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迷了心
迷了心
對方朝他微微點頭，把帽子摘了下來，在他對面入座。
接着這人又把口罩摘了下來，眼神有些閃躲地微微低了頭去，雙手端端正正地放在桌上，正襟危坐。
像個幼兒園第一天上學的乖孩子一樣。
就在莊銳內心發此感慨時，他面前的Alpha鼓足了勇氣擡起了頭。
過長的劉海被撩開向後梳去用定型噴霧固定住，露出一張皮膚冷白得近乎蒼白的臉。
濃墨的眉經過精心的修裁，雙眸如點漆的眼似乎因為長期缺覺導致眼窩與眼圈泛着一點妝都遮不去的淺青，加上深邃的面部輪廓，讓整張臉顯得格外豔麗，仿佛吸人陽氣飲人鮮血的豔鬼。
和莊銳的視線一對上，這只化了淡妝的豔鬼的臉和脖子，還有兩只耳朵，就像天邊晚霞一般紅成了一片。
“對不起，讓你久等了，”溫衍殷紅的嘴唇輕輕嗫嚅道，垂眉低眼，羞愧得要鑽進地縫裏。
莊銳好半天沒說話，只直勾勾地盯着對方的臉，以至于對方極度羞愧之下又心血地把眼神移開了。
“啊，”莊銳張了張嘴，最後尴尬地露了個笑，“沒，咳。”
對方身為alpha，來見他之前不僅努力做了穿着搭配，居然還化了妝……
連面膜都沒敷的莊銳幾乎要為自己的beta性別感到羞愧難當。
他清了清嗓，重新說道：“沒有。”
瞄了眼手機鎖屏桌面的時間，将其舉起來向對方證明道：“你看，你早了十分鐘，是我有些緊張，所以更早到了。比你早到兩分鐘而已。”
溫衍點了點頭，才松快了幾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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莊銳笑眯眯地向其坦誠道：“貌似還是頭一次這麽清楚地看見你整張臉呢。你總是戴着口罩和帽子。當時冒出想要請你吃飯的念頭時，我都沒意識到可以趁機窺見真顏。這一刻，怎麽說，簡直被莫大的榮幸沖擊得差點說不出話了哈哈。”
不是，對方這和高中時那縮在角落的陰沉怪咖氣質也相差太大了吧？！
真的是高中的那個家夥嗎？！
莊銳一瞬間竟冒出了這個詭異的質疑。
記憶中，貌似确實是一張白得毫無血色的臉，黑眼圈濃得仿佛被吸幹精氣的眼，頭發跟十天半個月沒洗過似的，一绺绺的，又長又亂垂在腦袋四周。
整個人猶如一個地縛靈。
孰料，對面的溫衍一聽他這話，本來就一整張臉酡紅的狀态，現在腦袋上幾乎變成蒸汽火車頭要“嗚嗚”地冒起蒸氣來。
還有那雙漆黑的眼珠子，更是緊張無措地來回不停打轉，就是害怕跟莊銳對視。
莊銳心裏暗暗叫苦，又難免地泛出幾分被取悅到的愉悅。
二十五的人了，也談過好幾場戀愛，他不是什麽事都不懂的小孩。
只對視的第一眼，他心裏便如有一陣風吹開了遮掩已久的迷霧。
許多事，包括那筆二十萬的慷慨借款，都恍然大悟。
這可真是有點麻煩啊……
莊銳面色如常地在菜單上點了兩個大衆菜，然後就把菜單遞給了溫衍，內心卻不斷活動着。
面前這家夥，居然真的喜歡自己！
他瞟向對面低頭垂眼看似正專注于點菜的Alpha。對方露給他的頭頂上有兩個旋兒。
莊銳托起了腮，不動聲色地用鼻子輕輕洩了道煩悶之氣。
此時的內心是一團亂麻。
溫衍喜歡他，那麽對他的容忍度也會很高，不然也說不出那句“一直不還也沒關系。”
所以自己萬一以後還錢的過程中突然出現什麽不可控變故，對方不會逼得太緊。
只是，溫衍作為自己的一個這麽大的債主，萬一哪天告白了，自己吊着對方未免太缺德——
而如果直接拒絕的話，尴尬倒是小事，惱羞成怒甚至威脅就……
這還是個能量名氣不小的人，萬一使用點什麽手段……
不僅如此，他也怕，萬一他動心了——
面對一個容貌出衆、身家富有，還是身為自己債主的Alpha持久的追求。不論是出于愛慕顏色和享受他人羨慕的虛榮，還是出于投機取巧、貪圖享樂的惰性，失去理智倒向對方很正常。他也不例外。
可這段戀愛的結局注定是不愉快的。
他已經從之前的戀愛裏看清楚了Beta與Alpha戀愛的諸多劣勢。
莊銳自深思中回過神，才注意到面前這顆沉迷點菜的腦袋一直沒擡起來過。
甚至那兩側鬓發遮不住的耳朵在他發呆的視線中越變越紅。
莊銳目不忍視地扶住額頭扭開了視線。
唉。
“點好了，”對方小聲說。
“其他的，點你喜歡的就好，”低沉的聲音小心翼翼地補充道。
莊銳看了眼平板上的點菜單，幹脆又加了兩道，下單了。
等待菜品上來的時候，莊銳随意地和溫衍聊起天。
溫衍有一句沒一句地搭着話。要不是莊銳在找話題這方面還算擅長，差點冷場。
幸虧他來之前還惡補了兩部溫衍作品的改編電影。
好在說到這個話題，溫衍終于打開了話匣子，話多了一些。
吃完飯，莊銳就把提前寫好的欠條遞給了溫衍，利息比照了四大行的标準。
溫衍沒說什麽就收下了，倒讓莊銳肚裏準備的那些勸詞沒能用上。
溫衍仔仔細細把口罩和帽子戴上，露出的兩只眼直勾勾地盯向莊銳：“你待會兒去哪，我送你吧。”
好家夥，一頓飯下來，這家夥像是做了脫敏治療。
原本是連對視一眼都會臉紅撇開頭，現在盯着人看個沒完了。
莊銳差點沒忍住扭開頭避開這炙熱的視線。
真是一點都不隐藏啊混蛋。
莊銳已經決定了裝傻到底。
對方不說他就裝不知道，對方告白他就驚訝，然後表明只做朋友的堅定決心。
就這樣，做一朵巨大的白蓮花，他厚顏無恥地想道。
莊銳問：“你家住哪兒？去第一醫院順路嗎？”
溫衍不答，還是說道：“我送你過去吧。”
第一醫院。
溫衍花了些時間才找到停車位。
莊銳打開車門，下車的瞬間淺淺松了口氣。
一路上忍着時不時飄過來的窺視視線，簡直讓他如坐針氈。
他回頭朝送他過來的溫衍微微一笑，揮揮手：“謝謝你啊，一路辛苦了。回去路上小心。”
陽光從莊銳背後傾瀉而下，分不清是他的笑容還是陽光過于耀眼，讓溫衍有一瞬睜不開眼。
“然後你就這麽乖乖回來了？”
張末驚愕地問道。
溫衍：“嗯。”
自己也遺憾地嘆了口氣。
莊銳一笑，他就什麽都忘記了，
但想到臨別時候的場景，溫衍嘴角一勾，紅霞飛上雙頰，吃吃笑道，“感覺好像丈夫一樣……”
張末：“什麽？”
“一路辛苦了，回去路上小心，”溫衍輕聲念着這句話，和腦海裏莊銳說話的聲音重合在了一起，他忍不住又是嘿嘿一笑。
“好可愛啊。像在做夢一樣。”
“……”
“你簡直被他迷了心了，”張末無語地評價道。
張末對于溫衍癡迷莊銳這件事原本是好笑與支持的态度。
但是現在他也不由得理解了溫衍的編輯袁熙熙，開始為溫衍感到擔憂了。
如果你認識他，你也會喜歡他的。
溫衍在心裏這般說道。
任何人只要和莊銳交往過都不可能讨厭他。
“是他鑄就了今日的我。”
他是支撐我行至今日的精神脊柱。
昏暗的教室裏突然亮起了燈。
少年人們無論什麽事都充滿沖勁與興奮，進門時帶來叮叮當當的不小動靜。
電風扇呼啦啦地也很快轉起來，為剛從籃球場上退下來的幾人驅散一身熱意。當中三個Alpha身上的信息素彌漫得整個教室裏到處都是。
大家咕嚕嚕地往喉嚨裏灌水，瓶子被捏得“咂咂”作響，随即是一聲聲喝完水的喟嘆聲。
“莊莊，你可真夠猛的，直接就跟那個三班的alpha幹上了，”李智勇對莊銳佩服道。
“哼，怕他？”十六歲的莊銳渾身都是少年人的銳不可當與神采飛揚，驕傲地道，“給過他機會了還不肯低頭，老子只能教他做人。”
“怕是不知道之前莊莊把那個劉胖子痛扁一頓的事，嗤，這種廢物alpha也敢上前來挑釁，”康軒得意得仿佛自己就叫莊莊。
“那比溫衍那樣的還是好多了……”此言一出，大夥都笑開了花。
“诶，我認識溫衍之前，還真不敢相信alpha可以弱比到他這種程度。”
“我都懷疑他是不是Omega扮的。”
“哈哈哈哈……”
“性別又不決定一切，”莊銳倒是不以為意，“這世上什麽人都有嘛。只要不違法犯罪就好。”
又有同學說道： “今天語文老師都被他氣到了，作文給了他一個這麽低的分。上次就說了別在作文裏寫小說。”
“他一副死性不改的樣子。罵也沒用。”
“真的怪裏怪氣的，上課從來不聽，班裏活動也不參加。”
“可能已經擺爛了吧，未來愛咋咋，不在乎高考了。”
“啊，我以為全班人都喜歡聽他的故事呢，”莊銳驚訝地笑起來，“你們難道都不覺得他寫的那些故事都很有意思嗎？每次老師拿出來念的時候，就跟聽故事會似的。而且老師又是分析情節啊，揣度構思啊，賞析文學性啊，半節課就這麽過去了。反正我覺得比講題有意思多了。”
他又道：“議論文這種題材，感覺就是留給我們這種語文沒啥天賦的庸人套公式用的嘛。”
“他未來說不定能當小說家養活自己呢。”
大家當笑話一樣聽得哈哈大笑，随後匆匆拿了作業，關上燈和風扇，離開了教室。
教室重新暗了下去，靜谧得能聽見教室外花壇裏的蟲鳴。
最後一排的角落裏，兩摞書高高堆起的“城堡壁壘”中，溫衍緩緩擡起了他睡得滿臉通紅的腦袋。
他朝着窗外看去，仿佛能望見走遠的那些人。
但是目光所及只有被窗棂割開的黃昏，淺紫的天幕，被燙得火紅的雲彩。
“我沒有被他迷了心。”
而今已然成為小說家的溫衍争辯道。
因為他的精神本來就是依靠着莊銳而生的。
“啊？”張末傻了眼。
然後張末忍不住用另一只手搓了搓拿手機的那只手上滿胳膊的雞皮疙瘩，龇牙咧嘴道：“溫老師你可真夠肉麻的，我還是第一次知道原來你不僅擅長寫懸疑，還擅長瓊瑤啊！”
溫衍低聲道:“你不懂。”
你沒經歷過，沒有作為一粒卑微肮髒的塵埃享受過他晚星一般單純的陪伴，和陽光一般公平的溫暖，自然是不懂的。
“好了好了，”張末表示受不了了，莫名幻視網上小學生的“希望你永遠不懂”一類疼痛青春語錄，忍不住又搓了搓胳膊。
溫衍編輯好他們吃飯照片的順序和文案，發了朋友圈。
當然，只有菜品的照片。
餐廳上菜有先後，兩人吃飯自然不會滿桌都上齊了再開吃。
當時，等到點的菜全上了以後，溫衍指着已經有兩道菜被吃得“殘缺”的席面，問莊銳能不能給菜拍照。
莊銳都驚呆了。
但反應過來後，仍舊是馬上體貼又溫柔地同意了：“哦，你拍吧。”
Beta甚至還笑着說道： “早知道你要拍照，我就慢點吃了，”
溫衍害臊地解釋道:“我是想，留個紀念。”
他認認真真拍完了照片，重新拿起筷子後又有些腼腆地擡眼看向莊銳，眼神裏帶着征詢意見的期盼:“我能發朋友圈嗎？”
我也想要有，同你在一起時的照片分享在朋友圈。
“(*^▽^*)朋友請的午餐，很好吃。
[圖片][圖片][圖片]”
這樣的文案和照片，應該沒有什麽錯處和冒犯吧？
自從溫衍意外發現賣萌表情包能夠得到莊銳的積極回應時，他顏表情、小動物表情包什麽的收集了一大堆。
和莊銳交流時回回少不了帶上。
他本人不招人喜歡，希望這些可愛表情能夠幫他在莊銳面前形象不那麽讨厭一點。
這條朋友圈發出以後，他的手指便開始每隔一分鐘扒拉着朋友圈刷新一次。
小紅點遲遲未出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