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想幫你拿。”黎今遠悶悶地開口說:“沉。”

“不沉的。”趁着他們收了手,鐘予歡趕緊将托盤擺正放好。

“好了, 吃飯吧。”鐘予歡扯過紙巾擦了擦手。

“我們不用下樓嗎?”霍承鳴低聲問。

鐘馳回來的動靜并不小, 他們在三樓也能聽得一清二楚, 更何況爬伏在三樓的欄杆上, 還能看見下面的情景呢。

“不用。”鐘予歡抓起筷子,頭也不擡,語氣輕快:“以後我們三個人一起過就好了呀。”

黎今遠和霍承鳴的動作幾乎是同時一頓。

就三個人一起……嗎?

鐘予歡怕他們不理解,于是擡起頭幹巴巴地道:“嗯, 我爸爸, 他有自己的新家啦……有新妻子, 有新兒子, 新女兒。媽媽走了,所以……只有我們了……”

兩個小少年一致地盯住了她。

她抓着筷子, 眉心微微皺起, 語氣竭力平靜和堅強。

……心裏應該更難過吧。

她和他們不一樣, 她以前一定沒有吃過什麽苦, 突然遭遇這些事,會更難受。

他們默默地垂下了目光,一時間誰也沒有再開口。

這頓飯吃到一半,樓下就吵嚷了起來。

估計是徐玉姍繃不住了,鐘予歡漫不經心地想。

“樓下……”黎今遠低低出聲。

“唔,吵起來了吧, 我下樓拿飯的時候, 碰上徐玉姍了。爸爸準備認她做鐘家的女兒, 還要給她改姓氏。我就說除非也認你們呀……”鐘予歡半真半假地說着,至于她挑撥完是非就跑路的細節,當然就不會提啦。

黎今遠和霍承鳴不約而同地緊緊攥了下手裏的筷子。

“不用這樣……”霍承鳴從喉中擠出低低的聲音。

黎今遠也低聲道:“不用為我們這樣……”

鐘予歡慢吞吞地眨了下眼。

其實……就只是捎帶那麽一下的事……并沒有多為難啊……

但黎今遠和霍承鳴看上去,眉頭緊緊皺起,嘴角緊緊繃住,似乎是覺得她做出了很大的犧牲。

樓下的聲音又大了一些。

黎今遠茫然地想,她就生活在這樣的環境裏嗎?

霍承鳴也忍不住悄悄看了看她,她不應該是過這樣的生活……

鐘予歡低下頭,繼續認真地吃飯。

樓下吵得越歡才越好呢。

這個當吃飯時的伴奏,挺好的!

等到吃完飯,家教就來準時報到了。

鐘馳當然不希望被外人看見鐘家吵鬧的樣子,于是沉着臉就去了公司,就剩下徐玉姍抱着徐芸惠的脖子,大聲哭起來。

“憑什麽?她是爸爸的女兒,我也是爸爸的女兒啊,爸爸喜歡的是您,現在接進鐘家的也是您。憑什麽我就做不了爸爸的女兒?”徐玉姍哭得咬牙切齒。

她以前在身份上吃過太多的苦頭,她清楚知道自己是小三的孩子,而越是清楚,心裏就越是嫉妒。

她盼了太久太久,就希望能真正成為鐘家的大小姐,讓別人都不敢再看不起她。

可現在呢……

一切都讓鐘予歡給毀了!

“你跑去跟她說這些幹什麽?你看我敢和她說嗎?”徐芸惠也是氣,本來她計劃得好好的,突然鬧這麽一出,她心裏也又尴尬又氣憤,但臉上還得裝大度。

徐玉姍扯着嗓子道:“我沒和她說。”

徐芸惠當然不相信。

沒說的話,鐘予歡怎麽會這樣說呢?她才多大?懂什麽?之前鬧起脾氣來,也就摔摔碗,鬧鬧失蹤,更誇張一點,去鬧崩鐘家的生意……淨是給她自己幫倒忙,讓鐘馳越來越讨厭這個女兒的……她有這個本事坑害徐玉姍嗎?沒有。

所以只會是徐玉姍自己憋不住,跟她放了大話,鐘予歡一受刺激就和她爸直接鬧了,這是鐘予歡的脾氣沒錯……

徐芸惠沉着臉道:“行了,你也別哭了,你自己說出去的話,你自己得承擔後果。這段時間,別再鬧事。等你弟弟認祖歸宗了,一切都好說。鐘予歡一個丫頭片子,頂得上什麽事?等到将來,你弟弟當家做主了,你還怕他虧待你了嗎?”

徐玉姍卻根本不覺得安慰。

徐芸惠只會勸她忍,勸了一回又一回,可結果呢?她忍出什麽東西來了嗎?

徐芸惠根本不懂她的想法,鐘馳也不懂……弟弟?弟弟以後還說不準會怎麽樣呢,弟弟難道以後就不結婚了嗎?

徐玉姍死死咬着一口牙,頭一回,一反常态地沒有應和徐芸惠的話。

而徐芸惠正想着中午親手做點什麽,帶到鐘馳的公司去,她腦子裏裝的從來都是怎麽樣讨好鐘馳,一時間又怎麽顧得上女兒的感受呢?

“好了,你自己冷靜冷靜吧,下次再犯這樣的錯誤,惹怒了你爸爸,媽媽也救不了你。”徐芸惠說着就起了身。

徐玉姍神色微微扭曲。

她還能指望南家。

對!南家……

和南家的家宴,不是約在了下個月八號嗎?快了。

徐芸惠等待的南家家宴還沒有迎來,但開學倒是來了。

鐘予歡得去上學了,還有黎今遠和霍承鳴一塊兒。

鐘予歡今年上初三,正是初中最煎熬的時段。一想到要重新讀書學習,參加中考和高考,鐘予歡心裏是高興不起來的。

但想到還有兩個人陪着一塊兒的時候,鐘予歡就覺得好受多了。

好歹早起的不止她一個了。

朗錦之早早打了電話來,說學籍的問題已經解決好了,因為擔心跟不上的問題,所以黎今遠和霍承鳴被安排進了初一。男孩子這個年紀念初一倒也不奇怪,畢竟很多男孩兒上學都比較晚。

家教當然也不會停下,這樣一邊适應學校生活,一邊跟家教惡補,會更快。

鐘予歡讓女傭收拾好了書包,然後就帶着黎今遠和霍承鳴出了門。

程秘書已經在門外等候了,今天他開車送他們到學校,并且幫忙搞定相關入學手續。

“程秘書早。”鐘予歡愉悅地和人打了招呼,然後先鑽進了車裏,随後沖黎今遠兩人招了招手。

黎今遠和霍承鳴還站在車外,他們看了看她的模樣。

一條紅色小裙子,背上背着一只兔子包。

她看向他們的時候,一手撐在座椅上,微微歪着頭,臉上帶着燦爛又柔軟的笑。

他們幾乎一致地忍不住想。

……能重新進入學校讀書了嗎?

那……他們什麽時候,才能有能力反過來照顧她呢?

結完賬,上了車。

“去岄藍別墅。”

司機驚訝地回頭看了她一眼,然後才發動了車子。

岄藍別墅是一個別墅群的名字,它是金水市較早一波建成的別墅,也是當年金水市最著名一個富豪區。

直到今天,它漸漸成為了有錢有勢的象征。

原身的母親丁汝雪,當年就随父母居住在這裏,但鐘予歡是第一次來。

等進入到別墅區後,鐘予歡就立馬給表哥打了電話。

“你現在在哪兒?”那頭傳出一道低沉的嗓音。

鐘予歡看了看窗外:“有個很大的噴水池,旁邊種了很多黃玫瑰……”

“好,我知道了,在那兒等我,別亂動。”男人的聲音略顯得生硬,大概是不知道怎麽和這個年紀的女孩兒打交道。

鐘予歡應了聲“好”,然後收起手機下了車,就讓司機先回去了。

鐘予歡的表哥是姨母的兒子,姓朗,叫朗錦之。

當朗錦之開車到了噴水池旁,他一眼看見的就是立在那裏的纖細小姑娘,和她腳邊的幾個大袋子。

朗錦之上一次見到這個表妹,還是在小姨的葬禮上。那個時候,她穿着黑色的裙子,一言不發地站在最前面,他站在後頭,只要一擡頭,就能看見她纖細的胳膊和腿。

身影單薄得有些可憐。

後來他想着,自己好歹是做表哥,哪怕少于來往,也該上前安慰安慰。

于是他走上前,主動和她搭話。

而她擡起頭來,卻是滿臉的倔強和抵觸,她說:“我不用你們管我!”

再之後,朗錦之就隔三差五地聽見鐘家的八卦。

今天是鐘家小姐和她父親大吵了一架,弄得上下都不安寧;明天是鐘家小姐跑到鐘氏公司大鬧,鬧崩了鐘氏的一樁生意;後天又是她小小年紀,獨自跑出門,差點鬧出失蹤……

朗錦之理解她心裏的悲痛和憋屈,但他無法茍同她的行事方式。

她抵觸丁家所有人對她的關心,一心和鐘馳死磕到底,用的辦法還盡都是胡鬧的笨辦法。

這直接導致朗錦之對她的印象飛速下跌。

後來自然也就淡了照顧這個表妹的心思。

朗錦之停住車,打開車門走了下去。

等一走近,他才看清了鐘予歡現在的樣子。白裙子,眉眼舒展,嘴邊含着一點甜軟的笑。

和他印象中……好像完全成了兩個人。

而這頭鐘予歡已經叫出聲了:“表哥。”

聲音也是甜的。

好像見到他,就立刻發自內心的喜悅一樣。

朗錦之微微一愣,然後什麽也沒說,他彎腰拎起了大袋子,放進後備箱,說:“上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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