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Part 4
坐,還是不坐。
現在居然連這個都成了問題。白傲雪看着對方熟練的打開車門,坐進去,發動汽車,把車倒出來……停在自己眼前,陳怡從駕駛座探頭過來,開了副座的車門:“還站着幹嘛。”
……白傲雪看着車裏的陳怡。“不,不太……”本來想說不太好,結果最後一個“好”字連自己都沒有聽到,後面的車已經排了兩輛了,按着喇叭催促着。
白傲雪吓了一跳,然後上了車。
車裏有香味。淡淡的茉莉花香。然後是這女人娴熟的駕車技術,轉眼到了主路上,飛一樣。
“你,你慢點,我會暈車。”白傲雪看着眼前飄過的路燈,綢子一樣飛到後面去……北京的馬路只有夜裏才稱得上是馬路,白天就是大型挪動停車場。
“噗哧!~你暈車?”陳怡笑了出來,開始減速,從內道滑了出來,速度一下子停在了80邁。“你是白傲雪吧?”陳怡開始打趣自己。
暈不暈車和我是誰有什麽關系麽……
“不像。那天在保釋處的事情我聽趙一汶說了,就是因為你的酷,讓我做了來見你的決定。”陳怡看了看後視鏡,又把車速慢了5邁,“75邁不會暈吧?”
我謝了她。當然覺得她話也聽着別扭。“可以打人的人不可以暈車麽?”我回擊她。
“當然可以。沒聽說過麽,越是堅強的人,哭的時候才越是美,眼淚才越有價值。”
“越是酷的人,暈車才越搞笑。你是這意思吧?”我發現她确實是個有趣的人,雖然用冰冷的口氣回她,感覺卻像兩個人在說相聲。
一路上,我們話不多,但是偶爾聊幾句感覺還不錯。雖然外面寒風冷,車裏卻暖的很。陳怡給人的感覺,幹淨利落,大方得體,說實話,這種作風真的不像是做p的……
“不少女孩追你吧。”快到公寓的時候,我問道。
她猛得轉過頭,“你怎麽知道?”眼睛裏充滿驚訝。
Advertisement
……該不是故意裝給我看的吧……姐姐……我好歹也在圈裏混跡多年了啊……
“诶……你晃點我啊。像你這樣子,衣食無憂的狀态,很容易被人釣。”關于這一點,确實是這樣。以後細說。
陳怡笑了笑。“是啊,第一次去les吧就被盯上過,甩了一個月才甩開。你不也一樣。”陳怡望了一下輔路,把車并了出去。
“不過……”她并路的時候我并沒有看她,“不過你看起來真的不像p……”
我真不該說這句話。因為我這句話,她并路的時候好懸沒并到人行道上去!
“誰跟你說我是p啊!”陳怡一腳剎車,車停在了路邊。
大多數t,在被人認為是p的時候,反應……大多這樣。尤其還是被一個t這麽說。
“趙一汶跟你說我是p?”陳怡直視我,受到了奇恥大辱一般。
白傲雪看着眼前這張臉,嘴角向上痙攣似的動了動……“不是他說的。我猜的。”
“……”陳怡發狠一樣地點了點頭……“大哥,我是t……我拜托你了。”
确實搞笑。
直到爬樓梯上來的時候,我還在想着她發着狠說話時的表情,太豐富了。雖然我當時就道歉了,但是看起來給她的打擊還是不小,她吭了兩聲,擠出個笑容沖我“嘿嘿”了一下,然後開車走了。
我承認我對相面一直很不上路。無論是走在馬路上,或者是偶爾去酒吧,我都很難分辨對方到底是p還是t,再加上還有那麽多pt不分的,我認錯過幾次以後就不敢再認了。不過我始終認為,會把陳怡認錯的肯定不止我一個,無論從哪方面講,能第一次見她就說出她是t的人肯定少。……不過這也只能說我太不深谙此道了……汗。
白傲雪摸黑上了樓,樓道裏漆黑一片,一點動靜都沒有。每爬上一層,就只有聲控燈突然亮起來,讓你能看清上樓的路。沒覺得害怕,走很多次了。相反,卻覺得熟悉……以前她來公寓的時候,有一次我回家晚,外面開始下雪,她居然跑到樓下來接,等到電梯都沒了我才回來。兩個人一起爬樓,她手凍的冰冷,唇卻是熱的,到現在,我還記得那晚在樓道吻她時的樣子……轉眼都快兩年了……
白傲雪嘆了口氣,進了房間。
“像你這樣的人我見多了,自己沉浸在自己設計的痛苦裏,還一副很享受的樣子,對不對?”這句話自從陳怡說完以後已經在腦子裏重複三四次了,是不是真的是這樣?分都分開一年半了,怎麽就老也沒辦法釋懷?
從浴室出來的時候,套了一件T恤,頭發濕的貼在頭上。走出來的時候,習慣性的彎下腰,把拖鞋并到一起,兩只拖鞋,要整齊的并在一起,才算好。這是輕微強迫症的表現,白傲雪自己知道,但是已經改不了了。一場戀愛,不但沒把強迫症改過來,反倒愈發嚴重了。所謂強迫症,說起來很簡單,比如說,鎖上門,你覺得廚房煤氣沒關好,你重新開門進去看,明明是關好的,可是鎖門的時候又覺得沒關好,再進去看……如此反複一次以上,就說明你肯定有強迫症,而且還不輕。關煤氣是強迫症最好的例子,有人因為類似的原因可以反複開門關門十幾次。其實煤氣已經關好了,但你總認為它沒關上。
白傲雪的強迫症就是拖鞋。每次洗完澡,看到拖鞋沒有擺正,就肯定要彎下腰去擺正,而且必須是很整齊才可以,不能有一點偏差。在白傲雪看來,拖鞋的狀态,就是心裏的祈禱,自己明明知道這是不該聯系在一起的兩件事情,但是身體不聽使喚。只要看到拖鞋沒有擺正,就一定會彎下腰去擺,嚴重的時候,也要反複很多次。兩只拖鞋并在一起,心裏就有了依靠,分開擺,就是有距離,随便擺,就是魂無定所。一年半,換了n雙拖鞋,但是擺法的含義都一樣。
彎下腰,擺拖鞋,分開擺。今天。
已經快1點了。手機的短信聲音。白傲雪一邊用毛巾擦頭,一邊打開手機看:
新的號碼。
“我是陳怡,剛才忘了管你要手機號,管趙一汶要的。沒睡呢吧。”看到她短信,就跟看到她那張臉一樣,受了奇恥大辱的那張臉。白傲雪笑了笑,上床躺下回複她。
“還沒。謝謝你送我。”
“客氣什麽。介紹p給你吧。”
……―_―b。跟這種直來直去的人打交道,你随時都得做好心理準備。
“我謝謝你。不需要。”按這7個字的時候我能感到自己的手指格外用力,恨不能敲在她腦袋上。
“小氣。單身的時候交友很正常啊。”
“但你不能強迫我交友吧”。回複她這一條以後,我能意識到她下面想說什麽。一分鐘後,果不其然:“你覺得我怎樣?”
哈。我嘴角使勁往上揚了揚。“你很好,但是不可能。我嚴格拒絕tt戀。”
我笑了一下,扔開手機,翻開書。
陳怡的短信在停滞了一段時間後到達。
“pt的劃分太制度化了。你何必把自己當男人?相愛就是全部了。幹嘛要分pt?”
已經快2點了,我實在是困了。我回了句下次再說就關燈睡去了。
我決定明天去看我前輩,心煩的時候,她是我唯一能說話的人。
我一直認為,兩個人從相識到相愛,10年之久,是不可思議的事情,是難能可貴的事情。我一直以此為傲,當然,這份驕傲結束在一年半以前。所以每當有人來跟我說,他跟他朋友一年了,兩年了,三年了……我都報以微笑。我會真的希望他們再久一些,我也會驕傲的對自己說,跟我比,你們還太嫩了。雖然,這驕傲結束在一年半以前。
我的前輩,是和我一樣的人。一份10年的感情,或者有結果,或者沒結果,但是她在等。說實話,我不知道她在等什麽,等着結果出來?還是等着自己釋然?或者,只是等着,覺得愛人在身邊,就足夠滿意,即使那愛人已經選擇了離開?……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有這麽一個人,有着相同的經歷,我在走她走過的路,她知道我痛在哪裏,為什麽痛。即使很多時候我都不知道自己為什麽痛。我最清楚的,就是她叫萊月寧。
西單君太後面,有一片洋樓。剛開盤。因為工作關系,她住在這裏。她跟我說過,本來公司是可以出一部分錢,幫助包括她在內的員工把房買下來,不買也可以,公司出房租。
很多人都同意了,交了不少錢把房買下來。哪怕是以後不住了出租,也能賺錢。但她沒有,只是同意租用。我相信不少同事都會說她喪失了買房的好機會,因為她們都不知道實情。她告訴我,葉岚(萊月寧的那個最重要的人)還沒确定留在哪裏,草率買房肯定要吃虧的。
“可是你連葉岚會不會回來都不知道啊!”——那年我剛失戀,問這句話的時候我眼淚都下來了。
她卻笑着給我擦淚。“如果我都不等她,她真回來的時候怎麽辦?”
我做不到她這點。我也就只有給她鳴不平的份兒。但是即使鳴了,葉岚也聽不到。因為我不知道葉岚在哪裏,萊月寧也不會去跟她鳴不平。
我說我心煩,萊月寧讓我過去。樓下超市買了一袋白糖。這是我每次去看她的時候必備的。很奇怪她為什麽喜歡喝糖水,只是會跟你說:“糖水可好喝了。”真的就是糖,加上水。
她一個人住在這一居室裏。換別人,這種高檔住宅還不要美死。可是不适合她,一個可以為了不确定的結果堅持等待的人,這種住所太商業化,太沒人情味了。
知道我晚上來,下廚房做飯給我。
她大我三歲。賢淑地忙裏忙外,娴熟地操鍋動盆。我坐在飯桌旁邊只用等着。最初的時候幫過一次,結果幫比不幫還亂,所以被踢了出來。你看她背影,一席的長發及腰,可以把廚房淡淡的燈光閃的發亮,很多次,我都忍不住從後面走過來,托起她頭發聞聞,然後蹭蹭臉。很滑很柔很舒服……很女人的頭發。
“不要蹭,有油。”
“沒有,你頭發很滑。”我還在蹭。
“我是說你臉上有油。”
“……”我……
她笑,然後把我從廚房趕出來,讓我吃飯。
這公寓确實不适合她。太商業了。但卻是我栖身之所,在這一居室的屋裏,我可以大口的喘氣,可以哭出聲來,可以睡死過去……可以聽她講她自己的故事。
她的氣度,還有包容力,是讓我覺得相見恨晚的大部分原因。如果在失戀前,在最痛苦來臨之前我認識了她,可能,我會讓自己愛情的結果好一些,後來也就不那麽痛苦。這些話,興許也是胡話,自己的愛情,自己經營。碎了,斷了,自己該負責。
月寧坐在沙發的另一端,問我怎麽了。
“不知道。就是覺得煩。”我坐在這一頭。
“還想她吧?”她笑了笑。這張臉,你怎麽看也不像27的,所以萊月寧身邊有很多追求者,讓我同情的一幹人等。誰也別想,除了葉岚。
“嗯。但是……”
“不用說但是。”萊月寧把我拿來的白糖用剪子剪開,把白花花的糖倒在糖罐裏。“正說糖用完了呢,”……“你總想着她,怎麽過日子?心總會痛吧。”她一邊倒糖,一邊看我。
……還說我……“你不也是。如果不是老想着她,幹嘛不買房結婚。”
萊月寧對我,太像姐姐。
“我還沒等夠。一邊等,一邊做事情,挺好。”
“家裏人不會逼婚麽?”
“當然會。但是無所謂的,你不會嫁給一個你根本不愛的人吧?”糖倒完了,她起身拿着糖罐進了廚房。粉色七分袖的薄毛衣,睡褲……一頭及腰的黑發……讓男人知道她是les,十個有九個會哭死,最後一個沒哭的,肯定還是gay。
白傲雪跟着進了廚房。靠在門口。
“我拿了姓馬的兩萬塊錢。”
萊月寧停了一下,看着白傲雪。向上竄了竄,把糖罐放到了頂櫃上。
“為什麽呢?”
雖然跟她講出這件事也有難度,也知道要被問為什麽,但是難度是最小的。
為什麽……“我也不知道。替他背了黑鍋,該得的好處費吧。”本來我不想這麽說,人有趨利避害的本能,我也不想把自己說的好像為了錢可以喪失人格一樣。但是此時此刻,我想不出什麽能作理由。
然後我告訴了她我沒有打架,但替人背了黑鍋的事情。
萊月寧聽完以後笑了笑。“長得這麽酷酷的,會打架也不失是件好事,呵呵。”
―_―b……這算是誇我麽?
“是不是覺得,拿了錢以後,你就算做了對不起她的事情了?”
?
“拿了錢,你們就算是徹底了斷了。為了錢,徹底抛棄她了。是不是?”萊月寧看你的時候,從來只看你眼睛。
我沒想過要回答她。所以也只是這麽看着她。
“你幹嘛這麽強迫自己忘了她?”她伸過手,摸我頭,“愛她,不一定要在一起的。很多相愛的人最終沒有走到一起,可是分開以後還想着對方,還愛着。不好麽?幹嘛非要自己忘掉?你不想心痛,沒有人可以強迫你去痛。”
白傲雪望了望她。然後取下她的手,握在手裏。“忘了就可以不痛了。”
她攥了攥我手,搖頭:“誰說的?忘的時候你還會痛,忘了以後也會痛,真發現自己已經忘了的時候……痛到極點。不要被影視劇的臺詞混淆了判斷。”
我看着她。
“累得話,今天就睡在我這裏吧。早點休息。”
白傲雪如同孩子一樣點了點頭,留宿在月寧家。
已經進入1月了,月底就是春節,又一年了……多快。白傲雪這次還是睡的地鋪,萊月寧讓她來床上睡,當然不可以。雖然自己可以和朋友同床了,但是遠方的某處還有葉岚。為了前輩的愛人,我還是睡地上吧。“TP授受不清的。”
萊月寧笑着打了自己一下,然後關了燈。
這一夜,有姐姐的味道,有姐姐說過的話……讓我又一次很安心的睡了過去。