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多餘
宿遺祯喃喃道:“我只想拿回屬于自己的東西,再回到原來的世界安穩度日,沒打算要他死......”
“想與不想都不是你能左右的。”一位身披桃香、頭冠雲霞的神官忽然現身,就淩空站在命盤之上。
宿遺祯知道這就是司命君,面對着那張自己曾經頂過的臉還真是十分不适應,甚至有點想揍。他道:“你終于肯出來見我了。”
司命君徐徐落地,笑着道:“本君不是來見你的。”
“陸拾遺。”一個聲音在背後響起,宿遺祯猛地一驚,轉身望去,蒼铘竟站在殿門口,眼神凝在司命君的身上不曾移動半分。
好吧,他是在叫別人。宿遺祯酸溜溜地想,幾千年沒見也不打緊麽,不用旁人介紹他自己就想起了司命君的姓名,要記起幾千年前的那些事估摸也只是時間問題。
這二人站在殿內你望我我望你,仿佛能穿透一切障礙的眼神別提有多纏綿了,也別提兩個旁觀者有多膈應了,尤其是宿遺祯,尤其是在短短一會兒工夫內已經自作多情了好幾次的宿遺祯!
媽的,這種感覺實在太不爽了。
這兩個人一個并非為見他宿遺祯而現身,一個又不是為找他而來,宿遺祯夾在中間突然覺得自己就是多餘的,他連個人都算不上,他就是個道具,是個充氣娃娃!
司命君拾步而去,輕聲道:“随我來。”
随我來,他自稱為“我”,不是“本君”,他是對蒼铘說的。
當然是對蒼铘說的,是對他老情人說的!見蒼铘聽話地跟了上去,宿遺祯轉身就往反方向走,恨不能立刻遁地離開才好。
司雷殿卻在此時問道:“你要去哪裏?大殿之內不可随意走動。”
宿遺祯頓足,咬着牙道:“你管我。”
司雷殿:“脾氣真壞,這可就不讨人喜歡了。”
宿遺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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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聽蒼铘道:“你在這裏乖乖等我。”
老子憑什麽乖乖等你?你算老幾?!
想是這麽想,而後蒼铘随司命君離開大殿,宿遺祯就猶猶豫豫地留在了原地。
他氣餒地往地上一坐,對司雷殿道:“你說他倆出去幹嘛?會聊些什麽?都幾千年沒見了,幾千年哎,能把我大中華有文字記載的歷史全數個遍,一時半會兒也聊不完啊。”
司雷殿也不答話,只管樂呵呵地笑。
宿遺祯百無聊賴地敲着地面,又問:“你說他倆是不是找沒人的地方親親抱抱舉高高去了?那我在這兒豈不是要等很久......他大爺的。”
司雷殿睨着他,戲谑地問:“難受了?”
“為什麽要難受?”宿遺祯從地上爬起來,“我只是等不及,我不喜歡待在冷冰冰的地方。”
“你可真是一點沒變,”司雷殿的這句話有些莫名,又接着道,“但是不喜歡待也得待一會兒,要不然你去找他?把他叫走,看他跟不跟你走。”
宿遺祯趴在牆上畫圈圈:“我才不去,我不要當一個多餘的人形電燈泡。”
司雷殿:“說的也是,當電燈泡的滋味不好受。當年司命君悄悄下界到東天際助他鎮妖,沒少叫我跑腿,為領導服務嘛我也不是不能接受,只是忍不了他二人之間的眉來眼去,電流太強,饒是本殿身為司雷仙官也承受不了。”
“嘁,司命君不就是亮堂點、光鮮了點,也未必就比我強到哪裏去。”宿遺祯不屑地嘀咕,“你就是故意說這些來刺|激我,別以為我不知道。”
司雷殿:“這麽說你被刺|激到了?”
宿遺祯猛地竄出一股火氣,連鬓角的斷發也憤怒地彈了一下,他咆哮道:“沒有!”
司雷殿撇嘴:“沒有就沒有,誰心裏難受誰知道。”
“我怎麽可能難受?”宿遺祯梗着脖子狡辯,“我都不知道有多想擺脫他,他天天對着我□□你知不知道,我現在很無助啊,連暴露自己的小【哔哔】都沒法阻止他了!”
司雷殿:“啊,是麽。”
“......好吧,跟你講你也不明白,”宿遺祯重新坐回地上,一手畫圓一手畫三角形,道,“你說蒼铘怎麽會找過來?他明明已經喝醉了,該躺在床上睡大覺才對,到底是怎麽找到這兒來的?”
司雷殿:“他是龍,有什麽地方是他到不了的?只有想去不想去之說。況且他未必是來尋你的,只是發現了棺材的秘密才跟過來看一看,你可別再自作多情,省得以後又失望。”
宿遺祯默默道:“哦。”
誰稀罕。
又等了一會兒蒼铘還沒回來,宿遺祯等得煎熬便不願再等了,對司雷殿道:“你送我回去吧,再不回去我那屍體都要臭了。”
司雷殿:“你還沒說清楚要不要回二十一世紀。”
宿遺祯遲疑,少頃答道:“要走也得等和我的朋友告完別,等我決定了再找你吧。”
“好。”司雷殿白袍揮動,宿遺祯的眼前重新變為黑暗。
他在虛無之境飄了很久都沒落地,忍不住問:“怎麽這麽久還沒到?”
沒有回應。
“司雷殿,小坐墊,你在這兒嗎?喂,你不會把我一個人扔下來就不管了吧,喂,我飄到別處去怎麽辦?喂喂喂!”
什麽狗屁仙官!管殺不管埋的!
司雷殿果真沒有陪他一起,宿遺祯頓時一陣緊張,不由想到會不會像天蓬元帥被貶下凡間時那樣慘,一不小心就落進了豬圈裏變成一只豬。他伸手往黑暗中摸索着渴盼再摸到一截龍角,哪怕是假的也好。
然而這次沒摸到龍角,他摸到了龍爪子。
“不要龍爪子,變成人形!”宿遺祯對龍爪子深惡痛絕,心想着既然虛無之境中的東西都是由他自己幻想出來的,那便索性來點實際的。果不其然,龍爪子消失了,蒼铘顯現在他面前。
蒼铘的表情清清冷冷,跟他那一襲青衫倒是相得益彰,活脫脫就是個從山水畫裏走出來的人。
“好奇怪,這裏那麽黑我卻能看見你。”宿遺祯笑了起來,又覺得其實不是很想笑。他望着蒼铘的臉,說道,“要麽你也給我笑一個?你能給他笑,就不能給我笑一個麽?我長得和他一樣,真的。”
蒼铘沒有笑,反倒微微鎖了眉頭。
“算了,不笑就不笑吧,就算見着了也是假的。”宿遺祯把他拉到自己近前,與他幾乎鼻尖相對,氣息相融。
他忽然湧出一股不服氣似的執拗勁兒,猛地把蒼铘摟緊了,呢喃道:“老妖精,我終于恢複自由之身了,我随時可以走了......但是我走了之後就再也不會回來了。”
“不是這樣抱的,”蒼铘竟然開了口,“你該在我懷裏。”說着便把他雙臂拿了下來,傾身将他整個人抱在了懷裏。
宿遺祯驚得要後退,可在虛無之境無處可退,只能任由蒼铘把他抱緊。
“你能說話?你竟然也能說話?”宿遺祯在他懷裏悶悶地問着,胸口一陣陣的收緊,由不得自己不恍惚。
蒼铘道:“為什麽不能說話?不是叫你等我的麽,怎麽自己先走了?”
宿遺祯一顆心怦怦亂跳,他意識到這個人是真正的蒼铘,并不是他幻想出來的。
蒼铘催促道:“你剛才說要到哪裏去?”
回到哪裏去,他這麽問便說明司命君還沒有告訴他全部,他還不知道宿遺祯身體裏的魂魄來自于一個遙遠的,他永遠無法到達的時空。宿遺祯怔了半晌,舌尖抵齒不肯回答。
蒼铘嘆了一口氣,捂住他的眼,腳底忽地着力便回到了現實。宿遺祯蹬了蹬棺材板兒,眼睛上的觸感甫一消失便瞧見了蒼铘的目光,他就躺在身邊靜靜注視着自己。
屋裏的燈火還燃着,随着兩人元息的複蘇而微微搖晃,宿遺祯的恍惚也未曾消散。他坐起身來揉了揉太陽穴,對蒼铘道:“師尊早些回去休息吧,今夜折騰夠了。”
蒼铘把他從棺材裏抱了出來放在床邊,低低地說:“你還在介懷風荷的事情。我騙了你是我不對,欺負你也是我不對,以後不會了,不生氣好不好?”
他說這種話做什麽?神經病啊......宿遺祯心裏不是滋味兒。
“師尊,你認錯人了嗎?我是宿遺祯。”
蒼铘:“嗯,宿遺祯,如果我要你別走,你能不能留下來?”
宿遺祯靜默良久,艱難地答道:“師尊,我不屬于這裏。”
蒼铘:“考慮清楚再回答。”
宿遺祯:“考慮清楚了。”
蒼铘:“是因為風荷,還是因為司命君?”
宿遺祯不說話了。坦白地說,他根本沒指望蒼铘能撇下司命君跟他一起回來,現在這個情況很顯然蒼铘并沒有把過去的那段感情經歷想起來多少,而司命君可能跟他說了一些,卻也沒辦法讓他立即消化掉。
不管怎麽說,過去那些事遲早是要想起來的,蒼铘現在的抉擇并不能代表什麽。況且蠢龍不顧惜自己的龍角也不顧惜自己的性命,他宿遺祯卻不能那麽自私,不能由着他自傷自毀。
宿遺祯大概可以理解當初司命君離開蒼铘時的心境了,情愛之事畢竟是小事,性命才是大事。也許若幹年以後蒼铘會像忘記司命君一樣忘記他宿遺祯,而他宿遺祯卻永遠不會有望着他睡顏嘆息的機會,也永遠沒可能再一次相遇了。
宿遺祯哂笑,這件事從頭到尾都很可笑。他愛的人不是風荷嗎?風荷就是風荷,不是蒼铘啊。
“師尊,請不要為難我。”宿遺祯狠心道。
蒼铘霍然起身,背對着燈火。他的身影映在窗上,撲朔地晃個不停,待燈火漸穩他才再次開口:“好,本座不勉強你。”
他轉身朝門外走去,跨出門檻時忽又回頭,道:“如今妖魔又開始在各地興風作浪,本座察覺東天際的鎮妖封印有崩裂之勢,你行走在外須得有元力傍身,但你修為尚淺,遇到真正的妖魔根本無力抵抗,明日本座渡你元力,随後便可離去。”
宿遺祯深深閉眼:“師尊要給,徒兒卻不敢要,不必了。”
蒼铘身影消失,淡漠的聲音飄回:“随你。”
作者有話要說:
狗血前任對現任的戲碼,噗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