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在露營之前, 鐘予歡做了一些相關的功課。她知道英國有很多出名的露營地, 有靠近湖邊的，有自帶花園的, 有被安置在農場附近的, 也有在山裏的……大都已經形成了著名的露營景點。
但她沒想到, 大家選擇的露營地，不是出了名的Knight’s Glamping Kent, 也不是Hooks House Farm和Middle Stone Farm……而是在一處較為偏遠的山裏。
通往這座山的是一條狹窄的山路。
車隊從公路拐上去, 慢慢駛進了山坳，鐘予歡在颠簸中醒過來，抓着身上蓋的外套，靠着窗戶往外看去, 一眼就瞥見了結了一層淺霜的樹枝，和結了一半冰的湖面。
英國的冬天還沒有海市冷, 少有下雪的時候，當然也就很難得見到結冰的湖面了。
車隊在湖面不遠處停住, 大家先後下了車。
瑪利亞指着兩棵大樹中間拴的繩索, 低聲說：“去年我就來的這裏，這是去年留的吊床。”
旁邊有人忍不住笑：“現在都成吊繩了，哪裏有吊床？”
“晚上再重新搭就好了。”
鐘予歡也裹着外套走了下去。
大概是因為剛剛睡過一覺的緣故，剛一下車, 她就忍不住打了個寒噤。她裹着外套都還覺得冷呢, 更何況霍承鳴和黎今遠呢？
于是鐘予歡扭頭去看他們, 卻見兩個少年身形挺得筆直, 連哆嗦都不帶哆嗦一下的。
“你們不冷嗎？”鐘予歡忍不住出聲問。
她是真的沒想到會來這兒，早知道的話，她肯定把自己壓箱底的羽絨服、大棉衣全都取出來。
“不冷。”霍承鳴說。
黎今遠笑了笑，跟着開了口：“歡歡以為我們還是小時候那麽脆弱嗎？我們不怕冷，也不怕餓了。也不會有什麽事，都不懂得講出來了。”
鐘予歡聞言也忍不住笑了：“那就好啦。”
霍承鳴在一邊一言不合就準備開始脫毛衣給鐘予歡。
鐘予歡一把按住了他的手臂：“不用了，我緩一會兒就好了。”
霍承鳴的手臂僵在那兒，不敢動了。
黎今遠當做沒看見一樣，笑着伸手攬住了鐘予歡的肩，低聲說：“歡歡走在我旁邊，我能給歡歡擋風。”
霍承鳴掙開了鐘予歡的手，然後反握住，不動聲色地道：“嗯，這樣更擋風。”
說着，兩個人就一塊兒把鐘予歡夾在中間了。
以前在國內上學的時候，他們倆也多是這樣的站位，就跟兩棵大白楊似的，立在兩邊，帶給人十足的安心感。所以這會兒鐘予歡也不覺得奇怪，她乖乖跟着他們一起走到了湖邊。
她先看了看湖水。
湖水倒映着天空，一片澄藍。而另外一半卻又結成了冰。冰面和澄藍相接，有種說不出的美。
“這兒還挺漂亮的。”鐘予歡感嘆出聲。
“海洛伊絲！”瑪利亞的聲音在背後響起，她高聲說：“我來幫你搭帳篷吧。”
“謝謝，我們來就可以了。”霍承鳴出聲阻斷了她的話。
瑪利亞嘆了口氣：“好吧，那我陪海洛伊絲說話。”
說着，她就挨着鐘予歡蹲了下來。
霍承鳴：“……”
黎今遠：“……”
怎麽哪兒都能讓他們鑽了空子？
沒了約瑟夫，還有一個瑪利亞。
盡管瑪利亞是個女孩兒，但還是讓他們覺得，好像有一根軟刺橫亘着插入了心間。
鐘予歡回頭說：“那承鳴哥哥和今遠去吧，辛苦啦。”
她的聲音嬌軟，嘴角微微翹起來的時候，眼底也都綴着光，遠比她身後的湖面要來得更加的漂亮。少年們心底的那根刺剎那間就被撫平了。霍承鳴點下了頭，低聲說：“別着涼，拉上拉鏈。”
而黎今遠順手把自己的圍巾也解了下來，給了鐘予歡。
鐘予歡倒是沒推拒，接過來，自己圍上來。
這下她身上套了件淺藍色的牛仔外套，又套了一件黑色的棒球外套，脖子上還圍上了一條淺灰色的圍巾。這麽一裹，完全沒了之前優雅嬌貴小公主的樣子了。
男孩子的外套總是更寬大的，不過這樣一裹，反倒把她襯得更嬌小了。
瑪利亞怔怔看着鐘予歡，忍不住驚豔地誇贊道：“華國女孩兒都是像你這樣漂亮又可愛的嗎？嬌小得讓人想要捧在手裏！”
之前聽黎今遠念聖誕賀卡的時候都還好，這會兒聽到瑪利亞直白的話語，鐘予歡反倒有點兒不好意思了。
“大家都一樣，我沒什麽特別的。”鐘予歡趕緊睜眼說瞎話。
瑪利亞疑惑地道：“是嗎？可是我見過十一年級的華國女孩兒，好像不是這樣的……”
“那只是個別的不一樣而已。”
瑪利亞将信将疑地點了頭，說：“海洛伊絲，你什麽時候會回華國？帶我一起去好嗎？我想去見見更多的華國女孩兒！”
鐘予歡應了下來。反正她回國的時候，都不知道是幾年後了。
大概真是說不得。
這邊剛提到什麽時候回華國，鐘予歡的手機就響了，她拿出來一看，居然是朗錦之打過來的。
鐘予歡疑惑地接通了：“喂。”
“放假了？”朗錦之略顯得冷淡刻板的聲音從那頭傳了出來。
“嗯，已經好幾天了，現在正在外面跟同學一塊兒露營。”鐘予歡低聲說。
“我讓程秘書和你說。”
“嗯？”鐘予歡愣了一下，然後才應了聲：“好。”
手機很快就轉到了另一個人的手中，程秘書的聲音緊跟着從那頭傳了出來：“鐘小姐最近還好嗎？”
“很好，謝謝程秘書關心。”
程秘書在簡單的問候過後，才進入到了正題：“有件事需要和鐘小姐說一聲。”
“嗯？您說。”
“最近鐘家出了一件不大不小的事。那位徐女士帶過來的兒子，在學校和人打了一架，鬧得全校皆知。第二天，恰逢南家舉辦宴會。鐘家赴宴時，宴會上有個不認識徐女士的女星，于是當着她的面向鐘先生示了好，徐女士沒有當場發作，這件事也就算暫且揭過了。但那個女星沒幾天，遇到了一件難事，資源被人給搶了，結果求到了鐘先生那裏去。”程秘書頓了頓，說：“事情大致的過程就是這樣了。”
話不需要說得太明白，她只要知道，徐芸惠的壓力已經頂在頭上了，不容徐家母女忽視了就行了。
鐘予歡笑了：“好的，程秘書。我都知道了。謝謝你。”
程秘書低聲道：“不敢當，鐘小姐還是感謝先生吧。”
鐘予歡應了聲：“那你把手機給表哥。”
沒一會兒，手機就又倒了個手。
“喂。”
“表哥，辛苦你了。”鐘予歡低聲說。
那頭的朗錦之一怔，大概是沒想到她會這麽鄭重地道謝。
不過随即鐘予歡就變換了語調，低聲說：“事情進展得這麽順利，那我得加油早些讀完課程了。還有……表哥的墨用完了嗎？”
聽見她輕松愉悅，仿佛拉家常一樣的口吻，電話那一頭的朗錦之驟然放松了下來：“嗯，用得差不多了。”
“那表哥就在家等着吧！以後表哥的墨水我包了！”
墨水不是什麽昂貴的東西，但卻是很生活化的東西。
尤其是朗錦之幾乎每天用鋼筆寫字、簽字都要用到的東西。
這種生活上的某一個環節，被鐘予歡一手包辦起來，好像不是什麽大事，但卻有了點不一樣的感覺。會讓他感覺到，有人從生活的細枝末節上在關心他，靠近他。
朗錦之心底不自覺地軟了軟，他低聲道：“好，那我等着。”
“那先不說了，表哥好好工作，好好休息。”
“嗯，你也……好好玩。”
鐘予歡先一步挂斷了電話。
瑪利亞在一邊說：“親愛的，你的聲音聽上去真好聽，甜得像放入了蜂蜜的甜點。所有華國女孩兒都是這樣的嗎？噢，真希望趕緊跟你去華國……”
電話的另一頭。
朗錦之聽着電話聽筒裏傳來被挂斷後的忙音，略微停頓了一下，然後才收起了手機。
他覺得自己難得和鐘予歡通一次電話，卻都顯得太過冷淡了點。
但朗錦之實在不知道怎麽樣該顯得更熱絡一點，更關心她一點。
相比之下，現在好像是他的不足更多了。
“先生？”程秘書出聲。
朗錦之回過神：“下面的行程是什麽？”
“您得去一趟淩縣，現在就得走。”
“嗯，走吧。”
鐘予歡和瑪利亞聊完天，突然也就覺得湖水沒什麽好看的了。她起身，心情愉悅地走到了搭建帳篷的黎今遠二人身邊，挽起寬大的袖子，露出雪白的胳膊，說：“我來幫你們啊！”
她一開口，其他人倒是也都跟着擠過來了：“海洛伊絲，小心點。我來吧。”
鐘予歡幹脆沖黎今遠和霍承鳴眨了眨眼，然後擡起手指頭沖他們勾了勾。
黎今遠和霍承鳴本能地放下了手裏的工作，走到了她的身邊。
鐘予歡低低地一笑：“他們對這個更熟練，那不如幹脆交給他們。”
“剛剛表哥給我打電話了。”鐘予歡緊跟着說，立馬就将兩個少年的注意力吸引走了。
少年們挽着袖子，露出一截有力的手臂。
鐘予歡瞥了他們一眼，心說，都長得挺快的！都是有肌肉的人了！
“表哥說什麽了？”黎今遠飛快地出聲問。
“大概就是告訴我，沒幾年時間好混了，幾年之後就得回國了。”鐘予歡沖他們眨了眨眼：“接下來，得更忙了。”
兩個少年難得從容地沖她笑了笑：“那就等幾年後，一起回國。”
鐘予歡這下可以肯定，他們已經先同齡人很多很多步，走上了他們心中想要走的那條路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