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殺他

第7章 第 7 章 殺他

怎麽應得這麽幹脆。

方才她開口讓葉珣放了這狐妖,不過是想暫時穩住這妖物,能拖一時是一時,以求尋找變數。

并未真的想讓葉珣放了他。

“你不是說他奪舍,意圖傷人,按律當殺嗎?”

葉南徽頂着那狐妖要吃了她一般的眼神,将話問出了口。

“可你說要放了他。” 葉珣的目光平靜。

随即雙手結印,一道淺紅色的印記飛入那狐妖額中,幻化成一朵紅蓮,“這法印入體,事情查清楚之前,它跑不掉。”

查什麽?葉南徽一懵,見葉珣将禪堂之內的明火熄滅,提劍押着狐妖立于禪堂門前,定定看着她,似在等她上前。

葉南徽這才意識到自己方才說過的搪塞之語。

“葉珣道長,此事或許別有隐情,不如先放了他可好?”

合着這位小道長是要查這莫須有的隐情。

葉南徽有些頭大。

這事情怎麽像是沒完了似的。

她今夜出門,原本只是想了結原身與妖物之契。

怎麽現如今還要去和這位修士一起去查這妖物的……隐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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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邊那狐妖顯然是窩了一肚子火,正陰陽怪氣地沖着葉珣,滿眼幽怨:“葉道長方才的劍真利,差一點就給我捅了個對心穿。幸好幸好,我這具身體的心與常人不同,長在右邊,否則葉道長你可就犯殺孽了。”

葉珣并未多搭理這狐妖作怪,只看向葉南徽:“你家離這兒遠嗎?”

“五裏地,對我們來說自然不遠。” 那狐妖比葉南徽答得更快,“對蓉蓉來說嘛,一個弱女子,大半夜跑五裏地,啧啧...”

蓉蓉正是葉南徽上身女子的小名。

這狐妖的嘴忒碎了些。

顯然葉珣也如此覺得,一個禁言術便又落在了狐妖身上。

随即他身後長劍出鞘,發出低鳴,穩穩停在腳邊。

葉珣率先踩了上去,向她伸手。

年輕的小修士,實在是太似故人。

低眉錯開葉珣朝她伸來的手,葉南徽踩上了那飛劍。

五裏地,元嬰禦劍,一盞茶未到,便到了地方。

方一落地,葉南徽便從劍上下來,拉遠了與葉珣的距離。

葉珣禦劍很穩,但她還是不太喜歡。

“她們應該睡了。”

九幽附近,村落廖廖,這村落之中房屋也多空置,只有些老弱婦孺住着。

原身三口人分到的村舍不小,三間屋子,一個柴房,一個院子,住着挺寬敞。

往日這個時候,葉南徽該躺在屋頂上就着滿天繁星入眠。

今夜有葉珣在,自然是不行。

那狐妖還沒到。

一人一鬼坐在院兒裏,一時無話。

葉南徽原本覺得靜靜待着也行,可葉珣的目光實在是灼人。

“葉珣道長到底為何一直跟着我?我确信從未與道長相識。”

她惡鬼附身,化神以下,不可能僅憑肉眼看破。

葉南徽懶得猜別人的心思,索性挑破。

葉珣的眸中閃過幾分慌亂,呼吸也肉眼可見地亂了幾拍。

目光卻未移開半分。

“……”

“……”

四目相對,葉南徽自然發現了葉珣的反常。

原本不佳的心情,詭異地回轉了些許。

自遇見這位葉珣道長之後,葉南徽多瞧一眼,就心煩一次。

永遠不冷不淡的神情,波瀾不驚的氣勢。

直到如今,這雙眼睛閃過幾分慌亂,不再是那副悲憫衆生的模樣,才霎時生動了些,也不那麽像他。

“我……” 葉珣的長睫輕輕煽動了幾下,随即微微低了低頭,率先避開了葉南徽的眼睛,“……姑娘不認得我,我卻認得姑娘,你身上似有邪祟,為保姑娘無虞,才……一直跟着。”

喲喲,還會說謊。邪祟?她自己就是邪祟。有什麽可保護的。

葉南徽一時覺得稀罕。

難得生了點好奇。

他們修士一向講究言行合一,這般蹩腳的謊話,是哪個門派教出來的?

“邪祟?”故意做出驚慌的模樣,“方才雖見了道長收了那妖物,知曉了道長的本事,但邪祟這樣的事,可不能信口開河,敢問道長師承何處,年歲幾何?我對道長了解甚少,可不敢輕易相信。”

葉南徽說話時不自覺靠近了葉珣幾分。

葉珣不動聲色地往後揚了揚,微微吐出口氣,剛要開口。

門口驀地傳來兩聲“綁綁”地沉悶聲音。

只見那狐妖因着禁言術無法開口,用頭撞了撞木門,眼神頗為怨念地看着葉南徽和葉珣。

狐妖在場,葉珣直了身子。

眼見今夜怕是問不出什麽東西來。

葉南徽率先起身。

修行之人,雖不用如凡人一樣需要睡覺,但也需一個安靜的地方調息休憩。

便将葉珣安頓在原身阿弟的屋子裏。原身阿弟今日外出行醫,要在主家歇上一晚,明日方歸。

至于這狐妖……

“先将他關進柴房裏吧,縱然是有隐情,但死罪可免,活罪難逃。”

說是柴房,其實還放了許多別的東西,狐妖生性愛美愛潔,一進去,面上便是止不住的嫌棄。

葉南徽對給她惹了一堆事的狐妖,沒什麽好臉色,見它進了柴房,也就利落地鎖了門。

回身對上葉珣的目光:“我知道它跑不了,關進去免得一早吓到我阿娘。”

“嗯,我知曉。” 葉珣并未有什麽異議,跟在葉南徽身後回了暫時的住處。

“就不叨擾葉珣道長啦。”

折騰了一晚,總算是不用再見這張臉,關上房門,葉南徽心頭一松。

走遠幾步停下,确認屋內之人氣息已經平穩,才轉身朝柴房走去。

土牆若無物,葉南徽連帶這具肉身悄無聲息地穿牆而過,方一入內,便對上狐妖頗為戲谑的目光。

葉南徽也沒再裝,替它解了禁言。

“原來你竟是鬼物。”

“我養了十八年的天生陰體,被你所占,真是可惜。”

論及此事,是葉南徽理虧。

“我附身時并不知曉這是有主之物,如今算我欠你,你我可簽契以定因果來斷。”

天生陰體難得,葉南徽占了去,便欠了這狐妖。

與之行妖鬼之法,簽契定因果,繼而根據因果大小,行事了結,也算公平。

這狐妖卻搖了搖頭:“我養這天生陰體有我的用處,如今沒了,你便是讓我即刻飛升,我也不情願。”

葉南徽懂了,這是要坐地起價了:“那你要什麽?”

狐妖瞟了眼葉南徽,發出輕笑,忽地上前,撫了撫葉南徽的臉。

“你不覺得這具身體和我有些像嗎?” 狐妖嬌柔的聲音在葉南徽耳畔響起,不知從哪兒拿出面銅鏡,映出兩人的面容。

擡眼看去,恍若雙生。

狐妖靠在葉南徽肩側,幽幽地嘆了口氣:“杏眼瓊鼻,一張芙蓉面,我可找了好久呢。”

“這可是為我家娘子準備的身體,。”

狐妖微微一笑,雙眼合攏,單一只右眼卻倏忽睜開,瞬息之間,周身氣質卻已大變。

不似狐妖妖媚,反倒是透出些文弱。

狐妖的……娘子?

葉南徽對上那只眼睛。

像是知道一切,她對着鏡中的葉南徽微微颔首:“阿琅性子跳脫了些,姑娘莫怪。”

只是說了一句話,那只右眼的眸光便淺淡不少,連葉南徽肩側的呼吸也時斷時續,仿若命不久矣。

葉南徽側身,抓住她的手,正要查看。

“不勞操心。”須臾之間,眸光流轉,狐妖重新睜開了眼睛,從葉南徽手中掙脫,含笑道,“你方才所見,便是我的娘子,你和那修士皆說我是奪舍他人,可聽說過狐妖伴生?”

狐妖伴生。

葉南徽聽大妖說過,狐妖一脈,向來與人族關系匪淺,數千年前,甚至有人族與狐妖定契,供奉狐妖以求庇護。

因而便衍生出了狐妖一族特有的術法,以狐妖妖魂寄居人族體內,狐妖以人族肉身修行,反之哺以人族生機。

本是互惠互利,可一體雙魂,難免争鬥,最終下場難看,久而久之,便也絕跡。

“看來是知道。” 狐妖瞧着葉南徽的神色,愛憐地捋了捋肩側的長發,“我家娘子生來體弱,與我相識時,已經病入膏肓,我為留我娘子性命,便用了此法。”

“可狐妖伴生之法失傳已久,我也只得皮毛,為娘子續命後,這身子是一日一日好起來,可我娘子的魂魄卻因與妖共存,一日一日衰敗下去。”

狐妖眸中流露出幾絲哀意。

“好在上天垂憐,讓我遇到這具天生陰體,我以妖力續養它十八年,便是想将我娘子的魂魄引渡過去。借屍還魂。”

“你若憐惜你家娘子,何不将身體歸還于她?”葉南徽聽完不為所動,迅速找到話中漏洞。

狐妖并未立馬辯解,先是卸下幻形之術,被葉珣捅出的劍傷重新浮現。

“這身體由我掌控已久,早就妖化,否則那修士一劍,普通凡人怎麽安然無恙,還能自個兒跑五裏地?”

狐妖指着那傷處,翻了個白眼。

被鄙夷了的葉南徽閉了嘴,轉而問它圖謀:“所以你要我做什麽?”

那狐妖見葉南徽頗為上道,眸中精光一閃,并未直接回答:“我見你似乎并不喜那姓葉的修士。”

“那又如何?” 葉南徽反問。

沒得葉南徽的回答狐妖也不惱,自顧自的道:“那姓葉的修士是個元嬰,應當不是你的對手。”

“你想讓我對付那修士?”葉南徽聽懂了他的言下之意。

狐妖眯着眼睛笑了笑:“若能誅了那修士魂魄,修士身體可比天生陰體更适合我家娘子。”

葉南徽沒想到這狐妖膽子竟這麽大,一時之間,只憋出了句:“……可那修士是個男人。”

你家娘子…

狐妖又白了眼葉南徽:“這不正好嗎?我和娘子一男一女,有何不妥?”

葉南徽梗了一梗,無話可說。

“怎麽樣?你替我殺了那小修士的魂魄,我與你的因果就此了結如何?”

狐妖迫不及待。

殺修士啊,她手裏沒少沾過修士的血,對她來說,誅魂也并非難事。

不過……

“你一具天生陰體就想讓我為你殺一個元嬰修士,他與我無冤無仇,這買賣不太劃算吧。”

見葉南徽松了口,狐妖便知這事成了一半,臉上笑意越發真切:“若此事能成,天生陰體自是不夠,我還有一個消息。”

“仙山之上,鎮妖塔下,有一具惡鬼肉身,于你們鬼物而言,可算聖物,我有這肉身的詳細位置。”

她的肉身?

葉南徽心口一跳,面上卻不露痕跡:“這消息有何用?仙山非我能闖,這消息我也辨不得真僞。”

狐妖笑得狡黠:“現下自然是闖不得,日後卻說不準,至于真僞……”

狐妖擡手,一道仿若雷擊的傷痕自他手臂上顯現。

“六十八年前,我因故曾入過仙山鎮妖塔下,機緣巧合曾闖入過那間暗室,見過那具惡鬼肉身,當真妖鬼大補之物,可惜——”

狐妖似想到什麽,悻悻然斂去面上貪婪之意:“此雷痕便是證據。你應當能看出其中所蘊仙力,非仙山鎮妖塔不能為。”

一陣沉寂之後,葉南徽開了口——

“好,我親手殺了他。”

“殺掉那修士之後,你給我消息。”

——

數牆之隔。

朦胧月色透過紗窗滲漏進屋內,葉珣外衫褪盡,月光之下,他的上半身密密麻麻,爬滿暗紅色的符文,像是什麽邪物。

只心口處有一點淺黃色花蕊,此刻正拼命汲取月色,泛出些許光暈,極力抵禦那暗紋吞噬。

兩股力量糾纏,鬥得死去活來。

葉珣臉色慘白,心思卻不在這上面。

那道女聲仿若還在耳側。

“她想親手殺我。”

他心旌搖曳,喃喃自語,語調格外輕柔。

眼裏洩露出細碎的光,像是做了一場美夢,溫柔異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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