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他又揉了揉她的腦袋,動作是笨拙的溫柔

第31章  他又揉了揉她的腦袋,動作是笨拙的溫柔

那對情侶的談話結束後。

尹棘的手指有些發顫, 機艙的冷氣太足,冰得近乎刺骨,吹拂過暴露在外的肌膚, 激惹起一陣輕微的戰栗感,眼角也突突地跳動幾下。

她摘下眼罩,将散亂的碎發, 撩到耳後, 順勢摸了摸耳垂上,那枚銀色的小樹枝。

早已養成這個習慣。

每每覺得緊張, 就會去碰原叢荊送她的耳釘,無論是将它擺正,還是觸碰它, 都能緩解她不安的情緒。

抛開因為震驚,而産生的生理反應。

尹棘的心情是平靜的, 頭腦也很清醒,并無任何混沌感。

早晚要跟他們碰面。

但沒想到, 這一天,會來的這麽快。

機艙內,又走進兩名遲來的乘客。

她的餘光裏,暫時沒出現那對父子的身影。

尹棘斂了斂睫, 将毛毯仔細疊好,搭在膝頭,本就稀薄的睡意, 已盡數消弭。

即将和那對父子,在機艙這樣禁閉的空間, 共度五個小時,雖然很尴尬, 但她不準備做縮頭烏龜,刻意躲着章序。

他那讓人難以理解的病态情感,或者說,是對她的扭曲惡意,偶爾想起,仍會膽寒。

但一年的時間已經過去,他應該不會再對她有什麽想法了,他畢竟是公衆人物,飛機上,又有那麽多乘客,他爸爸也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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尹棘料想,在看見她後,章序是不會有什麽反應的。

但心情還是有些緊張。

尹棘準備打會兒游戲,轉移一下注意力。

她翻開手提包,拿出原叢荊寄給她的游戲機——這臺游戲機,被玩家戲稱為小霸王掌機,某次,在跟她聊天時,男人語調懶妄,态度拽拽地為它正過名。

說它有正經名字,叫Triple。

并不像外界所說,積壓了十幾萬臺的庫存,而是已經回本,開始盈利,且還在生産。

雖然它在國內的銷量,不如預期,但在海外市場表現良好。

在歐美和日本,主機游戲仍是占比最大的主流市場,許多世界級的公司,都很看重第一方游戲開發商,KPLER在它們眼裏,是塊新鮮的肥肉。

他也沒少拒絕過天價的收購提案。

而他硬要卷主機的目的,也在于此。

他想向外界傳達,KPLER的野心不止于此。

主機仍有疊代升級的空間,而KPLER的下游企業,也一直在攻堅核心技術。

勝敗乃兵家常事,總有後來者居上。

索尼就曾在當年的主機大戰中,撼動過業界龍頭老大任天堂的地位,微軟的XBOX,市場表現雖不如前者,卻也是不容小觑的攪局者。

每過一個周期,行業肯定會重新洗牌,也會有新的機會湧現。

等KPLER積蓄更多經驗和實力後,還會再打翻身仗。

男人說的這番話,多少有些,謀定而後動的意味,沒有局限在游戲設計者的視野裏,也沒有因為外界的負面評價,就動搖為KPLER做出的長遠戰略規劃。

尹棘也終于理解,為什麽言斐甘居幕後,要讓原叢荊坐第一把交椅。

他真的很有做領導者的魄力。

“您好。”

耳邊,響起空姐溫和禮貌的聲音,打斷了她的思緒:“兩位的座位,在第二排。”

也就是在這時。

尹棘聞見了熟悉的古龍水味,很淡,幾不可察,但她對氣息太敏感,還是捕捉到,空氣中的細微變化,那是沉木焚燒時的微熏,也是灰燼湮滅時的冷寂。

都說氣味,最能召回久遠的回憶。

它像墜入大腦皮質層的船錨,兩端帶着尖狀的金屬鈎子,精準地戳刺到,某個沉睡的神經元。

心髒忽然緊緊一縮。

像是某種應激反應,那種屈辱又不堪的感受開始翻攪,尹棘深深吸氣,呼吸變得困難,她擡起眼,朝他們的方向看去,而章序沒有發現她的存在,只是匆匆地同她擦過。

他們這次到香港,應該是私人行程。

章序穿的私服,米棕色的游獵夾克,同海明威獵獅時的那身簡裝很像,美式複古的風格,背影修長而挺拔,有種粗曠又紳士的矛盾張力。

他瘦了很多,褪去了僞裝之下的溫和軀殼,渾身充斥着淡漠又陰郁的氣場。

就像他粉絲說的。

步入三十歲後,他的氣質就像一杆天秤,掌管着強勢和脆弱之間的微妙平衡,那種偶爾才會流露出的病敗感,也越來越濃重。

尹棘握着手柄,收回視線。

機艙內,走進兩個咖位大的名人,周圍的乘客,有在悄悄張望。

但總體的反應,很淡定。

只有她身邊的那對情侶,似乎在懊悔,沒能拍到他們的照片。

尹棘的心情說不上釋然。

只是覺得,她想得太多,她的座位,背朝着他們進來的方向,章序壓根就不會注意到她。

這種相安無事的狀态,最好不過。

-

飛機進入了平流層。

章序的座位,靠近過道,章遠光則坐在靠窗位置,他戴着眼罩,似乎已經入睡。

這家航司的頭等艙座椅,設計得很獨特,桌板位于手側,和旁邊的座位對齊,造成一定的視距,如果用餐的話,還可以再拽出一塊小型擋板,置于身體前方。

顯得座艙更有獨立的空間感。

章序眼神寡淡,随手脫下的游獵夾克,陷入座位的空隙,堆出層層疊疊的褶皺,陰影濃重,他內裏穿了件平肩針織衫,高領的,深灰色。

男人偏薄的唇角微微抿起,攏起的指節,修長而分明,随意翻看起航司的雜志。

餘光朝左一偏。

覺察出,旁邊的乘客在用手機悄悄拍他。

“打擾您了。”一名身材高挑,妝容明媚,穿藍色制服的空姐走到他身邊。

章序循聲,轉眸。

空姐半俯着身,溫言軟語,輕聲說:“章老師,我是這架飛機的乘務長,實在不好意思,經濟艙裏有個空姐,年齡挺小的,是您粉絲,特別喜歡您。”

“她剛才央求我,希望能跟您在餐食準備區合個影,您看,方不方便?”

章序沒什麽情緒,淡淡地說:“可以。”

說話時,空姐和章序的距離很近。

媒體常說,他是典型的上鏡臉,但看他的電影,和最近大爆的電視劇時,只覺得,他的外貌雖然出衆,但如果沒有氣質或是角色魅力加成,長相只能算清淡的養眼。

近觀真人,才驚覺。

頂級的演員,果然不同凡響,那優越骨相帶來的精致感,令人觸目難忘。

章序起身,跟着空姐往頭等艙外走。

沿途這一路,有幾道或是好奇,或是驚嘆,或是探尋的目光,深深地望了過來,他眼底沁了些涼薄的諷意,夾雜着幾絲生理性的厭惡。

尹棘失蹤的這一年來。

他懶得再去佩戴那張溫和優雅的面具,簽名,合影,全憑心情,也不再避諱,狗仔追着他拍。

仇恨,憤世,陰暗。

才是他本來的面貌,就算已經擁有了聲名和財富,他的內核也從來沒有改變。

這些心靈的孽火,在從前,可以化為野心,是他延續生命的一種內驅力。

可自從尹棘失蹤後。

那些孽火,每日都煩擾着他,他總是在被深深的虛妄感折磨,就像艱難行走在黑暗泥沼,卻望不到盡頭。

而她,是那個微弱的光點,是他想要捕捉的那只渺小又不起眼的螢火蟲,他前行的唯一動力,就是找到她的頑固念想。

哪怕它已經奄奄一息,他也想找到那具不再發亮的屍骸。

他花了好長的時間,滿世界找她,可希望卻越來越渺茫,就像在海底撈針。

越是找不到她,就越是恨她。

雖然是他主動引誘的她。

但選擇出現在他生活裏的人是她,是她選擇去看他的話劇,是她選擇坐在第一排,是她讓他注意到了她。

是她喜歡了他十年,記錄了那麽多,讓他快要崩潰掉的文字,卻像丢垃圾一樣,要跟他斷得幹幹淨淨。

又突然消失,如人間蒸發,讓他不知道她的去向。

章序快要走到出口處時。

心情忽然變得煩悶,眼角像在被銳物狠狠地紮,泛起難以忍受的刺痛感,因為用餘光,看見了一只熟悉的手——肌膚薄得近乎透明,甚至能看見淡青色的血管,五根纖美白皙的手指,如水蔥般,自然地蜷曲着,指甲細長而圓潤。

就連關節,都很眼熟,仿佛輕易就能被折斷,右手的拇指處,隐約有道月牙狀的疤。

在跟尹棘交往的第二年。

他才後知後覺,他其實很迷戀她的手,看起來帶着伶仃弱态美,有骨骼感,摸起來卻很軟,每次将它握起,都像要在他掌心融化掉。

當他漫不經心地撩撥她時,會像西方貴族那樣,親吻她的手背,尹棘總是害羞又無措,身體也會向後微微地縮,白皙的眼睑,泛出淡淡的潮紅,睫毛顫得像蝴蝶掙紮時的翅膀。

章序眉宇輕皺,臉色變得陰沉。

他停步,轉過身,朝那只手的主人方向,看了一眼。

-

“诶。”乘務長有些費解,詢問道,“您和這位女士,認識嗎?”

尹棘頭皮頓時發麻,猛地縮回了手。

她剛才玩的游戲,在過關卡動畫,所以将右手随意搭在了座艙的邊緣。

乘務長輕聲又問:“章老師,您怎麽了?”

章序沒說話。

尹棘的眼皮重重一跳。

她擡眼,正撞上男人盯住她的複雜眼神,不知是不是錯覺,他的眼圈有些泛紅,她分辨不出那道目光中,到底摻雜了多少情愫,大概有震驚,有喜悅,也有一抹哀憐的柔軟。

還有她不敢确認的,強烈的恨意。

乘務長表情錯愕,看着他們。

似乎在猜測他們的關系。

章序沉默地站在原地。

像要用眼神,将她的臉龐,灼出個洞來。

尹棘眉心微皺,身體忽然滋生出一股,夾帶着惡寒的怒火。

章序他有什麽資格恨她?

又為什麽不趕緊滾開,離她遠一點兒。

萬一,被乘客拍了照片,再被網友過分解讀,憑他的名氣,很可能會上熱搜。

她還沒有正式出道,不想以這種方式獲得大量的曝光,更不想讓公衆知道,她跟章序有任何牽扯。

“哦,我不認識他。”

尹棘淡漠說完,看向那名美麗的乘務長,沒再跟章序對視,仿佛将他當成了一團透明的空氣,“可能是認錯人了吧。”

章序的眼神微微一變。

随即,很輕的笑了聲,像是在自嘲,唇角抿起的弧度,透着隐隐的蔑然。

尹棘收回視線:“麻煩幫我倒杯茶水。”

乘務長道:“好的。”

乘務長不敢怠慢頭等艙的乘客。

即使章序的狀态不太正常,令人難解,還是準備先去給尹棘倒飲料。

原本求他跟小空姐合照,就破壞了規矩,她不想再接到投訴。

等乘務長離開。

章序仍然站在原地。

尹棘身邊的中年男人睡着了。

但她不知道,隔壁那對好事的情侶,在做什麽,章序的身體擋住了她,就算他們拍照,她也入不了鏡。

就在她松了口氣時。

章序往座位方向,走了幾步,熟悉的木調古龍水味,強勢地鑽進她的鼻息,透出迫人的侵略感,他似乎想要伸手,攫住她的腕骨,将她帶離頭等艙。

心髒突然狂跳。

尹棘的咽喉也惴惴發痛,她捏緊拳頭,防備地往靠背倚了倚,但肩膀變得鈍重又僵硬,全部力氣都被抽幹,他陰郁的目光帶着某種病态的執念,像無形的繩索,要将她身體的每一個部位都深深地纏束,不留任何縫隙,迫得她喘不過氣來,快要窒息了。

她實在猜不出,章序到底想做什麽。

“你認錯人了。”有人及時拽住章序,他的嗓音壓得既低又沉。

是他的父親章遠光。

章序似乎恢複了些許理智,修長的手,剛剛擡起,就從半空垂落。

但仍然不肯将視線,從尹棘的臉龐移開。

章遠光眼角微眯,又命令道:“回你的座位上去。”

這時,乘務長折返回頭等艙。

章序的面色陰沉得可怕,或許是章遠光咄咄逼視的威力,又或許是,尹棘流露出的那憎惡又懼怕的目光刺痛到他。

他冷幽幽地看了她半晌。

終于轉身,往他座位的方向,艱難走去。

乘務長看見這狀況。

也不敢再去提,讓章序跟小空姐合照的事。

章遠光态度和藹,對尹棘道:“這位小姐,我替我兒子,向你道個歉,他最近在試戲,壓力很大,睡眠狀态很不好。”

“可能飛機的環境太密閉,讓他精神有些恍惚,打擾你休息了,希望你不要介意。”

尹棘心有餘悸,後頸的肌膚沁出一層薄薄的冷汗,後脊柱的顫栗感仍未褪去。

她防備地看向章遠光。

對方的态度,雖然和煦禮貌,也僞裝出了歉意的模樣,但她不是看不出,他眼底浮現出的,那層輕蔑的審視意味。

“精神狀況不太正常的話。”

尹棘深深吸氣,不客氣地說:“可以讓你兒子去看看心理醫生,或者,不如讓他去上海的宛平南路600號,住上一段時間。”

章遠光唇角的笑意淡了些。

沒再同尹棘說什麽,風度優雅地對乘務長點頭示意完,便也轉身,折返回座位。

邊走,邊想,這個女人說話還真是不客氣,宛平南路600號,是上海最有名的精神病院。

他那個不争氣的兒子也可笑得很。

從前,各種各樣的女人都交往過,在情場上,算個游刃有餘的老手。

卻被這個比他小七歲的年輕女孩,刺激成了這副鬼樣子。

-

接下來的四個小時。

尹棘唇瓣泛白,安靜地坐在座位,什麽都沒做,連頭等艙提供的餐食也沒用,右手的五根指頭蜷着,指甲下陷,深深扣着掌心的肉。

随着氣流的颠簸,腸胃像變成任人肆意折彎的水管,一陣又一陣的絞緊感,發涼,反酸,很惡心,但嘔吐不出來。

她被章序莫名其妙的恨意傳染了。

其實,她心髒的孔隙內,又何嘗不掩藏着對他的怨與恨,扭動着她不願面對的蛆蟲——那是人類最醜陋的情感,伴生着憎,咒,怒。

可理智和意志,卻無法變成啄木鳥,也無法用尖尖的喙,将它們鈎出來,再吞吃入腹。

留學這一年的光景太美好。

她重新找回了自我,重新追逐起夢想,重新獲得了和原叢荊的友誼,還和他組建了家庭。

這一年。

真是她人生中,最輕松,最快樂的一年,她原以為,這種愉悅的狀态能保持得久一些。

但遇見章序後,她才意識到,她的恨意是很強烈的。

更讓她的恨意加劇的是。

章序才是那個殘忍的人,卻擺出一副受害者的模樣,搞得像被她背叛了似的。

是因為,他是被甩的那方,不甘心嗎?

體面一些,不好嗎?

非要搞得像對癡男怨女嗎?

尹棘甚至起了報複的念頭。

在章序靠近她,想要抓住她的手腕時,她很想魚死網破,如果,他敢碰她,一下飛機,她就報警,再把這事鬧大。

上了熱搜後,雖然不能把他的名聲完全攪爛,但跟章序捆綁上,要比上好幾個綜藝節目都能快速吸引流量,獲得巨量的曝光。

章序敢用那樣的眼神凝視她。

她就吃他的人血饅頭。

但這種黑紅路線,與公司為她規劃的事業路線相悖。

很容易遭受反噬。

這些想要報複的念頭,如幽藍的烈焰,在腦海裏,燒出一鍋沸騰的黏稠藥水,咕嚕咕嚕,冒着黑色的泡泡。

可她不快意,也不暢然。

恨這種感情施加在心靈後,煎熬的,還是她自己。

晚九點。

飛機平安降落在首都國際機場。

尹棘離開客艙的過程,還算順遂,章序和章遠光這種咖位的影星,一般會走VIP通道,她前往行李托運區的路途中,也沒再撞見他們。

在轉盤處等拉杠箱時。

尹棘翻出手機,猶豫幾秒,還是給原叢荊發了條消息。

YJ:【在飛機上,看見章序和他爸爸了。】

她盯着白光屏,看了幾秒,沒有收到他的回複,猜想他可能還沒看見。

按滅屏幕,從轉盤處提起沉重的黑色拉杆箱後,往機場大廳走去。

一路上,她沒少聽見讨論章序的聲音,等進入大廳,還撞上了接機的粉絲,她們将這裏圍得水洩不通,警察和安保都來維持秩序,卻還是壓不住這聲勢浩大的陣場。

章序之前在娛樂圈的定位,是不食人間煙火的高嶺之花電影咖,《鴻猷略》成為爆款劇後,他獲得的粉絲群體數量更龐大,知名度也更高了。

代拍手中相機的鎂光燈很晃眼,興奮的,激動的,瘋狂的,喊着章序名字的聲音此起彼伏。

尹棘的雙眼被強光刺痛,耳膜也被頻頻轟炸,她感到很煩躁,不是粉絲的路人,也舉着手機,往這邊兒湊。

她被推搡了好幾下,險些沒握穩拉杠箱。

她和普通乘客,被困在人群後面。

身邊的中年男人脾氣暴躁,罵罵咧咧,表達着不滿:“真他媽耽誤事兒!又不是什麽特權階級,搞的我們這種普通乘客跟着遭殃!”

有個乘客搭了話,問道:“誰啊?這麽大陣仗?”

“好像是章遠光。”

“他不是隐退,而且快六十了嗎?怎麽還有這麽多年齡小的粉絲?”

“是他兒子章序。”

“哦,那個星二代啊。”

“他可比他爸爸的事業運好多了,本來就是雙料影帝,《鴻猷略》爆了後,又都說他是無冕視帝。”

尹棘默默聽着他們的對話。

雖然之前,她也是章序的粉絲,但她不加粉絲群,不參與超話簽到,也不怎麽關注他的私人行程,她喜歡他的方式,就是關注他的作品。

但即使是在幾年前,章序還在低調拍戲,打磨演技時,也擁有狂熱喜歡他的粉絲。

現在這待遇,更是不亞于頂流。

她猜不透,章序突然要流量的原因,倒像是,想刻意吸引誰的注意力。

在安保拿着喇叭,敦促完粉絲後,人群散開了些,章序和章遠光貌似在保安的協助下,快速離開了機場大廳。

尹棘和其餘乘客,也終于能往前挪動幾步。

機場的氛圍清淨了些後。

尹棘低下腦袋,拖着行李箱,邊走,邊暗暗地想。

一年了,她終于回來了。

迎接章序的,是更多的追捧和榮耀,而迎接她的,仍是默默無聞,站在他的陰影之後。

和那點兒揮之不去的,曾被當作替代品的恥辱感。

拍完《春之祭》時的佛系心态,也在這時,蕩然無存,今日的沖突,今日的見聞,又喚醒了她潛藏的野心——

她也想擁有他那樣的地位。

她也想擁有屬于自己的榮耀。

從小到大,她都想成為不亞于章序的,最頂尖的演員。

可現在的她,跟他的差距實在太大,一味的較勁,是自不量力。

不能急于求成。

心髒跳動得格外鈍重。

因為長時間拖拽拉杠箱,她肩膀又酸又痛,視線越過熙熙攘攘的人流,目光清冷索淡,沒什麽精神,也沒有任何光彩。

這一刻,她感到格外無助。

就在她以為,未來要再次進入黑暗地帶時,一道熟悉的,高瘦的身影,正朝她方向,快步走來。

原叢荊一直在人群尋找她。

京市的秋夜又降暴雨,他的車應該停在了室外,沒進地下庫,外套罩的那件Barbour夾克擁有舉世聞名的油蠟工藝,墨綠色的,防風也防雨,但沾染上了幾道水痕。

A字型的剪裁,襯得肩寬腿長,他單手抄着兜,穿過吵嚷的人流,很惹眼,荷爾蒙爆棚,有種野性又不羁的美感。

男人分明帥得很突出。

但望過來的深邃眼神,機警又敏銳,莫名讓尹棘聯想到一頭威風凜凜的杜賓犬,固執的,兇惡的,尤其是他外套豎起來的,深棕色的燈芯絨領子,特別像兩只立起來的尖耳朵。

倒不像在盯獵物,而像是眼巴巴地盼着主人回家。

尹棘的心髒湧起柔軟的塌陷感。

也注意到一張熟悉的面孔,原叢荊有帶司機來接她,是個外表敦厚的中年男人。

司機幫她接過拉杆箱。

尹棘語氣溫和,同他道謝。

港城和京市溫差大,她穿得單薄,弱不勝衣,僅一件淺藍色的絲質法式襯衫。

而原叢荊靠近她時,渾身沾染着秋雨的寒涼氣息,她不禁打了個寒顫。

他皺了下眉,随手脫下外套,修長而有力的胳膊,繞過她的脖後,尹棘肩膀微微變僵,被他的氣息籠罩後,皮膚像掠過一層靜電。

又是那陣奇異且輕微的戰栗感。

原叢荊低頭,幫她攏衣服,專注又關切,他的臉迎着機場冷白調的光,顯得眼睑下的卧蠶很明顯,再襯上那雙深棕色的瞳孔,五官格外艶麗,像個禍國殃民的男妖孽。

這身外套本就是中長款,她穿上後,幾乎覆沒過大腿的跟部,即将延伸到膝窩處。

尹棘伸手,抓住衣襟的邊緣。

覺察出男人身上浸着不可名狀的焦躁和暴戾氣焰,她很費解,剛要開口詢問,又是誰,惹到他這個混世魔王了,脾氣總是這麽壞。

他卻突然抱住了她。

寬大的手,捧護起她的腦袋,動作也沒個輕重,她的頭發用鯊魚夾随意固定住,本就有些松垮,被他揉弄得更亂。

和他貼得太近,也太緊,就快要喪失呼吸的能力,她艱難地往外推他,但他的肩膀和胸膛結實又強壯,肌肉摸起來硬邦邦的,還散發着成年男人的燙意。

和他體型的差距太大。

尹棘攥了攥拳頭,屬實束手無策。

又開始嫌棄他長得太高。

還是喜歡他初中時,跟她差不多高的那段日子,現在跟他相處,連說話都麻煩,聲音總是從腦袋上方傳來的。

欺負她也更方便了。

“松開我。”尹棘悶聲說。

他沒說話,溫熱的大手,從她的腦袋,移向她削瘦的肩膀,不輕不重地覆住那裏,這時她才意識到,他如此緊張的原因,是看見了她剛下飛機時發給她的微信。

不出她所料,他嗓音低低地問:“章序有對你做什麽嗎?”

尹棘緩緩閉了下眼。

不知為何,盡管他的擁抱強勢又霸道,盡管他還是那麽蠻不講理,但無論是體溫,心跳,還是呼吸,都緩解了她的情緒。

什麽恨啊,怨啊,嗔啊,都被他身體的熱意溶解掉,就連因為旅途疲憊而導致的,胸口的悶漲感,都在他溫暖的懷抱裏,蕩然無存。

仿佛從殘酷的黑暗世界,踏入了陽光普照,青草茵茵的烏托邦。

原叢荊分明是那樣危險又難測的人。

卻總能給予她無盡的安全感。

正思考着,該怎樣答複他。

他又揉了揉她的腦袋,觸感粗粝又有些發燙的掌根,無意刮過她軟軟的耳廓,動作是他獨有的,笨拙的溫柔,語氣很輕,像在哄她:“沒事了,別害怕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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