。
某人卻深深感受到了。
從未離開的陳亦青坐在車裏,默默注視着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