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弑父之罪
第64章 第 64 章 弑父之罪
真是有夠離奇。
葉南徽看着眼前祠堂裏挂着的畫像, 畫像上的女子長得和她有七八成像,只是神韻之間更多了幾分堅毅果敢。
“這便是我的阿姐。”袁風看着眼前的女子實在是有些緩不過神,好半天才颠三倒四地開了口,“姑娘和她長得實在是....太像了些。”
确實像。葉南徽沒有否認, 回頭看向這個長相三十多歲的男子:“你就是江臨城袁風?”
方才跟着這男子一路來到祠堂的路上, 葉南徽注意到這家門匾、窗戶、乃至于院中的花盆池塘假山上, 時不時都能看着一個“袁”字。
想到謝淮失蹤留下的那塊木牌,葉南徽便直接了當地問出了口。
袁風看着葉南徽的臉一時間又有些分神, 愣了幾息之後,卻答得含糊:“我單名确實帶一個風字。”
葉南徽不由地擰起了眉頭, 什麽叫做單名的确帶了個風字。
是就是,不是就不是,又有什麽好遮掩的。
只是這終究是在別人家裏,葉南徽還是很識時務的,壓下心中不耐,解釋了一句:“你們院中的兩人不是我殺的。”
話說得略微有些蒼白。
葉南徽想了想又從衣袖裏拿出那塊木塊:“我是循着線索...來找我道侶的。”
“江臨城袁風。我道侶前夜被妖物擄走, 那妖物落下這塊牌子, 上面落着你家的款。”
葉南徽稍微解釋了兩句,原想着這人或是反駁或是疑惑,總歸是要解釋兩句的, 誰知這男子眼神一空,竟喃喃了句:“你的道侶?你...結親了?”
這話脫口而出, 說完才覺得唐突。
“只是有些驚異,如今願意結為道侶的修士不算多了。” 袁風連忙說話找補了一二。
葉南徽卻起了疑, 方才聽這宅中的侍從稱他為少主,又念及方才她被人團團圍住時,侍從看她憤恨的眼神, 不難猜出死的人該是這宅中能主事的。
即便自己與眼前這人的阿姐長得有幾分相似,這人對家中死人一事不管不問,也頗有些怪異了。
正暗自思忖着,門外傳來響動: “少主,族中長輩接到消息,已經趕來了,正在堂內等您,煩請您移步。”
“好,我知曉了。” 男子應了一聲,又看向她,"你道侶一事,稍後我派人來查。你...先暫且住在此處?"
雖是詢問,可這男子卻沒給葉南徽拒絕的時機,匆匆撂下話便離開了。
葉南徽見狀也并未多說什麽,擡頭看向這祠堂內挂着的畫像,一時之間也有些出神。
“确實很像,對不對?”
看得正出神,旁邊傳來一個婦人的聲音。葉南徽偏頭一看,只見婦人亦是三十多歲的模樣,穿着一身錦羅綢緞,抿着唇沖她笑。
“我是家主的妻室,姑娘稱呼我為羅娘就是。” 婦人迎着葉南徽的目光,“這會兒袁家的長輩來了,家主必定繁忙,姑娘就由我先照看着吧。”
“家主?” 葉南徽挑了挑眉,這稱呼變得也忒勤快了,一會兒少主,一會兒家主的。
羅娘看出葉南徽心中疑惑,上前拉了拉她的手:“姑娘先随我去後院安置吧,和姑娘邊聊邊說?”
葉南徽沒有拒絕,左右謝淮的氣息消失在這裏,她一時半會兒尋不到人,解不了惑,留着最好了。便跟着羅娘除了這祠堂。
“姑娘叫什麽呢?”羅娘笑眼咪咪很是親和。
“我姓葉。” 葉南徽沒多說。
“葉姑娘。” 羅娘牽着她,“葉姑娘也是修士吧,之前可來過江臨城?”
葉南徽搖了搖頭,她囿于輪回之中,哪裏有閑工夫跑得那般遠。
“葉姑娘竟是第一次來江臨城,那可要在江臨城好好玩玩兒,江臨城修士多,什麽法器、秘術也多,好多修士都會來江臨城尋寶呢。”羅娘言語之間帶着親昵,十分好相處的模樣。
葉南徽點着頭應下,這一路随着羅娘從祠堂到後院兒,走了好久,不難看出,這袁家的家底頗豐,一整個大宅子七彎八繞,置景裝飾都很是有品位,往來的侍從腳下輕盈,臂膀有力,瞧着至少也是過了練氣境的。
“今日院兒裏的人...沒關系嗎?他是——?” 葉南徽收回四處打量的目光,落在羅娘身上。
羅娘笑笑:“那位是袁家的家主,和我家家主,是父子。”
父子?
葉南徽回想了一下方才男子的反映,入院見着自己後,連一個眼神也沒分給倒在院中死得幹淨的人,還一力作保,将自己帶離了現場,瞧着不像是父子倒似仇人。
“我家家主和袁家,在明面上雖為一家,但實則內裏已經分家數年,因而稱謂上才有些差異。” 羅娘含糊着解釋了兩句。
“你家家主叫袁風?”
羅娘聽到葉南徽問話,微愣了一下,似乎有些猶疑,頓了好一會兒才說:“對外是用的這個名號。”
對外?葉南徽看了看羅娘,心中覺得古怪,卻沒有再多問。
接着又走了好一會兒,這位羅娘心思精巧,話裏話外都在打聽葉南徽的來歷,卻說得不惹人厭煩。
葉南徽随意編了編自己的來歷,給自己套了個孤苦無依道侶被抓,一直在荒山野嶺修行,今日才入凡塵的散修身份。
“葉姑娘有道侶了?” 誰知羅娘聽她說到自己已經有了道侶,也是一愣,和袁風的反應一模一樣。
“有什麽不對嗎?”
“啊,沒有沒有。” 羅娘頗為局促地笑了笑,“只是沒有想到...”
話說着就到了地方。
“那葉姑娘先歇息在這裏,你道侶的事情定然是有誤會,待過幾日,宅中之事處理好了,必定會給葉姑娘一個交代。有什麽事,葉姑娘派人來尋我就是。”
羅娘三言兩語就将事情安排好了,又給葉南徽留了個侍從,接着便匆匆忙忙離開。
葉南徽覺察出了古怪,擡眼掃了一眼侍從,喲,金丹境,這袁家倒是舍得。
便這樣一直在袁家待了小半月。
這期間,葉南徽也沒多見上袁風和羅娘幾面,血契之中謝淮的氣息斷了,不知生死,但命書卻沒什麽動靜,葉南徽就也不是很着急。
偶爾還出去逛逛街,溜達溜達,去茶樓聽聽書,聊聊閑話,身邊羅娘留下來的這侍從,葉南徽也任由她一直跟着,左右就相當于帶了個付前的,也沒什麽不好。
待了這小半月,對袁家也有了些了解,知道袁家也算是這江臨城修仙世家裏,頗為有權勢的。
只是,這袁家家主袁文志和少主袁風一直鬧不合,袁家面和心不和,在江臨城的世家裏也不算頂有面兒的。
如今袁文志一死,族中暗潮湧動,也确實忙得很。
葉南徽一邊聽着江臨城的人說着袁家的閑話,餘光一邊落到旁邊的侍從上,卻只見她兩耳不聞窗外事,似乎并不在乎聽到主家的壞話。
羅娘教得倒好,葉南徽聽完閑話,拍了拍手,準備回去,按理說,自己該是殺了袁文志的頭號罪人才對,可袁風不但沒有将她關押起來,反倒是好吃的好喝的給供着。
葉南徽摸了摸自己的臉,想到和她七八成像的那副畫像,知道這其中有脫不了的關系。
這些日子她暗地裏也找人打聽了,可也沒打聽出什麽名堂。這江臨城的人說起袁文志和袁風之間的争鬥,那是說得頭頭是道,絲毫不避諱,可說起這争鬥的源頭,一個二個便面露難色,閉口不談。
久而久之,知道打聽不出來別的東西,葉南徽便也不再多問。
等入了夜,便帶着白日裏買的好酒,坐在院內的石凳上對月飲酒。只是江臨城不比無暮城,城內懂得修行的人不少,因而滿足凡口腹之欲的吃食也少,這時節更是吃不到魚,也買不到栗子。
葉南徽連飲數杯後,有了些醉意,想起上次醉酒還是在楚宅,大醉一場後,便做了場甚是香/豔的夢。
想到夢中之人,葉南徽清醒了幾分,話說回來,她已經很久沒想起過他了,自從那日留了封信後,大家各奔東西,也沒了消息,也不知道他的心魔可祛除了沒有。
葉南徽迷迷糊糊地想,想着想着便聽到腳步聲,心裏一跳,擡起頭——
是袁風。
心跳慢慢平緩。
“袁家主。” 葉南徽晃了晃頭,散了散酒氣,起身招呼。
“不用如此稱呼我。” 袁風臉色并不好看,“喚我阿風即可。”
葉南徽挑了挑眉,并未應下來:“今日前來,是有我道侶的下落了嗎?”
袁風臉色更難看了些,看着葉南徽的眼睛,痛苦之色慢慢暈了出來,似乎情緒很是激動:“阿姐,你當真不肯認我嗎?”
嚯喲,葉南徽酒醒了一大半,這位新上任的袁家主沒喝酒就來她跟前發酒瘋了?
“袁家主,你認錯人了,我不是你阿姐,我姓——。”
“不可能。” 葉南徽的話還沒說完,就被袁風打斷,只見他上前一步,攥住葉南徽的手腕:“阿姐你在怪我對不對?怪我沒有為你,為阿娘報仇。”
葉南徽額上的青筋蹦了蹦,不想再與袁風糾纏,稍稍一用力,便将袁風震退了幾步。
只是拉扯之間,一直放在袖中的木牌掉落出來。
葉南徽正要去撿,卻被袁風搶先一步。
那木牌末尾被燒焦,被袁風握在手中,在看清木牌上的名姓之後,袁風的手死死攥住,目眦欲裂:“阿姐,這木牌已出,你還不肯認我嗎?”
葉南徽摸了摸空蕩蕩的袖口,意識到那塊木牌正是,江臨城慕拭雪的東西。
“那上面寫的是慕拭雪的名字,你是他阿弟,怎麽卻叫袁風。” 葉南徽發誓,她只是覺得奇怪,随口一問。
可此話一出,眼前的袁風臉色一下變得鐵青,看着葉南徽的目光中滿是哀求:“阿姐,不是我願意的,我也是被迫的,我——”
袁風眼前漸漸出現幻影。
那是一場婚宴。
他僵着身子坐在宴席之中,看着自己的阿爹另娶。
只是沒多久,一片敲鑼打鼓地歡騰聲中,他的阿姐一身紅衣,手持長刀,宛若殺神,硬生生地殺了進來。
她雙目直視,一把掀開旁邊要當他們後娘的女子,随即一腳踩在袁文志的胸前,一刀砍進他的肩頭,鮮血霎時而出,短暫沉默之後,院裏賓客随驚叫奔逃,偶有反應過來,想去奪刀的修士,也被阿姐周身靈氣震開。
他的阿姐像是瘋魔了一般,一刀一刀砍在袁文志的身上。
“阿娘是如何死的?”
阿姐聲音發顫,句句質問。袁文志口中噴出鮮血,像是條死魚,他費力地偏過頭想要呼救,可如今人人自危,誰又能搭救他。
袁文志的眼珠子轉了半晌,終于是和他對上。
【救我。】
他的阿爹向他求救。
“你不去救他嗎?” 猶疑不決之際,他聽到一個溫柔的聲音,他偏過頭,是前幾日來到府上的一個修士,好像是姓白,她的長相極為清麗,看上去也很溫柔,“你若不去救他,那沒了娘以後,你又會成為一個沒爹的孩子了。”
“你的阿爹平日裏對你很好不是嗎?”
“或許這之中有些誤會呢?”
白修士的話聲聲入耳,他動搖了,是啊,或許有誤會呢。
于是,鬼迷心竅的,他起身朝阿姐走去,然後做了這輩子,他最後悔的一件事——
他上前推開了她的阿姐。
他發誓,在他對上阿姐目光的那一瞬,他就後悔了。
“阿姐,阿姐,別不要我。”
葉南徽湊上前去,終于聽到袁風嘴裏的呢喃:“阿姐,我不過是不想你犯下…弑父之罪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