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此情無計可消除

翠雪叫我起床,是因為皇後派人來召後宮諸人。

想來,是因為昨日皇上新封了美人,後宮添了姐妹,皇後要介紹一下。

其實,後宮添人,本來是無需特別介紹的。我想,這大抵是皇後對貴妃的一種示威。

皇後雖為六宮之主,但貴妃是太子生母,若拿她們兩人相比較,誰高誰低還真不好說。

我本以為,這種無聊的示威場合,貴妃會稱病不來,英素衣會借懷孕不來。但出乎意料的是,她們兩個都來了。

皇後叫來紅香,為後宮衆人介紹。

紅香着了一身紅衣,很是豔麗,也有些過于豔麗了。但我還是覺得她很好看,她皮膚白得像雪,紅衣穿在她身上,出塵脫俗的她看起來妖豔極了。

我癡迷她,從第一眼見到她的時候就癡迷,癡迷到無藥可救。

這也是我第一次注意皇後這個人。

我從前見過皇後幾次,但我只是個地位最卑的妃嫔,又沒有卷入後宮瑣事的打算,所以從來沒有注意過後宮裏的這些女人。

皇後看起來跟鄭則差不多大,約莫二十五六歲的樣子,很有一國之母、賢妻良後的氣度。

滿屋子嫔妃四十幾個,今天被召來的嫔妃,分兩種,要麽是地位高的,要麽是被皇上寵幸的,比如我就屬于後者,雖然我也只是被寵幸了幾次而已。

這些嫔妃們要麽親皇後,要麽親貴妃。

親皇後的人在誇紅香美貌,親貴妃的人則沉默不言。

而我全程沉默不語,腦子鈍鈍的,我只是一直在看紅香。曾與她朝夕相處的日子一去不複返了,我只想多看她幾眼。

好不容易場子散了,皇後一黨心滿意足,貴妃一黨則臉色鐵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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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貴妃、英素衣一起,往貴妃宮裏去。

“我以為你們都不會來的。”我先開口。

貴妃微微一笑,英素衣心直口快:“我怕你自己一個人來會受欺負,我是來保護你的。沒想到我跟貴妃娘娘想到一塊去了。”

我心裏很暖,但嘴上還是嘴硬,道:“我哪就那麽容易被欺負?”

到了貴妃宮中,豆苗瞧見我們都來了,笑得格外開心。

我摸着豆苗的頭發,他的頭發長出了一點,整顆苗也高了、更胖了。

我們坐了一會,英素衣就先回去了,她這孩子懷得十分辛苦,每走幾步就覺得勞累,所以匆匆回去歇息了。

我和貴妃坐在庭前,看着豆苗在宮裏跑來跑去,這場面就像我第一次來拜訪她時一樣。

我們瞧着院子裏的豆苗,都不自覺地浮現出笑意。

貴妃叫我:“醉白。”

我一笑:“貴妃娘娘第一次叫我的名字。”

她回道:“叫名字才感覺親近。”

她嘆了口氣,苦笑着說:“其實我本希望你也能叫我的名字。”

“但可惜,我長到這麽大,在家、在青樓、在皇宮,我每到一個地方,就會有一個新的名字,搞得我都不知道自己該叫什麽名字了。”

她轉過頭,認真地看着我:“醉白,我有事拜托你。”

我心中一陣蒼涼,預感到那仿佛是很令人悲傷的事。

“我怕我撐不過幾年,如果我不在了,請你一定幫我照顧好太子。”她真誠地說:“後宮裏依附我的人很多,但我只相信你,你明白嗎?”

我好難過。

我只覺得我的心裏對她有無限的眷戀之情,我心疼她,也舍不得她。

我笨嘴拙舌,眼淚止不住地掉,口中只會傻傻地重複着:“我不希望你死掉。”

瞧着我的蠢樣,她笑出了聲,随即像哄小孩一樣哄我:“我盡量不死,但萬一我鬥不過閻王,我可憐的孩子就只能依靠你了。”

如今已至暮夏,柳條飄啊飄,看起來仿佛人間依舊繁盛,但我心知過不了多久,這一切就會凋謝枯零。

我們這樣坐着,豆苗天真無邪地在庭院中玩樂,但這樣歲月靜好的場景,又能再有幾次呢?

我在貴妃處待到傍晚才回宮,紅香一走,宮中就只剩下我和翠雪。

雖然從前也是只有我們二人,可我還是覺得好不習慣。

我從不是個拿不起放不下之人。

我逍遙放蕩的那些年,從來都是雁過留情,離開之時從不拖泥帶水。

但我可能是真的入了魔,我好難過,沒有紅香在身邊,我好難過。

我愛她身上那種輕盈至極的感覺,她太過美好,太過令我歡喜。正因為我曾擁有過那樣的美好,所以沒有她在的餘生,才糟糕到讓我難以忍受。

我一夜未眠。

第二天,我叫翠雪去幫我找來項廣白。

我好久沒有見到項廣白了,我本不願再與他見面,但有一件事,我必須拜托他去做。

我坐在寝殿裏等他,他從門口進來,站在門口瞧着我,既不像臣子一樣請安,也不像故人一樣跟我打招呼,只是站在那不出聲。

項廣白清瘦了些,我不知是因為夏日炎熱而清減,還是因為別的什麽緣故。

陽光從寝殿大門照射在他的身上,項廣白的身影在陽光中顯得有些虛幻,虛幻得就像是我的人生。

如果沒有當年沈家一場變故,我就會嫁給他,和和美美安寧幸福,他會繼續無條件地寵我,我會全心全意地愛他,人生不知有多适意快活。我就不用像現在一樣,陷入痛苦中難以脫身。

他代表了我另一種可能的人生,他站在虛幻的陽光中,讓我有些恍惚。

“醉白。”

他輕輕喚我,将我拉回到現實。

我請他到我身前。

他看着我,我還有些失神,還沒完全恢複過來。他也不急,只是安安靜靜地站在一旁。

我想牽他的手,他就站在我身前,但我卻永遠都牽不到。早在我十歲那年,我就已經永遠地失去了牽他手的機會。

我只能一生,以一條平行線的姿态,觀望着他。他也只能一生以同樣的姿态守護着我。

他不知道的是,在我每一次孤獨無助,每一次痛苦難當的時候,我都會想他。

因為只有想他會讓我稍稍好受一點。

我只有想到他,想到這個世界上唯一一個曾經毫無保留愛過我的人,才會覺得自己不那麽孤獨可憐。

我稍稍恢複了一點理智,低聲拜托項廣白私下裏幫我調查英素衣這一胎是不是遇到了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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