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有煙嗎 “你可以叫我寶貝兜兜

第16章 有煙嗎 “你可以叫我寶貝兜兜。”……

“這是醋,這是蔥,這是香菜,還有辣椒油……”

在蔣紹言平時用來簽上億合同的茶幾上,蔣兜兜擺攤似的把飯兜裏的餐盒一一拿出來,先是調料,然後是湯,最後才是重頭戲——他的蟹肉小馄饨。

怕鐘虞不吃螃蟹,蔣紹言特意多煮了兩種口味,一種豬肉餡,另一種素餡。

擔心擱久了影響口感,蔣紹言又把湯分開單獨裝。

來的一路上蔣兜兜把飯兜緊緊抱在懷裏,每次蔣紹言稍微開快點他就抗議:“你別開那麽快,把我給小虞兒的馄饨弄撒了!”

蔣兜兜剛才問過鐘虞吃不吃螃蟹,鐘虞說吃,蔣兜兜高興壞了,獻寶似的把那盒蟹肉馄饨遞給他,還強調:“這是我親手做的。”

如果在最後用漏勺把煮熟的馄饨一個個撈出來也能算的話,那的确是他親手做的呢。

薄薄的外皮裹着飽滿緊實的餡,鐘虞拿勺子舀起一個馄饨,吃到了滿嘴蟹黃的鮮香。蔣兜兜同他并排坐在沙發上,沙發那麽大,蔣兜兜偏要緊緊挨着他擠着他,小身子軟乎乎熱烘烘的。

等鐘虞吃完一個,蔣兜兜問他好吃嗎。

“好吃,”鐘虞說,這是他這幾年吃過最好吃的東西。

蔣兜兜心裏歡呼,不想表現得太明顯,抿嘴看着鐘虞:“那你再吃一個。”

鐘虞問:“你不吃嗎?”

他看得出小孩兒應該很喜歡吃螃蟹。

蔣兜兜扁嘴:“我爸不讓我吃。”

這次生病就是吃螃蟹惹得禍,蔣紹言已經嚴厲警告過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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鐘虞皺眉,心想蔣紹言也太霸道了,連吃馄饨都要管,于是舀起一個馄饨送到蔣兜兜嘴邊:“你想吃嗎?想吃就吃。”

蔣兜兜立馬把蔣紹言的話抛到腦後,這可是鐘虞親手喂的馄饨!他一口吸溜進嘴裏,腮幫子一股一股,邊嚼邊看鐘虞,眼睛高興地眯在一起。

見鐘虞也在看他,漂亮的臉上有淺淡但溫和的笑,慣會察言觀色得寸進尺的小崽子立刻順杆爬,把自己手裏的勺子往身後頭藏,用請求的語氣問鐘虞能不能再喂他吃一個。

對上那雙又黑又亮的圓眼睛,鐘虞想沒人能拒絕,包括他自己。

鐘虞第一次喂人吃飯,還是個孩子,開始時僵硬小心,然而很快就熟練起來,還能雙手并用同時給蔣兜兜擦嘴角的湯汁。他分神地想,是否有些事情根本無需學習,就是所謂本能?

蔣兜兜點兵點将,吃完豬肉的下一個就要吃蟹黃的,他不愛吃蔬菜,但不想鐘虞覺得他挑食,勉為其難吃了兩個素餡的,随着飯盒見底,蔣兜兜心情也變得低落,他想是不是吃完鐘虞就要走了。

他生一次病才能換來跟鐘虞一起吃飯,是不是還得生病才能再見到鐘虞。

蔣兜兜艱難地咽下嘴裏的馄饨,突然低頭不說話,鐘虞覺得奇怪,把他下巴輕輕擡起來,就見他眼睛裏竟隐隐有淚。

鐘虞有些無措:“怎麽了?”

蔣兜兜悶聲問:“你是要走了嗎?”

鐘虞默認,他下午還有工作。

蔣兜兜卻誤會成另一種意思,眼裏迅速聚起淚,嗓子也啞了:“我不是不可以生病,只是生病好難受的,但如果……”

蔣兜兜沒說完,鐘虞卻立刻懂了。

如果生病才能換來像今天這樣坐在一起吃飯,那他可以再生一次病。

鐘虞眼睛也紅了,勺子擱下,動作笨拙地将蔣兜兜的淚擦掉,蔣兜兜順勢把頭抵在他懷裏。

正好是心髒的位置,鐘虞聽到自己的心跳得厲害。辦公室裏很安靜,他緩緩擡起手覆上蔣兜兜幼小的後背,輕聲說:“不用生病。”

“真的嗎?”蔣兜兜一下從他懷裏坐直,“那我不用生病也能去找你嗎?”

說完不等鐘虞回答,他又立刻保證:“我一定乖乖的,不會打擾你的。”

問這句話的時候,蔣兜兜雙手緊緊抓着他的衣服。

鐘虞垂眼,看着那雙手。

來之前,他預演了同蔣紹言的對話,問清孩子狀況,同時明确态度,讓那孩子以後不要再去找他。

但此時面對蔣兜兜的懇求,理智的天平卻不受控制,朝向本能傾斜。他不由自主地回想起那張畫。

或許冥冥之中真有老天安排,安排他回國,安排回國當天他就和蔣兜兜見面,安排蔣兜兜一次次來找他,安排他撿到蔣兜兜的那張畫……

如果真是天意……

如果這就是天意……

內心依舊是矛盾的,但鐘虞再無法像之前一樣,将那雙小手從自己身上扯開了。

他妥協了,說道:“好,如果你想找我,那就去吧。但提前給我打電話,我不想讓你撲空。”

蔣兜兜精致的眉眼瞬間笑開了,一秒都沒耽誤,掏出小手機:“我能要你的號碼嗎?”

他問蔣紹言要過,蔣紹言不給,那他就自己要。

鐘虞給他說號碼,蔣兜兜手指頭點着,一個一個數字按下,最後備注的時候寫的“小虞兒”三個字。鐘虞想問為什麽給他備注這個,蔣兜兜湊過來說:“我也把我號碼告訴你,我除了要去幼兒園都有時間,你想我可以給我打電話。”

輸完號碼,鐘虞才意識到一個問題。

“你叫什麽名字?”

“我大名叫蔣熠安,熠熠生輝的熠,順遂平安的安,小名叫兜兜。”

蔣兜兜熟練地自我介紹,眨眨眼,見鐘虞沒說話,又往他身邊挨了挨,有些羞澀地說:“你也可以叫我寶貝兜兜。”

鐘虞忍俊不禁,在小孩期盼的注目下,把他名字備注成“寶貝兜兜”。

*

從辦公室出來,鐘虞本想找譚朗,助理辦卻沒人,他往前尋了幾步,目光一轉,就見剛才路過的那方露臺上站着一個人。

那是個男人,身材高大挺拔,沒穿外套,只穿一件挺括白衫和灰色馬甲,下身是剪裁精良的黑色西褲,包裹着的兩條長腿看起來很有力量。

鐘虞一眼認出是誰,呼吸微微一滞,腳步也不自覺停下。

蔣紹言什麽時候在的?他是一直在還是剛回來?他在外面站了多久?

地毯消音效果很好,鐘虞原以為不會被發現,但對方還是敏銳地察覺,那道浴光的背影随即轉了過來。

轉身的瞬間,兩人對上了視線。

鐘虞的呼吸再度凝滞。

他默默注視蔣紹言,而蔣紹言也在看他,誰都沒動。不過既然碰上,總得體面地打聲招呼,于是鐘虞走過去,伸手按在玻璃門冰涼的把手上,推開那扇半掩的門,穿過去走上了露臺。

露臺上種着不少綠植,看上去像個小型花園,目之所及成片的摩天高樓,是個居高遠眺的好地方。上面只有蔣紹言一人。

離得近了,鐘虞才注意到蔣紹言指間夾着一根點燃的半截香煙。

他愣了愣,他記得蔣紹言以前是不抽煙的。

察覺到鐘虞走近,蔣紹言像是剛反應過來,擡手在旁邊的煙灰缸裏把煙摁滅了。

走出兩步鐘虞就停下,站在距離蔣紹言三米多的地方,較正常社交稍遠了那麽一些,他不想叫自己顯得局促,想說點什麽打破這靜默,動動嘴唇剛要開口,就聽蔣紹言先一步問他。

“吃飽了嗎?”

鐘虞愣了愣,沒想到蔣紹言的第一句話會是這個。

回國以後,他們其實見過很多面,回國當晚的酒會,西北集團地下車庫,還有律所門前的馬路上,通話也有過三次,但這還是他們之間第一次面對面說話。

沒想到蔣紹言問他吃沒吃飽。

鐘虞說不出什麽感受,回答:“吃飽了。”

蔣紹言點頭,随着鐘虞開口,他的視線便落在他開合的嘴唇上。

鐘虞自然察覺,不自在地輕抿了抿,他剛才還吃了辣椒油,不知道有沒有沾在嘴上沒擦幹淨。

幸好蔣紹言很快将目光移開,往別處落了落,緩緩點頭,用平淡的語氣繼續說:“吃飽就好,那馄饨是兜兜特意帶給你的。”

鐘虞眯了眯眼:“所以今天是你故意安排的?”

故意把他叫來辦公室,讓他以為要見的是蔣紹言,其實是見蔣兜兜。

蔣紹言說:“你不是想知道他的情況嗎,耳聽為虛,親眼見會更好。”

鐘虞微頓,輕聲說謝謝。

“謝倒不用,”蔣紹言也頓了頓,目光又轉落他臉上,說了一句,“兜兜很想見你。”

大概抽了煙,男人的聲音十分低沉,帶着些許啞意,叫鐘虞的心仿佛被什麽攥了一下。

氣氛再度安靜,從遠處樓宇間刮來的風吹得綠植晃動,刮擦出刷刷聲響,鐘虞感到了莫名的焦躁,急于說點什麽打破這沉默:“為什麽他的小名叫兜兜?”

聞言,蔣紹言的眼神陡然間變得銳利:“我覺得比起這個問題,你有一個問題需要先問自己。”

語氣算不得客氣,鐘虞皺眉:“什麽問題?”

蔣紹言沒答,而是突然朝他走來,期間目光一直鎖定他,直到相隔一步之遙時才停下,問:“鐘虞,你以什麽身份在關心他?”

高大的身形和兇悍的氣場帶來了強烈的壓迫感,鐘虞強忍着退後的沖動,仰起頭,神情微冷地盯着蔣紹言的眼睛。

那短暫的僵持被睡醒起來發現鐘虞不見了沖出來找人的蔣兜兜打破,但蔣紹言的質問卻一直在鐘虞腦海徘徊。

同樣揮之不去的還有随着蔣紹言逼近,萦繞在他身邊的那股淡淡煙味。

按耐了整個白天,晚上回酒店,鐘虞關上房門,抽掉領帶扔在床上,随後有些急躁地扯開襯衫,褪去褲子,赤腳走到浴室花灑下沖洗全身。

從浴室出來,他站在鏡前,擡手抹掉上面的水霧,同裏面白面黑發的另個自己對視片刻,擡起右手,指尖湊到鼻底嗅聞,再度皺起眉。

明明沒有觸碰,為什麽蔣紹言身上的味道卻一直不散?

這股揮之不去的氣味叫鐘虞也湧起沖動,突然很想來一根煙。

鐘虞會抽煙。

這件事以前的親人不知道,同學不知道,蔣紹言更不知道。若是知道,只怕他們會覺得他形象颠覆而大跌眼鏡。

抽煙最兇是高三的時候,上了大學學業壓力緩解他才漸漸收斂,這些年裏也只有在遇到十分棘手的案子才會私底下抽一支。

或許是今天看到蔣紹言抽煙,勾起了內心久違的沖動來,叫他有些忍耐不住。

這次回國,助理茱莉亞給他訂的行政套房,鐘虞入住前特意看過,是可吸煙房。但他手邊沒煙,也懶得再穿衣服出去買,幹脆踱去吧臺開瓶酒代替。

之前喝過覺得不錯的那瓶沒了,鐘虞叫客房服務給他再送一瓶。

很快門鈴響,他走過去開門。

送酒來的是個年輕的男服務生,身高肩寬,長得也帥,有幾分記憶裏某人的影子。

鐘虞還穿着浴袍,黑色的料子緊貼在白皙的皮膚上,一條細帶束在腰間,浴袍下露出兩條修長筆直的雙腿,走動時衣擺飄動,袍底風光隐現,叫人忍不住想要探尋進那更深處。

服務生愣了愣,有些局促地低頭,詢問是否需要打開。鐘虞說要,垂着冷淡的眸子看對方用開酒器将瓶塞拔出。

等不及醒酒,他倒了一杯,捏着杯柄輕輕晃了晃。

服務生不自覺被他的動作吸引,眼神變得直白熱切。

鐘虞察覺到,心中不屑地笑了笑。

這樣的目光這些年他遇見過不少,隐晦的,露骨的,壓抑的,欣賞的,下流的,瘋狂的。

他假裝不知,端起酒杯品嘗,細長的脖子微微後仰,精致的喉結上下滑動,将暗紅的液體一口吞咽進食道裏。

沒醒的酒澀味重,鐘虞舔舔嘴唇,鮮紅的舌尖若隐若現,說道:“不錯。”

服務生頓時感覺下.身制服褲子繃緊了,只得并攏雙腿,借着餐車遮掩自己不堪的變化。

鐘虞突然又問:“你有煙嗎?”

對方愣了愣,鬼使神差,姿态別扭但十分聽話地從褲子口袋裏摸出半包偷藏的煙遞過去。

鐘虞接過那包煙,回身在錢包裏翻了翻,他沒換錢,裏面只有美元,于是抽出一張二十的紙幣,食指和中指夾着遞過去,見對方愣着不動,唇角微勾了勾,輕巧地塞進了制服的上衣口袋裏。

高大年輕的男生面紅耳赤,幾乎落荒而逃。

将門關上,鐘虞即刻從煙盒裏抽出一根點燃,然後慢慢走向沙發,姿态慵懶地靠在上面。

黑發遮在眉間,眼神有些迷離。

香煙被含在紅潤的唇間反複吮吸,品嘗,煙草的味有些烈,更有些沖。

袅娜白煙在面前升起,煙霧中緩緩浮現出一個人的臉來。

五官模糊不甚清晰,不過可以肯定那是一張棱角分明的男人的臉,有一雙漆黑又深邃的眼睛。

鐘虞微微眯眼,夾着煙坐起來,盯着煙霧看了兩秒,嘴唇微張,輕吐出一口氣,那男人的輪廓便随煙霧一同消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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