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她怕極了他這般不擇手段的瘋狂
第32章 她怕極了他這般不擇手段的瘋狂
變故來得太過突然, 九一只能被迫适應。
傍晚,她收拾好東西,前往養心殿複命。
正整理着硯臺, 身後忽而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還未來得及反應, 她的肩膀就被人用力捏住,整個人被強行轉過身來。
一時間,瞳孔急劇收縮,看到眼前人,她趕忙行禮。
“奴婢參見皇上。”
不知為何,養心殿的一景一物都令她無比熟悉, 似是從前來過這裏。
“你怎麽在這?”
看到她, 江北塵眼底盡是震驚與失望。
手微微發顫,摁在她肩膀上, 不自覺收緊。
不是睨睨, 不是她......
明明知道不可能,可看到相似的背影, 他還是不免生出妄想。
怎麽會這麽像......
他一味盯着她, 臉色煞白。
九一不可避免地微微皺了皺眉, 江北塵抓得她肩膀有點疼。
僵持中, 江北塵身側的太監趕忙回禀:“皇上,昨個夜裏您點名讓鹹福宮的這位姑娘來禦前伺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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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北塵愣了愣神,仔細思索,隐約記了起來。
昨日, 正因見到這樣一張極度相似的臉, 他神情恍惚,深夜, 心底愈發煩悶。批完奏折後,他借酒消愁,神智不太清醒時,随口朝身邊人提到了她。
思及此,他收回了手,目光瞬間冷了下來。
如今,再把人遣送回去,實在是尴尬。這些年來,他與楊沫不睦已久,因陸允慈的死,楊沫對他心生怨怼。
昨日這個與陸允慈如此相像的婢女出現在他面前,絕非巧合,楊沫給她賜名“允慈”,就是存心要膈應他。
“你以後,叫回你本來的名字。”他命令道。
“奴婢遵旨。”九一立刻點頭。
片刻,江北塵欲要命她退下,可話到嘴邊,卻遲遲無法開口。這樣一張似曾相識的面孔,這些年來,他無數次想起,此刻不禁想要多看幾眼。
“皇上......”
九一一時無所适從,在他密切目光的注視下,有些頭皮發麻,等待着他發號施令。
江北塵不言,再度毫不客氣地将她從頭到腳打量了一番,不斷在心底明确,這個人,不是她......
許久,他緩緩開口:“你退下吧。”
看着她離去的背影,鑽心的疼痛再度自心底蔓延,無邊的絕望若漫天洪水湧來,瞬間将他吞沒。
天底下,怎會有如此相像的兩個人?
一旁的太監亦緊張着,懷疑自己昨日是否揣度錯了聖意。
“去把她的底細查清楚。”末了,江北塵開口。
“奴才遵旨。”
......
三日後,江北塵聽着身側太監的禀告,陷入了沉思。
這婢女是襄河人,父母早亡,願無名無姓,入宮以來,一直在花房當差。
前些日子大雨傾盆,她的頭被瓦片砸傷,昏迷不醒,氣息奄奄,就在花房姑姑打算直接處理掉時,她竟忽而醒了過來。
去鹹福宮送花時,她被楊沫留下。
“她什麽時候入宮的?”
“回皇上,五年前,九月初一,所以當時花房的姑姑給她取名‘九一’。”
!
聽及此,江北塵渾身一顫,五年前的九月初一,正是中秋月圓夜,陸允慈咬腕自盡之時。除了極相似的面孔外,這又是一個巧合,他好像終于從中窺出了微弱的一縷聯系。
他愈發好奇,“你把她給朕叫過來,朕有話要親自問她。”
片刻,九一又被召見,禁不住渾身直冒冷汗。
每每要和江北塵說話,她總是會緊張。
心跳如鼓,她察覺到他對自己過于密切的關注。
将她調到禦前,每次說話時,他眼睛總是緊緊盯着她,如森林裏的野獸般,露出冷冷的審視的目光,讓她心底發怵。
原因已不言而喻。
——那日鹹福宮湘竹姑姑的話:“你啊,就是和皇後娘娘長得太像了。”
......
她的心一點點地沉了下來,直覺告訴她,這并非是件好事。
“奴婢參見皇上。”
“這幾日你可是有意躲着朕?”
江北塵單刀直入,身處九五之尊,他說話自然不需顧及其他人如何想。
九一心下一驚,當即否認:“奴婢不敢。”
“你讓人給你安排的差事皆是殿前石階灑掃,不就是為了不踏足這養心殿,不願見朕。”
九一一時語塞,但很快反應過來,辯解道:“是奴婢笨手笨腳,只能做些粗活,不敢再整理硯臺,恐出差錯,惹皇上不悅。”
空氣頓時靜默了下來。
這般拼命回避他的模樣,倒是與他的睨睨如出一轍。
只不過他的睨睨“強詞奪理”時,永遠是一副從容不迫的态度,事不關己般,這反而更惱人。
但那個時候,他的睨睨還是願意和他說話的。
不似後來。
思及此,熟悉的抽痛感再度自心底蔓延,他禁不住呼吸一滞。
太多的悲傷、遺憾和無奈。
他怎麽又在這個小小婢女身上看到了陸允慈的模樣?
末了,他強行令自己鎮定下來,質問道:“五年前,你入宮那日,可曾做了什麽?”
九一深吸一口氣,五年前......
不知為何,大腦一片空白。
自那日醒來之後,她就忘掉了很多東西,無論如何都想不起來了。
“回皇上......”
“奴婢實在是記不得了,奴婢前陣子頭受重傷,醒來後便一直恍惚,很多事情都忘了。”
她只能如實相告。
江北塵的心頓時一揪,“你于五年前九月初一入宮,當天發生了什麽,你不可能忘記。”
當天,陸允慈自裁的消息傳遍前朝後宮,無人不曉,國母受難,天下大喪。
“在朕面前,你膽敢撒謊,犯的可是欺君大罪。”
“奴婢不敢!”
九一支支吾吾的态度,實在令江北塵懷疑。
“朕問你,那日皇後靈前擺了不少花,事發突然,你們花房的人來來往往忙前忙後,人手不夠亦是常情,所以你那日應是随從花房姑姑一起來到了皇後靈前,對嗎?”
聽着他這般斬釘截鐵的語氣,九一愈發困惑,不自覺壓低聲音:“奴婢......真的不記得了。”
氣氛再度陷入了僵持。
許久,九一緩緩開口:“皇上,皇後娘娘之事,您勿要傷心過度。”
江北塵神色一滞,幽深的眼睛直直地盯着她,“你方才不是說你都忘記了麽?”
她努力斟酌着用詞,“......昨日,鹹福宮的姑姑告訴了奴婢一些皇後娘娘的事,但五年前那日具體之情形,奴婢真的想不起來了,還望皇上恕罪。”
“她跟你說什麽了?”
“說皇後娘娘五年前自裁而亡......”
“砰”的一聲,江北塵一拳捶到了案前,怒吼道:“誰跟你說皇後身亡了?她沒有死!”
他狠厲的目光死死注視着她。
九一被驚得身一顫,立刻俯下身子,知道自己大概是說錯話了。
“皇上恕罪。”
意識到自己在一個小小婢女面前失了态,江北塵極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緒,努力平複下來。
“鹹福宮的人一向多嘴愛亂嚼舌根,你既來到了禦前,這些惡習,盡早改掉。”
“奴婢遵旨,奴婢再也不敢了。”
她聽懂了他的警告,只覺得這位帝王實在是喜怒無常,她不該妄加招惹。可是皇後娘娘既已逝去,他究竟為何不願承認?
她有些想不明白。
若真是這位帝王對皇後娘娘愛之深切,好好待她,皇後娘娘又怎會以自裁的方式結束生命?
當然,這些話,她不敢問出口。
“你有幾分像她,是你的福氣,不然你今日禦前妄言,朕必要治你個死罪。”江北塵沉聲道。
“奴婢明白。”
末了,他煩躁地命她退下。
......
這些日子,九一并沒有睡好。夜裏,她總是做奇怪的夢,夢到一個小女孩在禦花園中跑來跑去的場景,這個小女孩是誰?她覺得熟悉,卻想不明白。
除此之外,她的身體亦發生了一些詭異的變化,一只手腕上莫名多了一道鮮明的疤痕,痕跡并不規整,不像是刀傷,更像是......
被什麽堅硬的東西硬生生磨出的痕跡。
照鏡子時,她驚訝地發現自己左耳根處多了枚紅痣。
心情不知怎的,總郁郁寡歡。
這天夜裏,她陷入了一個離奇的夢境。
夢境中,一支哀婉悠揚的樂曲不斷在耳畔回響,樂聲很熟悉,可她卻不知從何處傳來。
走着走着,她陷入了一片迷霧森林。森林裏古木盤桓、交錯連理,處處盡是陰濕的氣息。
她就這般漫無目的地走着,伴着這陣悠揚的樂聲。
“不要再回頭了。”
忽而,一個無比熟悉的女人的聲音,充斥在了空氣中,與鋪天蓋地的霧氣相融。
她繼續朝前走着,霧氣一點點散去,前方,站了一個人。
她頓住了腳步,在霧氣逐漸隐去的那刻,她終于看清了那人的面孔,竟是......
楊太妃娘娘!
她渾身一顫,錯愕到雙唇微張。
“允慈,不要再回頭了。”
允慈......
夢裏,楊沫重重嘆了口氣,就這般無奈地看着她。
“睨睨......”
“睨睨。”
“睨* 睨!”
......
這一聲聲的,又是誰在喚她?
頭,好疼,她劇烈地喘着氣,拼命地想讓自己從這場夢魇中醒來,可渾身卻像徹底束縛住似的,微微挪動都變得無比艱難。
好難受......
她用力搖着頭,倏地掙脫了這場幻境。
清冷月色下,她眼睜睜地看着一女子将纖細的手腕遞于唇間,用力咬出了血。
!
這一刻,她所以意識與感官皆與那女子互通,手腕處亦傳來了鑽心的疼痛,血肉分離。
“睨睨啊,你說你當年,為什麽沒有拉住我呢?”
......
這是姐姐臨死前的怨,深深地紮在了陸允慈心底,這是她死前唯一意難平之事。
那年戰火紛飛,宮門前,她未能拉住姐姐,兩人在人群擁擠中被迫分離,再次見面之時,已是生離死別。
是她的錯,她為什麽沒有好好拉住姐姐,本不會發生那樣的事,她的姐姐,本不該在那樣的地方蹉跎歲月。
好在,她已然為姐姐報了仇,為父親報了仇。她真的想他們了,很想很想......
“姐姐......”
“睨睨來找你了......”
恍惚中,一個奔來的小女孩拉住了她的手。這一次,她會好好拉住姐姐,不會松開。她正要跟随她離去,卻倏地被身後莫名的力量狠狠拽住,掙脫不得。
“睨睨!”
身後,另一人在喚她,聲嘶力竭,幾欲泣血。
......
黑暗中,她猛地睜眼,徹底從夢中驚醒,冰冷的淚水,沾濕滿臉。
“姐姐!”
所有記憶霎那間如潮水般湧入腦海,快速拼湊,絲絲纏繞,如剪不斷的線。
她立刻下床,點燃蠟燭,立于房中鏡前。她湊近,隔着冰冷的銅鏡,觸碰鏡中人的五官。
她什麽都想起來了......
原來......
她就是陸允慈!
樂曲聲一直未斷,她聽出來了,是江北塵在不遠處的養心殿彈奏“故園無此聲”這首曲子。
她竟真的......
回來了!?
這幾日發生的事不斷在她腦海中回放,原來竟已過去了整整五年。
那日在鹹福宮,湘竹說江北塵窮盡各種辦法,強行将她的魂魄鎖在了這深宮之中。
此刻,她終于明白,為何此等借身還魂之離奇事會發生在她身上。
江北塵這個人......
為何就是不肯放過她?這五年來,他為何還是不死心?這般深的執念,她又怎能承受得起?
她無力地攤坐在地,實在不知該怎麽辦了。五年前,她和江北塵之間發生的一切全都歷歷在目,她怕極了他這般不擇手段的瘋狂。
蠟燭一點點燃盡。
許久,鎮定下來後,她想起了白芷、常将軍、還有楊沫......
楊沫一切安好,她已然見過,就是不知白芷如何了......
一切荒謬既已成事實,她只能暫且讓自己接受。如今,她雖被江北塵調至禦前伺候,但江北塵認不出她,這是再好不過的結果,她不願再與他有過多糾纏,前世因果,早已了斷。
宮女到了一定年紀便可出宮,原主與她同齡,時間算下來,只需再等上一年,至此,她便可重獲自由。
就這樣想着,陸允慈覺得一切又有了盼頭。
只要在這之前,她規矩行事,絕不讓江北塵發現她是陸允慈即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